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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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龙窟,第七层。

    一万三千年了,在这漫长而不知所终的囚禁中,他似乎一直在梦中。

    岁月是什么?

    阳光下的世界,离他如此渺远。

    孙悟空。

    是否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他的战斗。

    北俱卢洲的雪就这样一直飘了一万三千年,无数的人和故事,被沉埋。

    记忆是什么?

    1

    暗歌拔出了剑。

    狂风挟裹着暴雪扑面而来,盘曲嶙峋的怪树发出哀鸣,远处传来冰熊的嘶咬。

    冰风怪狂笑起来。

    “愚昧的人类,又要来挑战我么?但我感到愤怒,一万三千年了,你们不断扰乱着我王的安息。”

    暗歌轻笑。

    “你的王!是那只倒霉的猴子么?恩,我听说过他的一些故事,但曾经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为了虚无飘渺的希望和梦想,去挑战自己永远无法战胜的力量,是一件聪明的事么?

    让所有的生命都自由快乐的活着,在过往的历史中,可曾有过这样的世代?甚至传说!”

    2

    “谁曾见过,又有谁曾听说过?”

    暗歌嘴角微微上翘,用一种轻蔑的神情击向冰风怪。这时候风似乎更大了。

    “能够证明一切的,只有存在的事实。

    不管事实如何残酷,承受者注定无可选择。比如——你的王。

    一万三千年了,他可曾逃脱命运的囚禁?!”

    冰风怪强悍的身体在风里颤抖着,无尽的悲伤从他的眼中涌出,又向四面八方传荡而去。

    整个北俱卢洲发出凄凉的呜咽。

    “王啊!我生命中永远的王”

    3

    时光向回漫溯,一直穿越数万年的距离。

    一切都早已消逝,一切又仿佛昨日,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梦里。

    冰风怪又记起了那无法忘怀的曾经。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无名的小妖,日夜生活在饥饿和恐惧之中,为了明天的继续存在,苦苦挣扎在险恶的万妖之山。

    自由是什么?

    自由不过是阳光下无拘无束的奔跑跳跃,三月风中安然舒畅的呼吸。

    快乐是什么?

    在惨遭天界征伐的间隙,在抵御神伐之后群妖的互相倾轧中,在愈渐荒凉的众妖存活之地,在独自一个惶恐挣扎的光阴里,冰风怪最大的快乐,不过是能获得维持明日活着的事物,以及水。

    4

    直到王的出现

    直到王的出现打破一切原有的定理,颠覆一切原有的秩序。

    所有的妖族都记得,孙悟空,这个让众神恐惧的名字,引领着他们走出被神肆意摧残的历史,踏上征伐天庭的战争。

    而在妖族的百万大军中,冰风怪只是一个无人注意的小卒,但他安心了。

    在王的麾下,他拥有了梦寐以求的食物,以及自由。

    而他,只需要尽情地战斗。不为自己,甚至也不为口号中所喊的——妖族的荣耀。他只为了王,为了王献出自己全部的热血和力量,甚至生命。

    苍穹的风如往日一样的粗犷,阳光热烈像火,燃烧着他的心情和欲望,终于在那一天,一名王的亲卫站在他的面前。

    “冰风怪,王要见你”5

    从此以后,冰风怪成了妖族近卫军中的一员。

    然后是无尽的征伐,征伐

    弥漫在血和火之间,在不知多少次压境的神族大军面前,冰风怪从来不曾胆怯过,握着兵器的手,一直坚定如初,从未出现过哪怕丝毫的颤抖。

    因为,王高大的身影就在他的前面,和他们一起,战斗着。

    他以为这一切的荣耀能够直到永远,然而他错了。

    当佛界的势力插手进来,与天界结成了不可告人的同盟,而妖族,却还善良地以为佛界能恪守公平的原则,两不相帮。

    于是在阴谋面前,在佛天两界合力的陷害里面,孤独的王,被困在了龙窟的最深处。

    数以百万计的妖族,开始了惨遭屠戮的历史

    6

    冰风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眼前。

    是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未曾开始。

    他还在深深地期待着,期待着有一天他的王能冲破强大的禁锢,离开这冰封万年的北俱大地,重返阳光之土。

    而在这之前,冰风怪必须默默地守侯

    又有人来打破北俱多年的宁静了,这时候有雪花不断地飘落,冰风怪举起了寒钢妖叉。

    “来与我战斗吧!眼前的人类,不管你们有什么意图,都必须在打败我之后。

    你们必须明白,只有力量才能保证你们通往前方的坦途。”

    暗歌却笑了笑,伸出手接一片雪花在掌心,然后退了退脚步,在风雪中隐去了身形。

    7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在深邃冰冷的龙窟底层,孙悟空喃喃自语着,那神情无比孤独。

    他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心中莫名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但他知道,痛的源头不会消失,仍然在心灵的最深处潜伏。

    不远处有蛟龙和火神女娲时隐时现,他们都在注视着这位孤独的王者,一万三千年了,孙悟空从未露出过笑容。

    在这龙窟的第七层,没有哪怕一个蛟龙和火神女娲敢靠近他,神妖之战已过去很多年了,他们还在忌惮着这位王者身上的气息,那总让他们回想起恐怖的过去。

    孙悟空是否还记得过去?

