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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这个家搬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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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青穹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安安静静的。那天在谷涵那儿虽然一口没吃,回来却因心情不好吃了很多,最后吃撑了,半夜都走来走去睡不着。第二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还精神不济,第三日又倒了倒睡眠,今日才算恢复正常睡眠时间了。

    也许是这么糟蹋了自己一波,谷涵来访时她倒是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他了。

    这几日她有时会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主动去找谷涵,有时又会翻来覆去地想他平平静静地说出的那句“真要说恩同再造,宁家于我、皇上于我才是恩同再造。宁姑娘才算是我恩人。”分明那天看着他说出这句话时好似只是寻常,回来后越想,竟越觉得那包厢的灯光亮堂,映得他的脸、他的眉眼也似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就像是,他在自己的记忆中,在自己的心中,变得好像不太一样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宁青穹又说不太出来。

    听到丝竹来报说谷涵来了。宁青穹让丝竹把谷涵请到了前厅,自己也拾掇了一下,换了见客的衣裳出去见他。

    宁青穹走到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往里面望去,谷涵正坐在茶几边,茶几上摆了丝竹沏好的茶。他没有动。这么看过去,谷涵在她记忆中平白生出的那些光,好像又褪了,散了,没了,烟消云散成平时朴实无华的模样。

    “谷举人。”宁青穹喊了一声,走进去。

    谷涵抬头看过来:“宁姑娘,你来了。”他眉眼清朗,眼神明正,有着一种混杂干净和早熟的诡妙和谐气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是透着股和煦关切。

    宁青穹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问了几句先生拜访得如何之类的闲话,方才切入正题:“你上回说的事,是什么事呢?”

    谷涵便问她:“宁姑娘还记得你家在宛林县河渠村旁边有一个别庄吗?”

    “记得,怎么了?”

    “那个别庄还没卖出去,县令说可以折价重新卖给你,大概三千多两,你要买吗?”

    宁青穹吃了一惊,心道三千多两居然就能把我家的别庄给买回来?她估摸着这事可能谷涵也在里头起了些作用,而且他来找自己,那么十有八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几乎没多想,宁青穹就点了点头:“买!怎么不买?这次押题我赚了许多。”

    谷涵听了就笑了,他几不可见地攥了一下拳头,又开口道:“那庄子一直没卖,也没人动过。你去住过的话应该知道,离我们河渠村还是比较近的。我们那儿不少村人都受过宁先生恩泽,人也热情,要有个什么事,大家都好帮忙。更何况等你找齐护院之后,那位皇上派过来的刘老爷怕是也不会长留清河县,这三年我也不大会往徽山书院来了,宁姑娘一个人在这边,总是让人不大放心,去那儿也好就近照看。……宁姑娘住吗?”谷涵问是这么问了,其实心里并不太抱希望了,只是想要问一问。大概才不会有遗憾吧。

    宁青穹转头盯了他一会儿,谷涵虽说已经是举人了,看着还和之前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衣裳已经不是他贯穿的那几身学子套了,看着也是新的,不过还是很简单的一身石青色薄棉布衫。布料本身的做工还是不错,不过并没有什么底纹,好像上街随便都能看到别人穿似的,可他偏偏好像就能把这随处可见的布料穿得好像名坊织造、名家裁制,自有一番自然端方、让人不能一眼看过就忘的气质。约莫这就是寻常说的腹中有诗书,气度便自华了。宁青穹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问:“你和卢举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怎么一个两个都建议我搬家,说的话也差不多。”

    谷涵有点意外,“卢睿也叫你搬离清河县?”

    宁青穹点点头,“他叫我搬去府城,说是那儿离他家近呢。不过我不想平白受他爹的恩惠,就拒绝了。”

    谷涵隐隐的又是暗松了一口气,但他对于宁青穹会答应自己一事更不抱什么希望了,有点自暴自弃地又问:“那么,宁姑娘愿意去住你以前住过的地方吗?”

    宁青穹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低下头去,她玩着自己的手帕说:“我要考虑考虑,你什么时候走?到时答复你吧。”

    不是一口拒绝,这样的答复已经让谷涵比较意外,他仔细看了看宁青穹的神色,“也好。我还要在这边待个四五天拜别先生同窗们,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跟我说就是。”谷涵看着宁青穹在那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基本上说定了,他就问宁青穹,“宁姑娘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

    宁青穹也不拐弯,直接就说了:“是这样的,瞿大叔说我有玩押题的天分,可以长久地做下去,我俩就商量好明年会试还要试着押一下题。瞿大叔说要去京城盘个店铺下来,到时给我传递消息。卢举人知道后,也说会给我传递消息,不过不给我白干活,要吃我一份股,我答应了。我是想问问你,到时能不能帮我写会试的范文,我给你三份股。”

    宁青穹在谷涵面前比出三根手指。用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生了冻疮的那只手。她的手指已经养回闺阁姑娘家玉葱似的模样,伸在谷涵面前晃了两晃,纤瘦莹润、说长不长,恍恍然有玉影重虚。

    谷涵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盯着对面墙上新挂上去的玉绿山水痕纹的烧瓷挂画考虑了一会儿,才回她:“这几年有时间,写范文是可以的,我只要两成股就行了。”他把视线从挂画上收回,目光落在宁青穹脸上,“不过四年后会试我自己也要考,就不写范文了,等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写。这三年时间里宁姑娘最好能把范文写到能看的程度。”

    宁青穹有些苦恼:“我也想把策论写好啊,可是写出来一看就总觉得不行。”

    谷涵下意识端起茶杯,没喝又放回去了。他再次轻轻攥了攥拳头:“其实……我这几年不会很忙,宁姑娘你如果住到别庄来的话,我就能就近教你写策论了。”说完,谷涵就又捧起茶盏,掩饰似的喝了一口淡定茶。

    宁青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眼中透出笑来:“那你教我写策论的话,每年收多少束脩啊?”

