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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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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亡命的狂奔着,四周是苍茫无尽的旷野。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倾刻之间,那声音已充*了整个天地。我禁不住昂首望去,一座庞大的碟形堡垒蓦的出现在头顶数十丈的高空。

    我心中生出一阵强烈的震憾,驻足下来。

    飓风掀起我单薄的衣衫,我仿佛站在宇宙的核心。

    那碟形堡垒在我头顶盘旋着,底部突然向外开启,现出一个巨大的洞口。一束强光自洞内垂直shè下,将我紧紧罩住。我的身体顿时凝滞起来,血液似停止了流动。

    我惊骇yù叫……

    却在这时,我忽然自恶梦中惊醒。睡衣被冷汗沁透,感到嗖嗖的凉意。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再难以入睡。索xìng披衣起床,打开电视。

    一个画面跃入眼帘。

    这是一个类似神庙的大殿,一群土著模样的人,头顶插着羽毛,在一座巨大的人头兽身的神像面前谟拜着,神情极尽虔诚。那座神像面目狰狞,俯视众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心中一阵烦躁,埋怨道:“世人真是愚味,总是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连电视台也不例外,难怪我要做恶梦了!”又换了几个频道,也是索然无味,遂关上电视。

    这一夜,我在书房度过。

    翌rì,我早早的起床来,乘公交车去上班,途中又遇上塞车。我斜靠在座上,一阵困意袭上心头,竟然在车上睡着了。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十点一刻,未进办公室,就碰见护士小宁。小宁对我说:“方医生,你来了,梅主任正在找你哩!”

    我不觉大感头痛,不知如何向梅主任解释?

    我的前脚踏进主任办公室,梅主任便已闻声扬起头来,急切的说:“方医生,你快去三号手术室,那里有一个孕妇急需处理!”我张了张口,一句也未说,就退出主任办公室。

    只要梅主任有工作安排我去完成,就可免去一大堆没有必要的解释。

    我们医院是东岛市最大型的医院,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而我正是本院妇产科唯一的男医生。在一大群异xìng同事之中,我不可否认的成为一群女xìng排斥的对象,几乎每一天都要面对患有严重更年期综合症的梅主任的特别关照。

    但我并不担心,因为我代表着本院妇产科最尖端的技术水平。

    当我跨出主任办公室时,梅主任电话通知护士及时将病人的病历送上。

    患者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xìng,怀孕二十八周,于一周前入院。三天前频繁出现胎动,昨夜十二点,患者开始有规律的宫缩,直到一个小时前,患者腹部突然出现绞痛,并且胎膜破裂,有羊水流出,却未见到胎儿分娩。

    以我的经验,该患者的胎儿在分娩过程中出现异常,理应立即进行手术,剖腹取出胎儿。

    我率领几名助手迅速赶至三号手术室外,我问护士:“患者家属在哪里?”那名护士大声叫道:“患者家属?谁是患者的家属?”一年逾花甲的老太婆颤巍巍的自一旁走过来,连声应道:“我……我是……”

    我狐疑道:“你是她的家属?她的丈夫呢?”

    老太婆摇摇头道:“医生,别瞎说!她……没有丈夫,我孙女还未成亲呢!”我道:“没有成亲?那这腹中的胎儿……”那老太婆眯着一对老花眼,神情诡异的道:“有一天晚上,我孙女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龙头人身的仙人与她相好,她就这样上身了!”

    我烦躁的说道:“老人家,你在说什么?”

    老太婆道:“哎呀,你不相信我么?当年汉高祖的母亲也是这样上身的啊。我孙女福泽深厚,将来腹中的孩儿必成大器……”

    “护士小姐,请让她签字!”我不愿再听她胡扯下去。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未婚少女怀孕后,总是要寻找一些理由,但象这种无稽之谈,却实属罕见。

    进入手术室,一个孕妇正仰卧在手术台上,宛转的呻吟着,额上汗珠密布,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我一面换手术衣,一面吩咐麻醉师进行麻醉。

    一切准备就绪,手术正式开始。

    手术刀在患者的脐下正中横向剖开一条数寸的创口,然后用手指分离肌肉。

    这时候,孕妇呈现出一阵剧烈的抽搐,旁边助手惊呼:“方医生,病人的心电图出现异常!”我心中一震,惊知情况有了急剧的变化,随口吩咐道:“继续观测!”手的动作更为迅捷起来。

    我的手指终于触及她的子宫。

    孕妇突然发出一串凄厉的嚎叫,我微微一愕:术前麻醉师曾对患者做了腰穿麻醉,在手术过程中,不应该出现如此强烈的反应。

    不容思索,我立即剖开孕妇的子宫,右手自破开的创口探入。蓦的,我的中指尖传来一阵剌痛,心中大惊,急忙缩回手来,放在眼前一看,但见指尖的手套已被咬破,隐约有血迹渗出。

    我不禁大感惊异。

    ――腹中的胎儿竟然会咬人?

    惊疑之间,又传出助手的尖叫声:“大家看!那是什么?”

