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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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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娜塔莎还真行,为了纪子工作的事,她去找厂长,一二三四这么一说,厂长就同意了。庞善祖问:“你说,纪子的事,真是娜塔莎给办成的?”庞天德说:“是啊,人家硬是找到厂长那里争取的。”“嗬,这苏联专家,还真有面子!”庞善祖自己琢磨,“她能给纪子说话,不容易。你们仨这关系,乱着呢。”庞天德严肃地说:“什么叫乱着呀?爸,你把人家娜塔莎想成什么人了?第一,我们一点儿也没觉得乱,那是你想的。我们俩是我们俩,纪子是纪子,两回事。人家娜塔莎这叫无私,这叫高尚。第二,我们坚信,我们的爱情不会受任何影响。这点自信都没有,还叫什么爱情?”

    庞善祖说:“别跟我咬文嚼字,反正你得照顾点纪子,她人生地不熟,别让她吃亏。”庞天德说:“我咋不照顾?这不是给她买来辆二手坤车吗。爸,你不用担心,这丫头,精着呢,她能吃亏?”

    厂后勤处本来要分配纪子去服装加工厂,可是纪子主动要求去底盘车间的食堂。纪子在食堂表现特别好,才一个多礼拜,就受到了表扬。食堂班长在班会上说:“都看到了吧,纪子来了以后,这卫生的变化,这周围环境,你们都学着点,别一休息就玩。另外,看看人家那工作服,那个人卫生……”纪子不好意思地道:“班长,请别这么说,这没什么。如果大家没有时间,我可以给各位洗工作服,都拿来吧,没关系的。”

    班长说:“别惯着他们。现在,车间里大干快上,咱们伙食班也得有所表示。饭得做好了,做香了,让大伙愿意吃,不挑毛病。是吧?”纪子说:“班长,现在天热,我们可以给大家烧些凉茶,或者绿豆汤,用大桶送到车间去,给工人们降温。对不起,我不知说得对不对?”班长说:“这主意不错,用钱不多,又解决问题,就这么干。”

    纪子推着小车,上面装着两个大茶桶,到车间送水。有的工人跑来喝水,有的离不开,招呼她,她把水送过去。纪子看围在身边的工人,很多工作服都破了,她拍拍手说:“大家请听我说,今天星期六,有谁的工作服需要洗的、需要补的,下班后都放到这个大袋子里,我拿回去洗好补好,星期一给你们拿回来。”工人们面面相觑,不好意思。纪子说:“请别不好意思,我星期天也没事。”

    纪子推着小车向办公间走去,她把小车放到门外,透过玻璃,看到娜塔莎和庞天德在里面头碰头研究图纸。她把茶壶灌满,敲敲门进去说:“天德君,娜塔莎,请喝茶。”庞天德笑着说:“送茶下车间?不错。娜塔莎,来一杯。”

    纪子鞠躬道:“娜塔莎,我的事,你费心了,真是要谢谢你了。”娜塔莎说:“别客气,一家人嘛。”纪子抬头问:“嗯?什么?”娜塔莎喝着茶说:“你是庞的妹妹,也就是我妹妹嘛!”

    纪子没说什么,低头看庞天德的裤脚破了,从身上拿出针线,蹲下身子,给他缝裤脚。庞天德喝着茶,身子僵硬地坐着。娜塔莎看看他,又看看纪子,她把杯子放下,也蹲下身子,从纪子手里拿过针线说:“我来吧。”她个子太大,蹲不下,缝了几针,一下子坐在地上,她索性坐着缝。纪子一直微笑地看着她缝。

    庞天德看看外面说:“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上班哪。纪子,你快走吧。”纪子说:“针线在她手里呢。”“好了。”娜塔莎费力地站起来,把针线给了纪子。

    纪子说:“天德君,你站起来走一走。”庞天德站起来走,裤脚连上了,被缝成了瘦腿裤。娜塔莎奇怪:“咦?怎么搞的?”“给他拆了吧,我回家再给他缝。会拆吧?”纪子笑着说完走了。娜塔莎看着裤子直瞪眼。庞天德笑着拍拍图纸:“喂,你的价值在这儿,不在裤子。”

    娜塔莎闷闷不乐地坐在车间角落里,庞天德走过来问:“娜塔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娜塔莎摇头:“庞,我想跟你谈一谈。我很努力地想与庞爸爸,还有纪子,搞好关系,让他们同意我和你结婚。可是,没有什么效果。难道,真的是五年之内,不许我们结婚吗?你真要听他的?”

