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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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利普微微一笑,主动走到圆桌的椅子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坐。”

    “不要。”他的笑容让她有点动摇,但她坚守阵线。

    “茱莉,”菲利普叹口气,抹了抹脸。“是我,菲利普,你真的认为我会伤害你吗?”

    “”她终于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为什么会落在那些人手上?”菲利普在桌面交叠双手。

    “你为什么会跟那些人在一起?”她漂亮的栗眸现出狐疑。

    “我是来卧底侦办最近这一连串人口走私案的皇家特使。”

    “”强烈的解脱感几乎让她哭出来。

    真好!

    他不是坏人!她的菲利普依然是菲利普,没有和那群坏蛋混在一起。

    她的脸埋进手心里,不断地深呼吸。

    “茱莉?”菲利普轻抚她的发丝。

    她生命中改变的事已经太多了,如果连菲利普都变了,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累积在心头的情绪霎然间释放,最后,她做了一件四年来都没做过的事──

    她哭了。

    “嘿!”他把椅子移到她身旁去,将她揽进怀里。“小女孩,没事了,别哭了。我在这里,一切都没事了。”

    “你不明白”她的脸藏进他的颈窝,哭得全身发颤。

    他身上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这四年的隔阂彷佛都消失了。

    她吸了口气抬起头。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的双眼被泪水浸得晶莹妩媚,深色的眼瞳被一圈琥珀色环绕。尽管哭得可怜哀怨,她依然倔强的抿着唇。怎么有人可以同时看起来如此坚强,又如此脆弱?

    出于旧日的习惯,他捧住她的脸,在她的颊上轻轻一吻。

    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吻移到她的唇上,依然轻印。

    茱莉一僵。

    心跳陷入失控的速度,她贴住的男性胸膛坚硬得超乎她想象,勃发的力量充满了生命力。老天,以前那个清瘦的男孩呢?

    小时候,要是她顽皮受伤了,菲利普常常会像这样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吻。不要想太多,她命令自己,这个吻只是他出于多年的习惯而已。在她能更进一步反应之前,他已经退开来。

    茱莉眨了眨水灵灵的双眼。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落在那些人的手中?”他低沉地问道。

    “和我一起被抓的女孩子呢?她们都没事吧?”她先问。

    “茱莉,你这小丫头学会用问题回答问题了。”菲利普叹了口长气。

    他无奈的口吻让她破涕为笑。“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我相信。”

    两人同时想起短短几分钟前的那个吻。

    茱莉立刻把睫毛垂低,他努力保持泰然自若。

    为什么会吻她呢?

    在两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安慰的吻或许很单纯,但现在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虽然还存着一丝旧情,可是两人之间有一种明确的疏离感卡在那里。曾经短暂在他面前流露出的脆弱,马上隐回她有所保留的面具后。

    他的小茱莉和他生疏了。

    “她们跟你一样都被安置在这间旅馆里。稍后如果你想见她们,我可以带你过去,但是现在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冷静地盯着她。“还有更多像你一样的女孩被人带走,那些人并不像你这么幸运被救出来,你说的每一条线索都有助于我找回她们。”

    不知折腾了多少天的疲惫涌了上来,她抹了抹脸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我是为了找玛莉安才会被那些人抓住的”她颓丧地道。

    “玛莉安是谁?”

    “我有一个妹妹,记得吗?她就是玛莉安。”她看他一眼。

    他大掌稳定地覆盖在她的手上,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他强烈的存在感。

    “茱莉,这四年发生了什么事?把一切都告诉我。”

    突然之间,她相信,如果世界上有任何人能找回玛莉安,那人一定是菲利普。

    于是,她告诉他。

    “四年前,我母亲带着我和玛莉安嫁到斯洛城去。”

