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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南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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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了李小喜的背叛,刘守光也彻底放下了思想包袱。爹有娘有,不如老子自己有。若非老爸总在身上放血,弄得他面对山北行营捉襟见肘,心绪不宁,李小喜也没有机会下手。反正事已至此,捞下一个义昌比什么不实在。

    至于说李崇文是否信守诺言,呵呵,这就要看实力说话了。

    也要看运气。

    李崇文说休息一夜再走,刘守光却说等不及了。

    将最近几日的军报反复比较,刘二道:“自大兄出兵后,军报里只说魏州无事,对大兄只字不提。此是何意?肯定不是胜了,那是败了还是没了音讯。魏博屁大点地方,传递讯息很难吗?他那是二万骑军呀。”既然谈好了条件,刘二也就直抒胸臆。“其实,这几日我也是有些疑虑,只是没往这边想。今夜就走。我来时,让那边有信立刻送来,也没到,我心不安呐。”

    李崇文道:“也罢。”看看身边老黑,道,“你同刘帅先去。”对刘二道,“你与郑郎相熟,让他随你去。我带了一万义从军,这帮杀才须妥当安置,以免坏事。那刘山喜还有此处二千人,你带走么?”

    李大郎的义从军是什么玩意,刘二公子可是知道,是得好好安顿,不然在镇里一通掳掠就坏菜了。至于李小喜这厮,刘守光没好气道:“那厮你看着安排吧,我不见他。至于其他人么,去看看再说。我那亲兵呢?”

    二哥忙道:“都在都在。一人未死,一人未伤。”

    李崇文遂让老黑仍领毅勇都、铁骑军先行。刘守光带来的一千人里,有近四百仍愿跟他走,其中不少是他弄来的山北胡儿。其余人等,有百十人不想干了,李大答应一人给些钱财放他们离开,但暂时还需在营。剩下都想抱抱豹骑军的大腿,其中尤以显忠坊这批人为核心,组织了二百多,点名要投二哥,李大也都同意,但此时却不宜让他们去给老黑裹乱,说好到了幽州再办。

    都有出路,刘二带来的一千兵算是处置停当。

    至于李小喜,对,肯定是不好意思再叫刘山喜了,李大并不打乱他的编制,仍让他领着自己的人,只是将他留在中军看住,不让他跟老黑同行。李大已经传信让李三赶紧过来,这些杀才,都打算交给弟弟收拾。

    放心呐。

    二哥遂与刘守光离了渝关,星夜疾驰百多里地,天亮前赶到卢龙。

    三月十一日。

    刘守光就要入城,看老黑有点犹豫,调戏他道:“怎么,不敢?”

    郑哥是真有点怵。毕竟自己才阴了小刘一把,万一呢。但是,又想大刘数万军已经入关,也都谈妥了条件,这厮不至于节外生枝吧。再说,刘守光的心思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这事儿他其实不吃亏。

    应该不会胡搞。

    遂把心一横,当先就走。

    气势,是绝不能输的!

    进了城,刘守光立刻就问魏州可有军报。元行钦将军报取来,刘守光匆匆看过,仍说魏州无恙,也依然没有刘守文的消息。但是日子不对。刘守光道:“怎么少了一封,为何不送来。”

    元行钦道:“不曾少。后半夜才到,未及送出。”

    刘守光忙将信使叫来反复询问,信使只说是路上误了,魏州并无异状。看信使也不似胡扯,但刘二绝不肯信。若只是路上耽误,应该很快还有信到。对郑二道:“今日先不忙走,看看有无信来。你去歇吧,我还有事,晚些来寻你。”回到自家地头,明显底气足了不少。

    送走二哥,刘守光就对元行钦说起李小喜反水的事来。刚刚元行钦就疑惑,这黑厮怎么跟着一起来了,而且豹军入关,事前一点风声也无,十分蹊跷。听说因为李小喜反水开了关门,元行钦怒道:“这厮。我去宰了他。”

    刘守光此时早就不气了。再说李小喜现在李大郎身边,怎么宰。坐下道:“强拧瓜不甜。这厮一贯跳脱,不去管他。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南边怕是悬了。”元行钦默然无语。作为老行伍,当然知道情况有异,只是他不好乱说。事实上,对于此次南征,他也是并不赞同。刘守光又道:“李大郎是赌父帅南征受挫。如今看来,八成是赌对了。事已至此,气恼亦无用。我与他说妥,若父帅兵败,则我与他合兵先保住卢龙。届时,他取卢龙,我取义昌。”如此这般,将与李大谈的条件说了。“城中将校须重新安排。随我回来有近四百骑,皆忠诚可靠。今日先将此事办了。”