    庞天德说:“你放心,我一定要跟你结婚,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大事。可是,老人的意见还是要听的,说服他要一定的时间。”娜塔莎说:“我可不想听他的,我要打破封建枷锁,冲破黑暗的牢笼,起来斗争、革命,赢得我们的幸福。”

    庞天德想堵她的嘴又不敢:“等等,娜塔莎,咱下班再说这事好不好?”“在工厂,我们像搞地下工作;下了班,我又不能跟你回家;星期天你又不带我出去玩;我们相爱又不能结婚。我来中国干什么?”“中国和苏联的情况不同,有些事要慢慢来,得有个过程,不能急。”

    娜塔莎问:“昨天是星期天,你为什么没来找我?”庞天德说:“哦,纪子拿了一大堆工人的衣服回家洗,我看太多了,就帮她洗,手都洗破了。”“还是她比我幸福,要是这样,我情愿当你的妹妹。”“这是两回事。中国有句古诗,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是说,两个人要相爱,只要心里面想着,就不在乎能不能天天在一起。就算不能天天在一起,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娜塔莎琢磨着:“你们中国的诗人,很虚伪,不说真话。”庞天德说:“这是唐诗啊,世界闻名的。”娜塔莎摇头:“庞,你已经不爱我了。”庞天德忙说:“娜塔莎,你不知道,我爱你,经常失眠!”“真的?”娜塔莎笑着逼视庞天德。“真的!”庞天德用热烈的目光回视娜塔莎。“去车库!”“去车库!”

    两人分开,悄悄进了车库。车库门关着,里面暗暗的,只有门边上透过来一线光。娜塔莎背靠着墙,庞天德拥着她,两人一会儿接吻,一会儿分开说话,一会儿又热吻,都喘息着。

    庞天德问:“还说我不爱你吗?”娜塔莎把头埋在庞天德怀里说:“这不算,我要结婚。庞,你向组织上打报告吧,我可不要再等了,我要申请房子,咱们自己结婚。这是革命的最好的办法,苏联的十月革命成功了,中国的革命也成功了,咱们还对付不了一个封建的爸爸?”

    庞天德说:“咱们今天就结婚,就现在,一刻也不等了!”娜塔莎说:“噢,亲爱的庞!你今天怎么了……”庞天德又吻住她的嘴,腾出一只手,打开吉普车的后门。娜塔莎的嘴呜呜的:“瓦洛佳,这是,是白天啊……”庞天德的嘴也呜呜的:“午休时间,没人……”娜塔莎喘息着:“噢,亲爱的,你轻点……”

    白副厂长让刘秘书暗地里调查庞天德和娜塔莎的“情况”,刘秘书调查的结果白副厂长不满意,他干脆自己调查起来。他把纪子叫到办公室问:“庞纪子,想找你了解点情况,你要如实说。你哥哥庞天德同志,和娜塔莎工程师,是在谈恋爱吗?”纪子犹豫着。白副厂长说:“你不要有顾虑。因为娜塔莎工程师是外国专家,你哥哥又是厂里中层干部,所以,我们要对他们负责。你是他身边的人,肯定了解真实的情况。”

    纪子问:“请问厂长,如果他们是真的,会处分他吗?我是说天德君。”白副厂长说:“处分他倒不会,但是组织上必须掌握情况。跟苏联专家谈恋爱,又不汇报,是对组织的不尊重。”“他们是在恋爱,而且,还想结婚。”“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早就认识,是在战争年代。娜塔莎这次来中国,也是为了天德君才来的。”

    白副厂长立即派政工处高处长找庞天德谈话:“天德同志,我受厂领导的委派,与你谈话,想跟你核实一下,你是否正在与苏联专家娜塔莎同志谈恋爱?”

