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第一百六十六回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随着那人的到来，他身后的景色就像一幅山水画卷缓缓展开，如江南春色，绿水青山，小桥流水，一片静谧的天蓝水绿。
脚步轻展，一条泛着青苔的石板路逐渐延伸，来到燕子飞的脚下，继而又向她身后而去。待她再次抬头的时候，不禁一愣。
来人像是个男人、却又像个女人，他穿着藕色长衫，打扮的别致精巧，而却并不俗气奢侈，反而朴质简单，叫人一眼看着就觉得他很容易接近，显然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
这人三十岁上下，细眉细眼、桃腮带笑，眉目柔情似水，肤色白皙，最重要的是他身后拖着九条长长的尾巴，毛茸茸的在他身后摇曳。他似乎并没有看见燕子飞惊讶的眼神，仍是笑盈盈，他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后面挽了一个发髻，姿势优雅，做出了一个欢迎她的手势。
“九……九尾妖狐？”燕子飞颤抖着指着他背后的尾巴，错愕的连连后退。
“我更喜欢你们唤我‘九尾天狐’哦！”他莞尔一笑，朱唇轻启：“燕子飞，我在我的梦中见过你。”
燕子飞瞪大了眼，问：“做梦？梦到我？”
“是的，那时候我还叫做芮清秋。”
燕子飞吓了一跳，心中恐惧更胜：“你……你是我在剑圣墓里见过的那位，玉翾坊的坊主？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哈哈哈，你竟不怕我？”芮清秋掩嘴浅笑：“不愧是灵妖心选中的人。”他一挥袖摆，缓缓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想托你做一件事。”
燕子飞一脸戒备，摇头道：“你是妖，我什么也不会为你做的。”
芮清秋道：“那你呢，你自己不也是妖么？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变成妖的这件事实么？如果你是人，怎么会瞬间愈合伤口？怎么会大难不死？怎么会被我拉来此处？”
“我……”燕子飞不知如何辩解，只得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燕子飞，我想带你看一件事物。”芮清秋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挥舞了一下，就看他身后的山水景物之中出现了许多动物，它们快乐的奔跑在田园之上，山水之间，无比闲散舒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变成了人，它们有些从动物化来，有些从植物化来，有些从天地之间凭空出现。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那画一般的田野之中，或嬉戏、或游玩，或采桑耕种、或与爱人相偎、或儿孙绕膝，一切都和人间凡尘的景色一模一样，是那么的恬淡和谐，让人不忍打扰他们的幸福时刻。
“这些出现在你眼前的景象，就是如今妖界中的景象。并不是你们人类传闻中的那般诡异莫测、凶残炼狱、不堪入耳。但我不得不承认，之前的确不是这样，那是在三百年前，妖灵族的强大令我们不得不臣服，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不断的进入人界，离开自己的家乡，去人间作恶。对于之前犯下的恶，的确是我们的错，我们用了三百年的时间去偿还赎罪，三百年间，妖界之中没有出生任何一个新生的孩子，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我们赎罪之后，上天慈悲，才免除了我们的惩罚。妖族这几年才得以繁衍生息，有了如今平淡闲适的生活。”
“那是你们活该。”燕子飞冷冷的说。
“是，你说的不错，可是，该偿还的我们都偿还了，该赎罪的，我们也都承担了。如今人界一片祥和，妖界也想安安分分的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人界并没有一片祥和，因为你们妖族的关系，整个人间如今都乱套了，你们妖界的妖就不能管管外面的妖么？你不是能出去么？你出去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状况，人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再去看看，有多少人葬身妖腹，被吸干了精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燕子飞疾言厉色的说道。
“我当然有去管，我用了极大的力量才从虚空之地出去，不然你以为芮清秋是做什么的？玉翾坊是做什么的？可是，自从妖灵公主从积善寺出来之后，她将我赶回了妖界，可是她进不来，便要将封印打破。逼我将妖族的子民都练成一支精兵队伍，待她打开封印之后，随她一道杀出去。”芮清秋脸色苍白，眼中含着恐惧，似乎想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可是，燕子飞，你都看到了，如今妖界之内刚刚恢复元气，我们本就没有去人界掠夺之心，即便那能使我们增进修为，强过在这里修炼几百年。可是，我们仍然不想。”
“你是说，是妖灵族一直在逼你们？”
