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十九章

    庞天德在工厂里干得真是如鱼得水,他自修了夜校大学的课程,刻苦钻研,为车间搞了四项技术革新和设备改造,大家都觉得他很了不起,他被授予全省生产标兵称号。在厂里开的表彰大会上,他胸前戴着红花,走到麦克风前,拿出几张纸,念秘书给他写的发言稿。他才念了几句,就把稿子放到一边说:“嗨,这稿子是请别人写的,我念起来有点别扭。说像领导作报告吧,可我是个工人;说像工人自己发言吧,又像领导作报告。两边都不对。我还是自己说吧,说点实在的。”台下的人哄地笑了,大伙热烈鼓掌。

    白副厂长的女儿白爱红一边笑着鼓掌,一边欣赏地盯着台上的庞天德。回到家里,白爱红对白副厂长说:“爸,给你个任务,了解一下庞天德的情况。”白副厂长问:“哪方面?”白爱红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家里的呗。”

    白副厂长哈哈笑了:“不用了解,我早看过他的档案了。严格地说他没档案,只有进厂时的一张登记表。当过兵,受过伤,复员下来进了工厂。未婚,家中一个老爹,是个红色资本家,还收养了一个日本遗孤。爱红,有什么想法?”

    白爱红笑道:“不知道。”白副厂长说:“嗯,一般来说,不知道,就是心动了,或者是心乱了。爱红,你挺有眼光,我们厂领导班子正准备研究破格提他为车间主任。这小子,有头脑,也能干,虽不是科班出身,但对技术有一套,好好干有前途,就是有点个性。”白爱红说:“有个性也不是什么不好,男人没个性就太面了。”白副厂长点头:“哦,我明白了。”

    白副厂长开始为女儿行动了。他把庞天德叫到自己办公室,先扯一阵子工作,鼓励一番,然后很自然地问:“你还没女朋友吧?”庞天德点头又摇头。

    白副厂长笑道:“到底有没有吗?算了,不好意思说,不问了。我女儿白爱红,在省工业局当翻译,跟你一样,也是个大龄青年。那天听你作报告,很感动,想和你交流交流。”庞天德问:“交流什么?”

    白副厂长说:“傻小子,交流嘛,不就成朋友了?交流深入了,关系就发展了嘛!还用我说吗?”庞天德忙摇头摆手:“不行,厂长,我有女朋友了。”“嗯?是真的?谁呀?”“这个,这个……”庞天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副厂长说:“年轻人,白爱红可是我的女儿,她的要求很高,一般的男青年她看不上。她想和你交流,是跟你有缘分。”庞天德说:“知道,厂长,我真的有了。”

    白副厂长停顿了一会儿说:“有个消息,不该跟你透露的,现在给你透个风……厂里准备提拔你为车间主任,只是还没开会讨论定下来……啊,怎么样?跟我女儿约个时间见见吧?”“白厂长,我真有女朋友了,哪能再跟别人交流?那多不好。主任的事,我也难以胜任,谢谢您关照。没别的事,我去干活了。”庞天德说完径自走出办公室。白副厂长愣愣地看着关上的门自语:“小子,我还没说完话你居然敢走!”

    得罪了白副厂长,庞天德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在讨论庞天德任车间主任的厂领导会议上,贺书记说:“庞天德是省里的标兵,人很正直,钻研技术,又有组织能力,考察他的时候,听说当班长抓生产也有一套。领导一个车间,对他也是个锻炼,没准以后是个好苗子。”白副厂长说:“我看,还是再放一放吧。我觉得他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个性太强了,说话也不太注意政治。听说上次作巡回演讲,都脱稿了,敢自己讲。”

    表决时,只有白副厂长一个人没举手。厂长说:“通过了吧。任命庞天德为底盘车间主任,主抓车间全面工作。”白副厂长说:“我保留意见。听说他家还养了个日本女孩子,历史上是不是有问题啊?还没查清楚?”

