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水中央 > 16.第三章 旅途启程

16.第三章 旅途启程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而后,在这个匪疑所思的夜晚,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而最后一件就是在当夜近晓,因位处荒郊救火不及,养济院付之一炬。

    祝融之灾来得凶猛,我在昏迷中被行风抱出养济院,惊醒后只见整个养济院陷于火海。

    我怔愣得望着滔天烈火,原以为自己性子洒脱,对于人事物的来来往往可以淡然以对,因从小到大,我从未对无缘见面的双亲感到一丝哀伤,但,直到行风轻拍着我的背,我才发觉我已泣不成声。

    不曾感到悲伤,也许只因他们不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痕迹,没有得到过,也就不懂失去后的哀伤,然而,看着烈焰在风势的助长下,疯狂得吞噬院中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我明白那些在我生命中的过往皆化为灰烬了。

    除了我身上的衣物外,大火未留下任何东西,像连根拔除了我的过去,让我如同初临于世的婴孩般空白,差矣,婴孩尚有双亲,而我还略逊一筹,是无依无靠。

    大火烧了大半夜,最后在烧无可烧时灭了。

    之后,我赶忙去一清道观寻人,但道观中竟是空空荡荡,似是众人皆凭空消失般。我不死心得询问山脚下的住户、路过的柴夫、猎户,所有人皆说近日来未尝看到任何人出入道观,我亦去了官府报案,但终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忽地,一个热呼呼,腾着蒸气的白团子突兀地窜出,占满了我的视野。

    馅饼! ! !

    “饿了吗?”

    我仰头,顺着馅饼上的白晰五指望去,玉雕一般的人背着碧湖红樱伫立于流云亭前,暖融融得笑着。

    咕噜噜……

    令人汗颜的巨响回荡,我那不中用但十分诚实的肚子抢在我摇头之前答了言。

    “先吃点。”行风笑了笑,将馅饼递与我。

    许是馅饼的温热从掌心涌至心口,默默得淡化了不安,我这才清醒得回想起,大火后连续三日的一早,我便从客栈去到道观,然后恍神地坐在门口直到傍晚,而后再连续三日,我仍是静默得坐着,只是地点由道观换成了流云亭。

    我也不清楚为何等待,许是在期待最后一丝奇迹出现吧。

    但我清楚的是,这数日我失神恍忽之时,都是行风在看顾我。他带着我投宿客栈,帮我添购衣物,张罗三餐。我沉默不语,他亦不急不催,只是陪着我漫无目的得枯坐着、干等着、傻耗着,也陪着如同行尸走肉的我来来去去。

    将馅饼递给我后,他转身便要离开,方起步却又回身,蹙眉忧心道:“莫慌,我只是去帮妳取点水喝,不会离开。”

    当他执起衣袂一角轻拭我的眼尾时,我才发觉他的另一只手竟被我牢牢拽在怀中不放。

    人、事、物一夜剧变如山洪暴发,我措手不及几近灭顶,惊慌浮沉之际,竟将他当成了浮木,想紧紧拽住。

    惊觉自己的失礼,我急忙松手,揉揉发酸的眼。

    “多谢、多谢你数日来的照料,我……总之,感谢。”

    他也不急着取水了,在撩袍落坐我身旁的石椅,柔声问道:“此时,你可愿与我说说话?”

    我啃了一口馅饼,有些无措地顿了顿后,才点头。

    “你可愿与我谈谈当前的打算?你可有……得以投靠的亲友,或其余的安身之处?”不说则已,一启齿他一针见血得戳破我心中最彷徨的那道题。

    在大火之前,过日子不用打算,一切皆依院规,晨钟暮鼓、听道修业、诵读洒扫,十多年如一日,但我当前该如何呢?以后该如何呢?无积蓄,无故人,何去何从?又何以为生?

