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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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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雪停了。风仍在嚎叫。

    雪野中一座座营帐瑟缩着,如一片片飘零的残叶,在肃杀的风中抖索。事实上大雪已把许多营帐压倒了。天寒地冻,西楚大军缺衣少粮,且伤病增多,远处时时传来阵阵楚歌,更加剧了思乡的痛楚。暗夜中不时地传来压抑的饮泣声,哀叫声,无端地谩骂声,有些年老的士兵已经支撑不住了,倒在雪地上只是喘息着,等待最后一刻。

    项羽,抬脸望着虞姬。旋即重又把眼闭上了。他的喉咙只干干地滚了几下,并无片言半语。

    回归田园,对他已是天大的奢望。

    项羽睁开眼睛,望着虞姬笑了。他点点头。他似乎在说,他也是这样想的。做个田舍翁,斗笠蓑衣,负锄荷担,披星戴月,一双泥腿整日里走在田埂上。回到家,他的爱姬,不,他的妻子,捧给他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饭桌上有新煮的咸鸭蛋,青青的皮,那是自家养的几只肥鸭下的;一碟绿油油的青菜,新鲜的,那是自家院子里种的,还有虞姬刚刚摘来的瓜果、花生,那是自家地里收的。藤条缠绕的篱笆墙,青枝绿叶间竟开出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晚风中,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短笛,悠然走过他家门。还有——项羽竟偷偷地笑了,还有儿子,不,应该是女儿,不,是一双小儿女,漂亮如虞姬,健壮像项羽。红晕的烛光里,一家人围着饭桌热热乎乎,甜甜美美,笑语欢声。那时,虞姬已是一个母亲。那时虞姬脸上整天闪着幸福的笑容,她虽是布衣衩裙,不施脂粉,却更加丰韵有致,楚楚动人。

    项羽抬起头,不让泪流下来。

    虞姬心底泛起无限凄然。冰雪聪慧的她,何尝不知身陷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绝地,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项羽引虞姬坐至帐前。

    一捧炉火燃得正旺。火上温着酒。

    酒。项羽开怀,搓着两只大手。虞姬依偎在他身边,火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

    “大王,饮一杯吧,暖暖身子”

    “好,爱姬,我们今晚一醉方休,可好”?项羽朗声答道。

    “听大王吩咐”虞姬起身,走至内帐,捧出一套精致杯盏。

    项羽任凭火光烘烤着他灼热的心,镇静自若。

    虞姬奉上一杯热酒。

    项羽一饮而进。

    虞姬的泪,一刹那涌出,她忙忙地背过身去,转以笑脸相对,却见项羽把盏望向她“爱姬,可曾记得否”?

    茫茫雪野,一望无际。

    山路上,一辆马车踯躅而行。没有车夫。车蓬外挂一布帘,在狂风中翻飞,猎猎招展如一面旗帜。马,又老又瘦,大概是饿极了,不时地停下来,用嘴拱着深雪,寻找草根。

    车内端坐着一位老人。

    他须发如雪,面色沉暗。此时,他微闭双眼,神态安然,但后背的箭疮已毒发溃烂,一阵阵钻心的痛,让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以至于马车早已停住,他也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雪野上已弥漫起青瞑的暮色。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

    “吁——”有人拦住了缓缓前行的马车。此人身材颀长,清瘦,刀把脸,山羊胡,双目炯炯,气质清奇。他拍拍老马,转身躬施一礼,毕恭毕敬,朗声问道:“敢问车内可是范老将军”?

    老人微微一震,双眉紧锁,他舒出一口长气,略一沉吟,答道:“正是”原来车内正是项羽尊为亚父的范曾。

    那人点点头,问道:“敢问老将军前往何处”?

    范曾道:“往去处去吧”声音沉响,却掩不住内心的悲怆。

    那人眉头一皱,刚要再说什么,却听车内范曾问道:“请问先生何人”?

    “在下卜一”

    “噢”范曾猛地睁开双眼。良久,他长叹一声,重又微闭双目:“原来是你”

    “正是在下”卜一稳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