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百年好合 > 10、疯人愿(2)

10、疯人愿(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疯人愿(2)

    他腿上的血一直往下流,车里灯光暗,看上去红得发了紫。

    周启深北京西安一天来回,碰上的事桩桩不省心,看上去脸色苍白且疲惫。赵西音拿出手机,“我叫车,你先去医院。”

    周启深虚抬了把手,按了按她的手臂一秒松开,“有人处理。”

    他秘书徐锦到得快,从奥迪车下来,手持电话,永远平和稳妥的气质。周启深带赵西音下车,换去奥迪,把她往驾驶位轻轻一推,“你开。”

    赵西音忌讳着他流血的伤口,没敢误事,朝最近的医院去。

    到医院门口,她解开安全带,“咔哒”一声清脆,倒没忘记泾渭分明。这声音好像是在告诉他,方才热心不过举手之劳,别无他想。

    她说:“你去吧,我打车回。”

    周启深先她一步按下锁,不容置疑,“车你开走。”

    奥迪q7太大,她家小区停车本就不方便,赵西音真没这念想。但周启深执着时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识过,拗不过的。

    她答应,“好,明天我把它停到你公司楼下。”

    周启深看着尾灯闪烁于街角,才漫不经心地进了急诊。他流血的伤口是那晚和孟惟悉打架留下的,一天奔波也没在意,这会医生一看,都粘住裤子了。这点疼不算什么,但医生非让他挂针消炎,说天气太热容易感染。

    一小时后,顾和平和老程到了急诊。

    “怎么的这是,您八百年没进过医院,今儿这是脆弱了?”顾和平张嘴不饶人,没少埋汰。

    周启深对老程抬了抬下巴,“堵上他的嘴,我给小昭发一万红包。”

    跟在老程身后的小昭顿时冒出脑袋,年轻白净的一张脸,温柔又可爱,“和平哥,你自觉点呀,待会咱俩对半分。”

    顾和平乐了,对老程说:“你家姑娘越发机灵了。”

    老程应道:“教导有方,承让。”

    小昭比老程小八九岁,跟了他三四年。书香世家的闺女,幸得一双开明父母。他们知道老程这号人,没少催小昭带他回家吃饭。小昭自己不愿意,推三阻四地说看他表现。

    这都什么事,别说气笑,老程真能被气得哭出来。但这么多年过了,小昭简单纯粹一如既往地当他的小尾巴。周启深评价过小昭,四个字,大智若愚,是老程积德了。

    “对了,你秘书不在?”老程问。

    “他留那边处理事情。”

    “这就怪了。”老程说:“刚停车的时候,瞧见徐锦那辆黑色奥迪也停门口。”

    周启深眯缝了双眼,薄薄的单眼皮往上挑,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心口发懵,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生气,总之堵得慌。说:“小西停的。”

    了解事情始末,谁都不吭声了。

    周启深半坐着,仰头枕着冰凉的墙壁,眼里竟多了一丝可辨的颓然。

    老程轻声叹气,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话委婉,还是给人留了余地。小昭在一旁嘻嘻笑,直接翻译出来:“周哥儿,你还打算追西音姐吗?”

    老程啧了声,扶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掐了掐,“不懂事。”

    小赵吐了吐舌头,躲到老程身后。

    周启深坐了起来,叠着腿,两手搭在扶把上。白裤染了血依旧挺阔,埋着针的手背筋骨分明,无论何时何地,硬朗气质都这么淋漓。

    沉默一阵后,他说:“是我对不住她。”

    小昭努努嘴,心里跟着一块难受了。老程给他带了东西,落在车上,便和小昭一块去拿。两人牵着手出去,顾和平笑眯眯地问:“酸么?”

    周启深嘴角微微弯了下,别过头闭目。

    想起来了,顾和平告诉他,“对了,你前老丈人是不是c大教书?”

    周启深又迅速睁开眼。

    “c大在评职称,我那表兄经手这些事,说是你前老丈人碰到点麻烦。”

    ――

    赵西音在家陪了赵文春两天,胆结石病症消得也快,赵文春一个劲地催她去黎冉工作室帮忙。

    “她自己上班都没个准点,真不碍事。”

    “小黎给你发工资,就是你老板,你得守纪律,勤快点。”

    赵西音听乐了,“该录下来的,黎冉最爱听人叫她老板。”

    赵文春拿闺女没法,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从小就是野上天的纸风筝。

    “爸,你评职称那事儿怎么样了,最近也没听你说起。”赵西音想起就问。

    “啊,走流程呢,没那么快。”两句话带过,赵文春看了看时间,“下午我还有点事,出去趟。”

    赵西音不放心,“你才好多久?出去做什么?我帮你办。”