    想再久我也理不出个所以然,咽了咽口中馅饼,便如实答道:“我并无任何打算,也无其余的去处。”

    养济院院规严苛,除了院内之人和教书教画的先生外,我们皆不得随意与院外之人来往,以免坏了养齐院的清誉,比如我那时醉倒在流云亭一夜未归之情节,更是万万不能有,故而,眼下我真是孑然一人了。

    馅饼的肉汁沾满了我的手,我啃下最后一口馅饼后,本想顺手往衣角抹去,手背却蓦然一暖,我油腻的爪子落入了一只如白瓷般的掌心中。

    行风从怀中拿出一方素白帕子,捏着素帕,仔细得擦过我沾了馅饼油的嘴,翻面再擦拭我的掌心,最后一根根拭净手指。

    像是擦拭陶磁娃娃般,他的动作既柔和且细致,而从他掌心中传来温度,浅浅的、淡淡的,却深刻得让人感到安心,一时教我不知拒绝,只怔怔得看着。

    他抬眼望来,见我直盯着他,笑道:“瞧你,怎会有姑娘家连条帕子都没有,直把身上衣物当帕子抹。”

    他出口的话虽是揶揄,但双眼直望入我眼底,似在期盼我回答些什么,可我仔细想想,自己委实没半点秀气可言,便干干笑言:“我就是个野丫头,以前在院里姐妹们身上有帕子会借与我使,习惯了便散漫了,我没大家闺秀那般多规矩。”

    转念一想,他虽一点也不嫌脏得将染了油污的素帕收回怀中,但由那身无垢白袍可知他是个爱好洁净之人,这教我自惭形秽,遂指了指他胸口, “但你那帕子被我弄脏了,我洗净了再还你吧。”

    我私以为我礼数周到,但他却似有些落寞得道:“若你想要这帕子我可以给你,但若你只是想洗净再还我,那就不必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坚持,只沉默地窝在长石椅上。不知是心头寒凉,还是此时湖畔凉风萧萧,我不自觉得将自个儿缩成一个球。

    一片清冷中忽闻温润嗓音响起。

    “孟欣,且听我一言可好?”

    我缓缓抬头。

    行风道:“我堪酌着既然你无其他去处,也暂无其余盘算,何妨……借此机会离开西湖,四处周游,天下之大总会找到一处容你安生,何如?”

    “四处周游?”我迟疑。过去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养济院就是我的家,院中众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从未想过要离开西湖,也委实从未离开过西湖。

    行风又问:“你可曾听闻过太一城?那座位于西湖北方的古城。”见我摇头,他继而解释,“据闻,太一城中有条奇异的河流,其河水纳天地灵气,具涤净瘴疠与化物成精之灵力,然而灵河隐于地底,知道确切位置的人不多。”

    我茫茫然不解其意,又听行风更不着边际得说道:“我在寻找一条河川,一条只记载于上古神话中的河川。传说中,创世神祇在开天辟地,创月造星后,因神力耗竭而亡,而他在化为尘土回归天地前,双目流出的血泪化成了两条川水。有传言如是道,一条会使饮下之人失去记忆,后人猜想那许是位于鬼都的忘川,然而,造物之创始依循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因此,另一条川水应会让人回复记忆,遂被称为记川。而我在找的,就是这条记川。”

    我想了想,一偏头忍不住轻笑出声:“感谢你的宽慰,这神话故事编得倒也蛮有趣的。”

    行风扳回我的脸,神色一肃,凑了近。

    但太近了,近得我可以一根根算出他的睫毛数目了!

    他正色道:“我不是与你说笑,我猜测那条灵河与记川有关,并打算去太一城寻些线索,但孤掌难鸣,不如多一人相助。”顿了顿,笑问:“你可愿与我同行,与我一同寻川?”

