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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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花又梦见了家乡那一片金黄金黄的麦子,母亲正弯着腰刷刷地割着麦子,仍然不见父亲的面,菊花想,父亲一定又在树荫下喝水呢,回头过,果然就看到父亲正喝着水。菊花很心疼母亲,想跑进田里帮母亲一把,脚一伸,就醒了。

    菊花抬头看看天,时间还早呢,她翻个身想再眯一会,这时听到姨妈的声音:“醒来,还要假装睡吗?要睡到什么时候?没看到太阳已经出来了吗?”

    菊花应了一声,轻轻地叹了口气,穿衣起床,看看外屋的表,只有六点半。菊花打着呵欠开始扫地、擦桌子,然后就是给姨妈做早点。做好给姨妈的汤,姨妈已经起床了,她是怕菊花偷懒,所以也就早早地起床看着菊花干活。

    菊花无奈地笑笑,帮姨妈洗脸、梳头,然后照顾她吃饭。姨妈是个偏瘫病人,自己干什么都不方便,时时需要菊花帮忙。

    收拾完碗筷,菊花照例到市场去买菜,姨妈安排的三样菜,洋芋、茄子和西红柿一会就买好了。菊花几乎每天都来这里买菜,和这里的许多菜贩子都熟悉了,价钱合理,主要是秤给得足,不然回去姨妈称,分量不足,就会让菊花换地方呢。这是菊花最不愿意的事,因为自己的小姨就在这个市场做小生意。

    在小姨的早点摊上坐着,小姨很麻利地招呼着客人,回头看到菊花懒懒的样子,说:“你不会起迟点,一大早的就看上去乏乏的。是不是昨晚又睡晚了?”

    “嗯。昨晚上姨妈又看电视到十二点多。”菊花慢慢地答到。

    “你是死人啊,你不会先去睡吗?”小姨是那种心直口快地人。

    菊花没好气地说:“我哪敢呀?姨妈每天看完电视才洗脚刷牙呢!”

    “快回去吧,不然时间长了又让人家说你。”小姨给菊花的手里塞了根油条,催着菊花快走。

    菊花一边吃着油条,一边慢慢地往回踱。想一想那个死气沉沉的家,菊花都不想回去。

    姨妈其实并不是菊花的亲姨妈,是自己姨父的妻哥的姐姐,三年前因为身体不好需要找一个女孩子,姨父就介绍菊花来了。那时候姨妈跟前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孙子,菊花来后,主要是给姨妈和他儿子一家做饭,给姨妈的孙子洗洗衣服。十六岁的她第一次出远门,来到大城市,感觉什么都新鲜,最主要的是城里人吃得炒菜她根本不会,但那时候姨妈还算健康,手把手地教她,哥哥、姐姐们也对她不错,总给她许多八成新的衣服,每个周末姨妈的儿子都要到外面吃一顿,菊花为此也去遍了所有新开的酒店饭馆。菊花每次看着服务员给自己倒水,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让自己的父母也享受一下这样的待遇。这也是支撑菊花一直在城里干下去的精神力量。

    一年前,姨妈突然中风,半个身子出现麻痹,一刻也不能离人。而这之前,姨妈的孙子已经上幼儿园,一家三口早已另住了,家里就常常只有菊花和姨妈两人。也许是因为突然得了病的原因吧,姨妈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她时时怕菊花不好好干活,怕菊花吃得多了,睡得多了,怕菊花嫌弃她了,所以一天总唠唠叨叨的,有时候菊花实在忍不住回一嘴,等到周末儿女来,姨妈总会泪一把鼻一把地倾诉一番,哥哥、姐姐们又会轮番来给菊花说话。虽然他们不会骂自己,还算是比较有涵养,但他们一个去了另一个又来了的说话给她,也让她心里不好受。所以,常常姨妈说她时,她就在心里唱歌,也不听她究竟在说什么。