    劝了好久,赵文春都不同意,非说得本人到场。出门也不让她送,赵西音不让。后来还是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溜跑的。

    赵西音出来不见人影,心说,赵老师犟得真是别具一格。恰好黎冉打来电话,这夜猫子估计也是才睡醒,约她一块吃饭。

    傍晚黄昏染橘了高楼广厦,暑气消退,尘埃也随之落定,这是晨昏交接时,最安宁的时刻。

    吃完牛排,俩姑娘逛商场。升降梯难等,干脆绕个圈坐扶梯。这一层全是餐厅,西式中式一应俱全。赵西音低头回信息,黎冉挽着她的手叽叽喳喳。

    赵西音边应边笑,眼睛看着手机屏。

    黎冉的脚步很突然地慢下来,赵西音被拽着也走不动。

    “怎么了?”

    黎冉扯了扯她衣袖,指着左边,“小西,是赵叔。”

    一家海鲜餐厅,靠窗的包间隔着一整面玻璃,里面看得一清二楚。整桌人七八个,剩菜残羹,饭局已近尾声,赵文春是站着的,位置靠门边,正端着酒杯赔笑脸。

    一件条纹格衬衫,一条棉麻裤,赵文春身上那股清风徐徐的气质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他数十年节俭成习惯,衣服不讲究时髦样式,干净整洁即可。赵西音给他买了很多,都没舍得穿。

    敬酒的对象赵西音有印象,一个他们学校的副主任。

    赵文春显然不擅长这种局面,表情不自然,动作也显僵硬。他喝了很多酒,眼神也没了平日的精神劲。那主任不领情,又或是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摆谱耍威风,咬着烟吞云吐雾,把自个儿当了角色。一桌人望着赵文春哄笑,赵文春用手背拭了拭额头,就这么硬撑在那。

    一墙之隔,甚至连阶层权势都谈不上,小人作态,欺负老实人。

    赵西音就这么站着,目光笔直明亮地定在赵文春身上。

    或者是血缘至亲心有感应,或许是这注目灼人发烫,赵文春下意识地抬起头,他震惊,慌张,甚至还有一丝逃避。

    赵西音像一樽木头,一直站到饭局散场。

    赵文春出来时脚步踉跄,他微微捂着腹部,没有一个上来关切,他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一个呼之则来的消遣。

    赵西音忽然迈步,黎冉拉都拉不住,心说完了完了。

    但她只是走到赵文春面前,平静道:“回家。”

    黎冉开车送两人到小区,也不多嘴,打完招呼就走了。赵西音刚上楼,还是收到她的微信,“跟赵叔好好说,别凶他。”

    别说凶,赵西音连提都不提一个字。

    到家后她开始扫地,拖地,擦桌子,始终沉默。赵文春坐在沙发上,实在没力气起身了,最后,他说:“小西,是不是觉得爸爸很没用?”

    赵西音擦柜子,弯着腰,头发遮住脸,没答。

    “我听人说了初审结果,被筛下来了,这事儿一直给刘主任管,今年再不评上,以后就不能报审。”赵文春摘了眼镜,用手背印了印发痒的眼角,酒精熏的,都是红血丝。

    赵西音“嗯”了一声,干巴巴的,喉咙发紧。

    赵文春年过五十,壮年不复,豪情不在,守着珍爱的三尺讲台矜矜业业半辈子。赵西音尚在幼年时,母亲便和他离了婚,抱怨最多的,就是赵文春不思进取。不到半年,母亲再婚,还是和自己年轻时下乡遇到的知青初恋。

    连赵西音都看透的真相,赵文春又何尝不知。但这几十年,赵文春从未辩解过一句,也没说过前妻半点不是。

    “哎。”赵文春忽然一声叹气,“世道不比从前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挡着人的道儿了。”

    赵西音抬起头,灿烂扬笑,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爸,我养你。”

    她眼睫俏皮轻煽,朦胧光影里神色柔和,分明就是小女孩儿模样。赵文春挪过头,没敢细看。

    闺女眼睛里强忍的泪光,骗不过他的。

    赵西音这一夜睡得不太好,总是梦到很多以前的事,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还陷在一半梦境里,精神虚得厉害。丁雅荷抱怨她接得太慢,“什么点了还不起,你以前没这么懒的。”

    语气冲,赵西音有点起床气,怼了回去,“哪个以前?我七岁还是八岁啊。”

    丁雅荷和赵文春离婚的时候,她还没七岁。走了快二十年,有些指责就没道理。丁雅荷自知理亏,这孩子,打人七寸一打一个准。

    “你中午过来陪我吃个饭吧。”丁雅荷云淡风轻地岔开话题,“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电话挂断后,她发来一个位置,赵西音对这家餐厅没什么印象,看地址也不太好找。转车费了点时间,晚了半小时。这店貌不惊人,但服务是真好,她一进来,就有侍者引路。

