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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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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卢瑟是全力压抑,才让自己没有发出惊呼声。

    他之所以会如此,实在是因为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在这间屋子里,迎面看到的是章玉闭着眼盘膝而坐,身上蒸腾出淡淡的五色光芒,那就是吸取五灵的标志。章玉修行才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已经能够感应到天地间的五行灵力,而且还能与之呼应、吸收,这份天资,实在是了不起。

    但这一点并不能让卢瑟险些惊呼,让他如此的,还是在章玉头面,一个小的和章玉一模一样的人影,赤着身躯,抱着一柄小剑,也同样是盘膝而坐。

    “元神成形出窍,那是进入先天境界才会有的事情,两个月就到先天境界,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卢瑟心中满是狐疑。

    这其实是他误会了,章玉修行的姹女心剑录并不是一门普通的功法,那浮现出来的身影,也不是元神,而是这种功法所特有的“剑婴”。这门功法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只要得窥门径,过了第一层,便可以生出剑婴,剑婴虽然没有先天境地的修行者元神那么强大,甚至可以脱体保命,但也有不少妙用。等修行到了第九层破关进入先天境地时,剑婴便可以转化成元神,比起一般元神又多出了一件法宝元神剑。陈抟讲解之时,将剑婴之事忘了,所以卢瑟见着才会如此吃惊。

    卢瑟知道此时章玉惊动不得,便向后退了几步,寻了块石头坐下来慢慢等着。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不过鄱海边上凉风席席,因此还不是太热。卢瑟坐了会儿,便靠在石头上打起盹来,在外边他可不敢阴魂出窍,因此是实打实地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似乎有什么软软的柔柔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他最初以为是风,但隐约间又嗅到一种清香。他眼皮闪动了一下,那东西迅速离开,当他睁开眼时,就看着章玉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红晕如花。

    “公子!你可回来啦!”章玉眼波流转,盈盈生泪,声音竟然带了些哭腔。

    小丫头如此依恋,让卢瑟也是心生感动,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决定将半梦半醒间感觉到的事情深埋在心里,然后向章玉展颜一笑:“傻丫头,公子回来了不高兴么?”

    “自然高兴!”章玉低低呼了声,然后猛扑过来,紧紧抱住卢瑟的胳膊:“公子去了这么久!”

    “有些事情要办嘛,咱们回去吧。”卢瑟道:“路上你且跟我说说,你修行得如何了。”

    “公子不是看到了么?”章玉小脸又涨红起来,剑婴与她一般无二,只是不着寸缕,她芳心可可,想到这一点时就怦怦直跳。

    “我想听咱们家小玉说呢。”卢瑟的声音低了些,二人一边走一边讲,很快,山顶就恢复了平静。

    回到庄中之后,却发现辛芝与辛兰兄妹已经在院中等了。一见着卢瑟,辛兰便盈盈下拜:“公子大恩,我兄妹无以为报,唯有终身供公子驱驰,方得心安!”

    “辛芝妹妹何出此言?”卢瑟忙将她扶了起来,章玉在旁边微微嘟起嘴,心中有些不喜,终身供公子驱驰的,应该是自己才是,而且自己与公子离开这么久,正有话要说,偏偏他兄妹跑来!

    “大恩不可言谢。”辛兰话不多,但说得很坚定,证明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也难怪,此前卢瑟送她的竹叶,不过能够让她多年来亏损的元神精血得到弥补,可若她还是继续修炼天罡转斗功的话,这种事情迟早还会出现。可这次卢瑟又送了她多达五十枚竹叶,并且为她寻到了稳定的灵药来源,这也就意味着她直到突破后天瓶颈,达到先天境界之前,灵药上没有问题。

    等到她达到先天境界,那么就可以自己四处搜寻灵药,也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那么为家族复仇之事,或者会有一线希望。

    卢瑟想明白这点,对于她如此固执有些不喜,因此叹息道:“辛兰妹妹,你要强是好的,但是执念太深,于人于己都无益处,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你兄长想。”

    辛兰多年的执念,岂是卢瑟一两句能开解得了的,她只是垂下头,默默无语,卢瑟摇了摇头,知道她听不进去,便不再理会这件事情。

    接下来的时日里,卢瑟还是和往常一般,大清早起来绕着庄子跑步,白天闭门做符纹法阵的实验,夜里则进入通天幻境接受陈抟的指导。章玉突破了姹女心剑录的第一层,接下来的进展更是迅速,短短的一个月内,便达到了第五层,她的剑婴如今已经可以离开头顶四处乱飞,用那柄小剑在墙上或者树上钻孔打洞。而辛家兄妹每天必来卢瑟身前说说话儿,辛芝在操持庄务的同时,也将抛下多年的修行捡了起来,辛兰则仍然在大多时候不出门。

