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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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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朋友说,他想买一套本草纲目,终因价钱吓人未能如愿。我说,你对医学很有兴趣?朋友未置可否。

    现在,我也想买本草纲目了,在这个春天,面对欣欣向荣的植物们,这念头,具体说是想读一读本草纲目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突然发现,虽时时处处与植物们相遇相伴,有些花草树木几十年来几乎熟视无睹,但能说出名字来的,却少得可怜,更不用说它们的种属,生长特性了,就像年年天天街头相遇的老熟人,熟到详知对方脸上有几颗麻子,却不知他姓什名谁。

    植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没有植物的世界,想必一片死寂,离灭亡也不远了。我渴望了解它们,消除自己与它们之间的陌生感。无论走到哪里,不仅仅用感官享受它们奉献的新鲜空气,芳香味道和悦目的色彩,而且能像朋友一样叫出它们的名字,历数它们的个性,希望被知根知底的亲切感包容。生活在城市边缘的我,太喜欢这种亲近、自由、随和的氛围了。

    这样,仅仅读一本本草纲目是不够的,还要读更多的关于植物们的书。植物是温和、美丽的生命,有的有毒有刺,这是它们保护自己、繁衍后代的需要,面对强大的人类和各种动物的侵犯,这种自我保护的力量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有关研究表明,植物也是有感情的。砍一棵树时,其它的树会有恐惧反应,并因此影响生长速度,而在美妙的音乐中,植物们会因快乐而枝叶舒展。

    在文学作品里,经常读到植物们的芳名,诗人尤其偏爱它们。常由缤纷的名字臆想它们多姿的形态,终因见识有限,想不出所以为然。而作品中的它们,往往寄予着作者的某种思想和感情,因对植物不够了解,便妨碍了对作者及其作品的进一步理解。最典型的莫过于读楚辞了,分不清植物,就是分不清忠奸善恶。

    自己也写过一些家乡山地里名不见经传的植物,丫麻果、洋桃、映山红、野草莓、槐树。想读懂诗人们的花草树木,也想让更多的植物以老朋友的身份走进我平淡的文字。喜欢这种感觉:读一篇文章,就像在生机勃勃、却又安宁详和的森林中漫游。

    我们自以为生活在一个知的世界里,其实不然,我们能知道的太有限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被社会学家列入本世纪末的大事之一,人是互动的,理解尚且艰难,何况对那些从不打扰我们的植物呢?想从凡俗的生活中解脱出来,静下心来做的重要事情之一,就是了解植物。人可以拒绝我的沟通欲望,但它们,美丽温和的植物们不会的,我可以比较省心、绝对放心地在它们中间建立一个放逐心灵的园囿。

    想买本草纲目的朋友,是不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思呢?

    二

    你仔细观察过一种植物吗?

    总被植物感动。

    其实感动我的是什么呢?是它们温柔平和的生存态度,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

    在住房的楼下阳台上,有一盆无人照料的仙人掌。我曾站在三楼上给二楼的它浇水,它的主人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而夏天的太阳是那么毒烈,它似乎承受不起阳光的重量,所有的掌片都爬伏在破瓷盆里、像一条条揉皱了的破布。它在那个阳台上有些年代了,披挂在盆沿的灰绿色的手臂,有六七层之多。在这个春天,它开花了,每个掌片上顶着三到五个花朵,盛开时,花朵有婴儿拳头般大。花儿们随着手臂的长短由下到上层层累叠着,在阳光下笑盈盈地开放着,静静地热闹着,淡淡地清香着,显得喜气洋洋。仙人掌一改往日灰头土脸、毛毛刺刺的形像,一日日光鲜艳丽起来,透明的金黄色的花瓣,看上去像玻璃纸,又薄又脆,摸在手里却柔嫩无比。

    平凡的鲜人掌在春天变得不同凡响,只要给它一点点滋润,它就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朵,用灿烂的生命照亮寂寥无人的走廊,在不开花的日子,我也清楚地记得它在春天的模样。

    三

    窗台上,栽了一盆昙花。名为花,其实只有一片叶子,为了让它更好地孕育新生命,叶子被我掐去了一截,于是,它像一个三角形的楔子钉在小小的陶钵里。几场雨过去,叶片的边缘有了新叶的痕迹,米粒大的嫩叶在老叶的身后探头探脑。布谷的叫声渐密,小麦开镰了,小米粒长成了小叶片儿,油亮亮,肥嘟嘟,娇嫩地弯曲着身子,像猪娃的尖耳朵。老叶有了三个孩子,再也不必孤独地遥望远山近水。每于看书写字的间隙,抬头看看它们,就有“相看两不厌”的欣欣然从心头升起。

    昙花有名,名在一现惊艳。从未看到过开放的昙花,它的植株是一片接一片的叶子,只有叶没有枝,花儿开在哪里呢?我一定要等到花开的那一天,看一看惊鸿一现的花朵,怎样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整地经历花开花谢的过程。也许我的心会为花儿短暂的一生疼痛?

    从前,梦想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因有善飞的双翅而拥有整个天空;现在,却只想做一株普通的绿叶植物,在方寸之地平静地迎送四季。植物的世界比鸟的世界更现实地吸引了我,因为人需要踏踏实实地生活。

    心中常有鲜花盛开的仙人掌,常有拔节生长的昙花,梦想会像美丽的蝴蝶一样翩然而至吧?精神的翅子就能向更高更远的天空不停地飞翔。

    四

    在长长的旅途中,最喜欢看车窗外掠过的各种各样的树木,觉得它们的每一种姿态都是有意图的,都美丽无比,这让我在枯燥的行程中神思飞扬。植物的千姿百态使它们显得妖娆,绿叶是它们劳动的双手,花朵是它们突发的梦想,果实是它们实实在在的收获。

    我爱植物,就象爱自己。植物更多地具有女性的气息和特质,它们香气馥郁,清清爽爽,柔和本份,从不张扬。

    做女人,要做得像它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