    贺书记笑道:“老白,你不是很赏识他的吗,这是怎么了?他爸爸那么大个红色资本家,都没有问题,一个日本女孩子,能有什么?算了,就这样吧。”

    会议最后一个议题,是选拔几位优秀的年轻干部到哈尔滨军工大进修的事。贺书记看了初定的名单说:“庞天德现在也是中层干部了,我提议把他加上。他懂技术。”

    刘秘书给庞天德一张表说:“去哈尔滨军工大进修,有你一个。把这个表填上,下午去小会议室开会。”庞天德高兴得呆呆地自语:“哈尔滨,哈尔滨,娜塔莎,娜塔莎……”他急忙抽空给娜塔莎写信。

    亲爱的娜塔莎:

    我的天空,我的牛奶,我的永不消逝的电波,我要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我已被任命为车间主任;一个是,我将去哈尔滨军工大进修,下个月初就动身。哈尔滨,你想想,离你多近了,在那里,我相信都能感受到你的呼吸,看得到你的影子了。我知道你放弃了去莫斯科工作的机会,留在东部城市的工厂,只有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那里离中国近,离我近。亲爱的鸽子,如果有条件,有可能,我也一定要往北边转移,离你更近一些。可是,你知道,中国的情况跟你们不同,没有极特殊的原因,不能随便调动工作,这是很困难的事,基本没有可能。我不知道,我们下次相见,会是在什么时候。也许,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只有靠那些珍贵的回忆来过今后的日子了……

    已经是工程师的娜塔莎接到庞天德的来信,激动得泪流满面,她立即在办公室里写回信。她提笔写道:“亲爱的庞,我的……”但不满意地把信纸团起来,扔掉又写:“亲爱的瓦洛佳,我的外套……”她激动得写不下去,就放下笔,两手捂在脸上轻轻抽泣。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平静下来,很快地写下去。

    亲爱的瓦洛佳:

    我的外套,我的布满夜空的星光,收到你的信,我激动得全身发抖。你说你要到哈尔滨,我觉得就像你说要到苏联一样。我抑制不住心中的这个大胆的想法,我也不想再抑制了。我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你,瓦洛佳,我们的下次相见,马上就要来了。我上次从中国回国的时候,路过哈尔滨,在站台上看到了去绥芬河的火车,我突然就决定去那里看看,我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车。我找到了我们曾经在那里过河的地方,我甚至还认识那些树,认识那里的河岸。我趴在地上找我们曾经留下的脚印,我相信我找到了,有我的,也有你的,也有我们叠在一起的。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现在的这个城市,离边境不远,我要请假,我是战斗英雄,每年都有疗养假的。我要去绥芬河边等你。你也可以从哈尔滨到绥芬河,你肯定记得我们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那里过河容易极了。

    庞,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我在设计我们那个伟大的时刻。我也是月初动身,我可以在那里等你十天。我在小镇上住,我会每天骑着马去河边等你出现。感谢上帝,感谢他赐给我们这条绥芬河,这条河,是我们的幸福之河。战争年代,我们的身体曾经在这同一条河里浸泡过,而现在,我们又可以在这条河里相见。天哪,我的泪水已经把信打湿了,我无法写下去了。我期待着那个日子,期待着那一刻,期待着你的亲吻……

    庞天德在吃午饭时接到娜塔莎的来信,他顾不得吃饭,跑到一台废弃的苏式“嘎斯”车旁,坐进去急忙掏出信。看着看着,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只好仰起脸,不让泪水流出来。

    下午,庞天德抽空来到阅览室,站在墙上挂的两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前,用手指找着哈尔滨、牡丹江、绥芬河、边境,他手里拿了个小尺子,量着牡丹江到绥芬河、到边境的距离。他在给娜塔莎的回信中约定,到了哈尔滨军工大,得空他就去绥芬河,两人梦寐以求见面的日子就要到了!

    白爱红来到刘秘书办公室,轻声对他说:“求你个事。这儿有张电影票,是内部片子,你帮我给那个庞天德。你就说是厂里安排的,让他一定去。别提问题,帮我办了就行。能不能办到?”刘秘书心知肚明地笑道:“能,没问题!”

