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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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但并不是说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关系。或者他们曾经有过最投入最深刻的交往,只是现在他们陌生了,陌生的相互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就像凤儿和华,华和强,强和凤儿。

    凤儿和华在同一所学校读研究生,整整三年,她们居住在同一个宿舍。两个人的关系特别要好,于是,她们又常常挤在同一张床上。同学们说她们两个互为对方的影子,或者是在同性恋,亦未可知。她们听后淡然一笑,既不与解释,也不为辩驳。毕业后,她们两个又在同一个单位共事,将近三年两人合租一套房子。说是租了一套房,但她们两个还是经常挤在同一张床上。只是这床,比学校的单人床宽了一些,是张双人床。

    凤儿和华的关系很好。女人之间的关系一旦好起来,和男人不一样。男人们关系越要好,许多的话也就更加不容易出口,而关系很要好的女人之间,却可以无话不谈。

    凤儿小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着妈妈过生活。后来妈妈给她找了一个继父(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随着凤儿的年龄增长,母亲下岗,家里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为了维持这个家,更是为了凤儿的前途,她妈妈才嫁人的)。妈妈第一次把那个男人领进门的时候,只对凤儿说:“这是我给你找的继父,叫爸爸。”那时候凤儿刚刚十四岁,说大但却还小,说小也已经长大了。她怯生生地看了看继父,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随着继父而来的还有强。

    强是继父的儿子,后来听强说他母亲是在车祸中遇难了。强说的时候,依然是满脸的悲哀,凤儿很同情地给强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就这样,两个孩子之间无猜地相互关心起来。凤儿经常给强洗臭袜子脏衣服,强时不时给凤儿买一些零食和女孩子的玩具。一来二往,天长日久的共同生活中,两人朦朦胧胧相爱了。

    强比凤儿大三岁,强身体很好,是中学的足球队员,而且学习也很用功,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凤儿把强悄悄看作自己的榜样和楷模,很有些崇拜强。男女之间的感情一旦有崇拜存在其中,多半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悲剧。因为有崇拜就有自卑,崇拜和自卑造成了两人关系的不平等,不管这种不平等存在于生活的现实之中或者心理。

    强上高三的时候,在一个星期天早上和凤儿发生了关系。这个仅仅是悲剧的导火索,真正的悲剧是强的父亲突然回家,把他们两个堵在了床上。这个男人开着一个不小的饭店,生意需要有人照看,于是,招聘了凤儿的母亲。因此,他们二人就结合了,走到了一起。

    凤儿是个说不上漂亮,但却很惹人喜爱的姑娘,父母的离异说实在话对她并没有什么伤害,她自己曾暗暗觉得单独和母亲一起生活更好。但是自从悄悄地爱上强以后,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便有些复杂起来。

    强的父亲看到两人的样子,盛怒之下,将强撵出了家门。过了不到一个月,暑假中的一天早晨,强的父亲又突然回家,径直走到凤儿的房间。

    凤儿给华说,如果仅仅想和她发生那种关系,她也许能够承受,因为毕竟自己和母亲以及这个家过多地依赖与这个男人。但不幸的是这个男人是个先天性的阳萎。连强也不是他的孩子。这是强最后最后说的。

    凤儿可以忍受委屈,却不能忍受侮辱。三番四次的冲突之后,凤儿也离家出走。

    她到强的姨妈家里找到强,强却无法收留她,无奈之中,凤儿投奔到父亲那里。虽然父亲留下了她,但继母的脸色却也很难看。暑假之后强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远远离开了凤儿。孤独中的凤儿真的像一株狗尾巴草,被遗忘在人心荒漠的城市里。

    第二年,凤儿初中毕业,报考了幼儿师范学校,仅仅为了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幼师毕业后,她自己开了一个幼儿园,辛苦经营三年,攒了一点钱。在这三年之中,又通过自学考试,学完了全部本科的课程,23岁的她,考上了研究生,和直接读研究生的华住在了同一个宿舍。

    凤儿在上幼师的时候,强时不时地给她一些经济支援;凤儿办幼儿园的时候,也帮助强报考硕士。但凤儿对强的那种崇拜心理一直存在,并且因为强的父亲的侮辱,使得自己的自卑成倍增长。强读硕士之后,两人见除了一些经济上的来往以外,对感情三缄其口。直到凤儿拿着研究生的通知书去找强,才知道强已经有了女朋友。

    所以,刚开始踏进研究生校门的凤儿是满心的沮丧和满脑子的绝望。这时候,华走进了她,有一段时间,包括她的内衣内裤都是华给她买的,帮她洗的,凤儿被华所感动。在她和华交往七年多的漫长时间里,她对华一直是一种感恩和报答的心态。

    凤儿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华说。

    除了学习和工作,凤儿只陪着华过生活。华和凤儿偶尔有些同性恋的行为,这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好,凤儿这样认为。

