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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快餐店的服务台后,倦意一浪一浪地淹过来,眼睛也涩得难受,只想闭上,只想休息。

    “巧然。”有人撞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是苏茜。

    “你在干吗?眼睛都闭上了。”苏茜打量着我,“一脸疲倦的样子,又熬夜读书啦?头发才长起来,就又开始拼命了?”

    脸上一热,心里却是一苦,慌忙垂下头:“没有啦,下午人都会很倦的嘛。”

    这几天晚上下班,杨不羁都等在那条小巷子里,不但没有丝毫的厌倦,兴趣反而更浓厚了。回到家总是已经凌晨了,觉都睡不够,哪里还有时间看书。平静的生活早就改变,苏茜,我也希望还能象以前那样啊。

    “唉,巧然”苏茜叹了一口气,却又不说什么。

    “怎么啦。”我看着她,这个女孩子有心事是写明在脸上的。

    “我和曹宇又吵架了。”她情绪低落地说道。

    “行啦,你们俩吵架都是家常便饭了,”我笑了笑,她这副样子我早已见惯不惊,“要不了一天就会和好,愁什么呀?”

    “不是,巧然,”苏茜微蹙着眉,“不一样,以往吵完架,他总是会先来哄我,说尽好话,可是这次不是了,巧然,”苏茜忧虑地看着我,“昨天吵了架,到今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儿,电话也没一个,以前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苏茜,你别心急嘛,他可能很忙呢。”我安慰她。

    “不会,他再忙也会给我打电话的,”苏茜趴在服务台上,“巧然,你别觉得是我小心眼儿,我真的觉得他不象以前那么爱我在乎我了。”

    我转过头看着苏茜,这样一个可爱的如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儿,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可是此刻,脸上的苦恼,眼里的轻愁,使她看起来又象个成熟的女人。

    “我越来越紧张他,却发现他越来越不在乎我,巧然,我该怎么办?”苏茜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竟已有泪光。

    我一惊,忙说道:“苏茜,别这样,还在上班呢,别胡思乱想了,事情不会象你想的那样的。”

    苏茜吸了几口气,把眼泪强忍了回去,她的样子看得我心里都好难受。

    “巧然,”苏茜又吸了吸鼻子,“我想去找他,要不然心里总慌慌的,跟你请个假,好不好?”

    “好啊,”我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看着她,“不过,苏茜,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在乎他了,也许会伤害到你自己的。”

    “巧然,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好象做不到。”苏茜转身走出服务台,那一头卷卷的短发看起来都似乎不那么活泼俏皮了。

    我转过头,看着餐厅里几桌客人,几乎都是带着孩子来吃快餐的。西式快餐实在没什么味道可言,但小孩子却最喜欢,纯粹是为了好玩吧。看着那几个孩童的脸,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无忧无虑,心里忽然说不出的失落与悲哀。如果可以永远不长大该有多好,永远拥有孩童那种纯真的世界该有多好,就不用去感受成人世界里那些复杂的,有时甚至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烦恼与痛苦。

    晚上快要下班时,正在结算一天的帐目,田松石忽然走下楼来。

    “小宋,”他站在服务台外,鼻梁上的黑边眼镜反着服务台内的灯光,“昨天的帐目好象结算的不是很准确呀。”

    “什么?”我一惊,忙问道,“有差误么?”

    “嗯,我算了几遍始终对不上账,要不然,你再仔细查查?”田松石推了推眼镜。

    额头上浸出冷汗来,糟了,怎么会有差误的?一笔一笔算清楚了的呀,慌忙在电脑里查找前一天自己做的帐目明细表,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一结算,果然和经理那儿的总账有出入。

    “别着急,慢慢查,小宋。”田松石和蔼地说道。

    抬起头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幸亏是这个老好人,如果是换了别人,不训斥也会责备一通。

    可是查了很久也查不出来,一笔一笔的账都翻过了,连前三天的都翻出来查了,收入找零数目都清楚无误,可总账就是差了几十元。公司有严格规定,如果账目有差误,查不出原因的,主管就要三倍金额赔偿,而且扣除当月奖金,发现三次就会开除。倒不是心疼钱,只担心名誉受损,才当上主管,还是试用期就出这样的差误,既辜负了经理的信任,又给一直眼红不服气的一些工友留下了话柄。

    “对不起,经理。”我惭愧地看着田松石,“是我的失误,明天我会按公司规定把这些钱补上的。”