    庞天德问:“哪个厂领导?白厂长吧?”“庞主任,你不要有情绪。因为事关外国专家,所以,这是必要的程序,白厂长正好分管这项工作。”“高处长,娜塔莎同志是专家工程师,我是车间主任,我们工作上联系多些,很正常。”

    高处长说:“工人们反映,你和娜塔莎同志走得很近,有一些迹象,超出了一般同事的关系。你的妹妹庞纪子也证实了,她说你和娜塔莎早就认识,是这样吗?”庞天德很不高兴:“我的事找我问就行了,找她干什么?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也明确地回答,我是在和娜塔莎恋爱,而且不是现在,早在十年前我们就相爱了。”“哦?那么早?是在什么情况下?”“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高处长要是想听,以后我会讲给你。现在不行,我车间那边还忙着呢。顺便问一句,跟外国专家恋爱结婚,犯法吗?”“这个,不是犯不犯法的事,是应该向组织汇报,毕竟,事关国际影响。”

    庞天德说:“我们认识那阵,汽车厂还没建,哪有组织?向谁汇报?要不是阴差阳错,我们早结婚了,还用得着这么调查?”高处长问:“那你们以后打算……”“当然打算结婚。”“你这是正式向组织汇报吗?”“既然需要汇报,我会写个申请报告。”

    在一次厂领导的会议上,白副厂长不失时机地把庞天德的事情提了出来:“情况已经证实,所以,我要严肃地提出来,怎么能和苏联专家搞对象?影响太坏了!再说,家里还有一个日本女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行的话,我看先把他车间主任撤了,等查清了再说。”厂长说:“这确实是个新问题。可是,年轻人谈恋爱,是自由的,也不分国界,我们没有哪条规定说不许和外国专家谈恋爱,是不是?”众人附和。

    一个干部说:“有必要向他们专家组的领导通报一下吧,毕竟是人家的人。”另一个说:“别找那个麻烦。这毕竟是娜塔莎工程师个人的事,她自己都不汇报,咱们管那个事干吗?她敢和中国人好,就证明她有办法。这事,我们睁一眼闭一眼,顺其自然好些。”白副厂长:“我保留意见,不行的话,我要向局里反映。”贺书记说:“老白,还是要慎重点,谈恋爱嘛,好事,又不是别的。”

    要吃晚饭了,庞天德冷着脸,坐到桌旁说:“先不吃,纪子你坐这儿。”纪子小心地坐下:“天德君,怎么了?”“是你告的密?说我和娜塔莎谈恋爱?”纪子急得摆手:“不是不是!是白厂长,他找我谈话,让我如实反映情况。”

    庞天德拍桌子:“你就如实了?还真实在!想借组织的手把我们拆散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纪子委屈得要哭:“哪里啊,我还问他了,要真是谈恋爱,是不是要受处分,他说不会的。”庞善祖瞪眼道:“凶什么凶?回来就冷着个脸子。我听明白了,那厂长找她了解,她敢隐瞒?她说的也是实情,你有能耐,别和娜塔莎好啊!”

    庞天德说:“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想,在申请结婚之前,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一公开工作起来就有点别扭,不方便。到公开的时候,我自然会公开。现在好,弄得被动了!”庞善祖说:“你还真想结婚?和娜塔莎?”“爸,不是跟你说了吗,肯定结婚啊!我们相爱这么多年,这次她又来到中国,这就是老天爷给的机会,这不是缘分吗?我能错过吗?”“哼!你跟纪子就没缘分吗?人家从死人堆里把你背回来,这么快就忘了?”

    庞天德哭笑不得:“这是两回事啊!咋又提这个茬?纪子是我妹妹,对不对?”庞善祖说:“我不是说五年之内不能结吗?”“我打听了,是三年,根本没有五年那一讲。”“我不管,反正咱庞家就是五年,不到五年,不许提这个事!”