“是的。燕子飞，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我并不想勉强你，只是一个卑微的王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诚恳而迫切的恳求你，不要让她打开封印，不要让她用神器逆转时间。”
“逆转时间？”
“神器汇聚，天生裂变，灵妖心力，可逆天地。”芮清秋嗓音发抖，眼中泛起点点泪光：“这力量足以改变一切，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一切，她可以通过神器形成的裂变，回到过去的某一天，三百年也好三千年也好，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回去。我想，她是要回到尘观真人还小的时候，将他杀了，这样……历史就会更改，过去死的人不会活过来，但是，妖灵族将会复生。”
燕子飞惊恐的张大了嘴。
“所有妖族的人都会听从妖灵族的命令，一旦妖灵族复生，妖灵王回来，我们都会成为他手下的利刃，穿过尘观山，直入人界。到那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燕子飞，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燕子飞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嘴唇有点干：“不想，可是……我能怎么做？”
芮清秋走近两步，他直接比燕子飞高出两个头，他蹲下身子半跪在她面前，抬头用他清澈的像一汪泉水的眼睛看着她，这时候燕子飞发现芮清秋的脸美极了，她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绿的就像石板上的青苔。
“我以妖族王的身份，恳求你……燕子飞，留下来吧？虽然你不能进入妖界来和我们一同生活，但我可以把这里打造成属于你的世界，你不是想要平淡的生活吗？你不是想在小河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木屋度过余生吗？我可以在这里给你打造出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留下来。”芮清秋发现燕子飞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忙接着道：“燕子飞，我用妖族上下千条性命为誓，你如今真的不是人类了，早晚有一日你会化出属于自己的原形，到那时，人界不会容忍你的存在，你在外面会过的生不如死，毫无容身之地。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不如待在这里，至少，这里很安全很清静很舒适，不是么？”
燕子飞狐疑的看着他，道：“你功法如此高强，完全可以将我软禁在此处，你为何要苦口婆心的与我说这么多，莫非是因为你忌惮我，不，是灵妖心吧？”
芮清秋神情一滞，低下头笑了笑，道：“燕子飞，你果然聪明，是的，我就算再强，也是不敌灵妖心的力量的。但，更因为我们是善良的妖族，我们感谢尘观真人封印了妖界，感谢他杀尽了妖灵族，若不是他，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你们人类敬仰他，而我们对他的尊敬绝对不比你们少。我的力量虽然薄弱，难以匹敌灵妖心，但若是为了两界的长久平安，我会拼尽全力把你留下来，即便是付出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高傲的扬起头，脖颈的弧线流畅如天鹅颈，令燕子飞顷刻间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外面那些妖怎么办？就由着那妖灵公主带着他们为非作歹？”
“人界自有高人驱除，想必妖灵公主若是不能使妖灵族复活，她很快也会心死而死的。”
“我明白了。”燕子飞眼神一暗，道：“你让我想想。”
“好。”芮清秋体贴的为她在旁边变出一个躺椅，躺椅旁还放着些果盘茶点，示意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慢慢地想。
燕子飞嘴角浅笑，也没想那么多，当着这位妖族王的面就躺在了躺椅上，伸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张嘴咬了一口。嗯，汁多味美，看来若是真的待在这里也是有吃有喝，不会委屈自己，只是孤单寂寞了些罢了。
她吃完了苹果，一眼也没看旁边给自己变出凳子坐下看着她的芮清秋，反而闭上了眼。她要好好的想想，静静的思索，怎生想出个法子让这个妖族王愿意放她出去。
谁要留在这鬼地方……开玩笑，她还想在见一次谢阑，还没好好跟他告个别。也没把火种给沈亦侠带回去，如果不带回去，那他们以后的生活谁来照料。还有黄倾、杨云城、一弦他们……
对了，她进来是来做什么的？
燕子飞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坐起来，看着芮清秋问：“你是谁？”
芮清秋刚喝了口茶，听她这么问险些一口水喷出来，道：“我是妖族王啊？”
燕子飞吓了一跳，起身就要跑，被芮清秋拦下惊问：“燕子飞，你不肯留下来吗？”
燕子飞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放开我，怎么动不了，你用妖法！”
