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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外的与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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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儿子的梦想

    从军入伍是儿子多年的梦想。自小,儿子看电影或电视剧时就喜欢战斗片,儿子常常对我们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就该厮杀战场,报效祖国。”

    虽然,我从来都不反对儿子去当兵,但是,每次听到儿子的豪言壮语时,我的心中总是充满喜悦,还夹杂着忧虑。儿子是热血青年,有报国之志可喜可贺,可是我深深知道每次国家有难时,冲在最前方的永远都是人民子弟兵。“一人从军,全家光荣”不假,但是说“一人从军,全家牵挂”更是实话。

    家父1945年从军,是在从战场上提着脑袋滚出来的,后来又参加抗美援朝,处处炮火纷飞,更是险象环生。父亲曾经多次对我们提及他当年在战场上的情景,尤其是经常提及他们部队当年横渡鸭绿江时,天上战机轰鸣,桥下江水湍急,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战士落入江中被江水冲走。受家父熏陶,自小对解放军就有股说不出的亲近和敬佩,还有一份担忧和心疼。

    儿子既然向往军营生活,我自是不会阻拦。不求儿子建功立业,我只求儿子能在部队得到锻炼,从而更加深刻地了解什么叫无私奉献,什么叫兄弟情义,什么叫团队精神,什么叫并肩作战。

    只是,每次儿子大发从军感言的时候,我会立刻嘱咐儿子:“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要保证自身安全。”我知道,我这样嘱咐儿子有违圣人大道,但是,我就一个儿子,我是一个母亲,无论天下人怎么责斥我的自私,我都不会顾忌。儿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希望我的儿子一生健康平安,如果必须以身涉嫌,我愿意替换我儿,那怕前路是万劫不复。

    每次嘱咐儿子时,儿子都是满脸不屑,会正义凛然地反问我:“如果天下人都像你这么想,谁去拼杀战场浴血奋战?谁来守卫边境保卫祖国?”我无言以对。

    2008年,汶川地震时,儿子刚满16周岁。当电视上播放震区惨景时,儿子一定要去灾区做志愿者,我生生地阻止了他。尽管,儿子在事后曾经多次责怪我,但是我不后悔。我认为:那年儿子还小,在家呆着不找事惹事,还能把手中所有积蓄捐出去,这就够了。

    2、送儿入伍

    前年征兵时,儿子嚷着要去当兵,但是因为岁数不够,还超重,未能如愿。

    为了当兵,儿子开始减肥。一年时间儿子从180斤减成了140多斤;为了当兵,儿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会不小心时磕磕碰碰地落下伤疤;为了当兵,儿子的同学找茬滋事时,儿子打不还手,生怕惹出事端会被公安机关记录在案。

    去年征兵时,儿子早早的就去报名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叫任何人做伴。

    经过反复筛选,层层检查,儿子总算如愿以偿,赴八百里外的山东聊城陆航团入伍从军。

    儿子走兵的头天晚上,他把他表哥表姐们全叫到家中为他送行。儿子一直都是眉飞色舞,家人也全都开心快乐。晚上9点,丈夫把儿子叫到卧室,让他给依次给他三爷爷、五爷爷、六爷爷、七爷爷,以及他的伯父叔叔们打电话,告诉大家他要去当兵了。儿子在打电话时,丈夫许是想起了去世的公公,许是勾起了对儿子的不舍,那一刻,丈夫哭了。我也哭了。也是那一刻,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热闹,刹那静寂。

    第二天早晨4点多钟,我们按时赶到武装部送儿子,同去的还有五叔家的弟弟,和我娘家的外甥、侄儿们。

    冬天的凌晨,外面一片漆黑,寒风凛冽。我们到达武装部的时候,其他新兵还没到。我们就坐在车上等,看其他新兵陆陆续续地赶到。

    武装部的院子里有人吆喝集合,我们也赶到跟前。新兵们排队站好,台上部里领导点名训话。每个新兵的跟前都跟着一群家人,家人们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什么,孩子们却仿佛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我什么都没对儿子说,该说的话已经在之前嘱咐千百遍了,无须再浪费唾沫加以重复,唯有默默地站在儿子身旁。

    每个新兵都要佩戴大红花,孩子们的家长立即上前帮忙。我看儿子自己佩戴半天都不能成功,就上前帮忙,儿子看到我,竟有点惊讶,可能是他只顾高兴,只顾听台上领导训话,浑然不觉我一直就站在他身边。

    新兵上车了,家长们围车站了一圈。车外家长们还在径自嘱咐着什么,车内孩子们的嘴也在一张一合,全然不顾玻璃隔音谁都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车要出发了,好多家长哭了,我没有哭。自始至终,儿子都在冲我笑,我也在冲儿子笑。