    刘秘书瞅机会把电影票送给庞天德说:“厂里特意给你们参加培训的几个人发了电影票,内部的,很难得,一人就一张,要求你们一定去看。”

    庞天德回到家里忙着看图纸计算,没兴趣看电影,就把票给了纪子,还特意解释道:“这是内部电影,只能给领导看的。”纪子很高兴地去了。

    纪子到电影院刚对号入座,白爱红也走到纪子身边坐下。电影开演了,白爱红借着电影的光亮,打量着纪子,纪子也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各看各的。电影散场了,纪子走出影院,白爱红跟在她身后说:“你等一下。”纪子问:“您在叫我?”白爱红问:“谁给你的电影票?”纪子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我叫白爱红,你呢?”“你好,我叫纪子,给我票的人叫庞天德,他没时间,给我来看。”

    白爱红点头:“噢,明白了,你就是他们家收养的那个日本女孩?”纪子说:“是的。我都告诉你了,可是,你还没说你是谁呢!”“我现在不能说。庞天德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他。”“请原谅我说这样的话,但是,这不公平。”

    白爱红说:“我以后肯定告诉你我是谁。再问你一下,你在他们家里,应该跟他叫哥吧?”纪子说:“真是对不起,白爱红同……同志,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是说,你们的关系——”

    纪子说:“请别再绕圈子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要是你想跟他好的话,请听我的话,打消这个念头,去找别人吧,别再烦他了。他的心里,已经有女人了。牢牢的,没有人能搬得动。”白爱红问:“是你吗?”“不是。我不会再回答你的问题了。再见。”

    纪子推着车子向外走,白爱红喊:“哎,我们可以再见面吗?”纪子骑上车子,赌气地用手打车把自语:“都是坏人!谁都来打他的主意!他有什么好!他也是大坏蛋!”

    纪子回到家里,庞天德问:“电影好看吗?”纪子反问:“天德君,请问白爱红是谁?你认识吗?”“白爱红?不认识。怎么回事?”“没事,请睡觉吧。”纪子走向自己的房间。

    纪子闷闷不乐地帮庞天德收拾行李包,庞天德显得兴冲冲的,嘴里哼着歌,一会儿塞进去个东西,一会儿又塞进去个东西。纪子说:“天德君,请不要带那么多东西,又不是不回来了。”庞天德说:“要待三个月呢。”他手拿着日历牌自语:“后天到哈尔滨报到,开课,然后,下个礼拜天……”“然后干什么?天德君,请问你在计划什么?”“啊?没什么,然后就上课啊,培训啊。”

    纪子一下子把东西扔下说:“天德君,我心里慌慌的。”庞天德笑:“又不是你走,慌什么?”“就是你走,我才慌呢!”“啊,爷儿俩在家里害怕是不?没事,晚上早点把院门锁了,现在治安挺好的。”“我不是说这个事。天德君,请问你这次培训,是真的吧?”“什么意思?这还能假?厂里去好几个人呢。”“天德君,你这次去,会不会就不回来了?”“纪子,你怎么了?”庞天德惊愣道:“你想啥呢?学习就三个月,不回来我去哪儿?”

    纪子低头细语:“对不起,我看见你找地图了,我不是故意的。”庞天德问:“找地图怎么了?”纪子说:“那个,偷越国境,是犯法的。你可想好了。”庞天德又惊又气,忙说:“你这丫头,鬼精灵啊!谁说我要去偷……那个,别再提这事了,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真要那个,把我抓起来。我哪儿也不去!”