芮清秋看她满脸惊恐与刚见她的那模样如出一辙，之前种种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疑道：“我们刚刚说完话，你说你要躺下想一想，这一想，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莫非你失忆了？”
燕子飞又惊又怒，道：“谁失忆了，我是进来拿火种的，火种在哪？这里是哪里，你把我抓来想做什么？”
芮清秋一手捂脸，一手用妖法禁锢着她，沉吟良久，皱眉道：“能让我给你看看吗？”
燕子飞一脸茫然：“看什么？”
“看病。”
一炷香之后，芮清秋垂下手，沉重的说道：“你以前是否中过类似迷幻术、迷魂术之类的法术？”
“没有啊。”燕子飞茫然的摇头。
“你在好好想想，这类术法的隐患往往在数年之后才会出现，也许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芮清秋肯定的说道。
“呃……我想好像有一次。”燕子飞想起与许愫最后在一起的那个夜晚，那个冰冷的雪夜，她发现许愫和那对怪异的男女在林子里打斗，诡异的武功，充满迷惑的对话。
当年，许愫为了让她离开，不得已对她用了类似迷惑的术法，迷迷糊糊之中，她跑了很远、跑了很久，明明筋疲力尽，却如何也停不下来。原来，那时候许愫对她用的是迷幻术么？
“不会吧……那时候我似乎是中了一个术法，身不由己的不停的跑，怎么也停不下，那就是？可是……那是我师叔，他是决计不会害我的。”
“也许是不得已……”
“这病严重吗？能治好吗？”燕子飞凑过去急切的问道。
“这种病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得，所以我也不是十分的懂，但是，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心理准备。”
“我会死吗？”
“会。”芮清秋露出惋惜的表情。
“你得的病症名曰：失魂症，也就是人类常说的失忆症。”芮清秋摇头叹说：“如果近年你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就会加重这种症状，你会先忘掉最近发生的事情，接着是很重要的事，从近至远，直到有一天，你会想不起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最后，你会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最终痛苦的死去。”
燕子飞大约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大梦初醒般，起来冲着芮清秋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直言相告！”
芮清秋大吃一惊，他原本想着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当听说自己得了绝症之后的样子，即便不是捶胸顿足的大哭一场，也该适当落两滴眼泪，表示一下悲痛吧？却看她面色如常，只是嘴唇微微泛白，眼中连一丝泪花都没有，很是压抑，问道：“你不怕么？”
燕子飞道：“怕，自然是怕的，但我的过去并不美好，若是能在死亡之前将所有痛苦的回忆尽数忘却，一身轻松、了无牵挂的走，也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宽容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肯留下来吗？”
“我是来取火种的，为何要留下来？”
芮清秋怔了一怔，想必她已经将他们方才说的都忘了，即便是再说一遍，她也会很快忘记了吧？又道：“你就不怕很快你也会忘记火种的事？忘了你进来的意图为何？”
燕子飞斩钉截铁的说：“这件事关乎我亲人以后的生活，如此重要，怎会忘记？话说，你到底是谁，你看起来，好像很眼熟。”
“我是妖族如今的王，我在梦里见过你，那时候我还是芮清秋。”
“你！你就是玉翾坊的坊主？那个，你到底是男是女？”
一模一样的对话……
芮清秋暗叹口气，他实在没了心思在为她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只得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灵妖心，能否答应我，将这件事视为你心中最重要的事。在你身死之前，一定要回到尘观山，让灵妖心回到妖界，还天下太平。”
还天下太平……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是那么清晰，仿佛如同再现于眼前。
阴冷的剑圣墓中，那灰色道袍的身影，站的笔直而修长，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墓穴中，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震慑着那位多少年前神话一般存在的人的魂魄，同样，也震慑着燕子飞一颗几乎无暇的心灵。
“晚辈并非不知足也，而是如今时局动荡，北有蛮族虎视眈眈，南有鲛族不断犯境，各邪教均蠢蠢欲动，而且当年封印于积善寺的妖灵公主已在六年前出现……晚辈是想，若是能再行突破，功法再进一层，就能……就能还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即是他的心愿。