    田松石“呵呵”笑了起来,看着我:“没关系,小宋,别丧气,人哪有不出差错的嘛,你工作很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以后仔细一些就是了。”

    “经理,我”面对这样的安慰,更加汗颜。

    “哦,已经很晚了,小宋,你回去吧。”田松石说道。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过了,店里的员工都下班了,除了厨房里守夜的小工,这店里就只有我跟经理了。

    “经理,不好意思,让你也耽误到这么晚,真对不起。”心里更惭愧了。

    “没关系,没关系,还不算太晚。”田松石摆手说道,笑咪咪地看着我。

    和经理一同走出店门,刚想向他道别,就听他忽然说道:“小宋,家离这儿远吧?我送你回去。”

    田松石自己有一辆私家车,只要他在店里,那辆车就会停在店门外。

    “不麻烦你了,经理,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不麻烦,不麻烦,”田松石又摆摆手,“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来,上车吧。”

    感激地坐上田松石的车,告诉了他地址,他便发动了车子。他开车的样子很谨慎很小心,车速也不快,连话也不怎么和我讲,不象杨不羁那样随意又放松,车速疯快,完全不当回事儿似的。

    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今晚他又在那小巷子里,恐怕这会儿也已经等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又是厌恶又是害怕,连带着对自己都厌恶起来,和他在一起,觉得自己就象一个毫无尊严的下贱的女人,我恨这种感觉,恨自己的心里会有一个阴暗的角落,一个从不敢对人言羞于启齿的阴暗角落,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什么时候我的生活才能再恢复以往的平静,再也不能了吗?

    车窗外灯影疏离,街道、树木、建筑不断地一晃而过,眼睛也疲劳地再也撑不住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很慢很平稳的车速让人感觉很放松。

    朦胧中,忽然感觉到胸部正被人抚摩着又来了,他总是不肯放过我。睁开眼,看清楚凑近我的那张脸,骇然大惊。

    田松石!是田松石!抚在我胸上的是他的手!

    我惊叫了一声,猛地一把推开了他,转身想打开车门,车门却打不开,立刻又被田松石一把抱住了。

    “小宋,你别怕,别叫”还是那样温和的声音,听起来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做什么?放开我!”我又猛力推他,可是这一次却被箍得死死的。

    “小宋,你就跟我一次,就一次,”田松石压低了的声音,透着可怕的欲念,“你很漂亮,尤其这身子,真是勾人,我早就憋不住了”

    “不!你放开我!不要想”越挣扎却被箍得越紧。

    “小宋,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就这一次,就一次”那黑框眼镜的背后闪烁着那样邪恶的光,那张扭曲了的脸凑得越来越近。

    心里恐惧极了,几乎要晕厥过去,拼命地挣扎,可是窄小的汽车里根本没有可以挣扎的空间。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尖声叫着,恐惧让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田松石不再哄劝我,忽然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丑陋肮脏的嘴也压了过来,我尖叫着避开了,那张嘴落在我的颈项里,仿佛要吸掉我的血液一般,我又恶心又害怕,又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叫也叫不出来,耳旁只听到那可怕的粗重的喘息声。

    一只手又蛇一般地爬上我的胸部,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开,肮脏的嘴唇一直压在我的脖颈上,让我几欲窒息,那毒蛇般的手再也耐不住地撕开了我胸前的衣服甚至胸衣,湿冷的手指摸索了进来

    不要!不要再让我受这可怕的凌辱,老天,你究竟要安排我怎样的命运,我无法再承受了,真的无法承受了绝望与恐惧让我被压住的嗓子眼里再次迸出虚弱的叫声,救我!谁能救我

    “砰”地一声使车身都震颤了一下,玻璃碎裂的声音中,身上忽然便轻了,呼吸也顿时畅通起来。

    “把车门打开!”一个冷酷得让人心寒却让我无比安慰的声音。

    “你你”田松石的衣领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揪住,他吓得几乎瘫住了,哆嗦着按下了车匙上的遥控开关。

    车门打开了,田松石被一把揪了出去。

    “你你想做什么?”田松石挣扎的声音。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欺负我的女人!”声音冷酷中竟带着股杀气,“是不是活腻了?”