    斯洛城是边境的贸易之城,罗德一家是当地的首富。

    她的继父,罗德先生对她们母女算是不错。他前一段婚姻留下来的女儿,比茱莉和玛莉安还小。

    “她叫仙蒂她很漂亮,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茱莉低声道。

    平时罗德雇有专门的家庭教师帮女儿上课,马术、钢琴、绘画,她和玛莉安与仙蒂说不上多亲近,顶多就是和平相处。

    “罗德没有帮你们请家庭教师?”菲利普插口。

    茱莉识的字是他教的,他早已发现她在学习方面非常聪明,举一反三。如果罗德家境富裕,没有理由不让两名继女跟着一起上课。

    “他有问过我们要不要和仙蒂一起上课。因为玛莉安身体不好,我经常要照顾她,所以就拒绝了。”

    “嗯。”“罗德的生意做得很大,经常不在家,我母亲成为罗德家的主母之后,经常需要出席一些贵妇的餐宴。我们三个女孩就在家做自己的事,直到有一天”茱莉叹了口气。“有一天罗德出门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什么意思没有再回来了?”他蹙起两道金色的眉。

    “就是没有再回来的意思。”茱莉颓丧地低下头。

    “他发生意外?被绑架?生病?受伤?死了?”一个人不回来总有原因吧?

    “我也不晓得,他就是没有再回来了!”茱莉焦躁地站起来,走到窗户旁。

    他诚实的小茱莉有事瞒着他。

    “你们没有向保安局报案?”

    “当然有,但没有人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一天他在走货的突中遇到歹徒,人就失踪了。”

    “歹徒有和家属联络吗?”他的眉心越锁越深。

    “没有。”

    “也没有人追查他的下落?”

    “保安员找了四个月,查不到任何线索。”茱莉叹了口气,回到原位坐下。“所有的人都说他一定是在森林里遇到强盗被杀了。当他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仙蒂大哭了一场,整个家再度剩下我们一群女人──这次多了一个仙蒂。”

    “嗯。”他的脑子每次在搜集情报的时候,就是这种不高不低的“嗯”一声。

    小时候这种嗯声总是让她觉得好像说什么谎都会被他听出来。

    “罗德的遗嘱是把一切留给仙蒂,可是指名必须等到她二十四岁那年才能动用。”就这样,她们再度陷入必须自己养活自己的窘境。

    “那你们是怎么生活的?”菲利普看她一眼。

    “罗德有一间杂货店,一开始只是他自己采买生活物资方便而已,没想到这间杂货店变成我们主要的经济来源。我平时负责管店里的事,我妈负责为斯洛城的贵妇圈子当时尚顾问,仙蒂在家照顾玛莉安和整理家里,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接着就是最近发生的事:边境开始有年轻的女孩子失踪。

    斯洛城虽然人心惶惶,可是没有人真正感觉那些犯罪会发生在自己居住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她从杂货店回来,发现仙蒂和玛莉安都不见了。

    菲利普望着她的指关节开始泛白。

    “我问我们的钟点仆妇,她们上哪儿去?仆妇说,那天的天气不错,仙蒂心血来潮,和她一起推了玛莉安到后山的林子里散步。”

    “她没有见到什么吗?”菲利普蹙着眉头问。

    “仆妇将玛莉安推到定点就回来工作,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她们还没回来。后来我妈回家,便和我一起去找。我们两个到了后山的树林外,只看到惊慌失措的仙蒂在那里跑来跑去。她一看到我们来,立刻放声大哭。”茱莉的眼中开始露出恐惧之色。

    “我们赶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进林子里给玛莉安摘花,可是一出来,玛莉安人就不见了,只有转椅倒在地上。她一直四处在找玛莉安,都没有找到人,然后我们就出现了。”

    这是每个家长最大的梦魇: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失踪了。

    接下来几天,斯洛城的保安员们四处搜索,都没能找到玛莉安的下落,她彷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从头到尾仙蒂只会坐在家里无助的哭泣。