    纪子看着庞天德,还想说什么,眼圈红了:“我……算了,我还是去做饭吧。”庞天德一把拉住她:“有话就说,别闷着。”“天德君,现在你当了领导,就更看不上我了吧?”“跟你说了不是领导!纪子,你不能成天为这事犯寻思!今天再最后说一次,我从来就没看不上你。你很好,贤惠、善良、体贴、勤快,只是,我不能娶你做老婆,原因你也知道。”

    纪子问:“除了娜塔莎,还因为我是日本人吗?”庞天德说:“这个,有一定的原因吧。”“我懂了。谁让我是个日本人呢,你们中国人,跟日本人有仇,跟苏联人好。这个,我也认了。就像干爹说的,天意吧。”“也不是那么回事,跟哪国人没关系,跟是谁有关系。反正,你想开了就好,咱们是……”

    纪子打断道:“可是我想不开!天德君,请原谅我打断你。这种事,谁能想得开?你怎么不想开呢?娜塔莎怎么不想开呢?为什么就让我一个人想开?还说让我想开这样的话。这公平吗?你说说倒容易,可我怎么想开啊?”庞天德说:“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我这辈子,不能和娜塔莎在一起,我注定要一生痛苦,我也不会快乐。我不希望你也像我这样。”

    纪子说:“这些天,我也使劲要想开,我想赶快找个看着顺眼的男人,嫁给他。不再给你添麻烦。可是不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除了你和干爹,我看着谁都烦。我要是能回日本,还能远远离开你,可是不能,你说我怎么办?”庞天德说:“纪子,你说的我理解。可是,这种事别人帮不上忙,得自己解决。”

    纪子说:“总说让我自己解决什么的,我解决不了。我完了,你也完了,娜塔莎也完了,咱们三个人,都完了。”纪子忍不住,眼泪终于流出来。她呆呆地走出庞天德的房间,嘴里嘟哝着:“完了,都完了……”

    庞天德到了军工大,被任命为学生班长。学员要接受三个月强化培训,一切行动军事化,早晨起来要出操,每天上午、下午各四节课,晚上自修到九点。一般情况下不准请假,星期天休息,但是如果外出上街,要向班长和学校请假,而且,必须两个人以上一组。外出前,需要上报出行的计划和路线以及返校的时间,晚上五点前销假。违犯纪律者,第一次警告并通报本人单位,第二次除名。

    庞天德在图书馆自修,他拿出个小日历看着,上面已经用红色笔画了五个圈。他在心里说:“亲爱的娜塔莎,你等急了吧?可是我一步也动不了,怎么办?”

    娜塔莎还真的等急了。她请了假,如约来到扎乌斯克镇。当天下午,她就骑马从林中小路出来,小跑着来到河边,把马拴到一棵树上,拍拍马头说:“吃吧,这里有吃不完的青草。”

    娜塔莎跑到河岸边,手在嘴上圈着,用汉语喊:“庞——老伙计——瓦洛佳!我来了——你在吗?”对面的河岸和树林寂静无声。娜塔莎很兴奋,像个孩子一样,用手撩起河水,扬起来,嘴里喊着:“噢——”

    河边有个男人在钓鱼,他身后有个用树枝搭起来的简易“人”字形窝棚。钓鱼人收了钓竿,走过来说:“姑娘,你这么喊,把我的鱼都吓跑了。”娜塔莎说:“对不起同志,我是太高兴了。我不喊了,我们一起钓好吗?”

    钓鱼人说:“我要走了,你要是愿意钓,这里有钓竿,累了可以在窝棚里面休息。”娜塔莎说:“您太好了,我会付您钱的。”“不要钱,把鱼给我留着就行。”

    日出日落,娜塔莎又在一棵大树干上用小刀刻记号了,上面已经有三条了,她在刻第四条。但是,河对岸还是没有瓦洛佳的身影。鱼咬钩了,把钓竿拽着跑。娜塔莎去追,可是钓竿顺着河水漂走了。

    树上已经刻了六道印记,小刀插在旁边。娜塔莎坐在河边一棵倒的树上,抱腿望着对岸。水边的钓竿又被鱼拽跑了,就在娜塔莎的脚下流过,她看见了也不去追。她在心里呼唤:“瓦洛佳,你怎么了?难道没去哈尔滨吗?难道老师会那么严厉,不给你两天假期吗?亲爱的,快来吧——”

    娜塔莎用刀尖数着树上的印痕:“六——七——八——”