    据说佛族的禁锢已让他彻底忘记了一切,甚至已不再记得自己是谁,但他又为什么痛苦和悲伤。

    这时候,一个茫然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谁是我,谁是我,谁才是我”

    8

    “记忆死了,肉体还在;肉体死了,欲望还在。”

    “或许,这并非只为了爱情”

    他想。

    “我无法动弹,无法回忆,无法思想;那么便让灵魂深处不灭的梦,挣脱这现实强大的禁锢,去远方,求得另一个新生。”

    孙悟空。

    他真的屈服了么?

    暗歌茫然地望着珊瑚海岛上,一切陌生的风景,远方又传来大海呼啸的声音,这时候没有风,只有奇形怪状的草木露出笑容。

    可以开始了。

    9

    许多年之后,当暗歌又回到北俱大地,天空的沧桑依旧,冰雪的忧郁依旧,改变的,只有在风里不断飞逝的心情。

    “暗歌,组队吧!一个人终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你要知道,世间无限广大,有太多的事情超越于你的能力之外,你没有必要,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走过生命的长途。”

    暗歌的师傅一袭白衫傲立着,强劲的气流从他身边旋飞而去,却一直无法靠近他。

    这便是实力的见证,他有足够的理由蔑视冰风怪的骄傲,但还是苦口婆心地,抓住每一次机会教育自己的徒弟。

    所有的为人师者都是这样的吗?暗歌心里窃笑。

    当然,暗歌还是毕恭毕敬地遵照师命做好了群殴冰风怪的准备。危险的单条是不可能的,暗歌心里不由得闪过自己的至理名言:“保命要紧啊。”

    是的!只要生命还在,希望便不会消失。

    10

    闭上眼睛,耳边便响起巨大的时空断裂的声音,然而这一切又如此虚无。

    接着,感觉沉淀下去,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清晰。

    他凝神静听,光阴飞速地倒退向许久以前,但终于天崩地裂一声巨响,激烈的杀喊声响彻天地,猩红的血,在云际弥漫着飘舞。

    透过万千天兵的重围,有一个身影正挥舞着金光闪闪的棒子孤独地呐喊。

    那是谁?

    一道凛冽的杀气侵入肌体,暗歌清醒过来。

    眼前还是北俱苍茫的天空,雪花不断飘落尘埃,对面,冰风怪还在困兽犹斗,在暗歌等人的围困之中,他曾经强大的武力逐渐微弱下去。

    暗歌知道,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

    11

    当一切都消失了踪影,风停止了狂暴的飞旋,雪花也不再嘶吼,天地如此沉默,暗歌呆呆地站着,怔住了。

    冰风怪呢?

    刚才的战斗还历历在目地激荡在脑海里,冰风怪挥舞兵器的姿势是那样清晰,暗歌以为这状态会继续很久,但当他又一次举起剑刺向冰风怪时,撞上的却是一片虚空。

    “你已经通过考验了,暗歌。”

    暗歌的师傅淡淡地说道,激战之后,他雪白的长袍上没有沾染一点风尘。

    暗歌松了一口气,从一瞬间的惊愕中恢复过来,随后又疑惑地望着师傅。

    “师傅,我们打败他了吗?”

    听了暗歌的疑问,师傅良久没有回答,只沉思地望着朝北的方向,那里一片迷朦,因为风雪遮挡了一切,只留下一个流传一万三千年的传说

    12

    “我可以帮你打开这扇门,然而我不可能陪你永远地走下去。因为生命是你自己的,有些路你必须亲自走过,你才能够说,你拥有过自己的生命,你真正地活过。”

    师傅的声音还在空中萦绕,但人早已经离去,雪地空旷,天空苍茫,暗歌一个人站在无限萧瑟的北俱大地上,孤独地望向北方。

    传说从哪里开始,又将从哪里结束?

    在永远消失了方向的龙窟第七层,血红的火焰奔流狂舞着,那种放肆恰似红莲开遍大地,而在火焰之上,孙悟空沉默着。

    龙窟的外面,冰雪的忧郁早已持续了一万三千年。

    暗歌一直向北走。

    近了,近了,在命运的注视下,龙窟狰狞的面孔正渐渐浮现出来。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揭开传说的谜底,风卷起暗歌的黑发漫天飞舞,他一直向北走。

    北方,是传说开始的地方,沉埋着一个梦想。

    尾

    那扇静静的门,将被谁静静地打开?静静的生命中,谁将静静地走进来?

    龙窟一片寂静,孙悟空沉默不语。

    他还能想望什么?

    梦想碎了,爱情碎了,心也碎了。

    一切都已破碎,唯一完整的,只有这黑暗深处的灵魂之光,映照着龙窟第七层最狂暴的火焰,埋葬了曾经的激动,甚至欲望。

    然而这一万三千年来,一直有什么东西渴望着复活。

    那是什么?

    日月在漫天的阴霾之外轮转,早已被遗忘的是时间,辽阔无涯的北俱大地,以永恒的姿势冷漠着蔑视明天,但孙悟空看不到这一切,他同时也看不到,自己那张沧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