    如果不是强的出现,不知道凤儿和华的这种关系能保持多少年。只是,强出现了,并且那么富有朝气和才气。

    华是在一次出差的时候认识强的,强当时是那家单位的总工。在此之前,华是见到过强小时候的照片的。小时候的照片很难能够与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等同起来,但毕竟其中有丝丝缕缕的神似,所以,乍见之下,一种亲切感就油然而生。华连做梦都不会做到会爱上强,但这种事情却恰恰发生了。

    华在外出差三个月,深深地爱上了强。但她却感觉到强对她的爱很有理智。强对华说:“你是一个很适合和我过日子的女人。”说这话时,两人正在电影院的情侣包厢里面缠绵。华的呼吸急促,欲望点燃了肉体,快感焚毁了理智,激情取代了分析。

    华回来的时候已经怀孕了。最可悲的是华因为下体的不适去医院检查,被诊断出来感染了性病。

    孩子被打掉了,而强却没有出现。因为有凤儿的照顾,华倒没有很深刻的想过这一点,只是强每天都会打来的电话,让华感到强还是爱她的,并常常在电话中和强温存许久。每当这时,风儿很知趣地躲了出去。她是真心地祝愿华快乐高兴,因为她是那么爱华。她不仅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全部取出,给华买来每天所需的两支每支1200元的药品,还按照华的嘱咐,同时把每天两支相同的药品快递给强。

    强说怕自己在单位上每天收到邮寄药品的特快专递,会引起大家的怀疑,所以让华把这药品直接寄到一个大夫手里。

    半年过去了,华的病已经治愈。华给凤儿说她要结婚了,凤儿也满心的欢喜。她们两个拿出最后的一些积蓄,天天大包小包地搬回来一些结婚以后所需的日用生活品。

    华甚至已经和强说好,哪怕结婚以后,只要凤儿不出嫁,她就要把风儿带在一起。

    那天,强要来和华办理结婚登记,再拍一些结婚照片。凤儿和华早早起来,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华打扮得漂漂亮亮,两个人去机场接强。

    强走来的时候,华还没有看到,凤儿转过脸,拉了一把华的袖子,悄悄告诉华,她看到张哥了。华明白凤儿所说的张哥就是那个他。她急忙问:“在哪里?”凤儿背着身悄悄指给华看。

    华看到她的强哥,正是凤儿所指的张哥,一下子懵在了那里。

    第二天,正赶上这一年的头一场雪,华和凤儿又去机场送强。强说这些年他有过不少的恋爱或者女人,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依然爱凤儿,正因为爱着她,所以有些事情他须臾不能忘怀,有些情景不管责任在不在凤儿,可一直在他眼前浮现,所以,爱,并不能成为结婚的理由。尽管,他对华的爱不是那么深刻,但华却很适合于他,不爱,也不能成为结婚的障碍。

    最后,强还喏喏懦懦地说,他和凤儿的第一次被父亲撞见,其实是父亲安排他这样做的。父亲知道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带着他两年在凤儿家里生活,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也因此,强才得到了他母亲三分之一的交通事故赔偿费。

    华拒绝了强,在华来说,这才真正是她的初恋。就像着漫天的大雪,说来,铺天盖地的来,说去,几天之内就杳无踪迹。而在凤儿来说,心底那块已经生了厚厚一层老茧的伤疤,又被重新打开看了看,并且是被自己深爱着的两个人。最可悲的是,这些年她一直爱着的那个男孩,却从小就软弱的没有骨头,而自己却被蒙蔽和欺骗,于是,在那伤口之内,又倒上了一杯酒精,疼痛,无以复加的深邃起来,并且蔓延到每根神经的末梢。

    强走过安检了,华擦干最后一滴眼泪,伸手去揽身边的凤儿。手落空之后,她才发现凤儿不见了。

    找遍了整个机场,不见凤儿的踪影,赶回家里,还是他们出去时的样子,手机电池打完了用充电器插上打,整整两天,凤儿没有回来,华两天没有闭上眼睛。

    第三天,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坐火车向凤儿的家乡赶去。

    然而已经晚了,凤儿杀了那个男人,自己也服毒自尽。华又见到了强,在火葬场等待骨灰出来的时候,他们好像不认识一样匆匆擦肩而过,有人给华指着说:

    “呶,这就是凤儿杀死的那个男人的儿子,凤儿的第一次就是和他。凤儿杀他的父亲,就是要报这个仇的。”

    骨灰出来的时候,凤儿生命最后的一丝余温在华的手上渐渐散去。把骨灰装在盒子里,华突然觉得这个曾经很亲密的朋友在瞬间陌生的无法沟通,连多看一眼,也觉得寒冷的钻心。

    但没有人知道华和强的关系,就像没有人知道凤儿杀了那个男人的原因。陌生是表面的,而隐藏着的疼痛,足以痛彻一生,也足以毁灭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