    那个钓鱼人骑马从林中小路出来叫着:“娜塔莎同志!您的加急电报!我从镇上给您取来的。”娜塔莎接过电报看:“噢——让我速回工厂。可是,我的假期还有两天呢。”她不情愿地一边望着河对岸,一边走向自己的马。她上了马,又骑马到河边转了一圈。她把脖子上的红纱巾系在河边的一棵树上,然后打马走了。

    庞天德问一个家是本省的同学,从哈尔滨去绥芬河要多长时间,同学告诉他,两天只能到绥芬河镇。庞天德就向班主任女老师请假,说只要三天,保证按时回来。女老师说:“刚开学不久,而且,你还是学生班长,影响不好。下个月课程不太紧的时候,看看怎么样。”庞天德急得以手加额,仰着脸在地上转圈。

    庞天德用红笔在墙上挂着的日历上画十几个圈了,可还是没机会去他急着想去的地方,情绪十分低落。班主任女老师关切地问:“庞天德,你从开学就情绪不高,虽然成绩不错,但这种状态长了,也会影响你的学习。有心事吗?说吧,是因为爱情?”庞天德看看老师:“你怎么知道?”

    老师说:“你这种年轻人,身体好、工作好、有前途,也没到老人拖累的时候,一般不太可能有别的烦恼,多半是感情出了问题。说吧,是互相思念,还是有危机?”庞天德说:“老师,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瞒你。你记得吧,我说过需要三天假期。”“我记得,我还问你要去哪里,你没告诉我。”“绥芬河。”

    女老师说:“去那么远?是跟爱情有关吗?”庞天德说:“战争的时候,我在那里打过仗,我在河的那一边认识了一个苏联姑娘,我们相爱了。有相互的救命之恩,有感情的寄托和依赖,有相互的欣赏,有深深的眷恋,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沉甸甸的,老师你能理解吗?我忘不了她,她也忘不了我。我们约定,今生今世,哪怕有一点儿机会,我们也要在一起。她不会嫁别人,我也不会娶别人。这次,她知道我来哈尔滨学习,已经去河边等我了,我不知她现在还在不在,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老师愣了一会儿说:“我的天,这是真的吗?庞天德,想不到你还是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看来爱情真是能创造奇迹啊!可是,这不明摆着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吗?”庞天德说:“我只知道忘不了她,我知道现实很困难,但是我会一点点想办法。”“她很漂亮吧?”“是很漂亮,我可不是只为她漂亮,开始我排斥她,后来,是一点点才爱上她的。”

    老师点着头:“嗯,庞天德,你把我感动了。你需要一张病假条,我会给医务室的张医生打招呼。”庞天德惊喜地问:“老师?真的?”老师点头:“真的,但愿你们还能见上一面。”庞天德冲老师行了个军礼:“谢谢老师!”

    庞天德终于来到绥芬河边,他跑到水边,冲对岸喊:“娜塔莎——娜塔莎——”河对岸寂静无声。庞天德在河边来回跑着:“娜塔莎,我来了!娜塔莎——”

    他跪在河边喘着气:“娜塔莎走了,她不等我了,不等了……”

    他掏出望远镜,向对岸看,嘴里嘟哝着:“为什么不等我?我说了要来的,我就一定来!”望远镜里突然出现了那条红纱巾。庞天德拿下望远镜,眼睛湿了。他看看天上的太阳,又看看表,起身钻到矮树林中。

    傍晚,一队中国士兵从矮树林旁边走过。矮树林里,庞天德的眼睛盯着他们。对岸,也有一队苏联士兵从树林边走过。庞天德看着他们,又看表,计算着时间。天光渐暗,庞天德从树丛中出来,把外衣脱掉,放到一个塑料袋子里扎上口,用手举着,悄悄下了河。他上了河对岸,跑到扎着红纱巾的树下,摘下纱巾放到鼻子上闻着,然后,又悄悄地游回来。

    娜塔莎作为苏联专家,支援中国建设,分配到海东汽车厂工作。又回到日夜思念的老地方,娜塔莎高兴极了。她到副食店买了好多食品,骑着自行车,嘴里哼着苏联歌曲,来到庞家大门外,用自行车前轮“咣”地撞开院门进来,高声喊道:“我来啦!娜塔莎来了!庞爸爸同志,伊田纪子,你们好吗?”

