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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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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吕雉端坐在铜镜前,默然无语。

    下女小蝉轻轻走到她身后,敛声低气,踌躇着不知如何侍候吕氏才好。

    吕雉并无一言,她慢慢张开眼睛,看见铜镜中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双丹凤三角眼冷冷地望向她。她眉头一蹙“啪”地一声把铜镜打翻在地上。小蝉惊地差点叫出来,忙忙地蹲下身去捡起来,擦了重新放在吕氏面前,低头退到一边。

    吕雉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对小蝉说:“你去吧”

    “是”小蝉答应着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反手将门关上。她拍拍“砰砰”乱跳的胸口,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轻叹一声,悄悄地去了。

    吕雉踱到窗前,站住了,沉默中突然双手用力一推,两扇大窗吱吱哑哑地开了。刹那间,寒风扑面。吕雉迎风而立,极目四望,大雪绵延,山舞银蛇,好一派壮丽河山,直让人心潮起伏,不胜感慨。吕氏双目炯炯,呼吸着清洌洌的空气,整个人为之一震,连日的烦忧焦灼竟一挥而去。

    江山如此多娇!

    谁主沉浮?

    刘邦?项羽?

    哼!她冷笑一声。男人也懂得治理天下么?自古以来,男人只知道穷兵黩武,疆场撕杀,逞一时之勇,争一时之气,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英雄如项羽,却刚愎自用,而今也只落得个四面楚歌。狡诈如刘邦,也算得上足智多谋,胸怀韬略,却不想天下未定,就专宠起女人来了。

    想起那个女人,吕氏顿感一团恶气直冲上来。她长叹一声,牙齿咬得铮铮响。

    男人要征服天下,而女人,只要征服一个男人就够了。

    男人要以刀枪剑戟,千军万马为武器,而女人只要拥有美貌。

    哈哈。她禁不住笑起来。

    上天是公平的。

    她又慢慢踱回到镜前,坐下来,看着镜中映出一个美貌的妇人。

    的确,是一张美丽的脸,却毫无生气,更无从知道那美丽的脸皮下究竟埋藏了多少心思和心机。吕雉怔怔地望着自己,禁不住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镜中的容颜。世事沧桑,红尘横流,早已将她淹没了。如今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她无奈地用手扯起嘴角,挤出一个干涩的笑。耳边陡然响起一个女人悦耳的笑声:“姐姐,你长得好美。你应该笑才对。哈哈。笑,女人才会更美”

    吕雉猛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这个美丽超凡的女人。

    虞姬。

    “姐姐,你为什么总爱邹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花容月貌的虞姬一边躬身施礼,一边笑着与吕氏打趣。

    吕雉忙走上前去, “妹妹,你又何必拘礼”挽起虞姬,心中也不禁赞叹,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今天真是见识了。眼前这个美丽女人,就是当今大英雄项羽的爱姬。她清丽脱俗,飘逸如仙,别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风韵,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爱怜不已。天下竟有这等尤物,吕氏心中暗暗称奇,比起那位戚氏夫人又不知要胜出多少。哼,那个狐狸精只知道献媚邀功,却不知眼前这一位又是何等样的女人。看她冰雪聪明,却又心无城府,不谙世事,难道我还是小心为妙。

    “姐姐,汉王已进驻咸阳多日了,怎么还不见项王回来呢”?

    吕氏心中一动,却面如春风“是啊,项王与汉王原是有约在先”

    “有约在先”?

    “怎么,妹妹不知道吗”?

    “不知道”

    “噢。”吕氏稍一沉吟,话锋陡转:“妹妹,你也看到了,虽说汉王进驻咸阳有些日子了,但军纪严明,从不滋生事非,滋扰百姓,就是宫中的珍器玩物,都一一封存,也不曾动过一丝一毫,现在又将大军撤离咸阳城,驻扎在霸上,这一切可都是为迎接项王准备的啊”她边说边觊觎虞姬,见虞姬沉默不语,心中一惊,却仍是满面春风,话也更加热烈:“妹妹,莫不是汉王和我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虞姬忙说:“姐姐说哪里话来。姐姐和汉王待我情同手足。我和项羽感激不尽。不怕姐姐笑我,我只是挂念项羽”说着竟自流下泪来。

    吕雉乍见,不免一怔。心想这个女人是在做秀,还是别有用心?她当真不知道“先破秦入咸阳者为王”?

    虞姬拭去泪水,不好意地朝她笑笑“这么多年了,我跟随项王,不离左右,像今天已整整二十天不见音信,还是头一次”

    吕雉没有想到虞姬竟是为此,不觉心中好笑。这女人竟是个情痴。唉。其不知男人是多么善变,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今天喜欢了就把你捧到天上,明天不喜欢了就把你扔进地狱。而女人呢,只能逆来顺受。男人与女人哪有什么情爱可言。可看眼前这位,倒不像是做戏。莫非那项羽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

    吕雉轻舒一口气,才把一颗悬着的心稳下来。虽说是有约在先,可眼下刘邦与项羽实在无法抗衡,所以自进驻咸阳以来,处处留心,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曾想那霸王却把自己的爱姬留在了咸阳城中。那日,得到探报,两人就急忙前去拜见。虞姬只在内室接待了吕雉。原来虞姬是因为抱病才留在咸阳等待项羽。吕雉巧舌如簧,说动虞姬搬来与她同住,两人即以姐妹相称。吕雉处心积虑,虞姬处之坦然。这一刻,吕氏才觉得自己是机关算尽,到头来又为了什么。为刘邦?刘邦的一颗心全系在戚氏身上。她吕雉现在是还有一用,刘邦尚念夫妻之情。倘若刘邦一旦坐拥天下,她命归何处还是个未知数。唉。吕氏不禁一阵心酸,竟也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