她伤了他，那若是能帮他实现这个心愿，他是否就不会再怨恨她，他就会回到灵台山，继续做他的道士，直到有一天她忘记一切，他飞升成仙，从此仙鬼殊途，再无瓜葛。
“灵妖心回到妖界，就能让天下太平吗？”
“能，尘观山的封印妖灵公主进不来，一旦她不能逆转时间，就会心灰意冷，心死而死。到那时，人界的妖将在不足为患，我们两界从此相安无事，这一切都将归功于你。”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这一切都归功于御星派。”燕子飞诚恳道。
“众望所归。”芮清秋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这里有一颗引魂丹，你可敢服下？”
“那是什么？”
芮清秋歉意的看着她：“恕我必须这么做，因为灵妖心只愿意跟着你，我是担心你若是忘了这件事，没有回到尘观山的话。这引魂丹会在你肉身死去之后发挥效用，将你的魂魄拉到妖界，灵妖心便也会跟着回来，你可愿意服下？”
燕子飞伸手接过丹药，滴溜溜的黑色药丸在她手心打着转，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笑道：“荣幸之至。”说罢将药丸塞入口中，吞服而下。
芮清秋未料到她如此干脆，忙道：“我还没说完，你是人类，你的魂魄若是被它拉入了妖界，那就永世不能轮回了。”
燕子飞：“……”
“好吧，我确定这件事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芮清秋看着她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却时常含着苦痛，真不知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究竟遭遇过什么样的磨难，才会看透了生死，无所谓过往的一切。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珍贵最不舍的，难道不就是回忆么？
失魂症绝不会按她的心意而选择忘记什么，不忘记什么，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忘记所有她认为重要的事情。芮清秋无法，他知道他是拦不住燕子飞的，说又说不通，唯有出此下策，若是到了那一天，燕子飞的魂魄带着灵妖心回来，他愿意站在尘观山之上，面向中原，以死谢罪。
“好了，能答应你的我都答应了，可以把火种给我了吗？”
芮清秋摇摇头，手从身后虚空之中重重一划，好像从虚空之中硬生生扯出了一扇门，那门又老又破，被他的手紧紧抓着颤巍巍的门框，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一般。
随着那人的到来，他身后的景色就像一幅山水画卷缓缓展开，如江南春色，绿水青山，小桥流水，一片静谧的天蓝水绿。
脚步轻展，一条泛着青苔的石板路逐渐延伸，来到燕子飞的脚下，继而又向她身后而去。待她再次抬头的时候，不禁一愣。
来人像是个男人、却又像个女人，他穿着藕色长衫，打扮的别致精巧，而却并不俗气奢侈，反而朴质简单，叫人一眼看着就觉得他很容易接近，显然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
这人三十岁上下，细眉细眼、桃腮带笑，眉目柔情似水，肤色白皙，最重要的是他身后拖着九条长长的尾巴，毛茸茸的在他身后摇曳。他似乎并没有看见燕子飞惊讶的眼神，仍是笑盈盈，他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后面挽了一个发髻，姿势优雅，做出了一个欢迎她的手势。
“九……九尾妖狐？”燕子飞颤抖着指着他背后的尾巴，错愕的连连后退。
“我更喜欢你们唤我‘九尾天狐’哦！”他莞尔一笑，朱唇轻启：“燕子飞，我在我的梦中见过你。”
燕子飞瞪大了眼，问：“做梦？梦到我？”
“是的，那时候我还叫做芮清秋。”
燕子飞吓了一跳，心中恐惧更胜：“你……你是我在剑圣墓里见过的那位，玉翾坊的坊主？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哈哈哈，你竟不怕我？”芮清秋掩嘴浅笑：“不愧是灵妖心选中的人。”他一挥袖摆，缓缓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想托你做一件事。”
燕子飞一脸戒备，摇头道：“你是妖，我什么也不会为你做的。”
芮清秋道：“那你呢，你自己不也是妖么？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变成妖的这件事实么？如果你是人，怎么会瞬间愈合伤口？怎么会大难不死？怎么会被我拉来此处？”
“我……”燕子飞不知如何辩解，只得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燕子飞，我想带你看一件事物。”芮清秋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挥舞了一下，就看他身后的山水景物之中出现了许多动物，它们快乐的奔跑在田园之上，山水之间，无比闲散舒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变成了人，它们有些从动物化来，有些从植物化来，有些从天地之间凭空出现。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那画一般的田野之中，或嬉戏、或游玩，或采桑耕种、或与爱人相偎、或儿孙绕膝，一切都和人间凡尘的景色一模一样，是那么的恬淡和谐，让人不忍打扰他们的幸福时刻。