    “咳,不收、不收束脩。咳咳咳。”谷涵差点被那口忘了咽下去的茶水呛住,心里有点懊恼,咳了两声,又把茶盏放下了。

    宁青穹抿唇笑了笑,却还是没有立时答应:“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吧。”

    谷涵内心有一点点失落,偏偏又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淡定样,愣是不在脸上表现出一点点来。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你想好再跟我说就是。那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去拜访一位先生。”谷涵说着就站起来。

    宁青穹也不挽留他,起身送他出了门。谷涵走了之后,宁青穹就去后院看了那朵被摧残的花,她是照着谷涵说的,把花尸分成了几部分,根作根,茎作茎,叶作叶重新种进土里。叶子早已经萎掉了,并没有成功活下来的。不过根和茎很可能是活了,根在土里还没有发芽,但也没有发臭,那就很可能还活着,茎看着还是插下去时那个青绿模样,没有长高,但也没有和叶子一样变黄萎掉。不出意外的话,年底或明年很可能能看到两朵新花长出来。

    宁青穹抬手摸了摸那根茎,上边能看到的切口已经结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长出新的花来。

    植物都结疤了,人的伤疤也总该慢慢结上。一朵垂死的花总要人的垂怜才能换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一个人也总要接受一些善意才能更平顺地在这世上走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接受身边每一个人的善意,舅舅虽说让她苦了些日子,可至少没有把她赶出去,甚至在王夫人欺辱自己时,还想要为她出头。奶娘虽然嫌弃谷涵,可她的心思宁青穹大概也能猜到,约莫是希望她嫁个殷实人家,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一生顺遂。这也是善意,一种来自长辈的善意,未必是自己最想要的,最认可的,但不能否认,它确实是一种最质朴的善意和关怀。还有丝竹、瞿大叔、方叔、林叔、刘叔叔……他们每一个人,何尝不是对自己抱有善意和关怀,这些都不是些许月钱、帮些小忙能打发掉的情谊。

    还有谷涵的善意。

    宁青穹觉得自己欠谷涵的可能已经还不清了。如果真像丝竹说的那样,他其实对自己有意,那么她觉得回报这份情谊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真像奶娘说的自己将来总要长大,总要嫁人,那么谷涵对她来说,实在是比那什么要靠嫁妆博得亲睐的缙绅之家好多了。

    这是个人品可靠,可以信赖的人。

    宁青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一些话本上常要说一句:“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宁青穹脸微微一红,准备回房中歇一歇。

    这时候丝竹过来了:“姑娘,方叔带着五个人回来了!”

    宁青穹心想还好还没换衣裳,立刻就去前面见了方周详等人,来的这五个便都是方周详的战友了,还是挨着两个邻县的,便都一起结伴过来了。先前宁青穹就已经问清楚,方周详和林仲都是浙江人,能在一个营盘做战友的自然基本是在挨着的地方报名参军的。所以他们的家乡离得也不会太远。这些人也就是俗称的浙兵了。

    浙兵悍勇,义不畏死,宁青穹也是知道的。

    她笑意盈盈地亲自接待了这几位叔叔辈的人物,和他们每个人都交谈过,了解了他们的家世背景,兴趣爱好,以及为什么愿意来当护院之后,就知道方周详当初写信时肯定也是考虑过,这五个应该都是可以留下的。但是她这宅子只是二进的,前面给护院们住,一口气住六个会不会显得太挤了。

    如果是去别庄上住,倒是绰绰有余的了。只不过宁青穹还是比较犹豫,她当然也会背烈女传、三从四德那些书体,心里也知道若是张诚没有那么说过,她把自家以前的别庄买下,就算搬去住自己以前住过的地方大体上也没有什么。可他说过了,按照常理来看,自己若还想将来做一个典范好女,保全名声,就该主动避嫌,以示清白了。

    但她又觉得卢睿和谷涵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刘叔叔过段时间确实会走,他走之后,本县的县令也要离任了,谁知道下个县令会来个什么人?如果去宛林县住,就算换了个县令,谷涵也有发言权了,在官府这块上保她一个平安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名声怎么也没有生命安全来得重要。些许小事,那张诚还能跟别人说一辈子不成。

    宁青穹走了一小会神,回过神来又问了些,如果留下他们希望每个月能拿多少工钱之类的问题。护院们要求也不是很高,有说一个月三两的,也有说一个月二两的,已经成为小富婆的宁青穹是完全可以长年累月负担下去的。不过她也没有立刻表态,只让丝竹带他们先去暂时安顿下来。丝竹带着人走了,方周详还是没走,宁青穹走到门口,回头看看他,见方周详一脸的犹豫,便问:“方叔想说什么?”

    方周详一抹脸,有些尴尬地说:“其实路上可能还有五六个。”宁青穹瞪了瞪眼,还没说话,方周详已经自暴自弃地解释起来,“我写了二十几封信给以前的战友,他们不像我,当初我是受了伤才来做姑娘你的护院,那会儿你也知道的,哪有什么危险,瞿叔跟我说,就是来住这儿给你壮胆的。他们回去后找个营生还不容易?就算去做护院也多的是大户人家要。我还以为能来四五个就很不容易了,要是凑不够四个,我们还能去委托牙行,谁知道他们接了信,很多都启程了……”

    方周详确实之前跟她提过,这宅子不算他自己,有四个护院已经足够了。所以这次来了五个护院,宁青穹还当是人已经齐了……

    算了,这还犹豫什么,天意都让她去住别庄啊。

    宁青穹想了想,便仰头笑眯眯地问方周详:“方叔,你说我们搬个家怎么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