    元行钦默默点头,心中却想,到了这步,刘大帅是不败也得败了。

    刘守光略作盘算,道:“有些刺头,正好都开了,留下三千。你领一千,我自领一千,刘化修、周遵业各五百。”这里除了元行钦,另外二人都是跟随刘守光从渝关回来的。两人又商议了如何施为,便去将城中军士聚齐,开始整顿。

    不提。

    这两日,夜取渝关,又狂飙百余里到卢龙,有些人困马乏,刘守光忙着折腾队伍,二哥则安排弟兄们在城外营中驻下,踏踏实实休息一日。次日午时,李崇文率领豹骑都、部分义从军赶到,就得到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直到大李赶到,也再未收到魏州军报。不用说,定是出事了。

    如果此前刘守光还有什么幻想,此时也都没了。甚至,他还有了一丝如释重负之感。如今必须与李大郎同舟共济了,几人计议一番,决定尽快赶赴幽州。

    三月十二日,晨。

    豹骑都、毅勇都、铁骑军数千骑,从卢龙出发奔向幽州,四百余里计划两日赶到。刘二马不够,凑了五百骑,跟随行动。其余由元行钦带领,在卢龙等待秦光弼的后军到达再走。李大郎将义从军全部留下等着秦光弼,后军押着辎重已经在来卢龙的路上。

    三月十三日,日暮前,抵达幽州城下。

    借着火红的夕阳,望那巍峨的蓟城,郑二哥感慨万千。若非顾及刘二,就要大吼一声,五年,爷爷终于回来啦。

    幽州守军忽见大军到来,早已闭了城门,将许多百姓都关在门外。看远处烟尘滚滚,谁都知道不是好事。可恨城门紧闭,无处躲藏,一时间,城下哭喊叫骂不绝,乱得可以。

    周知裕带着几个佐官匆忙登上城头,心里慌得一批。

    刘大帅南征,精兵强将基本全带走了,五短作为信任可靠的老部下,被留在蓟城看家。从魏州前线到蓟城,也是每日对发信使,而且这边还要更及时些,因为赵珽的飞奴都是在幽州蓄养,南下时带走一批,有紧急军情,还会发飞奴。之前信使都很正常,但是,到今天却已连着两日没有信使回来。

    周知裕如何不知前方必有变故。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刘二、李大的水平,猜不到前线的危险来自哪里。所以周将军也只能谨守城门,多加小心。

    五短心慌意乱地凑着女墙向外眺望,噫?好像是自己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命揉了几下。谓两侧道:“那是自己人么?”便听一将道:“是二公子。”作为幽州的核心骨干,周知裕对刘守光的家当有着清醒的认知。“不对呀。二公子哪来这多兵马?”

    那将看了看,道:“似乎,似乎是营州李刺史?”再看,“那是郑二吧。”隔着二里多地,看不清人脸,但是老黑又黑又壮的身形那是异常醒目啊。

    “呦呵,还真是。”周知裕心思电转,这俩货怎么裹到一起了,什么局面。

    不多时,李大等来到城下。

    刘守光大大咧咧上前叫嚷,到家了么。“周将军吗?开门开门,俺回来了。”

    五短看看,刘守光不像是被人挟持的模样。心想,莫非这厮跟李大郎做了一伙,要借机反水?不要好奇五短怎么如此敏锐,实在是卢龙的传统太强大。大将出征可能反攻节度使,节度使出征也可能后院反水,总之什么剧本都演过,一点都不稀奇。要说老刘家的事情,他不该掺和,但是自己好像躲不开了呀。露出半个脑袋叫道:“二公子何事啊?”

    刘守光都急得火烧眉毛了,这厮还在这鬼扯,但是有些话也不好胡喊,乱了军心更麻烦。只好耐着性子道:“速速开门,有军情。”

    周知裕一听,更加肯定这是老二要搞事。怪不得几天没有军报,都是被这小子截胡了吧。五短打仗本领不好说,这看门的经验还是很多的。道:“二公子,大帅有军令,非他调遣,不许兵马入城。不如你先在城外军营安顿。若有大帅军令,你射上来,我看看。二公子啊,周某职责在身,多多海涵呐!”周将军已经拿定主意,自己就恪尽职守,有军令就办,没军令就算。谁也挑不出错来。不论最后怎样,都得赞我一个“忠心”!