“这些出现在你眼前的景象，就是如今妖界中的景象。并不是你们人类传闻中的那般诡异莫测、凶残炼狱、不堪入耳。但我不得不承认，之前的确不是这样，那是在三百年前，妖灵族的强大令我们不得不臣服，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不断的进入人界，离开自己的家乡，去人间作恶。对于之前犯下的恶，的确是我们的错，我们用了三百年的时间去偿还赎罪，三百年间，妖界之中没有出生任何一个新生的孩子，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我们赎罪之后，上天慈悲，才免除了我们的惩罚。妖族这几年才得以繁衍生息，有了如今平淡闲适的生活。”
“那是你们活该。”燕子飞冷冷的说。
“是，你说的不错，可是，该偿还的我们都偿还了，该赎罪的，我们也都承担了。如今人界一片祥和，妖界也想安安分分的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人界并没有一片祥和，因为你们妖族的关系，整个人间如今都乱套了，你们妖界的妖就不能管管外面的妖么？你不是能出去么？你出去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状况，人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再去看看，有多少人葬身妖腹，被吸干了精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燕子飞疾言厉色的说道。
“我当然有去管，我用了极大的力量才从虚空之地出去，不然你以为芮清秋是做什么的？玉翾坊是做什么的？可是，自从妖灵公主从积善寺出来之后，她将我赶回了妖界，可是她进不来，便要将封印打破。逼我将妖族的子民都练成一支精兵队伍，待她打开封印之后，随她一道杀出去。”芮清秋脸色苍白，眼中含着恐惧，似乎想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可是，燕子飞，你都看到了，如今妖界之内刚刚恢复元气，我们本就没有去人界掠夺之心，即便那能使我们增进修为，强过在这里修炼几百年。可是，我们仍然不想。”
“你是说，是妖灵族一直在逼你们？”
“是的。燕子飞，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我并不想勉强你，只是一个卑微的王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诚恳而迫切的恳求你，不要让她打开封印，不要让她用神器逆转时间。”
“逆转时间？”
“神器汇聚，天生裂变，灵妖心力，可逆天地。”芮清秋嗓音发抖，眼中泛起点点泪光：“这力量足以改变一切，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一切，她可以通过神器形成的裂变，回到过去的某一天，三百年也好三千年也好，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回去。我想，她是要回到尘观真人还小的时候，将他杀了，这样……历史就会更改，过去死的人不会活过来，但是，妖灵族将会复生。”
燕子飞惊恐的张大了嘴。
“所有妖族的人都会听从妖灵族的命令，一旦妖灵族复生，妖灵王回来，我们都会成为他手下的利刃，穿过尘观山，直入人界。到那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燕子飞，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燕子飞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嘴唇有点干：“不想，可是……我能怎么做？”
芮清秋走近两步，他直接比燕子飞高出两个头，他蹲下身子半跪在她面前，抬头用他清澈的像一汪泉水的眼睛看着她，这时候燕子飞发现芮清秋的脸美极了，她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绿的就像石板上的青苔。
“我以妖族王的身份，恳求你……燕子飞，留下来吧？虽然你不能进入妖界来和我们一同生活，但我可以把这里打造成属于你的世界，你不是想要平淡的生活吗？你不是想在小河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木屋度过余生吗？我可以在这里给你打造出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留下来。”芮清秋发现燕子飞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忙接着道：“燕子飞，我用妖族上下千条性命为誓，你如今真的不是人类了，早晚有一日你会化出属于自己的原形，到那时，人界不会容忍你的存在，你在外面会过的生不如死，毫无容身之地。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不如待在这里，至少，这里很安全很清静很舒适，不是么？”
