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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湘蒲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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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重华出了村子,没有回头,径直取道向北。

    他白天在山野间赶路,晚上便席地而眠。饿了采摘野果,渴了吸食花露,有时也猎来一两只山獐野兔果腹。大荒中物产丰饶,到处都是奇树异果,飞禽走兽,不愁没有食物充饥。

    一连行了八九日,未见人迹,放眼四望,皆是灌木杂草,密林丛生,山岭连绵成片,蜿蜒起伏。

    姚重华心想:“自己一路走来,未作停留,起码也行了将近上万里,怎地连个人影也遇不到?”

    好在一路没有凶险发生,当下不再多想,大步向北而去。

    正当七月,酷暑未消,烈日当头。

    这一日,姚重华独自行走在山道上,热浪袭来,饥渴难耐。如此挨到傍晚,沿着山路转过一道低岭,忽觉凉风迎面送来,眼前豁然一亮,只见远处水气蒸腾,竟是一条碧波如镜的宽阔大河。

    此时落日的余晖洒在绿玉晶莹的河面上,映照出璀璨的七彩光芒,一眼望去,烟飞霞绕,水天连成一色,尉为壮观。

    离岸边不远的河中有一片沙洲,上有几间茅屋并成一排,炊烟正从屋顶袅袅升起。河边草丛老者垂钓,屋旁三两童子嬉戏,墙角栖鸡归栅,檐上倦燕摇姿,一幅静谥惟美的水乡画面。

    姚重华走了十几日,每日行程不下千里,此时终于见到了人烟,喜不自禁。当下沿着一条木桥走过沙洲,向一个正在河边垂钓的老者打听,原来此地是潇湘境内,隶属南岳鹊山部落的管辖。

    姚重华从未出过远门,于地理概念并不清楚,只记得当日放勋野老说起,过了一条大江,再过一条大河,一路往北便可看见一座大城,心想只要一直往北走总是不会错。

    入夜时分,姚重华来到渔村借宿,这家人是一对中年夫妇,膝下无儿无女,见来了远客,甚是警惕。

    大荒中歹人恶兽,妖魔鬼魅伤人性命是常有之事,村民见来了生人,未知对方底细,本能的生出抗拒,也在情理之中。姚重华从小生长在山村,自能明白此节,他向主人夫妇耐心说明了来意,只求能在此歇息一晚,并不多加叨扰。

    那主人夫妇见姚重华为人谦和诚恳,谈吐又得体,渐渐生出好感,很快便没了戒备之心。

    当晚安排了饭菜,用过饭后又引他来到隔壁一间小柴房,让他在此歇息。

    那男主人道:“小哥只管在此歇息,晚上无论听到任何声音都不须理会,切记了。”

    姚重华微微觉得奇怪,问道:“阿叔,这里晚上能听到什么声音么?”

    男主人迟疑半晌,才缓缓说道:“小哥有所不知,眼前的这条大河叫湘水,我们在这沙洲已住了好几代,长久以来也算平安。从前有几次出现歹人作恶,第二天早上都莫名暴毙在河边。因此大伙都说河里住着一个神仙,守护这一方水土的安宁。”

    “直到这几天晚上,村里接连死了几个人,都是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唉,那死状太过恐怖,全身血肉干枯,只剩下皮和骨头。有人看到,他们死前都是在半夜外出,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尸体。现在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不敢踏出门外半步。”

    姚重华道:“难道就不知凶手是谁么?”

    男主人叹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是人人自危,哪有能力管凶手是谁?如今只盼歹人自有恶报,村里不再死人,那就谢天谢地了。好啦,天色也不早了,小哥早些歇息罢。”说着,一面摇头,一面转身走去。

    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叮嘱道:“一定要记住了,晚上不能出房门。”这才离去。

    姚重华在后面喊道:“多谢阿叔,晚辈记得!”

    连日奔波不缀,姚重华倒也不算疲乏,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不好随意乱走,见地上用干草铺了一张矮榻,当即和衣躺下,虽在柴房中,但比起每日里露宿野外,自然好上百倍。

    七月流火的天气,白昼虽然酷热,夜间却是清爽。凉风从窗口徐徐吹入,别有一番韵致。一时想起那男主人的话,心中不免疑惑,但他并不多想,迷迷糊糊中,渐渐合上了眼睛。

    到了中夜,姚重华惊醒过来,耳旁似乎真的听到一些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飘飘渺渺,若有若无,甚是怪异。凝下神来再仔细倾听,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刚想闭眼再睡,忽然又听得琴韵叮咚,自屋外悠然飘来,幽雅动听。琴音清晰入耳,确是真实无疑。

    听得一会,只觉那琴声宛如当日放勋野老所弹奏的一般,声调高低起伏,令人神往,动人心魂。姚重华身体一颤,猛一下站起来,脱口而出:“是放勋阿叔。”

    这时候,他早将那男主人的叮嘱抛置脑后,推开了柴扉,大步走出门外。

    其实他少在外闯荡,还不知道世间妖魔险恶,可以说是无知无畏。所遇到的厉害人物也就放勋野老与巫咸等人为最,再加上斗败过许多凶兽,便以为能够保命,胆子也不由大了些。

    另外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助人性格,隐隐觉得要是能找出杀人凶手,帮助村民解决眼下的难题,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到了屋外,但见碧空如洗,光华似练,皎白的月色铺满了整片乾坤,超旷的夜空下,悠远而苍茫。河面波光潾潾,远处青峰矗立,山水相依。