    见周知裕如此,刘守光也无办法,本欲再喊。李崇文拉住他,道:“不急于一时,军士疲敝,先去营中安歇。”刘守光遂罢了。

    忽如其来的人马浩浩荡荡奔城外军营而去,周知裕悬着的一颗心算暂时放下。回身看边上薛阿檀还在够着脑袋眺望,道:“薛将军看出什么了?”

    薛阿檀摇摇头,道:“只见马多。”

    “嘿嘿。”五短似乎一下来了兴致,道,“李刺史一向好马。在景城时,他那马队便是大帅手下劲旅,屡破顽寇。到营州可不得了,俺那次去,见他兵强马壮。去岁有商人从营州回来,道李大有马不下十万。大帅本来不信,遣人去市马,三千五千,只要给粮给钱,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怕不有数万吧?”周知裕拿嘴角朝城下努了努。

    薛阿檀道:“约摸三万多四万。”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周知裕心说,这厮点牲口真是一把好手。咱看半天也数不明白,人家打眼一看就知道三四万,啧啧。

    才下城头,就听来报城外有使者来。

    周知裕只好又吭哧吭哧爬上城墙,穿着几十斤铁甲,这上上下下累得五短将军浑身冒汗。心中骂曰,刚才直接来不好,这太欺负人了。上了城头,探脑袋一瞧,呦呵,熟人。扯起嗓子就喊:“郑哥儿,怎么是你呀?”

    正是郑二哥带着王副将、武大郎、郑老三几个。刚要入营,李大郎把他叫来,让他进城跟五短好好谈谈,南边的情况不能乱喊,怕乱了军心,但是关起门可以当面说说嘛,务必要分说明白。还要了刘守光的一件信物,又跟他如此这般传授了机宜。二哥听着非常有理,便来了。

    “少废话,放俺过去。”郑哥隔着个护城河,距离不短,扯足了嗓子大喊,正好一股冷风灌进嘴里,呛得老黑一阵猛咳。边上大寨主赶紧拉着随行几人一起高喊:“放我等过去。”

    周知裕谨慎地看看方圆数里,除了这几个杀才再无兵马。想了想,周将军也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打个招手,令人放下吊桥,将几人放过了护城壕。这边还有羊马墙,也让他们进来。到了墙根,就从城上吊下几个筐子。二哥看这厮小心翼翼的,骂骂咧咧道:“你他娘个五短,绳子结实么,别给爷爷摔了。”

    五短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也喊道:“放心吧。”

    二哥使力拽拽绳子,又拿靴子将那筐踩了两脚,感觉还算稳当,这才坐进去。上面几个军士就吭哧吭哧卷动辘轳,将二哥提上城头。上了城头,从筐里跳出来,二哥本想跟五短亲近亲近,结果一抬头,这厮居然躲在数步开外,中间还隔了两人,藏头露尾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曰:“你他娘躲那么远干甚?”

    “我……我怕。”周将军尬笑道:“哎,晓得你手快,我怕……我怕你弄我。”一个单无敌,一个李存信,你老黑的丰功伟绩这都传遍了好吧。

    “丢!”郑哥都给气乐了。不去理他,先看老王几个都上来,才准备下城。

    岂料周知裕又喊:“熟归熟,礼不可废。将兵刃丢了,甲……

    郑守义牛眼一瞪,怒道:“爷爷着甲了么,别给脸不要脸啊。”老黑其实套了半身锁甲在袍子下面,天冷袍子厚也看不到。周知裕心想,在城里就你这几个人,有甲没甲确实差别不大。也就罢了。

    二哥骂骂咧咧将腰间佩刀解下,五短还在硬着头皮争取:“那个靴子,袖……袖口,障刀都……都去了。”对老黑的手段,周将军还是略知一二,一点不敢大意。等二哥几人都将靴子里、袖口甚至腰间的短刃都一一解下,士兵也上去检查没了兵刃,周将军才长出一口大气,换了笑脸,道:“走,走,下城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