    “不是没有,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话还没说完,田松石就闷哼了一声。

    我靠在车座里,看着车窗外那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男人,那个平日里慵懒颓废现在却强悍又残酷的男人,捂住了田松石的嘴,不让他叫出声音。看着那个平日里和善可亲现在却可怕的象只禽兽的男人,在毫不留情的拳头下死去活来,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解恨的感觉,只是害怕,对人性的害怕,说不出的害怕,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下瘫软无力。

    田松石满脸是血地趴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天放过你,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杨不羁又在田松石的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才向我这边望过来,看到我还坐在车里,他楞了一下。

    走过来,打开车门,探头进来看了看我。我害怕地向后缩了缩,这些男人都让我感到害怕,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人,都是可怕的魔鬼和禽兽。

    可是这个魔鬼的眼神却是那么温柔的怜惜的,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脸:“别怕,宝贝儿,没事了。”一种与刚才的残忍冷酷截然不同的声音。

    心里紧绷着的什么东西忽然就松开了,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止也止不住的。他惊了一下,慌忙将我从车里抱了出去,紧紧地搂在怀里。

    “别害怕,没事了,有我在,不用害怕。”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背,透过薄薄的衣衫能分明地感觉到那手心里的温暖。

    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竟觉得这坚实的胸怀里真的让我感到安全,让我不再害怕,怎么回事?刚才我不是觉得他象个魔鬼,怕他、厌恶他、恨他的吗?为什么此刻这些感觉忽然之间全消失了?这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啊,我怎么坏人?好与坏,到底有怎样的衡量标准?田松石,不是人人见了都会认为是个老好人吗?他外表看起来和善甚至有些懦弱,可刚才的那一刻竟是那样的邪恶狰狞,象一头疯狂了的饿狼。坏人?到底谁才是坏人?

    “我送你上去吧。”轻轻地松开我,温柔的声音。

    我低头瞥见胸前被撕裂了的衣服,慌忙伸手捂住,想起刚才那可怕的情景,想到那只湿冷的蛇一样的手浑身不自觉又一个冷颤。

    他脱下衬衣披在我肩上。抬起头来看见的是那赤裸着的上身,还有那对怜惜的目光。紧紧地把自己裹在他的衣服里,紧紧地被他揽住肩膀,从还趴在地上痛苦呻唤的田松石旁走过,一眼也不敢再去看。

    走到家门前,摸出钥匙,却哆嗦着半天找不到锁孔。他帮我开了门,走进去,开亮了灯。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家的味道,让人顿时松懈下来。

    “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他环顾着这小的可怜的房间。

    我没有吭声,抬起头,看着班驳的墙壁,破旧的家具,光秃秃的白炽灯这是我的家,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全的家,我从不以此为“耻”。

    “你你要坐一会儿吗?”我轻声问道。

    他没回答,只是揽着我走过去一同坐进沙发。几秒种的沉默里,我一直盯着茶几玻璃面上那道醒目的裂纹。

    “那混蛋是谁?你怎么会坐在他车上?”他忽然问道。

    “是快餐店的经理,他说送我回来”禁不住又是一个冷颤,今夜的我为什么这么脆弱?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怎么会做两份工?很缺钱吗?”

    “妹妹还在上学,钱不太够用。”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中他忽然伸手向我胸前摸来,我一惊,慌忙往后一靠,躲开了。

    他轻笑了一声:“我拿烟,在衬衣口袋里。”

    这才发觉自己还裹着他的衬衣,深蓝色有暗花纹的真丝衬衣,脸上一热,低下头去,从口袋里摸出那包“中华”烟递给他。

    他伸手来接,我猛然瞥见他一手臂的血,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你受伤了?”我惊问。

    他淡淡一笑,取出一支烟来,含在嘴里:“没什么,不用紧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瞪着他的右臂,整个小臂上都是血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怎么还会没什么?

    “你怎么会受伤的?”明明看见他把田松石揍得无还手之力,又怎么会受伤的?