    庞天德说:“爸!你这不是成心嘛!你还不如让我四十五十再结得了!”庞善祖说:“你要是跟那个娜塔莎,一辈子不结倒好!”“爸,你要是真这么说,我明天就结!我是你儿子,一辈子不结婚对你有什么好!”

    庞善祖一拐打下去骂道:“混账东西!”纪子忙拦住:“干爹,别生气,天德君会听您的话的,别生气。”

    白副厂长回家对白爱红说:“有关庞天德的消息,查清楚了……”白爱红说:“爸,别用这个词儿,弄得跟抓特务似的。”“他不是跟家里那个日本女孩好,但也是个外国人,是我们厂的苏联专家,叫娜塔莎。他自己都承认了,说是解放前就认识,关系还挺深。”白爱红愣了:“噢……这样啊!”

    白副厂长说:“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跟个中国女的,还真不好办,要是跟苏联专家结婚,那是不太可能的。结了婚怎么生活?组织上怎么管理?”白爱红说:“要真是两人相爱,也不能因为这些,就把人家拆散了。”白副厂长冷笑:“相爱,那是年轻人的词儿,爱情也得服从政治。”白爱红陷入沉思:“战争年代?那么早他们就认识了?他们一定有一段特动人的故事……”“爱红,你还在喜欢那小子?忘不了他?”白爱红不说话。

    白副厂长说:“爱红,爸爸给你创造条件,你可以去追求他,你也不比那个娜塔莎差啊!她早晚得回国,不在一起,他们也就慢慢凉了。”白爱红摇头:“那就太不道德了,我不能干那种事。爸,你处理问题要慎重,别掺杂我的因素。”白副厂长说:“那当然,我这个级别的干部,会那么没水平?”

    庞天德和娜塔莎正式向领导递交了结婚申请。在一次厂领导会议快结束时,白副厂长说:“他们还要结婚?太不像话了!我不同意。”贺书记笑着说:“老白呀,我看你怎么一提这事就好像有情绪啊?这是好事嘛,虽然是两个国家的人,但是爱情这个东西,可是不分国籍的,我们没有权力拆散人家。”

    白副厂长说:“不是我有情绪,这个庞天德,仗着打过两天仗,还有点文化,说话向来不注意,一副轻狂的样子。现在又跟人家外国专家搞上了,我看思想意识有问题。我建议上报局里,我们不担这个责任。”厂长说:“小庞这个同志,我看倒是挺厚道的。老白,我没看出他哪里轻狂,只是说话直了点。但这不应该影响人家的恋爱和结婚嘛。”白副厂长说:“我仍然保留意见。”

    娜塔莎向专家组长伊万诺夫汇报她要和底盘车间主任庞天德结婚的事情,伊万诺夫说:“啊,恭喜你,亲爱的娜塔莎同志!我知道你们的爱情故事。庞主任很好,有头脑,有上进心,希望你把他带回苏联去。”

    娜塔莎问:“那么,您同意了?不用向上面汇报?”伊万诺夫笑道:“汇报什么?结婚是个人的事情。再说,你们一个是苏联的布尔什维克,一个是中国的共产党,天下的共产党是一家,好事啊。你们的婚礼,在海东市的苏联专家,全部参加。”

    苏联专家谢里耶夫也爱上了娜塔莎,他问:“娜塔莎,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您是不是真的在和庞天德相爱?”娜塔莎愣了一下说:“您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就是想问问。”“是的,我来中国,其实也是为了他。”

    谢里耶夫说:“原来是真的。可是,你们想过结果吗?相爱的人不是要结婚的吗?”娜塔莎说:“我会和他结婚的。”“在中国?”“是的。”“然后呢?”“然后?现在还不知道。也许……”

    谢里耶夫说:“您留在中国?在这个工厂里当工程师?从此离开故乡?成为一个中国人?您愿意吗?”娜塔莎反问:“我和庞的爱情,是超越所有这些现实的。谢里耶夫同志,您想说什么?”“看来您很坚定,可是,我怎么办?”“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我爱上您了。”

