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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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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中又是一片静,同紫衣女子最先交手的昆仑派前辈一声高呼,“你个女娃娃,休要胡言乱语,老子这身伤,能是一把假琴弄的。”

    这壮汉内力不俗,这一吼也称得上非同小可,叫戚梧桐双耳生疼,头也有些发昏,独孤九面色一凝,朗声道,“你好赖是个前辈,对个小姑娘这么大声做什么,昆仑派落到你们这种东西手中,夏侯宁修个屁仙,连人也不会看。”独孤九声沉如钟,灌入耳中尚有余音,震得人头晕眼花,比那昆仑派壮汉不知强上多少。

    这一嗓子将这壮汉吓傻了眼,暗想,独孤九居然晓得他师兄退位修道一事,与他师兄多半是有些交情的,自己这趟下山可是背着代掌门,还念着能带着幽鸣琴回去杨威,这琴没拿到,自己反倒受伤,还愁着回去怎么交代,这独孤九摆明是护着这丫头,与他们纠缠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当下住嘴不说。

    有一个长相白净,文质彬彬的男子上前,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凭证,能否相告。”

    戚梧桐瞧了这书生一眼,她记得这人之前与紫衣女子说过话,紫衣女称他玉笔书生,戚梧桐没应他,倒也不是不屑同他说,而是她自己也没弄明白,只是一旁的独孤九面露难色,他心想那时,众人皆以为那时梧桐年纪还小,纵使瞧见什么也未必能记下,而今看来,倒是低估了这鬼丫头。

    见戚梧桐不加辩驳,厅中众人便断定她是胡说八道,殷红鸾则问,“任先生又如何有何凭证说那就是幽鸣琴。”

    玉笔书生任子游摇手道,“姑娘误会,误会,我信戚姑娘所言,小生曾翻阅古籍,古书上对幽鸣琴的记载虽各有偏差,却有一点相同,便是幽鸣琴开封过后七弦呈赤红色,而那紫衣姑娘手中的琴,确非赤色琴弦,只是小生未曾见过真正的幽鸣琴故而无法验证这一说法,听梧桐姑娘那般笃定琴是假的,便想知道姑娘是如何得知。”

    这幽鸣琴究竟妙在何处,这琴以海底沉木制其琴身,水火不侵,而那七根琴弦,是由一块天外陨铁的残片制成,其精妙之处便在这琴弦之上。

    相传周时,从天外落下一方陨铁,周王寻能工巧匠,引天坑火,入纯阳血,熔陨铁,铸下一方宝刀,名为寒月;铸寒月之后,那几位匠师,将多余的残片收于阴山之中,后至七国之乱,寒月刀落入始皇手中,匠师门人便将残片取出,又造了一把琴,但这七根琴弦炼成时,却无法发出清脆的乐声,反倒是发出如同撕裂吼叫的鬼魅厉声,十分骇人,而此人仍是将琴献予始皇,并告诉始皇此琴需与寒月刀供奉一处,吸取刀上精气,而自己将在一年之后为琴开封,为此始皇特命人在宫中,修建一作坊存放刀、琴,并为将来开封之用。

    过了一年,匠师果然又去拜见始皇,同行的还有一人,据说也是一名刀剑师,他二人,在始皇建特建的作坊中为琴开封,每日精心打磨,一个月足不出户,三餐也是由宫人送入。一日,守卫兵未听见作坊之内有所动静,便进去查看,却见作坊里头摆着有了赤色琴弦的古琴,和一堆七零八落的残肢,两名刀剑师父的身体残破不堪,根本无法辨认,但作坊内却没有一点血迹,宫人将此事禀报始皇,始皇大惊,一直将寒月刀与幽鸣琴存于作坊,数日之后,寒月古刀却不翼而飞,唯独留下了七弦琴,无论何人弹奏,琴都会发出有一种犹如啼哭般悲切余音,余音一起,始皇就记起一统七国时血腥的战场杀戮,称琴声宛如鬼泣,便唤此琴为幽鸣,幽鸣一琴很快便在坊间传开,更有幽鸣琴诅咒一说,始皇便派去人,找来了打造幽鸣琴的匠师的同门,来解除他的困惑,却不曾想寻人未果,而宫中乐师推断幽鸣琴吸取的正是寒月古刀精气,而神兵流落已久,沾染过多血腥,故而幽鸣琴也蒙上刀上杀气,当夜宫中又响起琴声,侍卫宫人,死伤百余人之多。幽鸣琴被封于宫中多年,直至始皇驾崩,始皇本想在他死后,将此琴作为陪葬之物,埋入皇陵,可惜始皇的后人没有遵从他的遗命,还不断的寻找打造寒月古刀和幽冥琴的工匠后人,一来是为了寒月古刀,再者,他们是想探寻幽鸣琴所藏的秘密,所幸秦传二世即忘,幽鸣琴的秘密也随之葬送,除了两名匠师的后人以外,已无旁人知晓,两家人隐姓埋名,四处流浪,其中一人逃至西域入了西域圣教,机缘之下他得了幽鸣琴献给圣教教主,由圣教教主保管,却在三十年前,幽鸣琴又重返中原。