    “砸车窗玻璃时划的,伤口不深,只是刚才揍那混蛋时用了劲,可能豁开了。”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仍是不当回事的样子。

    他是心急救我才受伤的,这一手臂的血是因为我心里忽然颤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床头柜那儿打开抽屉,家里还好有酒精,还有一小瓶云南白药。拿了过去,用棉球沾了酒精,把他的手臂拉过来轻轻地擦拭,有的地方血都有些干结了,慢慢地擦,一道一道的伤痕便露了出来,有一道伤痕里甚至还嵌着玻璃屑,在头顶的灯光下让人心悸地泛着光。

    心里有某根神经被隐隐牵痛了,竟不敢伸手去将玻璃屑取出来。他一直默不作声地让我帮他擦血迹,这时才忽然伸手过来,手指轻轻一挑,便将玻璃屑挑掉了,伤口立刻涌出血来,慌忙将白药粉末抖在伤口上,自己的手也轻轻地颤抖起来。

    每一道伤口都上了白药,家里没有纱布,忽然想到身上的恤衫,反正都已经撕烂没法再穿,背过身去,撕了两溜布条下来,再把他那件衬衣裹好,才转过身去将他的手臂用布条缠上,绑得很难看,但每道伤口都好好地包了进去。

    他抬起手臂看了看,又看着我,微微地一笑,伸手过来轻轻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再慢慢地靠过来,俯下头吻住了我,婉转的,极温柔的。

    心里蓦地跳了起来,不规则却又急促的。他从没有这样吻过我,这样地温柔,这样地让人头脑里阵阵地发晕,这样地让人不知不觉就想回应他

    他松开了我,我睁开眼睛,瞳孔从昏花中渐渐清晰。看到他在凝视我,很认真的凝视,手指还在轻轻捏着我的下巴。

    “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害怕是紧张,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根本不会接吻,你从未和人接吻过,对吗?”

    脸上一下子火烧一般,一直烧到耳根后。低下头,逃开他捏着下巴的手,也逃开那让人禁不住心跳的目光。

    我我怎么了?

    腰上被轻轻地围住了,嘴唇又被他摸索到了,又是那样地温柔,甚至甚至他的手指都变得那么柔软,温暖地小心地爱惜着我

    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这样温柔的,从来都不知道

    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来,床头柜上的闹钟面反射着的阳光顿时刺花了我的眼,将闹钟侧了一下,时针清楚地指向了九点。糟了,昨晚忘了上闹钟么,今天竟睡过了!

    慌忙想坐起身来,才感觉胸口上被一条沉沉的手臂压住了,顿时完全清醒。

    昨夜,昨夜

    转过头去,刚好看到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怎么,你醒了?”那样懒洋洋地看着我,嘴角也浮现一道懒懒的弧线,手臂却沉沉地绕紧了。

    在这早已被明媚阳光照耀着的房间里,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清晰地能看清他眼瞳的颜色,他鼻梁上一颗浅浅的痣,他唇上淡淡的胡须痕迹慌忙别过头去,脸上仿佛被阳光烤热了。

    “我我要去上班,已经迟到了。”我低声说道。

    “那就别去了,休息一天。”他拥紧了我,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里。

    “不,我没有假了。”我挣扎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没关系,我帮你请假。”他转过身就从扔在床下的裤子里摸出手机来。

    我惊愕地看着他:“你?你知道电话号码?”我都没记清超市的电话,他怎么会知道?

    他轻笑了一下,拨了号码:“那家超市的总经理是我朋友,我当然知道。”

    楞楞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他知道了我的姓名和住址,去超市应聘时,表格里都填了的,既然认识总经理,他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知道。

    心里忽然就不自在起来,不,我要去上班,不要他帮我请假。坐起身,才发觉自己身上丝缕不剩,慌忙用被单捂住,脸上又烧了起来。

    “怎么了?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干吗着急起来?”手指轻柔地抚摩着我的背脊。

    第一次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中这样地在他面前,站起来也不是,躺下去也不是,耳根后面都烫得要烧起来了。

    温热的嘴唇忽然软软地印在了背上,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耳根后。

    “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看了好让人心动。”

    又被温柔地吻住了,被单滑落,温柔覆盖了我,那样的温柔,将我的厌恶,我的羞耻,甚至我的恨都缓缓融化为水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心神恍惚地站在柜台后,恍惚地打量着超市里的每一个顾客,那一张张绝不相同的脸上,有着绝不相同的神色,急匆匆的,悠闲的,严肃的,莫名微笑的他们都有着怎样的心呢?我看不出来,也无法了解,我好象失去了观察与思考的能力,连我自己的心,都忽然之间无法了解了

    “巧然,发什么呆呢?”是苏茜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柜台前站着苏茜。

    “喂,我就这样站在你面前,你怎么都跟没看见似的?”她疑惑地看着我。

    “没有,有点儿走神了。”我看着苏茜,“对了,你怎么来啦?”

