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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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

    怀佳人兮不能忘。

    ——刘彻秋风辞

    每到秋风萧瑟时,鸿雁就会掠过我幼年时的天空。那时的天空寂寥而高远,鸿雁以一种优美的姿态扇动着翅膀,整齐地排着“一”字或“人”字形的雁阵在天空无痕地划过。滴落的雁鸣激越悠长,叫人心惊。而我们往往会停下手中的玩活,仰望着,失声地叫着“过雁子,过雁子”直到它们消失在天际。雁阵惊寒,它们带来了丝丝凉意,也带走了我们些许童年的怀想:那样一种仪态的飞翔,是远征的矫健?还是流浪的苍凉?

    鸿雁也曾不经意地飞在我拍打的纸烟卷盒上,某个剧照中,或者课本上,甚而一些故事里。它总是那么步履匆匆,像一阵风叩击我的心窗,然后翩然离去,只留下一些朦胧而不可明辨的背影。就像它只是隔着高空让我投去惊鸿一瞥,虽然它时时点缀着我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但我走不近它,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一种什么鸟。比如那时有一种鸿雁牌香烟,它就在那上面伸长着脖子,拖着胖胖的后半身,把自己装扮成一枚箭簇,奋力地飞行在芦苇梢上。这就成了它留在我心灵中最鲜明的特写了。或许,我还见过它驮着一轮圆月的时候,但我是读不出“平湖秋色”或者“寒塘雁影”的意境的。至于课本里的“惊弓之鸟”鸿雁诉说着自己千年前的不幸遭遇,却是成就着更羸的英名,自己落了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小丑形象,而“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的悲剧色彩我体会不到,至少它是浅淡的,模糊的。在我眼里,它纯粹只是某种说教或者嘲讽的一个牺牲品,如此而已。

    “长空雁叫霜晨月”鸿雁的鸣叫曾经是我最为直接的官感,雁鸣九天的余韵至今仍激起我少年的情怀。可我的阅历告诉我,雁鸣似乎有更多的内涵。比如诗经?匏有苦叶有云:“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说对于一个欲火焚身的人来说如听猫叫春;“路绕寒山人独去,月临秋水雁空惊”“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最是苍劲悲凉;“哀鸿遍野”纯然一种哀鸣。还有,鸿雁携老扶幼,边飞边鸣,作典型的升调拖长音,那是在互相激励,是一种前进的号角。我似有所悟了,鸿雁的鸣叫极富于情感。只是高等级的人类,在它面前,是否还会自负于自己的情商呢?

    鸿雁飞翔在自己寥廓的天空里,千年万载,自在逍遥。而渺小无知的我,通过自己的拙眼,追寻着这位天空中的过客。很小,我就知道用“沉鱼落雁”来形容美色,知道它的来历后,感觉夸张而喜剧,雁“落”得很可爱。中学时,学到苏武牧羊,对苏武的气节感慨万千。到后来,知道了它后续的故事居然是“鸿雁传书”颇有谍战的味道,而且结局完美,也让鸿雁浪得信使虚名。细究着这些故事,我发现北方有它无处不在的倩影,莫非北方有鸿雁更为辽阔的天空?果然,据人研究,北方原是大雁的故乡,它们至今依然习惯于在北方营巢繁殖,只是在冷冬前南迁。难怪有人吟它:“莫怪春来就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还有:“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哀怨却归来。”不胜哀怨,却要北归,算是对它一种揭露了。骚人墨客的吟咏,煽情而不失偏颇。又如,唐吴融说:“不觉衡阳遮雁过,如何钟阜斗龙盘”王勃说:“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都说鸿雁南飞不过衡阳。可不是,衡阳确实有座“回雁峰”鸿雁的飞行轨迹,居然这样被凝固在卷帙浩繁的诗文之间。

    归心似箭的电影插曲“雁南飞”曾经唱遍大江南北,当它在我耳畔回响时,我懵懂的心底有一根脆弱的琴弦被拨动了,可我却说不清道不明。但从此我却记下了这个敏感的语词——“雁南飞”“七九河开河不开,八九雁来雁总来”“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夜闻归雁生相思,病入新年感物华”在这些吟诵里,我找到了心灵的共振,情愫的宣泄。鸿雁,你是人类的玩物,还是人类心灵的操弄者呢?其实,我知道,鸿雁不过就是家鹅的祖先,又名原鹅,所以也就是野鹅了。那么,鸿雁到底只不过是一只鸟,因为野性,才有些特立独行了。是这样吗?

    我再一次把眼光投向天空,试图寻到那渺远的大雁,寻到它飞越万里山山水水的坚韧和执著。禽经中记载:大雁在飞迁时“夜栖川泽中,千百为群有一雁不瞑,以警示众”这就是雁奴。元好问诗云:“雁奴辛苦候寒更,梦破黄芦雪打声”还有人记述:大雁从不独活,一群大雁里很少会出现单数,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会自杀或者郁郁而亡。至于那优美的雁阵,人们说应当是由有经验的“头雁”带领,加速飞行时,队伍排成“人”字形,一旦减速,队伍又由“人”字形换成“一”字长蛇形。当飞在前面的“头雁”的翅膀在空中划过时,翅膀尖上就会产生一股微弱的上升气流,排在它后面的就可以依次利用这股气流,从而节省了体力。但“头雁”因为没有这股微弱的上升气流可资利用,很容易疲劳,所以在长途迁徙的过程中,雁群需要经常地变换队形,更换“头雁”鸿雁,你真真只是一只鸟而已吗?我终于明白了雁鸣何以如此震撼我幼小的心灵,以至余音不绝。

    高远的天空,曾有一行雁阵翩然而过,我想挽留它,它却倏然而逝;我想占有它,它会不辞而别。我只能于冥想中,体验那刹那间的感动了。人的灵魂能够与这大自然的使者相契双飞,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