    快到街口的麻辣串店时,菊花想过马路绕过去,但眼尖的老板娘看到菊花马上跑过来,嘴几乎贴在了菊花的脸上:“想好了吗?我们这里不需要你有太多文化的,只要麻利就行。你跟家人商量了没?我可是每月比你当保姆多给50元钱呢。你想想,一年就是600元钱呢。”

    菊花像做了错事似地涨红了脸,她四下里看看,没有人注意自己,她吱唔着对老板娘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跟家人商量呢。说着快步走过麻辣串店。

    想离开姨妈的心思早就有了,每天看着姨妈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菊花感觉很别扭,那是双本来很熟悉的眼睛,但现在却让她感到很陌生的眼睛。只有两个人的家,本来就没多少事可做,但姨妈总不让她停下来,中午为了让她少睡觉,姨妈自己也早早地起来;晚上看电视明明在打瞌睡,但一关电视她就来精神,她常常喜欢看戏曲节目,菊花想看看韩剧,总是看不全,因为姨妈每天晚上总是把频道翻来翻去的,有时候有了好的节目,能看到一点多,大多都是看过许多遍的古装戏。白天没事时,姨妈怕菊花看电视,自己也忍住不看,就坐在沙发上打盹;菊花百无聊赖,自己又识字不多,有时候就拿着姨妈孙子的小人书看看。

    菊花特别盼望周末,家里往往会来十多个人,菊花不怕人多,在城里呆了三年,城里吃得菜她基本上都会做。她很希望和哥哥、姐姐们来说说话,还有姨妈的小孙子,那时候她来时只有三岁多,可亲热她了。每个周末一进门,先喊着菊花阿姨,菊花阿姨,然后才喝奶奶。菊花这时候心情就格外的好,她觉得自己没白疼这孩子。

    可是,平时,只和姨妈呆着,真得感到好压抑。十九岁的菊花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不是刚出门时那个傻傻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她想学一门手艺,想找一个能和自己一起打工的男朋友,想挣些钱,让父母过上好一些的日子。那个靠天吃饭的苦地方,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姨妈的儿子和儿媳每周来都教她认字,说让她有点文化后以后好有事做,菊花打心眼里感谢呢。可是,姨妈看到她写字就找点活让她干,而且给小女儿说她要学好文化离开这个家了。姨妈越这么敏感菊花就越想早点离开这个家。

    转眼就到了家门口,菊花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她知道,姨妈肯定又在沙发上打盹呢。进门在沙发上没有看到姨妈,菊花的心一紧,天,别是出了什么事。她三步并两步跑到厕所,没人。她又折回到厨房,没人。想想上次自己出门姨妈摔倒差点要命的事,菊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她又急急地走进卧室,还好,姨妈坐在轮椅里睡着了,头在一边歪着,流着一点口水,那只中风的胳膊软软地掉在一边。一缕白发搭在她的眼睛上,可能是有点痒,姨妈用那只能动的手挠了挠,继续睡了。

    菊花看到这情景,感觉有点心酸。姨妈本来是一个很好强的人,缝衣做饭样样精通,但中风后,什么也做不成了,她总怕成了孩子们的累赘,所以不管谁接她过去一起住她都不愿意去,她总说孩子们各有各的事业,又各有的孩子,不容易,自己不能连累他们。所以她一直和菊花生活着,也一直怕菊花有一天也会嫌弃自己而离开她,她就一直想看紧菊花,不让她走开。

    想起刚来城里时,姨妈对自己的好,想一想哥哥姐姐们对自己的好,菊花的心又软了,她已经不想走了,她要一直照顾姨妈。这么想着,她上前扶起姨妈,想让她到床上去睡,姨妈被惊醒了,看到她回来,脸上有了笑容,但这笑很快就消失了,她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你种菜去了吗?快做饭去。磨蹭啥呢。”菊花看看表,还不到十一点。她苦笑着走进厨房,心里真的就想问一句:“姨妈,你总这么盯着我,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