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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鞭炮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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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自打那天以后,刘继红似乎总是能在车间门口正巧碰上马明升。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话说的也投机。那时矿上的年轻人都喜欢打篮球,下了班就约伙到篮球场打比赛,吸引了不少人。刘继红住在厂里,只有星期天才回家。下了班没事,她也喜欢和女伴们去篮球场凑热闹。开始主要是为了看她三哥。她三哥刘继东才比她大一岁,个子高高的,长得浓眉大眼,投篮特准,动作也漂亮,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神,也让刘继红在女孩子们中间扬眉吐气的。渐渐地她也喜欢去看了,只要没事就拿着毛活坐到篮球场边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和伙伴们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议论着,让场上的小伙子们铆足了劲的使出浑身解数。

    马明升喜欢穿一件大红的跨栏背心,胸前印着一个奖字,跑起来身子挺挺的,本来个子就高,在场上特别显眼。刘继红的眼睛就从她三哥转移到了马明升身上。马明升知道。所以他的每个球似乎都是为刘继红进的,他进球之后总能一瞬间在人群中一眼就找着刘继红,两人的眼神只是一碰,很快就闪开了,但心里却甜透了。两朵红云自然而然地就飞上了刘继红的脸颊,她眼睛亮亮的,只是摆弄着两条大辫子却不再大声喊加油。弄得她三哥进了好几个球也觉得没劲,一个劲儿的拿眼睛瞅她。因为篮球马明升和刘继红的三哥成了哥儿们,他们形影不离,在球场上就像一对耀眼的明星,让简陋的篮球场熠熠生辉,也让大姑娘和小媳妇们的眼睛幻化出无限光彩。可是当听说马明升是个来学习的山东棒子,那份心思就先凉去了半截。

    刘继红突然愿意去找她三哥了。说是帮她三哥洗衣服。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着实让刘继东高兴,每次见了刘继红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自然刘继红每次去找她三哥总能碰上马明升。他俩住隔壁。每次碰上马明升他都过去拉会儿呱,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末了,刘继红就爬到她三哥床上里里外外地翻一通,把些个臭袜子、脏衣服卷把卷把,扔到水盆里,端到洗刷间去洗。这时候马明升也去洗衣服。两个人就在洗刷间里边洗边拉。

    马明升说:有个妹妹真好,衣服都用不着自己洗。

    刘继红说:你有妹妹吗。

    马明升说:没有。我家就我一个。我爸爸死得早。

    刘继红甩甩手上的水珠了,抬头望着马明升说:要不,我帮你洗吧。

    马明升头也不抬,说:不用。

    刘继红说:你就把我当成妹妹。

    马明升说:不。

    刘继红说:那有什么。

    马明升说:不。说着就脸红了,头一低,使劲地搓衣服。

    刘继红望着马明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突然她咬住了嘴唇,转身把水开得哗哗直响。

    渐渐地厂里就有人传刘继红和马明升谈对象了。这话传到了刘继红妈的耳朵里。星期天刘继红的妈捎信让兄妹俩都回家。

    走到自家楼下,刘继红对她三哥说,你要还想有人给你洗衣服,就闭上嘴。弄得刘继东跟丈二和尚似的,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一进门,刘继红的妈就盯着刘继红问:有那事吗?没有。刘继红说。真的?她妈不甘心。真的!刘继红说着翻了翻眼皮,一脸的不耐烦。她妈就掉过头来问刘继东:有那事吗?那事!啥事?刘继东先看看妹妹,又看看妈。莫明其妙。看见刘继红一脸的挑衅,就想起了她在楼下说过的话,于是就很坚决果断地对他妈说:没有。真的没有。

    吃完饭,刘继红的妈就拉着刘继红的手说,妈就你一个闺女,你可不能走远了,我和你爸都舍不得。再说那是个什么地方啊,那是个兔子都不拉屎的穷地方,咱可不能去。刘继红摆弄着两条大辫子不吭声。她妈就还说。刘继红火嗤嗤地叫一声妈。她妈就哭了。

    从家里回来,刘继红就不再到篮球场去了。也很少去帮她三哥洗衣服。但毕竟是在一个厂子里,车间离的也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见天儿还是碰见马明升。

    这一天,刘继红刚走到车间门口,就看见马明升站在那里,笑嘻嘻的,手里举个口琴。继红,他说。我刚买的。吹个歌你听听?

    好啊。

    马明升作了一个深呼吸,煞有介事地就吹起来了。一首那个时代人人都熟悉的老歌,竟被他吹得明快而流畅,宛如夏日里吹来了阵阵凉风。

    真好听。刘继红欣喜地说。跟收音机里播的一模一样。

    马明升闭着眼一心沉浸在琴声里,那样子就让刘继红闭上了嘴。只有夕阳无声的在口琴上滑出一线红丝,在马明升脸上晃成两朵红霞。望着他,刘继红心里有点慌慌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甜,在悠扬的琴声里弥漫开来。

    刘继红真的无法拒绝。

    再往后,琴声就从车间响到了刘继红的宿舍里。

    再往后,只要琴声一响,刘继红同宿舍的小胖子就推着她往外走。快去吧,人家等你哩。

    日子过得飞快,叮叮咚咚就到了年底,只一晃就望见腊月了。马明升学习期满,就要回山东。那些天他们天天在一起。沿着厂外面的一条小路,两人默默地走着。和往常一样,马明升稍稍走在前面一点。他喜欢看着刘继红的脸说话。天真冷。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路边堆着积雪。路冻得又硬又滑,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走起来很吃力。他们只走出不远就往回走了。

    过几天就走啊?

    嗯。

    还回来吗?

    嗯。

    刘继红站住了。望着马明升。眼睛有点湿。

    马明升低着头,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来,一只脚踢着地上的雪。

    真的还回来?你不骗我?

    回来。不骗你。马明升抬起头,也望着刘继红。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什么话也没有。风真大。大风吹开了刘继红脖子上的红围巾。马明升突然伸出手,很快地为刘继红系好了围巾。刘继红脸一热,把头低下去了。马明升搓着手,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马明升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