    纪子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的一个盆“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娜塔莎。庞善祖从屋里出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娜塔莎。

    娜塔莎先是跑到庞善祖身旁,张开双臂拥抱他:“庞爸爸,我好想你,你身体还好吗?”庞善祖头往后仰着,躲着她。

    娜塔莎放开庞善祖,又跑到纪子身旁,伸出手喊:“纪子,你好吗?”纪子木木的不伸手。娜塔莎抓起纪子的手摇了摇,又跑到自行车旁,从后架上拿下东西说:“这都是给你们的礼物,爸爸的烟丝、葡萄酒、水貂皮帽子,纪子的裙子、唇膏、化妆镜,都是苏联货,还有我买的水果和吃的。你们——怎么啦?”

    庞善祖和纪子面面相觑,然后又都呆呆地看着她。娜塔莎说:“噢,你们还在生我的气,是吧?对不起,上次我走的时候,我也在生气。因为你们欺骗了我。可是庞没死,他给我去信了,他没死我就不再生气了。我原谅了你们,你们也原谅我吧。好吗?”

    纪子问:“娜塔莎,请问,你又来干什么?”娜塔莎说:“噢,你的口气不对,纪子,不是我又来干什么,是国家,懂吗?两个国家友好,苏联派了好多专家到中国来,支援你们国家的建设,我是第二批。对了,你不是中国人,我得对庞爸爸说。爸爸,我也是专家,工程师,我被分配到海东汽车厂了,要在那里工作。我很快就要见到庞了,他的培训,还有一个礼拜就要结束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这下,我可真的要成为您的媳妇了。”

    庞善祖喝了一声:“什么话!是我的媳妇成何体统?应该是我的儿媳妇。”庞善祖看看纪子,觉得不对,“啊,也不是,谁说你可以成为我的儿媳妇?”娜塔莎说:“是庞说的啊!这事由他来决定。”

    庞善祖看着纪子说:“他一个人也决定不了。娜塔莎,你不是军人吗?你怎么又成了工程师?”娜塔莎说:“战争结束了,不需要那么多的军人了,我就学了理工,成了工程师。”

    庞善祖问:“难道你和天德是约好的?要不他怎么也进了工厂?”娜塔莎说:“不是的爸爸。我们是,中国话讲叫——不约而同。这下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是上帝安排的。”庞善祖以拐顿地:“天意啊!这可怎么办?”说着转身进屋。纪子也一扭身进了厨房。

    娜塔莎喊:“咦?怎么啦?你们,不欢迎我?我可是远道来的客人啊!”

    娜塔莎走了。纪子就着屋里的灯光,在水槽前洗衣服。庞善祖出来问:“纪子,大门锁好了吧?我可真怕她又闯进来。”纪子说:“锁好了,干爹,咱搬家吧。”

    “往哪儿搬?哪还找这么好的房子啊?”“搬了家,她不知道,找不着。”

    庞善祖说:“唉,孩子,就算搬了家,天德能不告诉她?再说,海东就这么大个地儿,她要是想找,早晚不得找着?”

    纪子扔了衣服,坐在水槽边说道:“这下好了,两个人在一个工厂里,每天见面,连信都不用写了!还说又可以在一起了这样的话,还说要成为您的儿媳妇,真是让人脸红!”庞善祖说:“我看她这是有意来的,要不怎么就那么巧,分到天德的工厂去了?”“干爹,中国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苏联专家来支援啊?中国自己没有专家吗?”“哎哟哟,闭嘴吧孩子,可不能这么说!这可不是咱们说的事。”

    纪子赌气道:“她为什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把人家的家里搅得乱乱的?我为什么不能?”庞善祖说:“唉!这个娜塔莎和天德,是一对打不散的冤家,你就认了吧。孩子,咱不管他们了,这回干爹也上点心,正经给你找个好男人。啊?”纪子一下子趴在桌上,轻轻抽泣起来。庞善祖摇着头叹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