    “问你呀?你昨天怎么没去店里上班,假也不请。”苏茜看着我,越发疑惑似的,“巧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不是”我慌忙摇头,“我苏茜,”心里犹豫着,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我不去快餐店上班了。”

    “为什么?巧然,你已经升为主管啦,怎么”苏茜瞪大了眼睛。

    我吞吞吐吐地把田松石的事告诉了她,真不愿回想那一幕,一想起就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与害怕。

    “什么?他是这种人!”苏茜的眼睛顿时鼓圆了,声音蓦地大了起来。

    “小声点儿。”我看到附近投来的几瞥目光,赶紧说道。

    “那你,那你没有”苏茜忽然不敢问下去了,只是瞪着我。

    我摇摇头:“有人救了我”

    苏茜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巧然,还好,还好,”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是谁?谁救你的?”

    “是”一下子慌了,脑袋里急转,“是一个路过的邻居,他”

    “他是不是把田松石狠狠地揍了一顿?”苏茜眼睛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些兴奋的样子。

    “你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道。

    “哈哈!”苏茜笑了起来,“昨天你没来,田松石也是晚上快打烊了才来店里,鼻青脸肿的,门牙也掉了一颗,手臂上还挂着绷带,明明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他却楞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大家都在猜测呢,巧然,”苏茜一脸解恨的样子,“你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位邻居,田松石这种衣冠禽兽,打死也没人可怜,哼!”

    脸上又热了起来。对不起,苏茜,我说了谎,心里的秘密真的无法启齿,你不要怪我。

    “苏茜,你呢?你和曹宇和好了吧?”我故意把话题转开了。

    苏茜脸上刚刚还阳光灿烂,此刻却蓦地布满阴霾。“巧然,我和曹宇越闹越僵了。”她黯然地说道。

    “怎么啦,你不是去找了他吗?”

    “是找了他,可是”苏茜抬起头,眼神里是那样忧郁不安,“巧然,他说我小心眼儿,嫌我烦,我真的是这样的人么?”

    “怎么会?苏茜,”我忙说道,她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了好难受,“曹宇怎么会这样说你?”

    苏茜轻轻地摇头:“他对我好象越来越冷淡了,我哭得那么伤心,他却一点也没有安慰我,反而嫌我很烦,他不爱我了,巧然,他不再爱我了。”苏茜又垂下头,垂下了眼,只让我看见了那微红的鼻尖。

    “不会的,苏茜,你别这样,”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竟是凉冰冰的,“一定是你多心了,曹宇不会不爱你的,你这么可爱,怎么漂亮”

    “可是我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已经不是这样了,”苏茜摇着头,“他已经不在乎我了,再也不象以前那样紧张我爱惜我,我甚至觉得他对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不会,不会,苏茜,你别难过,应该不会的。”我竭力安慰着她,可是却觉得这样的话语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

    “巧然,如果是呢?那我该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苏茜那对漂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蓄满了一泓秋水,盈盈欲滴的。

    心里一疼,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曹宇怎么会不爱了?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可是,人的心意是那样的难以揣测,我连自己都揣摩不透,又怎能清楚曹宇的心思?

    下午回到家,把屋里打扫收拾了一下,就坐进沙发里看书。最近好象总没时间看书似的,现在好了,只上一班,时间就大把地空出来了,赶紧把大专考过,再继续攻读本科。

    可是抱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已经不习惯在亮晃晃的白天里看书了,也不习惯时间就这样松散地空闲了出来。过惯了那种忙得透不过气来的生活,忽然松懈下来,有张有弛的正常作息却不能适应了。

    叹口气,放下书,难道天生就该是劳碌命?看样子,还是得再去找份工作,这样待在家里不但闲得难受,经济上也不允许。又叹口气,索性站起身来,到厨房里为自己煮一碗可口的速食面。

    吃过晚饭,才洗了碗从厨房里出来,就听见有人敲门,隔着门问了一句。

    “是我,周鹏飞。”平和又沉稳的声音。

    楞了一下,忙打开门。周鹏飞站在门外,纯白色紧身的长袖薄毛衫,浅色的牛仔裤,看起来清爽干净,更加俊朗帅气了。

    忙把他让进屋里,请他坐,他却递过来一本厚厚的大书。“巧然,这本习题总汇听说很不错,对你自考应该有帮助。”

    我接过来,书好沉,有一寸多厚,翻开大略看了看,越看越高兴。这里面不但有全部课目的复习题,而且还有历年自考试题以及模拟试题,这正是我最需要的。买自考书的时候,就听书店老板说有这么一本习题总汇,但很紧俏,一直就没买到。

    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好感激:“谢谢你,我就是在找这本书呢,你怎么买到的?”

