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飞蛾{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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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嗯”了一声, 声带带动喉结的震颤,细小的细小的颤动, 从她的指尖下传来。

    “是吗?或许我走的太急了,并没有注意。”

    路德维希的手停住了, 但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秒。

    走的太急了吗?

    她咬了咬唇,装作随口提及一般地说道:

    “先生,我没有和你解释,是因为我觉得你肯定都已经推理出来了,我再解释一遍就显得太傻了——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如果你不打断我,那个吻我也会避开的。”

    夏洛克抬起眼睛, 灰色的眸子里, 清晰地映出了她的侧脸。

    他的小女朋友,装作无动于衷,用漫不经心的姿态,和他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的原委。

    只是她没注意到, 她手下的力道, 无意识地加重了。如果他再伤得严重一点,这个力道恐怕要造成二次伤害。

    路德维希从书本的翻页里取出了原本顺手拿来做书签的创口贴。

    那个小小的伤口,落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简直是美玉上的瑕疵,无时无刻地在提醒她,她到底愚蠢地做错了多少事情。

    如果不是夏洛克赶来救她,亚图姆没有等到夏洛克, 她失去了作用,变成了累赘——还能活着回来吗?

    她抿了抿嘴唇,侧着脸,借着头顶上黯淡的灯光,把创口贴仔细地粘在他破损的伤口上:

    “今天是我做错了……你已经告诉我今天最好不要出门,是我没有听。”

    不知什么时候,明亮的星星隐去了踪迹,一点点细细的雨丝,一丝两丝地飘落在他们脸上,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她语气随意,因为放低了姿态,带着一点点的软濡,低低地在夜色里浮动,淡红色的嘴唇,就像花瓣一样,在微风里开合。

    “但是我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在和你交往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去夜店,也再也不会去赌场 ……不管是什么原因。”

    她垂着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盖下来。

    因为专注着他微不足道的伤口,嘴唇不自觉地抿起,但又随即微微张开:

    “以后,当你叫我呆在家里时,我就乖乖地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她话音还没有落下,她的话音还停在狭窄的小巷里,停在牛毛一样细而软的雨丝中,就再也落不下去。

    因为,在最后一个话音吐落出来之时,她整个人,已经被夏洛克紧紧地抱住。

    他顺着他弯腰的姿势,抱住她朝前一倒。

    她在他怀里,那么娇小而契合,只要轻轻一环,就能把她的身体,她的发丝,她的气息,一丝不漏地锁进怀抱。

    小巷太窄了,他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压在对面的石头墙壁上。

    他深深地注视着黑暗中,她如同黑夜一般神秘而纯正的黑色眼眸,然后俯下身,吻住了她花瓣一样的嘴唇。

    路德维希手上一松,书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环保纸淡黄色的书页,被飘飘荡荡的雨丝,一点点地打湿。

    安在老石墙上的旧式灯盏快要睡着了,灯光陈旧得像个老人。

    昏黄的,暧昧的,薄雾笼罩的……却偏偏,又是如此清晰的。

    细细的雨丝,从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天空落下,牛毛一样,落进路德维希睁大的眼睛里。

    夏洛克在……夏洛克在……

    夏洛克一手垫在她脑后,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她只到他肩膀高,他不得不俯下身,才能把她整个地搂进怀里,亲吻她带着馥郁香气的嘴唇。

    馥郁的,柔软的,让人着迷的。

    亲吻她,就像亲吻一朵郁金香。

    路德维希挣扎起来,把头偏开:“先生……”

    夏洛克没有理会她的挣扎,他放开她的脸,宽大的手掌顺着黑色丝缎衬衫顺滑的面料,握住她一直试图推开他的手掌。

    十指相扣。

    然后偏过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嘴唇贴着她的嘴唇。

    他轻轻地在她的嘴唇上蹭了一下,淡淡地说:

    “张嘴。”

    并非浅尝辄止,那远远不够,怀抱被真实填满的充盈感,他想要更多。

    夏洛克握住的,正巧是她受伤的那只手。

    被他紧紧地握着断裂的右手,路德维希忍不住痛呼出声:“先生,疼……”

    只是,她的呼声太过微弱,就像初生小猫的叫声,声音还没来得及放出来,又被他顺着那丝张开的缝隙,悉数吞没进嘴里。

    这次,是真正地被吞没——互相纠缠,彼此交叠。

    就连喉咙深处,都能感受到对方冰雪一样清凉的气息。

    ……雨渐渐地下大了,路德维希可以看见雨水沿着老旧的,斑驳的灯罩,汇聚成小股水流,顺着那不再流畅的弧度,一滴滴地滴下来,落在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温度,却不能使她的大脑清醒过来。