    然实情则是,幽鸣琴除去本身制材罕见以外,与普通七弦琴别无二致,但若能配以一部曲谱,确又能成其神兵之威,这曲谱中暗藏绝世武功,与幽鸣琴相合,能有声动山河之力之。幽鸣琴之所以能如此传神,除了仰赖江湖中人以讹传讹,还有便是这部曲谱。而这玉笔书生自然想正其典故,摸清其来龙去脉

    殷红鸾瞧向戚梧桐,戚梧桐听着玉笔书生问她依据,她只应了三字,’不知道’,殷红鸾记起儿时她们常常钻到黄莺姐房中睡,可常常睡到半夜,梧桐便会大声呼喊,到第二天问她,她只说是做了噩梦,可听她描述梦中的情景又有些像真事,黄莺姐姐说可能是梧桐从前当真经历过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印象太深了,让他们不论再听到,还是看着,都不要问戚梧桐,更别再提起。殷红鸾想戚梧桐或许真能分辨幽鸣琴也不一定。

    不多时,凤天翔又回到厅中,不单是他,还有清风道长的小徒弟,和清风道长,众人皆十分惊诧,见清风道长转醒,任子游也上前一问,清风道长只道,“反正同老夫年轻时瞧见的不大一样。”

    玉笔书生再余详加追问,老道长也只是摆手不知,他也只得作罢。

    清风道长好好瞧了瞧这说话的小姑娘,相貌清秀,双目熠熠,笑着捋捋长长地白胡子,夸她真是个好孩子。

    戚梧桐不知这老道长夸她什么,只听凤天翔道,“算聪明而已。”

    戚梧桐白了她爹一眼,朝清风道长看看,见这老者方才脚步沉重,便知他能转醒一是靠凤天翔从她行囊中取得一枚丹药,二是凭借老道长一身内力压制,如此一来,这老道长与寻常老者已无区别。

    然这老道长失去一甲子的功力,却仍如同丢了六十纹钱一般倘然,全然不失大家风范,戚梧桐对其平添了几分敬意,道,“我要是能找到那紫衣姑娘,一定帮你要解药。”

    清风道长的小徒弟听戚梧桐要去寻那紫衣女子,急忙道,“姑娘要是西域,那能不能带上我一道。”

    殷红鸾道,“那紫衣姑娘绝非是来自西域。”清风道长的小徒弟咦的一声,殷红鸾又道,“那姑娘双手光滑细腻,西域是什么样的地方,烈日风沙,西域人终日需裹头蒙面以御,我用红绫卷她琴时,看到她的手,那样一双漂亮的手,不是使惯刀剑的手,更不会是久居在西域会有的。”

    那玉笔书生附和道,“姑娘说的极是,魔教教主龙腾所创傲云十六式,同凤四庄主的剑法,并为刀剑双绝,但与梧桐姑娘交手的两人显然用的都是剑法。”

    戚梧桐蹙眉瞪着玉笔书生,什么梧桐姑娘,梧桐姑娘,叫得他们好像十分熟络似得,戚梧桐平日最恨就是沽名钓誉之辈,偏偏这玉笔书生任子游几乎给全天下的东西都排了三六九等,存心惹人争斗,居心不良。

    任子游从戚梧桐眼中看到三分厌恶,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姑娘,朝她笑了笑,却给戚梧桐白了一眼。

    殷红鸾走到清风道长身前,恭敬的问道,“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清风道长见她的眼神便知这一步非借不可,朝她点头,殷红鸾一笑,说了句“得罪”,架着清风道长从门口飞出,身姿轻盈如飘,轻轻地落到问剑山庄外的’止戈为武’石坊楼上。