    我闻声往孕妇腹部望去,但见子宫那道破开的创口中,有一团黑忽忽的物什在慢慢的蠕动着。渐渐的,那物什的身子已向子宫外探出大半截,却并非是胎儿的头颅,而是一个犹如蛤蟆般的怪物。

    那怪物蓦的扬起头来,嘴巴一张,露出两排森白的利齿,喉中发出一串咕咕的声音,状甚狰狞。众人不禁一阵惊呼:“有妖怪啊!”纷纷夺门而出。

    我被几名助手簇拥着,向门外退去。到了门前,我忍不住回头望了它最后一眼,正好见到一幅惊心动魂的场面:那怪物的身体已完全自子宫内挣脱出来,身体在瞬间增大数倍,正以森白的利齿,撕咬着孕妇的内脏。

    恍惚之间,我随众人逃出手术室。

    整座医院沸腾起来。

    过了几分钟,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医院的保安闻迅赶到。数名保安手持利器闯入手术室。紧接着,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听到惨叫声,浑身一阵冰冷,一种无比绝望的情绪瞬息涌上心头,仿佛体内的血液在瞬息间被抽空了一般。

    我不明白何以会有这样的反应,身体不禁摇摇yù堕,紧靠在墙壁上。

    梅主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方医生,你觉得怎样?”我摇摇头,道:“没什么!”主任冷冷道:“医生的jīng神状态直接影响着病人的情绪。你现在情况很差,不如回家休息一下,等心情平复后,再来医院上班!”说完,迈着大步,向远处走去。

    我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激。

    我回到办公室,换去身上的手术衣,然后找来碘伏,将被咬伤的中指消了毒。

    回家后,我静静的仰卧在大床上,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脑里重复着两个小时前手术室里所发生的一切。

    “有一天晚上,我孙女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龙头人身的仙人与她相好,她就这样上身了!”老太婆诡异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又想起昨夜那一场恶梦,电视里出现的那座人头兽身的神像,手术室内传出那声凄厉的惨叫……

    我狂叫一声,自床上跃起。

    我惊恐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盘旋着,久久不息。

    整栋别墅里只有我一人,没有人来安慰我。我的父母曾经是最有名的科学家之一,却在十年动乱中遭到迫害,双双惨死。我从小便与舅舅住在一起。三年前,舅舅全家移民美国,留给我偌大一栋房子。

    留声机内仍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是莫扎克著名的《摇蓝曲》。

    我仔细端详着被那怪物咬伤的手指,伤处已结上一层薄薄的黄痂。所有的一切都已过去,但我却隐约的感觉到那怪物的存在,且正以另一种形式在不停的潜滋暗长。

    身边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女友琼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我从新闻里看到你们医院出了事,听说手术医生就是你?”

    “是,是!”听到她的声音,我如同溺水者抓到了一块浮木。我说,“你在哪里?我很想见你!”

    “好啊,我也正有事找你。一个小时后,老地方见!”

    琼果然应约飘然而至。今天她打扮得很漂亮:一件粉红sè的外套,云髻高挽,足踏两寸许高的红皮鞋,显得艳光四shè,魅力逼人。我虽然是她的男友,也不禁目瞪口呆。

    我们在酒巴的靠窗处坐下。她叫了一杯咖啡,我则要了一杯红葡萄酒。我呷了一口酒,迫不及待的将今rì身边发生的一切道出,每倾诉一句,心里的郁闷便去了几分。

    琼用勺缓缓的搅着杯中的咖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最后,我将目光落在她的娇靥上,问:“你有事找我?”琼轻叹一声,若有所思的道:“方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微微一愣,答道:“大约四年了吧!”我与琼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当时她念的是管理系,乃校里有数的美女之一,曾经有不少风度翩翩的学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却选择了我。我们恋爱了整整四年,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惊天动地,一切都很自然。

    她为何会问起这件事?

    琼突然扬起臻首,又说道:“你知道吗?我已升职了,是公司的经理助理。”

    我举起杯,欣然笑道:“是吗?恭喜你了!”

    琼所在的公司是国内有数财团之一,几乎龚断了电子信息技术、汔车、造船等行业,其公司总裁蓝晶更是一位极富传奇sè彩的人物。琼能顺利的升至经理助理,在她一生事业的道路上,终于迈出了有着决定意义的一步。

    琼的脸上却并无兴奋之sè,淡淡说道:“这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我不觉大感意外,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僵硬,说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琼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不过你是否有过关心过我?”

    我愕然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琼的情绪有一些激动,大声说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已完了吗?我对你已经没有一点的感觉了!”这一句话自她口中说出,不啻一个睛空霹雳。

    我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琼冷冷的望着我,说道:“我也想这样问你。不错!方卓的确是一个很敬业的医生,你的专业永远是最棒的。但我并不需要这些。我们恋爱了四年,在这四年里,你几曾主动关心过我?在我悲伤失意的时候,你可曾主动的出现在我身边安慰我?”