    从她不由自主露出的嫌恶,菲利普知道她完全不喜欢这个继妹。

    “你自己又是怎么出事的?”他继续问。

    这个码头小镇叫做“德诺”离斯洛城有八十几哩,中间隔着一座巨大的湖泊。如果不走水路改走陆路,距离更远。

    “我不死心,等保安局放弃搜索之后,依然回那个森林看了好几次。有一天我又回到林子的时候,不晓得是什么人突然从身后埋伏我,将我迷昏过去”

    “嗯。”“等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跟另外几个女孩一起被关在一个木屋里。我们都不晓得那是什么地方,也不晓得被关了多久。”

    “某一天,有一个男人进来,强迫我们喝一种有甜味的药水,我就昏过去了。此后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只感觉自己在移动,可是不晓得被移到了哪里。”茱莉低声道。

    “有一天,他们又强灌我们药水,准备带我们上路。其中一个女孩在昏迷中呕吐了,却因为嘴巴被布蒙住,后来,没有再醒过来”茱莉把脸埋进手中。

    那帮天杀的人口贩子!

    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有点敏感,却又非问不可。

    “茱莉?”

    她深呼吸一下稳住自己。“嗯?”

    “你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们想把我们卖掉,所以不敢殴打我们,在我们身上留下伤痕。”

    菲利更加谨慎。“我是指有没有看不出伤痕的伤害?”

    她的脸庞露出迷惑之色。

    然后,她突然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他们没有不,我没事!”苍白的脸颊霎时赤红。

    他松了口气。

    理论上处女比非处女更值钱,但他依然必须确认。倘若她真的被强暴,他必须安排她接受最适当的治疗。

    “你被人绑走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是星期三,九月四日吧!”她连忙问:“今天是几号?”

    “九月十日。”

    老天!她已经失踪六天了吗?

    “我妈一定急得不得了,玛莉安也失踪十天了,我们还能找回她吗?”她急切地望着他。

    “你形容一下你被绑架的时候听到或看到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略过。”

    “我我才刚踏进林子不久就“我我才刚踏进林子不久就被人从背后拿一块布迷昏了,我什么都没看见。”她的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背后那个人比你高或是比你矮?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他这样一问,她开始用力回想。

    “我是向后倒,那个人有接住我,身体不太胖”

    “你说你昏倒了,你有没有撞到他?他有没有叫出声?你觉得他声音的高度在哪里?”

    这些细节她当初从没想过,可是被他一引导,她突然发现自己记得的比想象中更多。

    “他在我的耳朵旁用力吸了口气,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很高的人,但应该是男人没错。”她省悟。

    “绑匪从头到尾都是相同的人吗?或者中间有换人?”

    她努力回想。原来这些看似不重要的小事都是线索。

    “慢着!后来关我的人,和绑架我的人应该是不同的人,因为那个关我的人把我从地上抓起来押进转运马车的时候,我觉得他的声音更高一些,力气也比较大。”

    所以,她中途被转过一手。

    是同样的人口集团中途转手,或是绑架她的人将她卖掉?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不是选择向家属索取赎金?

    “你被囚禁的木屋呢?你有没有听见特殊的声音,马车声,人声,其他绑匪交谈的声音?”

    “我大部分时间都被蒙着眼,感觉上有听过一些马车的声音,但我们都被喂了药,昏昏沉沉的,我弄不清时间的先后顺序。”挤了半天,她沮丧地回答。

    如果当时更镇定一点就好了!

    “没关系,你已经帮很大的忙。”他安慰她。“来吧,我带你去看看其他女孩。”

    “她们都没事吧?”茱莉连忙站起来。

    他的步伐带着一股大猫的优雅,宽肩窄臀散发的不是张扬的狂妄,而是一股冷静理智的力量。好像有他在,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重逢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幼年时的信任感全数回笼。

    “她们的房间就在隔壁。她们三人不想分开,所以保安员安排她们住在大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