    他笑了笑:“碰巧看到就买了,你用得上就好。”

    “那那我把钱给你,这书很贵的。”我想去拿钱。

    “巧然,”他拦住了我,“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你还跟我这样见外吗?”他有些微微的尴尬,眼神里有一缕淡淡的无奈。

    手里的书更沉了,那里面沉甸甸的是让我无法回报的心意。

    “真谢谢你。”我轻声地说道。

    “别这么客气,”他笑了一下,又说道,“巧然,我明天要回学校了,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回学校?”

    “对,还要回去准备论文答辩,总要毕业了才能回来工作嘛。”他看着我,一直站在那儿,似乎不准备在这里久留。

    “你你还是决定回来工作么?”心里感到歉意,低下头,忍不住问道。

    “是,我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他说道,似乎一语双关。

    我抬起头来,正看到他注视着我,深深的,又坚定的,心里一乱,忙又垂下头去。

    听见他轻叹了口气,又说道:“巧然,听苏茜说你辞了一份工作,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些吃不消了?这样才对,别累坏了自己。”

    “是轻松了些,可是也少了份收入,”我笑了笑,“其实,我刚刚还在想要再去找份工作呢。”

    “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周鹏飞顿了一下,“其实,今天主要是为这事儿来的。”

    “哦,是什么工作?”我问他。

    “我应聘的那家公司里总务部还要招一名职员,我听说了就跟老总推荐了你。”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正式上班呢,老总倒挺器重我的,一听我说就爽快答应了,本来是准备对外招聘的。”

    “真的?”我好高兴,“那是做什么的?我还没拿到文凭呢,能行吗?”

    “听老总说,高中学历就行,只要勤快能干。”

    “哦?那具体工作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周鹏飞摇了摇头,“应该就是管后勤杂务什么的吧,也是朝九晚五的,巧然,如果你愿意去,现在这份工作恐怕就要辞掉才行。”

    “啊?”辞掉现在的工作,可是心里没底啊,我能胜任那份工作吗?“那那薪水是多少?”

    周鹏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薪水就是有点少,一个月才一千二,没奖金的,所以”

    一千二?快抵我两份工的收入了,还说少?我又惊又喜,就凭这,也说什么都要胜任下来。“不少了,周鹏飞,一个月能挣这么多,足够了,谢谢你,真谢谢你!”我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也感染了我的笑,阳光点亮了他的脸他的眼。“巧然,那你明天就去吧,我就后天再走,先把这事儿帮你办好再说。”

    我点头,心里好感激,我还以为,那一晚公园散步之后,我和他会从此形同陌路,却没想到他真的成了我的朋友,而且真心地在帮我。

    “巧然,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周鹏飞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去拉开了门。

    “哎,等一下,我送你。”慌忙放下手中沉甸甸的书,就追了上去。

    陪他下了楼,走在了巷子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的那盏路灯亮着,但却照不进小巷的深处。周鹏飞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我,昏暗中,他脸上的神色模模糊糊的。

    “巧然,你还没有男朋友,对吗?听苏茜说,你根本就还没谈过恋爱。”他说道,语气里带着某种希望,却又有些复杂的样子。

    “苏茜真是的,什么话都要说。”我的脸上有发起热来,还好昏暗的光线里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

    “你你为什么”周鹏飞顿了顿,终于说道,“巧然,我这人很烦很讨厌,是不是?”

    “没有!不是”我心里一慌,忙说道,可是却又不知该怎样继续说下去。

    沉默了,让人心慌意乱的沉默。

    “其实,在大学里,我恋爱过。”周鹏飞忽然说道,昏暗中他又顿了一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是么?他恋爱过?想都应该想得到,他应该恋爱过,这么优秀出众的男生,一定是许多女生暗恋甚至追求的对象,又怎会默默无闻地度过那么浪漫美好的大学生活。

    “她和我同级,漂亮得可以用抢眼来形容,一进学校就理所当然地被封为校花,她很骄傲,却对我很有好感,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于是我们很自然地便走到了一起。”周鹏飞慢慢地说着,靠在身后的墙上,看不清他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

    “她虽然骄傲,在我面前却非常的温顺可人,她是真的很爱我,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一开始,我们相处得很好,一度我曾认为,她是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女人。”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这些回忆可以不必向详述的,他我怎么了?我们是嘛,难道不愿听他讲述心里的话么?