    娜塔莎愣一下,又笑:“天哪!什么时候?”谢里耶夫说:“从苏联来到中国的火车上。您的美丽,您的笑声,您的一切,都迷住了我。”

    娜塔莎严肃起来:“谢里耶夫同志,谢谢您爱我。可是真对不起,这是不可能的。我跟庞相爱,已经十多年了。”

    庞天德在一台机器前看着工人操作,车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声音,还有设备报警的声音。一个工人跑来大叫:“庞主任!六号线!运转不正常!”庞天德跑到新生产线跟前,机器停下了,几个工人用小灭火器浇灭冒烟的地方。

    谢里耶夫跑来,抚摸着机器,查看着被烧断的线路大喊:“上帝!我的机器完了,全部瘫痪了——”他转身指着工人们,用生硬但听得懂的汉语吼叫,“一群笨蛋!猪!猪都比你们聪明!这是多好的设备,告诉你们要加强学习,要爱护,要小心,是白痴——”

    娜塔莎说:“谢里耶夫同志,注意您的用词!”又转向工人说,“设备安装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不能正确掌握,说明你们的水平实在是太低了,学习的时候又不用功。我对你们很不满意!你们的主任说过,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机器,你们做到了吗?这是不行的!”

    庞天德说:“这回都傻眼了吧?说多少次了,机器是个娇贵的东西,得对它好!”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说:“小庞,事故归事故,可是他也不能骂人!谁是猪?这也太不尊重我们工人阶级了吧?资本家啊?”工人们开始七嘴八舌乱起哄。

    庞天德说:“乱什么?都闭嘴!人家说得不对啊?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错,我们就是太笨了,业务水平太低了。都老实待着,我去厂里汇报,回来再收拾你们!”在庞天德、娜塔莎、谢里耶夫三人走到车间门口的时候,有工人在后面大叫:“主任!你胳膊肘往外拐!你向着娜塔莎!”

    几个苏联专家开会研究这次事故,伊万诺夫说:“我们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是一起严重的生产事故。娜塔莎同志,谢里耶夫同志,你们都负有一定的责任,要作出深刻的检讨!现在,总厂的领导也在开会,研究对此事的处理意见,他们的车间主任庞天德,恐怕要负主要责任。”

    娜塔莎说:“伊万诺夫同志,作检讨,我们同意,可是生产不能耽误。我建议赶紧向国内请示,派几位熟练的技术工人过来抢修设备,另外,需要的机件也随车发来。”伊万诺夫同意了。

    厂领导也开会研究处理此事。白副厂长说:“这次事故严重,暴露出几个问题:一是管理不力,导致设备瘫痪;二是立场有偏差,向着外国人说话,贬低我们的工人,跟外国人一起骂工人,如果不处理,工人们会有意见;三是庞天德和外国专家工程师娜塔莎谈恋爱,这必定影响他的精神状态,对工作不利。我的意见,免去庞天德主任一职,降为班长,以观后效。”

    贺书记说:“小庞的车间一向抓得不错,这次应该是个意外事故吧?”厂长说:“就算是意外,损失也太大了,事故出在他那儿,不好解释。”白副厂长说:“这暴露了综合的问题。思想工作跟没跟上?上岗前,背没背操作手册?是不是彻底地检查了机器?这都有待查清。”

    这时娜塔莎匆匆来到会议室门前,听到白副厂长的话,她敲门进来说:“对不起,打扰各位领导。我来,是想替庞天德主任说明一些情况。庞,是个认真负责的同志,他每天都强调纪律,检查现场,是那些工人不听话,马虎大意,违规操作,才导致事故的。”

    白副厂长说:“娜塔莎同志,这是我们的内部会议,不是业务上的事,跟您的工作没关系。”娜塔莎说:“不,跟我有关系,我当时没有让谢里耶夫道歉,是我的错,我和谢里耶夫明天会向全车间工人道歉。但庞没有错,你们中国,要是像庞这样的工人多了,进步就会很快。如果不让他当主任,会是你们的损失。”