    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木讷的道:“我……我……我可以改……”琼摇摇头,幽幽说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为什么?”我惶恐的问。

    琼漠然说道:“方卓,我们分手吧!”我闻言心中大震,霍地自座上站起,大声叫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大学毕业以来,我一直将jīng力投在了工作上,终于出众拔萃,成为医学界的尖端人物,但我知道,我内心里深深的爱着琼,我不能失去她!

    我孤伶伶的站着,酒巴里所有客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大感尴尬,又坐回座上。琼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接通之后,轻声说了两句,脸上现出异样的神情,对我说:“他来了!”

    “他是谁?”我涩声问道。

    琼淡淡的说道:“我新交的男朋友。他叫罗斯,是我们公司里电子信息方面的工程师。”

    声音刚落,酒巴门外走进一人,高鼻、蓝眼,高大威猛。那人迈着大步径向我们这边走来。琼自座上站起,招呼道:“罗斯,你来了!”那人笑了笑,轻拥着她的香肩,在她的右颊亲了一下。

    我不禁怒火中烧:天啦!她不仅有了别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洋鬼子!

    那洋人转过身来,向我伸出一只大手,颇具风度的说道:“你好,我是罗斯。”

    “好个屁?他nǎinǎi的,老子难受得很哩!”我心里狠狠的道。

    刹那间,我只觉自己的血液加速了流动,全身的肌肤变得僵硬起来,体内似有一股强大的热力渲之yù出。

    我张了张嘴,半晌说道:“嗯……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自座上站起,与二人擦身而过。冲进洗手间,我立时返身掩上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体内的血液奔腾不息,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犹如被熊熊烈火焚烧。

    我匆忙跑到镜前,镜中映出一幅狰狞的画面:面部的肌肉强烈的扭曲着,一片cháo红;挽起衣袖,前臂的肌肤竟增厚了许多,显得凹凸不平,而且有sè素沉着。

    我顿回忆起今rì在手术室见到的那一幕,那个在孕妇肚腹上缓缓蠕动的怪物……

    我惊呼一声,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我疯狂的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神志陷入一片混乱。体内的热力仍迅速的递增,恍惚间,我拧开水闸,将头颅埋入水糟里。冰凉的自来水自管道喷出,湿透了我的头发与衣襟。

    热力渐渐消退。

    门外传来叩门声。

    我关掉水闸,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混乱的情绪,转身开门。

    罗斯与琼站在门外,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琼忐忑不安的问:“方卓,你不要紧吧?”

    我摇摇头,淡淡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没有事。对了,我突然记起另外还有一个约会,这里的帐就由你们来结了。”说完,迈着大步往大门走去,耳边隐约听到罗斯可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哦,失恋的人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回到家,我独自伫立于空旷的大厅内,内心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惧。

    酒吧内,我的身体所产生的变化,显然与今rì手术室的怪胎有着莫大的关系。我是医学专业的权威人士,自然明白基因突变的原理。当我的手指被那怪物咬中的那一瞬间,它的某些物质已乘机进入我体内,且不断的潜滋暗长,在我的情绪受到剌激的时候,体内的基因骤然发生突变,我将会变成一种可怕的生物。

    一种濒临死亡的情绪已紧紧的笼罩着我。

    我在房内拆腾着,搜出所有屯积的杯面,开水泡了,然后全数吞入肚里。一小时后,我仰面躺在地板上,挺着胀鼓鼓的大肚,目光呆滞的望着屋顶,脑里一片空白。

    一阵困意涌了上来,我终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又自恶梦中惊醒。一个与上次同样的恶梦。天还未大亮,透过窗棂,可以望见天际几颗启明星闪烁着,除此之外,便是寂静。我只觉身体有一些僵硬,撩起衣衫,只见胸膛、腹部、手臂的皮肤变得粗糙起来,呈现出一个个sè泽黝黑的疙瘩。

    基因突变果然来得迅速。

    我已变成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了。

    我惊恐的吼叫一声,夺门而出。

    我在寂静的大街上狂奔,一幢幢高楼被我远远的抛于身后。

    体内的热血在沸腾,我丝毫未感到疲惫。

    我一直跑至天明,也不知跑过了多少条街。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湖泊,我这才省悟到已到了市区南面“翠柳湖”。平静的湖面烟霭缥缈,一群群野鸭在湖面往来游弋,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早起的人们,聚集于湖岸的柳树下,悠闲的打着太极。

    我冲至栏杆的边沿,对着湖面昂首长啸。

    凄厉的啸声破空传出,扰乱了湖面的宁静。水中顿时传出一阵扑扑的野鸭掠空之声。我不禁热泪盈眶,内心处于一种天人交战中。我深深的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我的灵魂将在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而另一个可怕的生物将在我体内重生。

    唯一能够阻止这一灾难xìng变化的就是死亡!

    我凝望着足下平静的湖水,缓缓闭上双目,足尖往向前迈出半步。却在这时,一声深沉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何苦来由?”声音犹如自天外飘来,我心中蓦的生出一股强烈的震憾,睁开双目,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左首三尺开外悄然出现了一个老头。

    一个身穿雨衣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