    只见他双睫如蝶翼轻扇,面上笑容暖比朝阳,一照来,顿时觉得似有暖流从他指尖淌出,灼热了我的下巴和我的脸。

    一窘迫,我急急收回下颚并搓着双颊,散散热。

    行风淡淡得扫了空下来的指尖一眼,有些恍恍得拂过衣袖,许是见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向我打包票:“此去路途遥远,但你放心,既是承我之邀结伴同行,路上的各项花销皆由我支付。”

    见我不答话,行风再道:“莫要小觑我,我虽无家可归但还有点积蓄。”

    但他许是误会了。虽然别人穷,好歹家徒四壁,我却无一壁尚存,但我也不是打定主意要占他便宜,遂连忙晃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小觑你,是想……”

    他握住我双肩,欣喜道:“那妳是想答允了!”将我的话生生一截,便把我未出口之言转为应允。

    我怔了怔。他所言的那些奇闻轶事我闻所未闻,本当他为了解我的闷便随口杜撰,但他又言之凿凿、煞有其事,让我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左思右想之际,我的前额乍然抽痛,额上的那道新伤提醒了我养济院大火前所发生的事。

    那个夜半,我躺在榻上难以成眠,似是犯了胃病,胃中又干又烫得绞着,难受得像火在腹中烧,几番折腾后,我起身到庭院石山后吹凉风。

    歇了好一会,正打算回房,却见到静修师姐鬼鬼祟祟得从东院厢房那方走进西院这侧。

    我本想唤住她,但待我定睛一瞧,连忙捂住嘴,躲回石山后。

    只因藉由月光,我看见她的嘴和脸上沾染了大片腥红液体,惊悚的是她手里提着一截人的断臂,鲜血由断口之处沿着五指而下,滴滴答答淌着。

    昏暗中,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径直往我原本住的那房走去。接着,她伸手似是想打开我房门,却在接触到门扉的一瞬间,手上燃起了火焰。

    她急忙后退,又拍又甩,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蔓延全身,散出了浓烈刺鼻的焦味。

    亲眼见到自己视如亲人的师姐像只妖怪般噬血,又突然化为火人,我全身冷汗如注,抖个不停,忽地听见一声喝道。

    “何方妖魔,还不现形。”

    行风从房间中走出,目光森冷得盯着在地上打滚的火人,眼瞳中金光闪了一瞬后,他了然笑道:“原来是影魔。”

    “你是何人?竟敢坏我魔族好事。”火人撕牙裂嘴得惨叫,烈焰烧得她五官及四肢皆扭曲,忽而,嘶!的一声,原本瘦小的身影暴涨开,扩散成一团阴暗的黑雾。

    立时,行风掌心凝聚银光,劲风扬起,素白袍裾猎猎飞扬,他拂袖便往黑雾拍去。

    黑雾震了震,随即散开,化为数道黑烟,往四周阴暗处散逸。

    “想逃,晚了。”行风不急不慌,淡淡笑言。

    随着他扬手,一道闪电由太虚劈下,如利刃裁布般将夜空一分为二,并精准得在行风面前落下。

    再细瞧,竟是一把银白色的长戟直插入地,随之,以长戟为圆心,银色光球挟雷霆之势向四方扩散,瞬间垄罩了整个院子。银光灵气一涌,几百斤的巨石山晃动不止,而我被震飞,径直得撞击上另一面的石壁。

    我狼狈得爬起身后,捂着发疼的额角抬头望去。

    强烈的光芒让我眼里一片空白,唯有行风的剪影傲然浮空。银光在他身上闪闪烁烁,耀眼得可比日月光华,这气场令我双脚发软,跪地不起,我从未见过神迹,但我相信若世间真有神迹,断是我眼前的这一幕。

    随后,银光如利箭般在院中川流,射向院中所有物体的影子,凄厉的哀嚎从石山影子上传出后,一道黑烟窜出,疾冲向行风。

    黑烟绕着他周身窜,白衣上已划开数道血口,但行风不动如山,沉着得像是在狩猎设伏般,只见诡谲的黑烟猛地窜进他心窝,此刻,猎物入网,他目光一凝,长风卷起,将他自身如缚茧般包围成球。