    他循着琴声寻去,沿小路转过一大片芦苇荡到了河边,凉风簌簌吹来,四周景物迷茫,却不知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立身月夜下,环顾四望,只觉万籁俱寂,惟有琴声飘荡,月光映照,到处都是影影绰绰,如一头头匿行于阴影中的怪物,随时都要张牙舞爪而出,不由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但一想到弹琴之人是放勋野老,胆子又壮了不少。

    姚重华心中焦急,身上气息自然流转,两眼陡然圆睁,眸中光芒闪现,化作一道流光极目望向远方,忽见河对岸似有一团淡淡的清光在浮动,清光内一个妙曼的身姿端坐在地,长发垂于腰间,两手抚动,琴声便传了过来。

    他的双瞳本就奇特,视力极佳,此时又身俱修为,几乎可比拟开了武道天眼的修士,虽然与那团清光相去极远,但仍是看得清清楚楚。

    琴声缓缓飘来,低沉如诉,似在人的耳边窃窃私语,令人倍感欢愉,身心舒畅。

    姚重华目光转动,又见一道白影出现在对岸的右首边,那白影立在一座临水高崖的突出平台上,身形不断来回飘动,正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两道身影中间隔着一面山崖,相距甚远,似乎并不是同道之人。

    他听着琴声出神,弹琴的人在河对岸,相距甚远,他根本过不去,而且那道身影也不像是放勋野老,心中一沉,不由得感到失望。

    忽然琴声一转,变得清亮高亢,乐音穿透夜空,一直飞向那深远无垠的未知处。那道白影也随之狂舞起来,身姿舒展开,跟着韵律转动,妙曼迷人。

    姚重华心绪飘荡,胸中似凝结着一股排遣不去、反覆缠绵的悲凉气息。只觉得那欢快的琴声中暗暗隐藏着诸天万道下自然变迁、人事浮沉的感喟,悠悠千古之下,聚散离合尽上心头,禁不住悲从衷来。

    远处高台上的那道白影却是舞得越来越欢快,全然不似姚重华这般觉得哀婉悲苦。

    姚重华被琴声感染,想起自己幼时生母早逝,父亲与后母对自己屡加迫害,乡邻对自己避而远之,就连同龄的小孩也不愿意与自己亲近,似一生中所有的不快,万般的委屈都霎时涌将上来,积蓄到极至而爆发,蓦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划破天际,也割断了琴声。对岸抚琴的那道清影有感,两手按下琴弦,乐音陡然止歇。

    而右边起舞的白影也是曲终身止,此时立于高台上,身形微微颤抖,似乎气愤难平。

    他哭得正伤心,忽然耳旁有一个声音响起:“怎么啦?是谁欺侮你了?”轻轻柔柔的,令人如沐春风,甚是好听。

    姚重华一惊,立时止了哭声,忙用衣袖拭干眼泪,抬头看去,见面前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身穿淡黄色衣裙,裙裾上绣着飞凰鸣凤,精致绝美。周身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虽容貌若隐若现,看不大清楚,但显然秀丽绝伦,不可方物。

    姚重华见那黄衫少女瞧着自己,只觉窘态毕露,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了进去,又听那少女问及,只得嗫嗫嚅嚅的道:“不……不是的,是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一时悲伤难抑,让……让你见笑了。”

    少女暗暗惊诧,心道:“我这曲《九辩》本是悲怆之音,但经我刻意掩饰,已将万木黄落、山川萧瑟的自然景象尽去,转而用轻快欢乐的吕律覆于其上,从来无旁人能听懂,难道眼前之人竟分辩得出?”

    她并无取笑之意,问姚重华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姚重华如实回答:“我醒来后听到琴声,以为是昔日的一位长辈所奏,就寻了过来。”

    他定了定神,又道:“请问姐姐,你……你是神仙吗?”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你看我像吗?”

    姚重华一怔,迟迟疑疑的道:“天上的仙女,神女不都是像你这样的么?”

    少女忍住了笑,说道:“你见过仙女和神女了?”

    姚重华摇头道:“我没见过,不过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过。”

    少女笑道:“我是女鬼,生前溺死在这条河中,至今不能轮回转世,只得每晚游荡于此,你怕不怕?”

    姚重华咧嘴一笑,道:“女鬼都是很凶的,你半点都不凶,说话声音又好听。”

    少女听姚重华称赞自己,脸色一寒,气息陡盛,四周的空气都骤然冷了下来。但见他双眸明亮,如眼前河水般清澈宁静,知他确是至诚之心,并无作做,说道:“真是个呆子。”

    接着,又笑问:“你说你听过这琴声?在哪里听到的?是谁弹的?”

    姚重华也不隐瞒,说道:“半年前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位前辈尊号‘放勋野老’,他的琴声跟姐姐弹的一样好听。”

    其实他当日所听琴声与这少女的截然不同,只是他对琴韵一无所知,只觉得声音一样好听,便以为是同一人所奏。

    少女听到“放勋野老”四字,神情一怔,点了点头,说道:“唔,你不是附近渔村的人,万里迢迢到此,要去哪儿呢?”

    姚重华跟她说了与放勋野老之约,不过略去了要求他须达到锻骨境方能前往这一节。

    少女沉吟了一会,叹道:“唉!你也太鲁莽了,凭你现下的修为就想到中州皇都去,不过是途中多了一个枉死的野鬼罢了。”

    姚重华不知如何回答,但觉她虽有责备之意,却无小觑之心,只得讪讪而立。

    少女见他不语,也不以为意,说道:“好啦,你先退到一旁去,莫要妨碍我与她人之约。”

    说罢,转头面向虚空,冷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要走?还不现身么?”

    注:潇湘一词,最早见于《山海经·中山经》:“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风,交潇湘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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