    夏洛克垫在她脑后的手,一路向下,顺着丝缎流水一般的纹路,和丝缎之下她,她更为丝滑的肌肤,落在她的腰上。

    他一只手轻轻一带,路德维希就被他带起来,肩膀磨在粗粝的石头墙面上,被迫更深地去迎合他的亲吻。

    她的腿被他压在双腿间,一只手臂被锁在他的臂弯里,身体也被他紧紧地禁锢住。

    而另一只手落在他的手掌中,与他紧密地交握。

    他掣肘的力量如此坚定,容不得她半点挣扎。

    她微小的反抗,像是蚍蜉撼树,不能推动他坚实的胸膛分毫。

    路德维希仰着头,被动地承受着夏洛克不容反抗的亲吻,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落在她的眼皮上,她只要眨眨眼,就能够感受到它们微微地抖动。

    ——那是被攫住的蝴蝶的翅膀,在樊笼里轻轻晃动,挣扎着想要逃脱。

    她睁着眼睛,透过夏洛克黑色头发的间隙,看见灯罩旁,一只春夏天的飞蛾,淋在雨水里,绕着老旧而昏暗的路灯飞来飞去。

    它的翅膀因为沾上了太多的水滴,而沉重得不能飞行。

    那双白色翅膀上,它用来保护自己的细末一般的鳞片,也被雨水冲刷掉了,可它仍是绕着那丛并不明亮的光芒,执着地想要扑捉那光芒中心,最为明亮的所在。

    雨越下越大。

    夏洛克的头发和风衣,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他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他离她那么近。

    近得,她能数清楚他每一根睫毛,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已经不知道亲吻了多久——在他如浪潮一般的涌动里,路德维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一个小时。

    也或许,是整整一天……黎明到来,黑夜过去,而她浑然不觉。

    那只飞蛾终于承受不了雨水的重量,一切都像是在突然之间发生——上一秒,它还在飞行,在雨水中捕捉火光,下一秒,它已经带着它承重太大的翅膀,落在了路灯下、窗台上,一丛紫色的风信子上。

    路德维希睁大眼睛。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飞蛾,从半空中坠落,翅膀收拢,无力飞行……她想把手从夏洛克手里抽出来,想要伸手去接住它。

    可她的手却被夏洛克紧紧地锁在怀里,锁在手掌里,锁在十指间,动弹不得。

    飞蛾落在风信子上,花开的那么灿烂,小小的蛾子萎顿的身体,因为水分子的黏力,紧贴在一朵紫色的风信子上,挣扎了一下,翅膀抬不起来,也就不动了。

    路德维希突然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受伤的手,疼得钻心。

    夏洛克这次终于没有忽视她的挣扎,他微微和她分开了一些,嘴唇还贴着她的嘴唇。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 :

    “你怎么了?”

    路德维希因为微微的缺氧而喘息着说:

    “疼。”

    他的声音是低低叙述的大提琴,在夜色里叹息一般地流淌:

    “哪里疼?”

    他的嘴唇还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

    就像轻柔的羽毛,温柔地搔刮着她的唇角:

    “我弄疼你了吗?”

    路德维希终于缓过呼吸,大脑说不清是清醒还是混乱:

    “不,我的手受伤了……右手。”

    他抱住她的手臂微微放松了一些,左手微微向上,握住她手腕的骨骼,微微摸索了一下。

    他盯住她的眼睛,口气有些严厉:

    “你的手腕断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

    路德维希很费力地思索了一会儿,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因为我猜你不会随身携带跌打损伤膏。”

    夏洛克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下一秒,却毫无预兆地,再度附身吻住她。

    路德维希这回没有他的保护了,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肩膀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她别开脸,夏洛克这次没有强迫她,只是一手撑着墙,一手拂去快要流进她眼里的水滴:

    “我曾经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他微凉的手指从她的眉毛上划过:

    “亲吻的确可以取代很多语言——比如,刚才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希望你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完完全全,事无巨细,不管你认为它重不重要……因为我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守在你身边,推理你身上的谜题。”

    路德维希她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作声。

    鞋子是黑色的马丁靴,不是多么昂贵的牌子,边缘已经磨损。

    只是这双鞋陪她走过了太多地方,她穿着它,一个人走过美国的安第斯山脉和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它陪她一起踩在《海蒂》里描述过的,鲜花开得像地毯的山谷里。

    它就像她的朋友,她已经舍不得扔。

    同样的,她和夏洛克经历的越多,分享的越多,她也会越来越……舍不得放弃。

    夏洛克的目光不是虚无的,他的是看得见,摸的着的,如有实体的——她总是不用抬头就能知道,夏洛克正专注地看着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同意。”

    他看着她,紧紧地抓住她每一丝的表情,并把这些表情映入脑海,存在一个名为“路德维希”的文件夹里。

    他的记忆力,比单镜头反光照相相机的成像系统更为精确。

    他意图在她最不清醒的时候,乘虚而入,打探她虚虚实实的过去……这个名为“路德维希”的案子,比他之前遇见的所有案件更复杂难解,矛盾重重。

    也从没有哪个案子,能让他如此迫切地想要揭开谜底……他甚至已经不在乎探索过程的乐趣,只想要掀开她一切谜题的底牌。

    “那么,我想确认一下,除了你的手腕受伤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