    看儿子坐的车走远之后,丈夫说,他刚哭了。

    3、探亲

    儿子远在八百里之外当兵,大家问我想不想儿子时,我说不想。其实,我想。

    转眼,儿子去部队已有8个多月了。好多家长都去部队看过孩子,我们却一次也没去过。

    周五下午,儿子给丈夫电话,说他想我们了,问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他。丈夫满口应允。

    丈夫属于那种很外向的人,悲与喜都写在脸上,爱与恨都长在嘴上。每次儿子给我打电话时,丈夫总会在一旁大声说话,还会斥责我和儿子没话找话浪费电话费,其实,我知道丈夫那是在吃醋,他是嫌我儿子没有把电话直接打给他。这次儿子直接给丈夫打电话申请探望,丈夫立刻情绪高涨,放下电话后随即给我电话,命令我立刻回家准备一些给儿子带的东西,预计第二天就去看儿子。

    周六上午9点45分,丈夫、我和外甥一行三人从县城出发。一路之上,丈夫和开车的外甥不时讨论行车路线。我一个人坐在后座,心里想着儿子入伍之前的诸多琐事。

    儿子自小就很懂事。那时候,我们家里穷,孩子想吃袋方便面都是奢侈。走在商场上,看到琳琅满目的食品和玩具,当我告诉儿子我们穷,我们买不起时,儿子从来都不大哭大闹着要我买,一直都是说:“妈,等咱们有钱了,你给我买。”也是因为儿子自小就知道穷日子不好过,所以至今儿子都很节俭。

    儿子亦很勇敢。别人家的孩子是挑弱小的孩子打架,我儿子要不不打架,要打架就是和大孩子或大人打架。记得有次他去三姐的门市上,看三姐正在叹气,儿子便问三姐为何生气。三姐告诉儿子,门市部边上一个开三轮车的人经常白吃白拿他们的水果,还专挑好的吃,那些好水果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一个大约就一元钱左右,小本买卖经不起那人那样白吃白拿,他们自己不好意思去说那个开三轮车的,只有暗自生气。儿子听后,立刻气势汹汹地走到那开三轮车的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整天白吃人家的水果不害臊吗?你有钱就买着吃,没钱就别吃,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那个开三轮车的人一声都没吭,自此再没白吃过一个水果。那一年儿子10岁。

    儿子很知道心疼人。在家里,他总是时时处处让着我,很有大男子气度;出门时,他总是时时刻刻保护着我,很有大男子气魄。家里有好吃的他会让我先吃,家里有重活累活他不会让我动手,走在路上他会让我走在里面,行夜路时他会声声嘱咐我注意脚下。人说,闺女是母亲的小棉袄,儿子是妈妈的保护伞,我没有闺女,儿子便既是我的小棉袄,也是我的保护伞。

    4、我儿瘦了

    下午3点多钟,我们到了儿子的部队门口。

    给儿子电话,儿子让我们在门口稍等,他出来接我们。

    大远看一个身影跑过来,猜想是儿子,果然就是。儿子瘦了,瘦了很多,瘦得双眼深陷下去,瘦得下颌尖尖的,瘦得都不像他了。此时,他的整个身子像个虾一样弓了起来,不再像当兵走之前那样直挺。

    儿子看到我们特别高兴,我却笑不出来。我心疼。我心疼我儿的突然消瘦。儿子当兵走的时候是140多斤,现在剩下120来斤。虽然在照片和视频上看儿子时,知道儿子瘦了,但是乍然看到瘦瘦的儿子时,心里依然很心疼。

    儿子自小体弱多病,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那时候,我经常抱着他四处求医问药,还四处烧香拜佛求奶奶保佑。儿子11岁那年,他一个暑假没出门,一个人在家又喝奶粉又吃鸡蛋,一个月下来居然吃胖了,也是自那个暑假起,儿子慢慢长成了小胖子,也再不闹病了。

    多年了,已经习惯了儿子胖乎乎的样子,如今突然看到儿子如此消瘦,心里很不是滋味。丈夫也在事后多次提及,在看到儿子第一眼的时候,差点就哭了。

    进入部队大院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排别墅式的宿舍,很时尚,也很明亮。大院里面特别宽敞,有大操场,有绿地,还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双蝶湖。早就听说陆航团条件很好,亲眼所见之后,果然名不虚传。

    儿子和两个老兵住一个宿舍,两个老兵对我们都很热情,不停地夸着儿子。儿子喜滋滋地笑着,丈夫也笑,我则是不停地说着感谢他们的话。出门之后,外甥说那些老兵真好,儿子骄傲地说:“战友情最亲!”