    最当头的包间,赵西音没多想,推门进去一看,愣在原地半天没回魂。

    丁雅荷带着倪蕊坐左边,右边是戴云心。

    赵西音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丁雅荷一声呵住,“你陪戴老师坐吧。”

    戴云心笑得温和:“您真把孩子叫来了?从她家赶过来这么远,其实也没必要的。”

    丁雅荷不以为然,“您是把她宠坏了,这孩子任性得很,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别介意。这么好的机会给她,让她受累也是应该。”

    直到坐下,赵西音的耳朵里都是嗡嗡声。

    戴云心倒是温和,“上次在宴会,也算机缘巧合,庞导看了你跳舞,他很喜欢,同意你去试试镜,《九思》已经投入拍摄,里面有一段很重要的戏份,现在还却一号领舞的。”

    赵西音不吭声。

    丁雅荷气不打一处来:“你别矫情,光学你爸身上那点清高书生气,这个世界很现实,不是你争取就一定有结果。如果不是戴老师青睐,不是她给你推荐,哪还轮的上你上这儿来。”

    丁雅荷喋喋不休,她的姿态这几年越发高傲,喜欢说一不二。

    而赵西音始终垂着头,表情空泛,没有一丝愉悦。

    与此同时,楼上的贵宾雅座,周启深与顾和平的那位表兄刚吃过饭,他的秘书跟在身后,拿着西服外套和车钥匙。

    周启深与顾表兄亲切攀谈,一顿饭下来,关系显然更进一步。

    “赵教授的事还望你多费心,要关系还是要东西,你直接捎句话就行。”周启深擅长交际,一席话总能说到人心坎。

    顾表兄喜欢他的直接,一次交道就能看出,都是爽利人。

    两人迈出包间,长廊走了一半,秘书随后跟上,低声跟周启深说了几句。

    周启深皱眉,“都有谁?”

    秘书说:“她母亲,妹妹,以及戴老师。”

    周启深表示知道,送走顾表兄后,他又返去楼上。

    ――

    丁雅荷咄咄逼人,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恼其不开窍,“你倒是说句话!”

    赵西音好像延续了早上的那个梦境,她跳舞受伤,一朝跌入谷底。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有人隔岸观火。最后是赵文春昨天敬酒赔笑的模样,他本该闲云清志,却一脚踏入凡尘,凡尘不尽友好,还回来的都是嘲弄与不公。

    赵西音头疼得像要裂开,她屏着一口气,游魂似的说:“我不跳舞。”

    丁雅荷气得差点掀桌,或许是觉得自己做长辈的威严没受半点敬重,她站起身,言语分外犀利:“赵西音你是不是有病?全学你爸那点穷酸气了,你把自己当角色了是吧,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了是吧?赵文春也是个拎不清的,放任你出去旅游两年。两年,啊,两年!可把他牛逼大发了,瞧见这女儿都养成什么样了,不务正业不上班!不知人间疾苦,没有公主命你还真得公主病了!”

    丁雅荷火冒三丈,漂亮的指甲尖狠狠戳了下她肩膀,“你倒是说话呀。”

    赵西音眼睛酸酸胀胀,人像被抽了力气一般,脊梁血肉都快垮掉。

    “您没听清么,她说,她不跳舞。”

    这道男声出现得出其不意,丁雅荷回头一看,就见周启深不知何时踏进来,双手负在身后,人站得笔直又淡然。一个字一个字的,力量千钧。

    丁雅荷料不到是他,神情尴尬了下,但底气很快恢复,冷笑一声,“我们母女俩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周启深置若罔闻,笑得温和,“有没有我的事儿,她说了算。”

    周启深看了眼赵西音,不动声色地站向她旁边,一个挡风避雨的动作。“她高兴跳就跳,不高兴跳就不跳,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自己拿得住主意。她上不上班是她自己意愿,当个朝九晚五上班族也好,玩网店也罢,只要不犯事儿,卖药卖伟|哥,只要她高兴。”

    周启深说这些话时,嘴角带笑,痞气劲儿入木三分。这态度已经够客气了,但用词还是忍不住糙了些。

    丁雅荷气得脸成了绿色,指着周启深,说了句插刀尖的话:“都离婚了,就不要来管她的事了。”

    失了立场,说什么都让人看笑话。

    周启深脸色沉了沉,显然被戳到了痛处。

    这时,一直沉默的赵西音忽然站起身,“我乐意被谁管,是我的事。”

    然后扯着周启深的胳膊,目不斜视地与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