    一切都很安稳平静,看情形似乎要继续安稳平静下去。

    到了六月,田中的稻谷快要成熟,金波如海,看得卢庄的佃农合不拢嘴。按着规矩,主家的田里丰收,那么他们这些佃户所得的也能增加,不少人开始盘算,今年年底时能否给媳妇孩子置上一件新衣裳,让老人吃上几顿好肉。就连庄中的鸡犬,也似乎感染到庄户人家的欢快,闹得分外有劲一些。

    “果然田园如画,正如许公所言啊。”

    在通往卢庄的路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微笑着对同伴说道。

    他的同伴正是江州知州许汜,在江州是第一大的官职,可在那个男子面前许汜却显得分外小心。他拱了拱手:“圣天子在上,贤君子在侧,百姓安居乐业,才有这田园如画之景。”

    “许公在我面前就别说那套话了,我还不知道么,若不是许公以清静无为之策不劳烦民力,又以重赏垦荒之策奖励耕作,哪有这副情形。至于朝中的那些贤君子们,要不就在跟着我的兄弟们后面密谋策划,要么就是坐在官署中装模作样,有几个做实事的?”那年轻人撇了一下嘴。

    “仪王还是这副直言不讳的脾气……”许汜苦笑道。

    “这里就你我二人,我要装模作样给谁看?在朝中的时候,我越是装模作样,越是引得兄弟们猜忌,倒不如直言不讳,让他们都觉得我这人不过如此。”被称为仪王的年轻人淡淡地道:“反正他们眼中只有那个位置,只要我威胁不到那个位置,他们无论谁登基,总得给我口饭吃,对不对?”

    这个问题却是许汜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的。

    “只是苦了我大唐百姓……苦了天下百姓……”仪王最后才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仪王李润民,在当今大唐皇帝诸子中不高不低,势力既没有大到可以象瑞王、安王和香姬子那样能够窥视储位的地步,也没有小到默默无闻在地方上没有一个心腹的地步。他一向直言不讳,无论是对着父皇还是诸位兄弟时都如此,因此给人一个直爽干脆不喜好阴谋诡计的印象。事实上他也不喜欢阴谋诡计,在他看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胡扯。而绝对的实力就是老百姓的民力,民力昌盛则国家富强,民力微弱则国家衰亡。

    “你说的那位卢九郎,当真只有十七八岁么?”李润民过了会儿又道。

    “正是十八岁,仪王过会儿便可见着他了。”许汜心中一动,看了看四周,他们此行有三十余人,但只有他们二人走在最前,而其余人都跟在老远的后面。许汜心念电转之间,终于压低了声音:“我观其人有大志,而且他是功德体,非有大运道者不可驾驭,殿下既然心忧大唐百姓,不妨便以大唐之策问之。”

    许汜说得委婉,但仪王如何不明白他所指,许汜要他问的不是大唐之策,而是如何得到大唐帝位之策,否则的话,他一介宗室闲散王爷,要问整个大唐做甚?

    “这……”李润民目光闪了闪,只回了一个字,便没有再说话。

    穿过一片翠竹林之后,便是卢庄了,与他们经过的其余庄子不同,这庄子里看不到肮脏的小孩子满地打滚哭闹,他们便是玩耍,也是干干净净的,还有几个拿着树枝在地上比谁写的字多。仪王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了好一会儿,还问了两个年纪稍长的孩子学得是什么,那两个孩子应答之间甚为有礼。

    “这庄子很干净,各户人家屋子都排得甚为整齐,连小孩儿都知礼守序,庄主果然是个有才德的人。”观察完毕之后,李润民对许汜道。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听得有人唱道:“世人皆爱金珠玉,唯我独怜南山菊。愿学五柳常耕作,勿令草盛ju花稀。”

    “这是怀才不遇之叹,来人必是那位卢九郎了。”仪王动容道。

    那长歌之人恰好自竹林中出来,却是个老头儿,仪王知道不是卢瑟,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这老头能唱出这样的句子,应该也是个有学问的,他下了马,正要前去见礼,忽然又听得一人在庄中唱道:“富贵何足倚,名禄何足寄,千年朱紫客,何人得寿齐。”

    “有出尘修行之意,莫非这人才是卢九郎?”仪王又讶然道,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不是,方才这老人乃是卢九庄上庄客,姓郭名堂,下官记得当初捕杀海蛇胡义后替他报功的就是他,庄中吟唱的是卢九的一位管事,姓辛名芝。二人下官都认识,倒不知他们也竟然是风雅之人。”许汜记忆力极佳,也颇有些感慨地道。

    “连家中的管事庄客都如此,那位卢九郎莫非是传说中的神仙中人?”听得许汜解释,仪王面色再变:“这等人物,我们如此来访,不免有些轻慢了。”

    “以下官之见,卢九郎倒不是那种自命不凡故作清高的人呢。”许汜笑道:“只要他在庄中,必定会见殿下,殿下只管放心就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