    “可是慢慢地我发现,她是一个从小被娇惯坏了的女孩子,她很娇气,很脆弱,经不起一点点的打击,而且她太爱哭了,动不动就会泪雨滂沱的,常常弄得我不知所措,左右为难。很累,和她在一起很累。”他的声音里竟也有一种疲倦,一种不情愿的疲倦。

    “我渐渐觉得有些受不了了,我不想一点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要哄她劝她好半天。她不可以坚强一点吗?她不可以少掉一点眼泪吗?一开始我还心疼她的眼泪,可是太多的眼泪简直就让人心烦意乱了,可是又不敢伤害她,因为她太脆弱了,我只好不露痕迹地疏远她,借口要用功读书,以减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他又呼出一口气,仿佛有些轻松了似的。

    “这样我真的感到轻松了好多,也忽然发觉自己也许并不是真的爱她,这让我感到愧疚,更不敢去伤害她。可是她终于受不了了,她找到了我,主动提出了分手,这一次她竟出人意料地没有掉眼泪,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时已经和另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在一起了,她是个需要不断呵护和爱的女人,而我做不到这一点。”

    周鹏飞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歉疚。“我告诉她,是我不好,希望她别恨我,可是她说,她不能不恨我,因为我的心里分明早已有了别人,却还要假装爱上了她。”

    心里微微一颤。别人?谁?不,不会是不知为何竟向后退了一步,轻轻地撞着了背后的梧桐树,惊得树叶“沙沙”地响。

    “她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看我,竟然比我自己看得还要清楚,她早已清楚地看透了我的心,而我却直到此时,才看清了自己。”周鹏飞离开了靠着的那面墙,向我走近了一步,也许,也许是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是的,我心里确实早已有个人,这个人已经成了我心中的一根准绳,我会不知不觉地拿她去衡量在我身边出现的女子,反复比较,反复对照,却总也没有一个人如她那样标准。”

    心里“砰砰”地跳了起来,沉默中似乎都能听到胸腔里响亮的跳声,赶紧捂住胸口,胸口却又是一阵抽搐。不,那个人不会是我,不会是我怎么可能会在他心里烙下如此深的印记,我们只是打了一场羽毛球,我只是搭了两次他的自行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巧然,”声音里的温柔溶开了凝滞的空气,“总还记得那天坐在体育教室每口的阶梯上,看你打羽毛球的样子,阳光斜斜地照在你身上,红扑扑的脸庞看起来好健康好可爱,你打球的样子很认真,又轻盈灵巧,仿佛是翩翩起舞般,那一刻,从此便定格在我的心里,再也不能抹去。”

    他又向我走近了一步,夹在我们中间的空气也骤然减少,让我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更忘不了那天在墓园里你的样子,那个样子并不好看,脸哭得肿肿的,眼睛更是肿得睁不开,鼻尖也红红的,墓盖上,你的衣襟上,袖子上,都浸满了你不愿当着人前流下的悲伤的泪水,那一刻,你看起来那么脆弱,眼神里却又透着让人心疼的坚强,你回过头来看我的那一瞬间,也永远定格在了我的心中。”

    抬起头,迎视着黑暗中那看不清的眼神。周鹏飞,我有那么好吗?在你的心里,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肩头忽然感觉到他手指的触碰,有些生硬的,又有些试探的,绝不似另一双手那般大胆又老练蓦然自惭形秽,不!周鹏飞,我没有那么好,根本就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那双渴慕的手。“对不起,我该回去看书了。”

    “巧然,你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么?”黑暗也掩盖不住的失望,“还是还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巷子里忽然亮了起来,我看清了他的脸,迷惘又失望的神情,那对黯然的眼睛我也立刻就看清了光亮的来源,那辆车,那辆让我熟悉却又心怯的白色轿车,顿时说不出的慌乱,心乱如麻。

    “对不起,周鹏飞,你慢走,我该上去了。”转过头就走,慌不择路地逃。

    跑上楼,跑回屋里,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浸出了汗珠,是热?还是害怕和紧张?

    门上轻轻地叩响,心里一颤又是一颤,镇定住心神,走过去开了门。

    杨不羁站在门外,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走进屋来,看见我把门合上,才忽然问道:“为什么看见我来就跑,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