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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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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劲吹,项羽岿然不动。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忪和豪放。大丈夫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既然我项羽生来就是一个战士,那么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项羽仰首长叹!

    自从起义抗秦以来,十多年里,各路豪杰并起,群雄逐鹿,致使战火纷呈,连绵不断,直到今日百姓仍深受其苦。我项羽起事本是为救百姓于水火,可是却事与愿违,反而连累百姓遭难。今天,我已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汉主刘邦却如日中天,声威大振。有道是两雄相争,必有一伤。那伤的虽是我,可是百姓的战乱之苦也许就到了尽头。倘若我再次东渡乌江,有可能是三年,也有可能是五年,卧薪尝胆,秣兵厉马,再建立起一支西楚大军,与刘邦争雄天下,唉,那岂不是又燃战火,连累无辜。一时间,四面楚歌之声回荡在耳边,项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那刘邦,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啊!怎能放虎归山!

    项羽在风中踱着步子,一步,一步,他想要理清思绪。这是十多年来,他想的最深最多的一次,也是最为痛苦最为明白的一次。

    也许人要看清自己,就要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上。

    项羽站住了。茫茫夜色里他就像一座山。

    常言说,君,舟也;民,水也。水既能载舟,也能覆舟。刘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他亲眼目睹了秦朝的灭亡,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想坐稳龙位,就会做一代明君,否则,浴血一生所打下的江山也只能付之东流,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人,一生,谁能明白!

    此一时,彼一时,胜败何论?又怎能说胜者常为王,败者就是寇!

    项羽的泪水再次滚落下来,却不再是末路的泪。

    突然,火堆旁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项羽急忙转身,大步走了过去。只见副将钟离双手按着腿,痛得直冒冷汗。项羽抢上一步,单腿跪地,借着火光仔细地查看钟离的伤口。原来,中了箭的伤口已化脓了,又因连中数箭,所以伤势极为严重,钟离竟在梦中痛醒了,忍不住叫了出来。他见项羽走过来,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吵醒了他,忙说:“大王,不碍事,大王,你快歇息去吧,我,唉”他揪着自己的头发,非常懊恼。项羽并不答话,他转身从火堆旁抽出一根树枝,伸手横在钟离的嘴边,说:“咬住”然后从钟离身边摸出一柄短剑,放在火上烤。钟离闭上眼睛,咬紧树枝,汗水顺着他的脸直往下淌,项羽也是满头大汗,过了一会儿,只听项羽说:“好了,剜出来了”说着刚要拿下钟离嘴边的树枝,又好象发现了什么,他猛一弯身将嘴伏在了钟离的伤口上,用力把余脓吸了出来。钟离口不能言,泪水夺眶而出,心中大叫:“大王,我钟离就是肝脑涂地,也要誓死追随大王”项羽又从贴身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为钟离包好伤口,这才伸手拿下钟离嘴上的树枝。钟离一把握住项羽的手,双膝跪地,哽咽地说:“大王,钟离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大王渡过乌江”项羽不等他说完就双手扶起了他:“钟离,睡会儿吧,伤口暂时不会痛了”“大王,大王”钟离握着项羽的手,泪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似乎要把一生的泪流尽了。

    项羽拍拍钟离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可是钟离却又跪了下来:“大王,我们回江东吧。只要我们能渡过乌江,再回江东,江东的百姓不会忘了你。我们就能东山再起。大王,大王,我们-----”

    项羽摆摆手。长叹一声:“钟离,你随我有十多年了。从起事到现在,从百万大军到今日里还有二十几个人,从西楚大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到身陷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再到兵败乌江的绝境,我项羽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江东的父老兄弟”

    “不,大王,常言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江东人杰地灵,物产丰富,百姓富裕,用不了三年五载,又是一支不可战胜的西楚大军。到那时,我们就能与刘邦再战中原,争一雌雄”

    “钟离,你打了十几年仗,可曾想过为什么打?为什么杀”?

    “这----”钟离一时语塞,不明白项羽在说什么。

    “再打下去,受害的是老百姓。你可记得四面楚歌之声,真是让人不寒而栗。田园田园胡不归,父母妻儿盼你回。这一仗,我们死伤无数,又有多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我们拼其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大王,为了得天下,得天下啊!”钟离急切地说:“大王啊,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要想,只要能渡过乌江,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大王,大王,我们不能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不能对不起虞娘娘啊,大王”!钟离泣不成声。

    项羽心如刀扎。

    “大王,我们现在凭借山险,只要守住山口那一线天,管教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乌江解了冻,我们就能撑船过去。大王,我们几个弟兄就是拼死也要保你渡过江去。大王,大王,你千万不能,不能放弃啊”!

    项羽仰面而叹,泪如雨下。

    “大王,现在我们能守在山上,这山势险峻,坡陡路滑,刘邦虽有百万大军暂时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只要顺着后山的小路下去,就能到乌江,大王,这是天助我们啊!大王”!

    项羽再次扶起跪在地上的钟离。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泪水滚滚而下,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王,大王”!

    项羽转身看时,见二十几个将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项羽心痛,不能自已。

    这时候东方欲哓,天将放亮。

    项羽满眼热泪,刚要开口,猛听得山下战鼓雷动,喊声振天。二十几个人急忙来到山口,放眼望去,只见山下旌旗招展,马叫人欢,百万汉军正以泰山压顶之势,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