燕子飞狐疑的看着他，道：“你功法如此高强，完全可以将我软禁在此处，你为何要苦口婆心的与我说这么多，莫非是因为你忌惮我，不，是灵妖心吧？”
芮清秋神情一滞，低下头笑了笑，道：“燕子飞，你果然聪明，是的，我就算再强，也是不敌灵妖心的力量的。但，更因为我们是善良的妖族，我们感谢尘观真人封印了妖界，感谢他杀尽了妖灵族，若不是他，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你们人类敬仰他，而我们对他的尊敬绝对不比你们少。我的力量虽然薄弱，难以匹敌灵妖心，但若是为了两界的长久平安，我会拼尽全力把你留下来，即便是付出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高傲的扬起头，脖颈的弧线流畅如天鹅颈，令燕子飞顷刻间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外面那些妖怎么办？就由着那妖灵公主带着他们为非作歹？”
“人界自有高人驱除，想必妖灵公主若是不能使妖灵族复活，她很快也会心死而死的。”
“我明白了。”燕子飞眼神一暗，道：“你让我想想。”
“好。”芮清秋体贴的为她在旁边变出一个躺椅，躺椅旁还放着些果盘茶点，示意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慢慢地想。
燕子飞嘴角浅笑，也没想那么多，当着这位妖族王的面就躺在了躺椅上，伸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张嘴咬了一口。嗯，汁多味美，看来若是真的待在这里也是有吃有喝，不会委屈自己，只是孤单寂寞了些罢了。
她吃完了苹果，一眼也没看旁边给自己变出凳子坐下看着她的芮清秋，反而闭上了眼。她要好好的想想，静静的思索，怎生想出个法子让这个妖族王愿意放她出去。
谁要留在这鬼地方……开玩笑，她还想在见一次谢阑，还没好好跟他告个别。也没把火种给沈亦侠带回去，如果不带回去，那他们以后的生活谁来照料。还有黄倾、杨云城、一弦他们……
对了，她进来是来做什么的？
燕子飞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坐起来，看着芮清秋问：“你是谁？”
芮清秋刚喝了口茶，听她这么问险些一口水喷出来，道：“我是妖族王啊？”
燕子飞吓了一跳，起身就要跑，被芮清秋拦下惊问：“燕子飞，你不肯留下来吗？”
燕子飞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放开我，怎么动不了，你用妖法！”
芮清秋看她满脸惊恐与刚见她的那模样如出一辙，之前种种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疑道：“我们刚刚说完话，你说你要躺下想一想，这一想，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莫非你失忆了？”
燕子飞又惊又怒，道：“谁失忆了，我是进来拿火种的，火种在哪？这里是哪里，你把我抓来想做什么？”
芮清秋一手捂脸，一手用妖法禁锢着她，沉吟良久，皱眉道：“能让我给你看看吗？”
燕子飞一脸茫然：“看什么？”
“看病。”
一炷香之后，芮清秋垂下手，沉重的说道：“你以前是否中过类似迷幻术、迷魂术之类的法术？”
“没有啊。”燕子飞茫然的摇头。
“你在好好想想，这类术法的隐患往往在数年之后才会出现，也许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芮清秋肯定的说道。
“呃……我想好像有一次。”燕子飞想起与许愫最后在一起的那个夜晚，那个冰冷的雪夜，她发现许愫和那对怪异的男女在林子里打斗，诡异的武功，充满迷惑的对话。
当年，许愫为了让她离开，不得已对她用了类似迷惑的术法，迷迷糊糊之中，她跑了很远、跑了很久，明明筋疲力尽，却如何也停不下来。原来，那时候许愫对她用的是迷幻术么？
“不会吧……那时候我似乎是中了一个术法，身不由己的不停的跑，怎么也停不下，那就是？可是……那是我师叔，他是决计不会害我的。”
“也许是不得已……”
“这病严重吗？能治好吗？”燕子飞凑过去急切的问道。
“这种病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得，所以我也不是十分的懂，但是，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心理准备。”
“我会死吗？”
“会。”芮清秋露出惋惜的表情。
“你得的病症名曰：失魂症，也就是人类常说的失忆症。”芮清秋摇头叹说：“如果近年你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就会加重这种症状，你会先忘掉最近发生的事情，接着是很重要的事，从近至远，直到有一天，你会想不起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最后，你会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最终痛苦的死去。”
燕子飞大约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大梦初醒般，起来冲着芮清秋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直言相告！”