    白副厂长说:“怎么用干部,是我们自己的事。娜塔莎同志,您为什么对庞天德这么偏袒呢?”娜塔莎说:“因为他是好同志,好同志不应该受到保护吗?我知道您想说我们是恋人的关系,我是和庞相爱,相爱的历史比这个工厂都久。但那是个人的事,我们不会影响工作,一点儿都不会。这一点,工人们可以作证。”

    厂长说:“娜塔莎同志,我们会尊重您的意见,请您……”娜塔莎退出会议室。贺书记说:“因为事发突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我的意见,免去庞天德主任职务,作为处分,暂时由他代理主任。”大家表示同意。

    从苏联临时调来的几个技术工人急着回去,庞天德和他们一起加班抢修设备,晚上很晚才回来。纪子一直在等他,他一回来,纪子马上给他热饭。庞天德坐到桌边,大口吃着饭说:“我真饿了。人家苏联专家,晚上有夜宵,我们几个中国的,就得回家自己找饭吃。”

    纪子说:“你怎么不让娜塔莎带你去吃夜宵啊?她不是对你好吗?”庞天德说:“人家那是专家待遇,我怎么能去?再说,我一个人去了,那几个工人怎么办?影响不好。”“哦,你也知道影响不好。”“纪子,别惹我生气啊!”

    纪子笑道:“好,不说了。天德君,你跟食堂班长说一声,我每天晚上,回家给干爹做完晚饭后,再去食堂,给你们做夜宵吃,怎么样?”庞天德摆摆手:“想什么哪?现在条件有限,伙食都是定量的,不能搞特殊化。”“这也不是特殊化啊,你们晚上加班加点工作,饿着肚子怎么行?”“那也不能吃,没这个政策。”

    纪子说:“你的胃不好,有时候在家里还要抓点吃的,我每天晚上给你送夜宵。”庞天德说:“不行,你上一天班也够累的,别跑了,也用不几天了。”

    纪子说:“天德君,你被撤职了,可是我看你,一点儿也不……悲、痛,心情还挺好。”庞天德笑了:“悲痛?这词儿用得不对。我教你个词儿,应该叫沮丧,就是又倒霉,又窝囊的意思。”“哦,可你不是啊!”“不就是个主任嘛,不当就不当,再说我也确实有责任。”

    纪子说:“是因为娜塔莎吧?因为你天天晚上跟娜塔莎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庞天德放下碗说:“纪子,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不再说这些,你怎么又不听话?”“我没有说什么啊?这不是事实吗?我是在关心你。干爹不会同意你和娜塔莎结婚的!你们是天方夜谭!天德君,你醒醒吧。”

    庞天德说:“闭嘴!再告诉你一次,不许管我和娜塔莎的事!”纪子委屈地站起来,走到梯子边。庞天德说:“不许上房,睡觉!”纪子转身走到自己房间门前,背着身子说:“天德君,你原来,不对我这么凶的,她一回来,你就这样了。要不然,明天我住到厂宿舍去吧,省得你看了我烦。”庞天德说:“哪儿都不许去!”

    娜塔莎太疲劳了,坐在工具箱上,眼皮在打架,身子要倒下去。她晃了晃头,把大茶杯里的水泼在脸上,精神了一下。庞天德喊:“娜塔莎工程师!请过来一下。”娜塔莎站起来,走向机器,走到边上,脚下被什么一绊,人栽倒了,额头撞到机器上,破了个大口子,流出鲜血。

    庞天德抱起娜塔莎说:“快!把电瓶车开过来!来两个人跟我上厂医院!”庞天德抱着娜塔莎,工装上染上了娜塔莎头上的血。纪子站在一台设备的后面,看到庞天德抱着娜塔莎,她身子一歪晕倒了。

    庞天德在医院里守护了娜塔莎一夜,凌晨才骑自行车回家。庞善祖在门前站着问:“纪子呢?她咋没回来?”庞天德奇怪:“纪子?她上哪儿了?”“昨夜里到厂子给你送饭去了。”“我怎么没见啊?”“快回去找,别出啥事。”

    庞天德跑进车间,在机器中间找到了纪子。纪子还躺在地上,饭盒里的饭全撒了。庞天德上前呼唤着摇醒纪子,纪子说:“天德君,对不起,饭都撒了。怎么天都亮了?这怎么回事啊?”庞天德说:“你昨晚不是来送饭吗?咋睡这儿了?”