    清风道长的小徒弟想跟,却被戚梧桐一句’小徒弟’给叫住了,清风道长的小徒弟与戚梧桐也没说过几句话,没见过几面,可他觉得自己怕这姑娘多过怕自己的师父。

    戚梧桐身旁的独孤九仰着脖子倒下了葫芦里地最后一口酒,搭着凤天翔的肩头,问他事情办妥了没,凤天翔摇了摇头,独孤九肚子里头的酒虫闹腾,酒瘾大起,抛下凤天翔独自找酒。

    凤天翔也不说话,只是朝殷红鸾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殷红鸾带着清风道长站在石坊楼上,远山茂林,天朗气清,眼前的风景甚好,清风道长面露轻松的望着风景,就听殷红鸾问到,“前辈,司马家可是还有人在。”清风道长手捋长须,没承认也没否认,殷红鸾见状,想了想,又道,“道长中夕落一线时,人虽是昏睡的模样,但其实脑中是清醒的,一定也听到了那紫衣女子弹得曲子,司马家承袭一套绝学,先人将这绝技藏入曲谱之中,司马家灭门,琴谱一直未被找到,红鸾不才,不敢说饱览古今,但自幼对琴艺颇为钟爱,对司马家的曲艺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那紫衣女子弹的曲,正与司马家许多曲调相合。”

    清风道长默了良久,终于道出一言,“那紫衣姑娘并非西域圣教之人,亦非司马家。”

    殷红鸾愁眉不展道,“司马家一事,与她有关。”

    清风道长长叹道,“老朽惭愧,委实不知,老夫也正是为了查明此事而来,可惜一无所获,姑娘日后若能查明,还烦劳通知老夫一声。”

    殷红鸾道,“多谢前辈如实相告。多有得罪之处,这就带您回去。”说着又是一阵随风飘逸,回到了厅前,方才那些武林人士似乎都散了,殷红鸾不见凤天翔、独孤九、独孤十三与戚梧桐,还有清风道长的小徒弟。

    清风道长长须一捋,说再至问剑台一看。

    问剑台周围东一堆、西一摞的站着观战的人,剑台上凤天翔在同清风道长的小徒弟穆良过招。殷红鸾边看,边自言道,“师父使得招式,怎么和玄武派的弟子如此相像。”

    一旁清风道长道,“老夫剑法的最后一式还未传授给我这小徒,所以特地拜托凤家四庄主指导一二,四庄主果然是难得一遇之奇才,二十年前与老夫仅对过一次招,便能使出七成。”

    殷红鸾应道,“前辈的剑法也不简单,我师父看了二十年,才能使出七成。”

    清风道长闻声笑道,“凤庄主的剑法讲究随性自然,与老夫的剑法有别,是故未能使出全力,剑法也是因人而异的。如戚姑娘是随性自由之人,她便能悟得凤四爷的剑法,殷姑娘心定意坚,内功的造诣,真是叫人期待万分呐。”

    殷红鸾笑问,“前辈的徒弟又如何?”

    清风道长深思道,“穆良秉性纯良,不大会变通,但天赋颇高,老夫的剑法,他未学会’虚’、’危’,却能运剑成’璧’,姑娘说怪是不怪。”

    殷红鸾笑问,“前辈的剑法中,’虚’指的可是虚则实之,虚实转换,’危’,置之死地而后生,以诈为先。”清风道长笑道姑娘好悟性,殷红鸾摇头道,“我是懂得,使不得,与什么也不必懂,却能使出的梧桐相比,哪算是什么有悟性,倒是穆良,前辈也称其纯良,纯良之人,单刀直入的剑意,顺从本性,学得自然快,反之虚虚假假变换,确不免强人所难。”

    清风道长闻之,哈哈笑了几声,直道,有理。

    殷红鸾提到梧桐,才发现戚梧桐也未现身在问剑台。却见葛老庄主坐在问剑台附近一张未被损坏的椅上,便上前请教,葛老庄主指向后山,说见她去后山探路。

    殷红鸾顺着葛老庄主手指的地方,就是紫衣女子逃离的山崖,葛老庄主见清风道长也在,随口道,“道长,江湖后继之势,委实叫我等欣慰,你这小徒逼得凤四庄主出了三成功力。”

    清风道长一瞧,道,“两成。”