芮清秋大吃一惊，他原本想着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当听说自己得了绝症之后的样子，即便不是捶胸顿足的大哭一场，也该适当落两滴眼泪，表示一下悲痛吧？却看她面色如常，只是嘴唇微微泛白，眼中连一丝泪花都没有，很是压抑，问道：“你不怕么？”
燕子飞道：“怕，自然是怕的，但我的过去并不美好，若是能在死亡之前将所有痛苦的回忆尽数忘却，一身轻松、了无牵挂的走，也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宽容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肯留下来吗？”
“我是来取火种的，为何要留下来？”
芮清秋怔了一怔，想必她已经将他们方才说的都忘了，即便是再说一遍，她也会很快忘记了吧？又道：“你就不怕很快你也会忘记火种的事？忘了你进来的意图为何？”
燕子飞斩钉截铁的说：“这件事关乎我亲人以后的生活，如此重要，怎会忘记？话说，你到底是谁，你看起来，好像很眼熟。”
“我是妖族如今的王，我在梦里见过你，那时候我还是芮清秋。”
“你！你就是玉翾坊的坊主？那个，你到底是男是女？”
一模一样的对话……
芮清秋暗叹口气，他实在没了心思在为她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只得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灵妖心，能否答应我，将这件事视为你心中最重要的事。在你身死之前，一定要回到尘观山，让灵妖心回到妖界，还天下太平。”
还天下太平……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是那么清晰，仿佛如同再现于眼前。
阴冷的剑圣墓中，那灰色道袍的身影，站的笔直而修长，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墓穴中，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震慑着那位多少年前神话一般存在的人的魂魄，同样，也震慑着燕子飞一颗几乎无暇的心灵。
“晚辈并非不知足也，而是如今时局动荡，北有蛮族虎视眈眈，南有鲛族不断犯境，各邪教均蠢蠢欲动，而且当年封印于积善寺的妖灵公主已在六年前出现……晚辈是想，若是能再行突破，功法再进一层，就能……就能还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即是他的心愿。
她伤了他，那若是能帮他实现这个心愿，他是否就不会再怨恨她，他就会回到灵台山，继续做他的道士，直到有一天她忘记一切，他飞升成仙，从此仙鬼殊途，再无瓜葛。
“灵妖心回到妖界，就能让天下太平吗？”
“能，尘观山的封印妖灵公主进不来，一旦她不能逆转时间，就会心灰意冷，心死而死。到那时，人界的妖将在不足为患，我们两界从此相安无事，这一切都将归功于你。”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这一切都归功于御星派。”燕子飞诚恳道。
“众望所归。”芮清秋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这里有一颗引魂丹，你可敢服下？”
“那是什么？”
芮清秋歉意的看着她：“恕我必须这么做，因为灵妖心只愿意跟着你，我是担心你若是忘了这件事，没有回到尘观山的话。这引魂丹会在你肉身死去之后发挥效用，将你的魂魄拉到妖界，灵妖心便也会跟着回来，你可愿意服下？”
燕子飞伸手接过丹药，滴溜溜的黑色药丸在她手心打着转，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笑道：“荣幸之至。”说罢将药丸塞入口中，吞服而下。
芮清秋未料到她如此干脆，忙道：“我还没说完，你是人类，你的魂魄若是被它拉入了妖界，那就永世不能轮回了。”
燕子飞：“……”
“好吧，我确定这件事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芮清秋看着她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却时常含着苦痛，真不知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究竟遭遇过什么样的磨难，才会看透了生死，无所谓过往的一切。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珍贵最不舍的，难道不就是回忆么？
失魂症绝不会按她的心意而选择忘记什么，不忘记什么，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忘记所有她认为重要的事情。芮清秋无法，他知道他是拦不住燕子飞的，说又说不通，唯有出此下策，若是到了那一天，燕子飞的魂魄带着灵妖心回来，他愿意站在尘观山之上，面向中原，以死谢罪。
“好了，能答应你的我都答应了，可以把火种给我了吗？”
芮清秋摇摇头，手从身后虚空之中重重一划，好像从虚空之中硬生生扯出了一扇门，那门又老又破，被他的手紧紧抓着颤巍巍的门框，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