    只俄顷,他便从风球中缓缓走出,而他身后的风球愈缩愈小。

    行风提起长戟,沉重的长戟即在他手中化为一把轻巧折扇,似是个吟诗作画的文人公子般,他悠然展扇,然而,旋身一挥,即利落地将风球斩下。

    黑血飞洒而出,狂风停了,银光暗下。行风轻拂着身上衣袍,阔袖一扬一落间,白衣上的血痕一道道得消失,接着,他闲逸摇扇,地上的黑血消失了,影魔带来断肢也消失了,院子内回归宁静,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般。

    尔后,我晕了过去,再待我清醒养济院已陷大火。

    思索着大火这一夜,我便低头望着右掌心一颗不知何时出现的红痣,又抚了抚额上伤疤。若非我在撞上石壁时磕伤头,留下了这伤疤,我也许真会认为大火前所见的一切是一场虚幻。

    然而,额上这伤似是有些严重,让我的记忆有些残缺,竟连自个儿何时有一颗鲜红的血痣也记不清了,且每当我试着回想过往及大火这夜发生事时,这伤便会剧烈抽痛。

    若世上真有记川,能帮我回复记忆,说不准在我残缺的记忆片段中,能有些线索解开养济院众人消失的谜。

    抬首,见行风殷殷期盼得直望着我。

    我莞尔一笑,此人能有这般能耐,又怎会是受人欺侮的小倌,我先前是瞎眼了我。

    霎时,我心中似清风散雾,豁然开明,遂不解释了,点头答允便是。

    见他展了笑颜,我接着问道:“你为何要寻记川?”

    怎知行风眸光一黯,唇上的弧度渐渐消弭。

    “如不方便说,便当我未曾问过。”我歉然一笑,摆了摆手,想化解这突如其来难堪。

    他望向湖心,黯淡声色似要没入风中,“为了一位……弃我而去的故人。”

    故人?记川?

    莫非行风所说的这位故人离开他,并失去记忆忘了他,莫非……他投湖即是因为情伤,想来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而这种人一但认定了一件事或一个人,就是根深蒂固。

    能得真心人,他那位故人亦是好福气了!

    行风长身玉立于湖畔,似是注视天水一色的漠漠湖心,却又似是望着遥不可及的一方,未回头,却开口问道:“你想知道我的来历和过往故事吗? ”

    白衣随风翩跹,几缕青丝在颊边飘荡,绝尘风华中玷染了几分世俗的怅惘与颓靡,好似个天上谪仙人!

    此时他虽与我仅咫尺之遥,我却觉得他如云霞飘忽,从不为谁停留,只消风一吹就化为轻烟散去,便摇摇头:“你我皆无家可归,咱们也算同病相怜,能一同浪迹天涯亦是有缘。对于你的过往,若你想说我便洗耳恭听,若你不想说我亦不强求。”既是萍水相逢,迟早有道别的一日,况且,揭人疮疤,总是伤人。

    行风闻言,半敛双目,好半晌无语,湖畔回归了凉飕飕的静默。

    我纳闷是否我说错了什么,又见他神色一转,勾起了笑容,大步跨来,伸手便轻弹了我的额头,半是揶揄半是教训得念道:“妳一个小姑娘,轻易得便要随个来历不明的人走了,这可不太好。”

    还敢说教,你不也是。况且,经过那可怕的一夜,除了你这浮木,我还有其他木头可攀吗?

    我揉着额头,垂首腹诽,乍见眼前一抹淡绿亮了亮,石缝中一株新抽芽的野草破开重重阻碍,低微却仍是倨傲得在微风中昂首轻晃。

    我不知此草唤作何名,但我知晓越是不起眼的野草越是顽强。比如有一回,我在养济院花园辟了一小块地,打算种些绣球花,但一忙起来疏于照料,等得空时去瞧,花没种成只长了许多野草,本想将草除了,一时犯懒就又放着不顾,几日后那野草竟开了细碎的小花,不是可供人赏玩的娇花,却生意昂然,瞧去竟也有几分自在淡然的风情。

    我抬首,不甘示弱得得回嘴:“你不是说一路上的花销皆由你负责,我一向食量大,这一路上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我想,若上天不愿我生在安逸的花房,那不妨做株随遇而安,落地即生的野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