    葛老庄主一惊,问殷红鸾,“那戚姑娘能让她这师父使得几成。”

    殷红鸾想了想,为难道,“这得依梧桐醒了几分,她刚睡醒,老爷得出六七成功力才挡得,若是大醒了,十招之内,必败。”

    葛老庄主和清风道长听过,都是一愣,再是一乐,听来可笑,又觉十分合理,清风道长道了一句,“我那小徒若有戚姑娘这般悠然,老朽也能安心去了。”

    却不知几时,戚梧桐到了他身后,慎重道,“道长这话可不要随便说,万一哪一日,你那徒弟自己超然了,你却说,如今你已同那戚梧桐一般了,为师可以安心去了,你徒弟非天涯海角追杀我。”

    清风道长哈哈一笑,道,“戚姑娘的想法果真是有异常人,若能将闲适转分一些给专注,好好修炼内功,姑娘的武功可更上一层。”

    戚梧桐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老道长看她身体可算健康。清风道长也不明其意,但见其面色红润,看着是身强体健,戚梧桐点头道,“武学宗旨便是强身健体,既然我身体康健,上到哪一层楼又何差别。就以道长为例,奸邪之辈有心暗算,自然要采用非常手段,不可能与明刀明枪,既是暗箭,道长可是能用正法阻挡,若是真正的武林豪杰,又岂会与我这般后生晚辈斤斤计较。要是我当真时运不济,遭遇鼠辈,就依天意,谁知塞翁失马,后是祸福。”

    清风道长与葛老庄主相看一眼,葛老庄主一声道,“确是物外之心,方配得上灵气之剑,你手中的剑配你,不,也只有练秋痕的剑配你。”

    戚梧桐一愣,在场之人对练秋痕皆是心怀恨意,但顾及凤天翔,这才不敢将练秋痕的名字挂到嘴边,而葛老庄主不但直言,这言语间的赞许之意尽露无遗,问道,“老庄主怎知这是练秋痕的剑,天下铸剑之人何止她一个。”

    葛庄主摆手道,“姑娘错了,一柄能传世的宝剑,持剑人同其心,却是由铸剑师赋其魂,人心无常,善者心,邪者心,便是不同之心,以这不同之心,使同一柄剑,结果其实是同样的,无非剑下死的人多与少的差别,但无论这是多,是少,宝既是宝,这一点决计不会更改,然也有不变的一点,若要配得起宝剑二字,便要铸剑师在铸剑时,赐剑以剑魂,将其精气融于剑中。练旭的剑,是锐气;而练秋痕的剑,是灵气,如你手中这一柄,空灵之气。”

    戚梧桐连连摇头,道,“什么气不气,宝不宝,又是多,又是少,心啊,魂的,怪瘆人的。庄主,从子时到现在我都未进食,实在饿了,有吃的没有。”殷红鸾红着脸,扯了扯她的衣袖。戚梧桐则问到,“你也饿了,想吃些什么,问剑山庄这般规模定是不缺珍馐美味的。”

    铜雀笑话戚梧桐,自己不正经,还总爱带坏旁人。

    戚梧桐不解道,“饿肚子不正经,难不成饿死就正经。”

    铜雀不答,凤天翔只是笑笑。

    葛老庄主笑道,“无妨,无妨,戚姑娘率真自然,再好不过,不缺她爹年少时的那份傲气,也不失童心,两全其美,两全其美。”葛庄主目光看向凤天翔。

    凤天翔对戚梧桐是自己女儿这个说法,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就是叫人捉摸不透。凤天翔转对清风道长,道,“道长托在下的事,只能到此,也不知对穆少侠能有多少帮助。”

    清风道长道,“哪里,哪里,实为老夫的不情之请,凤四爷能指点小徒,我想他必能有所得。”

    凤天翔与他二人道别,见戚梧桐未有同行之意,带着铜雀返回淮阴。

    殷红鸾见其不作返家之意,问戚梧桐要去哪,戚梧桐神神秘秘不愿当着众人面讲,问葛老庄主要了些干粮,而后像是逃跑般溜出了问剑山庄,经过树林时喊道,“松伯、柏大哥,就此别过。”而林中树木也真似有了灵性沙沙回应,戚梧桐策马飞奔下山。

    殷红鸾追在她身后,高声问到,“你究竟是要去哪里。”

    戚梧桐回道,“醉梦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