    纪子说:“哦,我想想……对了,我看到了,你抱着她,跑过去,一头的血,我从小就晕血,可能昏过去了吧……”庞天德说:“行了,快回家吧。”“天德君,我站不起来,走不动。”庞天德把她的胳膊搭在肩上,扶她站起来说:“来,走一走,你是腿麻了,动动就好了。”

    纪子腿软软的站不稳:“天德君,你抱我吧。”庞天德看看门外:“抱什么!天都大亮了,一会儿上班的人来了。快,动一动。”纪子推开庞天德,赌着气,一个人摇晃着,扶着机器,甩着腿,慢慢走了。庞天德说:“回家吧,我给你请个假。”纪子头也不回:“不回家!我上班!请别管我!”

    早晨,纪子轻手轻脚地从厨房端出早饭,一样一样扣上,然后用自行车驮着她的行李和衣服去工厂了。庞善祖发现纪子走了,对儿子发脾气:“都是你闹的!快把她给我找回来!”

    庞天德到厨房把纪子喊出来问咋回事,纪子低着头说:“天德君,我还是住厂宿舍吧,省得你看了烦。你一烦,又惹干爹生气,我不想让干爹生气。干爹,就交给你照顾,请原谅。”庞天德压着火低声说:“谁说烦你了?我说过吗?”“你不用说,我知道。”“今晚给我搬回家!”纪子冲他的背影突然喊:“就不搬!”

    庞天德领着几个工人在生产线旁忙着,娜塔莎走来,她的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庞天德问:“你怎么跑出来了?”娜塔莎说:“医生说没事了。他们说我睡了三十多个小时,是真的吗?”庞天德说:“是真的。娜塔莎,你跟我来。”庞天德拉着娜塔莎往办公间走。

    娜塔莎问:“庞,你怎么了?不怕有影响了?”庞天德拉她进了办公间说:“不怕了,我们俩的爱情已经公开,现在全厂都知道了。”

    娜塔莎往外看去,离办公间近的工人们都在一边干活一边往这里看。她乐了,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像是给大家表演。”庞天德说:“白厂长派人调查,纪子给咱们告密,政工处找我谈了话,我都承认了。”

    娜塔莎说:“庞,用词不当。咱们又没干坏事,什么承认不承认?他们知道了很好啊,我还想大声宣布,我爱你们的庞天德!我要和他结婚!”庞天德说:“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是专家!”“专家怎么啦?专家不恋爱?不结婚?”“对我来说,你是外国专家,是我们国家请来的,知道吗?现在让我这么一个小老百姓把你这位外国专家娶了,国家脸面上过不去。”

    娜塔莎说:“天哪,这是什么逻辑?两个人相爱结婚,完全是个人的事啊!庞,你觉得为难了?”庞天德说:“厂里我不怕,可是,家里那边倒还是麻烦。我已经跟老爷子闹翻了,看,这是他拿拐杖打的。”“噢——可怜的庞!老爷子真是个暴君!”“纪子也离家出走了。我把她训了,因为她告密,在咱们两个人的事上,她总是搞小动作。”

    娜塔莎说:“你训她干什么?纪子是多好的姑娘啊!我不怕告密,我跟你相爱是光明正大的。既然这样,你就和家庭决裂吧,搬出来,我们准备结婚。”庞天德说:“还是得争取做通老爷子的工作,咱们要是硬结婚,会把他气死的。”“中国人的事,真麻烦。那么,还是我来想办法革他的命吧。”“你要干什么?”“放心,我不会跟他动武,他是老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