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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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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项羽用力勒住缰绳,陡地惊出一身冷汗,乌骓似乎明白了主人的心思“踏、踏、踏”后退几步,竟然出了泥沼。项羽一阵激动,心生感激,却顾不上乌骓,忙挥起大刀,转身望去。说时迟,那时快,杨喜率领众人拍马奔驰,已来到面前。此时,项羽心内翻江倒海,犹如钢扎。前有沼泽,后有追兵,真是天亡我呀!他一边惦记着泥沼中的弟兄,一边暗下心思要决一死战。可眼前险境重重,哪容得他半刻喘息。“忽啦啦”一千精兵如黑云压城,杀将过来。项羽只觉得全身气血上涌,毛发上竖,他怒目圆瞪,两眼喷火,脸露狰狞,嘶力大叫一声:“项羽,在此”!气势磅礴,声震山野,刹那间,胸中汹涌起一阵滚烫的血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喷薄而出,一泻千里;“唰,唰,唰”大刀上下飞舞,寒光森森,虎虎生风,威震群雄,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铿锵作响,光芒万丈,真如神人!杨喜抬头看时,霸王脸色乌青,浓眉倒立,重瞳映日,不觉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凉气,跨下战马“得、得、得”退出几丈之外,突然,仰起前蹄,一声长嘶之后竟狂奔而去。杨喜大惊之下险些坠下马来,他死死勒紧缰绳,却勒不住惊骇的战马,那马撒开了四蹄,狂奔不止,转眼之间连人带马消失在茫茫的冬野上。项羽猛地一个收势,以抗鼎之力挽住大刀,昂然挺立,仰天大笑:“哈——”!一时间,两军阵前人不动,马不鸣,山野上回荡着项羽霸气冲天的笑声。

    汉军人人惊惧,个个胆颤。与其说是吓住了,不如说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这力拔山气盖世的霸王果然是勇冠三军,名不虚传。汉军人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贸然上前,再加上杨喜受惊而去,群龙无首,一时乱了阵脚。项羽趁势指挥众将士兵分三路,从三面牵制汉军的力量,誓死抗争。众将士以一挡十,奋力拼杀,喊杀声此起彼伏,震动山谷。项羽大刀一横驰马冲上前去,阵地上立刻刮起一阵银色的飓风,他挥舞大刀如风卷残云一般,手起刀落,所到之处汉军无不应声倒,惨叫连天,鲜血四溅,几个回合下来,汉军死伤有百十多人。汉军大惊,不敢恋战,回马就走退出七八里路。项羽头也不回,高声叫道:“众将士,跟我来”!说着两腿用力一夹乌骓“唰”乌骓快如闪电,飞奔驰向东城。

    来到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四下寂然无声。

    项羽紧锁双眉,吐出一口长气。他知道虽然身后暂时没有追兵,但他们的去向却在汉军掌握之中。现在看来进城是无望了。通往乌江的路到底在哪里?项羽心中闪过一丝焦灼。必须在汉军到来之前赶往乌江。时间紧迫,迫在眉睫啊。他打起精神四下观望,见城东崇山峻岭,山势连绵,只好作权益之计吧。这一天浴血拼杀,再加上狂奔劳顿滴水未进,将士们已支撑不住了。于是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要招呼手下将士,这一转身却愣住了,只觉得胸口几声闷响,眼前一黑,就要栽下马来。“啊”!他紧咬牙关拼了全身的力气,将大刀“彭”地扎入地下足有一尺多深,强自撑住了,却禁不住热泪横流,滚滚而下。原来身后百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个了。百万西楚大军转眼间烟消云散。项羽仰天长叹!天意,天意啊!项羽猛地胸口一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大王”

    “大王”

    项羽脸色铁青,不发一言,只把大手一挥“彭”地拔出大刀来,高叫一声:“众将士,看前面那座山。上马。走”!    夜。

    晴朗的冬夜,奇冷。山顶上燃起一堆篝火,火苗呼呼窜起,燃得正旺。二十几个人是人困马乏,饥寒交迫,都已歪倒在火堆旁睡去了。只有项羽一个人独自坐在靠近火堆的岩石上,手里用树枝叉着一块烤熟的马肉,不能下咽。火光烤着他的脸发热。他瞥见不远处被宰杀的战马四蹄横卧,只剩下一团模糊的皮骨,血也被吸干了,它的眼睛还没闭上。

    项羽抬头望向夜空。夜色幽蓝,群星璀灿。常听说人死后天上就会多一颗星,不知道哪一颗星是他的虞姬,项羽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温柔。他慢慢抽出那柄宝剑,两眼不禁湿润了。血如梅花,鲜艳夺目,将红色的虞姬引到了霸王面前。她美目顾盼,巧笑倩兮;她舞动宝剑,英姿飒爽;她深施一礼,柔情似水,她项羽泪水纵横,任寒风刺骨,不能自已。有人翻翻身,在梦中喃喃呓语。项羽起身看了看,又往火里加了些柴禾,火堆“噼啪”作响燃得更旺。

    夜深了。天寒地冻,静寂无声。项羽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抹了一把脸,把宝剑收入剑鞘中,放眼望远。正是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项羽不禁仰天自问:谁是英雄?

    自从起义抗秦以来,十多年里, 我项羽统率三军,南征北战,屡建奇功。无论是取彭城,收荥阳,破釜沉舟,火烧阿房宫,哪一桩不是英雄所为!

    想我项羽,生而为堂堂七尺男儿,力能抗鼎,才气过人,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勋,才有了我霸王的威名远扬,声震中原,所到之处,没有人不赞颂,没有人不仰慕,这不是英雄所为!

    想我项羽,十多年来,为推翻残暴的秦氏王朝,救百姓于水火,不曾离开过战场。虽身经百战,浴血沙场,冲锋陷阵,从不退缩,真丈夫也!这不是英雄所为!  想我项羽,生性耿直,为人重义气,坦坦荡荡对人,对天,对地,从不以小人之心度人,从不生间隙于人,君子性情,光明磊落,谁人能比!这不是英雄所为!  想我项羽,又怎能说天不厚我?把美人虞姬送到我身边,我们夫妻鸾凤和鸣,情深似海,那刻骨铭心的爱情,惊天地而泣鬼神。啊,人,一生,轰轰烈烈地活过,生生死死地爱过,还有何求?项羽无憾!

    项羽热血沸腾。他眺望过方,面对苍穹,面对大好河山,他分明感觉到人的渺小,面对宇宙的永恒,面对涛涛奔流的夜色,他似乎触摸到了人生的短暂。想我项羽,现在是整整三十岁了,不曾虚掷光阴,不曾错过真爱,人生的战场给了我霸者的勇气,王者的风范,我项羽一生何其辉煌!也许在世人的眼中我是一个失败者。不,我真真实实地活过,活得轰轰烈烈,活得至情至性,何其壮哉!是的,这山会记住我,这雪会记住我,这长夜会记住我,我已站在人生的巅峰上,我就是霸王。我就是英雄。

    项羽热泪盈眶。他出神地望着那颗星,热泪长流。虞姬啊虞姬,既然人世间没有你所期待的一隅,我们就上天,就入地,也要生死相随,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