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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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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三年前的一个深夜。西楚大军营地。帅帐外,一个身影飘然而至。

    灯下,范曾机警地四下观望。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突然,拍案而起,一个转身“唰”地抽出宝剑,厉声喝道:“帐外何人,胆敢擅闯老夫军帐”

    话音刚落,帐帘一挑,走进一个人来。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布履长衫,虽其貌不扬,却别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度。只见他面不改色,稳稳而立,朗声答道:“在下卜一,乃一介草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以占卜爻卦为生。今偶经西楚大营,夜观天象,心中甚是忧虑,贸然前来,还望老将军海谅”

    范曾闻声,举目望去,见来者形容单薄,举止淡雅,气质清奇,不似军旅中人,但心中仍不免疑惧。那刘邦刁钻无赖之至,向来诡计多端。鸿门宴,让他侥幸逃脱,实在是放虎归山。今又见这不速之客货然闯入大营,恰又是两军交战之时,禁不住心下生疑。所谓兵不厌诈。

    范曾双目圆睁,赫然如烛,却见来者不亢不卑,侃侃而谈。重又喝道:“此乃军事重地,你何等胆量,几个脑袋,竟敢擅闯。倘若不是老夫心知肚明,念你性命,你——,哼”!

    卜一深施一礼:“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卜一在此等候多时了,刚才见老将军撤下守备,才还望老将军见谅”

    范曾不等来人说完,已提剑上前,上上下下打量来人。

    卜一只是微微一笑,无话。

    范曾又说道:“你即是以爻卦占卜为生,为何深夜冒死闯入西楚大营”?说着,他“唰”地挥起宝剑,厉声喝道:“快说!如果有半句假话,哼!讲!”

    卜一哈哈大笑:“两军交战,老将军谨慎从事,在下实在佩服。不过”他略一停顿,一只手拈着山羊胡,轻轻阖上眼帘,微微摇头叹息道:“只是——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西楚大军现如今虽是如日中天,但实际上却是气数已尽。老将军忠勇之心可嘉,却无回天之力。这正是在下夜闯将军营帐的因由。倘若——”

    “住口”范曾哪听的他这一派胡言。提起剑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剑光一闪,剑已架在卜一的颈下。范曾又上前一步,浓眉倒竖,双目紧逼:“你胆敢胡言乱语,老夫就要了你的命”!剑光夺目,杀气逼人,一时间,卜一竟是无话。

    范曾再次上前,盯着卜一:“你真是占卦人”?

    卜一一笑,说:“将军还是不信”?说着,他翻了一翻眼皮,接着又闭上了,似乎不敢也不愿意再看范曾。实在是那剑光森森,令人不寒而栗。“唉”卜一忽然叹道:“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真应了这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卜一走南闯北二十多年,见过的听过的也不算少了,就是改不了这毛病。看了就想说,说就说真话,说实话。唉,其实天下之大,又有多少人听得真话,信得真话。像老将军这样的,尚且如此,更不用说

    “唉——”

    话未说完,一声长叹,让卜一猛地睁开眼睛,竟是把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眼前的范曾,此时此刻,判若两人。他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威严不二的亚父,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无奈而又憔悴的老人。

    剑握在手中,却不再是武器。

    沉默。

    良久,范曾才转过身去,一步重似一步,回到桌前。卜一尴尬万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愚蠢而又莽撞行事。忽听范曾说道:“自从鸿门宴之后,我和项羽实际上已是分道扬镳,势不两立。如今,我只是空担着亚父之名,军中之事,已不再由我执掌。霸王,羽翼已丰,而且英勇善战,凭什么还要用我这个多嘴饶舌的糟老头子。唉-----,我也只是心犹不甘罢了。”

    卜一点点头:“在下也有所耳闻。只道是霸王有勇无谋,难道老将军也是是非不明。却原来西楚大军已由内部先自溃散了”

    “天意,天意如此啊”!范曾叹道。

    “有道是事在人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能强得过命呢”!

    卜一微微一笑:“上天自有公道在。鸿门一宴,不能不说是天赐良机。霸王却只落得个项庄舞剑。岂不是有负天意。而今早已是时过境迁,那汉王已不再是当年的刘邦了”

    “哼!那刘邦无赖之极。当日霸王要杀他父亲,他竟恬不知耻,要讨一杯羹。哼!这样的人,又怎能负天命,为人君,主苍生”?

    卜一说道:“老将军,话虽如此,但不可不明其理。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刘邦麾下有谋士张良、陈平、萧何,又有大将韩信、周勃,猛士樊哙,更有那贤内助吕氏,其心计智谋决不亚于汉主,可以说天下英雄才杰尽归汉王所用,这样的人,怎不可为人君”?

    “这——”

    “霸王项羽,自然是英勇善战,盖世无双,却又常顾儿女之情,怀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意气用事,当断不断,错失良机。倘若有朝一日果真登上大殿,面南背北,这样的人,又怎能号召群臣,执掌朝政,为天下百姓掌命”?

    “这——”范曾摇头,一时无话。片段,重又叹道:“唉!先生所言也是。时至今日霸王仍流连在温柔乡中不能自拔。虽说是打了几个胜仗,可刘邦却处处占得先机,尽得天助,又做出种种姿态,收买人心。如今汉军声名鹊起,势气大振。可是西楚大军却不再是昨日的辉煌了”

    “霸王英雄一生,磊落光明,用情专一,可谓君子。可天下之事,以混沌之开启天地以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先后相随,这是中非,非中是,是与不是,非与不非,是是非非,非非是是,矛盾重生,纠缠不清,又岂是一个英雄可以说得清楚,讲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