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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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还在冒着热气,耳边的乐曲还在震响。他吸着烟,以一种沉郁而从容的姿势,是她十年前曾迷恋过的样子。她不说话,长长久久地沉默着,从沉默中怀想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从沉默中体味,这十年的暌别岁月,她曾经保留了什么,又遗弃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他哑着嗓子问。

    “哦,说什么呢?”她闪着眼睛,依旧不看他。

    他想到了她十年前的样子,有点害羞有点孤傲的女骇,他曾经爱过又走过的女骇。十年后,她绽放得更美了,却令他不敢逼视。

    “这十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谢谢你!”她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十年的岁月,可以用一个两个字来概括吗?她不愿给他留下想像的空间。

    侧过脸,看着舞池里酣舞的人群,那些曾与她共度四年寒窗的同学,正以非凡的热情欢娱着,企图弥补十年分离的空缺。可是,究竟有什么东西,在你离开十年之后,还能以原来的面目迎候你的回顾呢?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一缕短发便甩过前额。

    他眩惑了,她居然连沉思出神的样子都没改变,还是那么的令人忍不住爱怜之心。可是当初,自己不就是受不了她过于沉静的个性而离开的吗?分手的那夜,她的沉默与恍惚跟眼前的她几乎一模一样。而当时,他怎么就能够冰封起心中所有的爱怜,决然而去的呢?

    他想着,也摇了摇头,脸上的一抹苦笑,让他看起来有了一些沧桑感。

    “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他问。其实她可以问许多问题,关于过去的,关于现在的。十年的光阴,使彼此都能够以一种比较从容的心态看待一切了,他愿意知无不言的。

    她却缓缓地摇着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至于现在,我们都很好,不是吗?”

    其实,有些东西,还是固定在时空里最好,包括他掉头而去的那一瞬间。她曾为那一瞬间肝肠寸断过,曾经为那段无果的感情长久地封锁了自己的心。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早已学会透过表象审视本质。他举止从容笃定,应是操控大局的人,他衣着整洁,熨汤一丝不苟,可见家庭生活如意。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呢?

    懂得一些东西,总是需要代价的。

    沉默中,她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仿佛喝光了所有的回忆。她站起身,该告辞了。“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她说。许多的事情,都在今晚有了结局,仿佛尘埃落定,她可以彻底抛去一些思虑了。

    心的日益轻灵,大概也是她容颜不变的秘诀之一吧?

    他也起身,轻轻地握别,再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十年来一直存于心底的女人,终于在今夜,以一次偶然的邂逅,完成了最终的告别。

    与她一起离去的,还有他青春的回忆。

    归程已晚。她轻轻旋开床头台灯,丈夫已熟睡了。幽黄的灯光下,她突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满脸的落寞,欲诉还休的眼神,都让她心惊。弹指芳华,却在这个年龄,绽放了无法逼视的美丽。然而无人目睹,无人欣赏。满腹细密的心事,同样无人倾诉。

    整个世界都寂静着。

    惟有如水的夜风,见证了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美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