    儿子请假后,我们带儿子到聊城住宿。儿子的司务长帮我们找了一个叫“七天连锁店”的宾馆住宿,宾馆很干净,价位也适中。儿子平时经常对我们说部队的教导员和司务长他们都特别好,特别偏爱儿子。看司务长热情地帮我们安排住宿,我知道儿子所言不假。

    晚饭后,儿子要带我们去看聊城湖,和聊城夜景,丈夫推辞了,他说坐了一天车,累了。看儿子兴致很高,我便带了相机和儿子一块去逛。儿子说,早就听说聊城夜景很好,可他从来没看过,因为部队不允许他们晚上出来。

    儿子说先带我去看聊城湖,我问他远不,他说他也不知道,没去过。儿子说,可以打三轮车去,很便宜也很方便。儿子真得长大了,打车时,儿子让我站在路边等,他则上前截车讲价。开三轮车的人是位五十来岁的大姐,她说送我们去湖边要三元钱,到站的时候儿子多给了她一元。儿子说,看她那么大岁数还出来开三轮车养家糊口不容易。

    到了湖边,我给儿子照了好多照片,儿子则是不停地变换着姿势配合我给他留影。儿子一边照相一边埋怨说:“爸爸真没情趣,也不和我们一块出来转转,如果他也在,我们照个全家福多好啊!”湖很大,夜景也很好看。我和儿子围着湖边边走边聊。聊的内容我不记得了。儿子也给我照了几张照片,我自己的照片大多都是不笑的,偶尔有张笑着的也是在儿子的要求下才笑的。

    天已经大黑了,儿子意犹未尽,还要带我去湖那边走走,我受伤的左腿因为走路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于是我就建议儿子回宾馆,儿子便答应了。回去的时候,我说必须打的,因为三轮车在晚上开车不安全。打的回宾馆七元钱,儿子说那司机多要了一元,今天高兴懒得和他计较。

    5、儿子献血了

    一夜无话。

    周日上午,丈夫命令我带儿子上街买双鞋。儿子穿着的一身运动衣是我前段时间刚寄去的,当时儿子让我再给他寄双鞋,我说寄鞋忒麻烦,让他自己买,结果儿子图便宜买了双断码处理鞋,整整大了两个号!陪儿子上街买鞋,走进专卖店,儿子说贵,我说不贵,买吧。

    10点来钟,我们送儿子回部队,见到了儿子的大队长和教导员,大队长和教导员都夸儿子干得不错,请我们放心。虽然知道领导们夸儿子的话是官话套话,我心里亦是感觉美滋滋的。儿子说他在部队学到了好多手艺,我信;儿子说他现在翻单杠就像猴子一样轻捷灵敏,我也信。

    尽管,我知道儿子部队环境很好,生活条件很好,部队领导和战友们待儿子很好,儿子现在干的活也不累,我应该很高兴很放心,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沉沉的。或者,天下的母亲都这样矛盾,既希望孩子远走高飞长本领,又会在看不到孩子的身影时牵肠挂肚。尽管,心里明明知道儿子在外面一切都好于家中,但是心底依然会有莫名其妙的担忧。

    上午还看到了和儿子在同一大队的外甥,相比之下,外甥就像个小大人了,略显成熟。

    儿子和外甥带着我们转了转他们的部队大院。一边走一边给我们介绍大院里的各种设施,还说,如果我们周一去,还可以带我们看飞机起飞。

    儿子说中午让我们在部队吃饭,他亲自给我们炒几个菜,丈夫拒绝了。

    儿子送给了丈夫一个水杯。水杯是儿子在部队献血后部队赠送的。儿子说他在前几天刚献了400cc鲜血,丈夫很心疼,我也心疼。丈夫不停地埋怨儿子献血忒多,我则是不停地嘱咐儿子要多吃补血的食品。儿子说部队伙食很强,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让我们不要担心。我献过血,我知道献血之后会很弱,虽然嘴上我没说什么,心里也充满担忧。

    丈夫还在不停地念叨:“没看到孩子也就那样,看到孩子了心里反倒是不得劲了。看孩子瘦得下巴尖尖的,脸色黄黄的,心里特别难受。”我也很难受。儿子丈夫拿着水杯说:“你看儿子瘦成那个样,让我用着这水杯子心里也不得劲,这是我儿子用血换来的。”听得我想哭。

    11点45分,我们离开部队,开始返程。看着渐行渐远的部队围墙,我心里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愿吾儿一切安好,有个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