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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以身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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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容在唇边愈扬愈大,若馨一边笑着一边拂袍站起,她转过身,伸手扶着床栅,放声而笑,笑到最后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仿佛只是想将胸腔中的那一股闷气用笑发泄出来。

    身后没有人说话,一直等到她慢慢缓下笑,她依旧没有回身,黑幽的眸子盯着卧床的静女,淡声开口道:“风华,我再问你一次,静女可是你倾心的女子?”

    背后静默了一阵,才传来风华嗓音清淡的回答,“不是。”

    若馨勾唇,手指抚过床榻上静女花容月貌的脸蛋,“既然不是,为何你愿为她做这么多的事?你并不喜欢我,却愿意为她违心跟随我?”

    “我并非不喜欢白姑娘。”风华轻轻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道,“风华明白对白姑娘做如此突兀的请求确是强人所难,我与静女虽只是清交,但静女于风华有恩有义,我不能眼睁睁见静女就这样命丧黄泉。如果真的要有代价,风华愿意以己作为交换。即便白姑娘要风华即刻了断自己,风华也绝无怨言。”

    “呵呵呵。”若馨低笑,“我为什么要你死?你死了对我又没有好处。”

    若馨慢悠悠地转过身,视线直逼风华,那双漆黑静然的眼睛里,也流转着许多难解的光芒。

    抿了抿嘴,她笑着问道:“你当真愿意为了静女,将自己抵给我。”

    若馨不言跟随,跟随是自愿,而他只不过是想用这个作为交换的筹码。

    “是。”风华目光微抬,其容清明,声音平静无波。

    “你可知跟着我代表着什么?”若馨笑得愉快,慢慢抚过宽袖的边缘,说道,“立下卖身契约,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主子,而你这一生则永为我奴,受我驱使奴役,再没有自由。”

    在人危急之时落井下石,让一个心高志洁的翩翩公子低贬作奴,实在是很无耻。

    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眼前的风华,一身白衫,高雅秀俊,虽然屈跪于地,却依旧不减身上的谪仙风华。听着若馨过分之语,风华只是抿着唇望着她,没有驳复,不发一语。

    倒是一旁的云锣按捺不住,瞠目怒道:“你是什么人,公子清正高洁,如何能做你一个粗妇的下奴。”

    青衣也是不能置信地望着她。

    悠悠地扫过云锣,若馨慢道:“你们公子高清远致,德耀四海,我却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要求我办事,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将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若馨重新将视线移向风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话还未说完。除此之外,你还需侍寝于床第……”

    话音未落,一旁的云锣涨红了双颊,指着若馨的鼻子骂道:“你不要脸。”

    青衣震惊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若馨姑娘……”

    若馨自在地接受在场人或是鄙夷嘲讽或是震惊或是复杂的眼光,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只是把话说清楚讲明白。或许风华所言的跟随意义与我不同,但在我的理解中,你要跟着我,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风华脸上的狼狈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清冷平静,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床上闭目不醒的静女身上,静默片刻,慢慢开口,“若白姑娘愿意出手救治静女,风华愿意以白姑娘所言之意相伴左右。”

    他竟然愿意。

    心窒闷难耐,若馨却始终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漫不经意开口道,“即便如此,你又有什么自信认为我会为了你救一个我并不想救的人。”

    风华蓦然抬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里有痛有悲,沉淀的沧桑深沉写满了黯灰的眸子。

    若馨的心仿佛被巨石重重地一捶,又是初见他时的那种感觉,让她的心压抑的不能呼吸。

    她慢慢地敛起了笑意。

    沉谙的灰眸,能扬起人心中万般的愁肠悲绪。

    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总是会让她想到师父,师父在她脑海中的模样已经模糊,但她却深深记得与师父一起时的感觉。

    从师父那里,她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痛,可是再心痛,她也从来不会拒绝师父要她做的任何事。

    若馨静静地看了风华许久,伸手抚上颈间的一物,慢慢弯起唇角,微笑道:“好。”

    风华目光一悸,幽幽地看着她。

    若馨却转过头去,再不看他一眼,“既然风华公子都愿意舍身救人,我又如何不能答应?”

    重新走回帐前,若馨低头看着昏迷的静女一会,开口吩咐了下去。

    收敛了脸上轻慢的神态,若馨在侍女端上来的水盆中净过手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深色的布卷,双手一铺,将它在床上摊开,里面密密麻麻却整齐地插着针灸用的银针。

    这本来是为风华准备的,没想到如今会用在静女的身上。

    抛开脑中的杂念,若馨伸手解开静女衣服上的系带。风华俊颜一僵,起身离座,连同青衣一同离开寝房。云锣则在若馨双手触上静女衣襟时便匆匆跑过来,放下乌木床上的白纱帐,面上带着恼怒的表情,“你怎么说也未说就解静女姑娘的衣服。屋子里还有公子和青衣,让人见了静女姑娘的身体,坏了她的名节,你让她日后如何见人?”

    若馨瞥了云锣一眼,手下动作未停,嗤笑出声,“生死攸关,还要顾及什么名节?等到她死了,让那么多人碰过她身体入殓,再来担心吧。”

    “你……”云锣瞪着若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将静女上身的衣物除尽,若馨折起长袖,让云锣点了桌上的蜡烛拿进帐中。她捻着银针在火上烤炙,仔细消毒,而后收敛心神,左手轻轻压上静女滑腻的肌肤,右手捻针扎穴,动作熟练。

    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没入静女白润若脂的肌肤上。待得上身要穴扎满了银针,静女的脸色恢复了些,脸上渐渐不再冒出冷汗。云锣唇边也不觉挂上了笑容,即便先前对若馨的技艺还有几分怀疑,如今也都消失殆尽。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若馨将静女身上的银针拔起收好,起身掀帘出去。

    云锣慌忙将静女身上的衣物重新套好,又匆匆跑到正在净手的若馨身边,面上带着一些怀疑地问道:“这样便好了,静女姑娘身上的毒驱尽了?”

    若馨取过一边的布巾拭手,随意地答道:“解毒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不过是暂时吊住她几日的性命。”

    云锣瞪大眼,气急败坏,“若要吊命怎会找你来,清和坊中的大夫自能拖延静女姑娘的毒性蔓延。”

    云锣的大嚷传到了屋外,在门外等候的风华推门而入,视线扫过床帐后再望向她,眉心有些褶痕。

    若馨视而不见,低下头,干净的十指轻轻弹着衣袍,拂下一只宽袖,慢悠悠地点道:“你们大夫应该告诉你他能拖延的最长时间了,不超过两个时辰。”

    “可是。”云锣有些焦急地开口,“你不是答应救静女姑娘了么?现在怎么又变卦了?还是你根本救不了,又想骗公子跟你走?”

    手中动作顿了一顿,若馨放下手,转过头看着云锣,面不改色地说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大可以另请高明。如果能找到其他人救她,你们公子提出的交换条件自然不再作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未办,不能因为她耽误。方才施针,延她性命,我说过了,三日后我自会前来为她解毒。怎么,你们莫非还要我立个生死字据才能相信么?”

    “不用,我们相信你。”清微淡远的声音轻轻从门庭处传来,风华开口道:“云锣是因为心中忧心静女才出言不逊,白姑娘莫要在意。云锣,向白姑娘道歉。”

    云锣咬了咬下唇,低低道了声,“方才是云锣失礼,误会白姑娘,希望白姑娘不要与云锣计较。”

    若馨回过头看了风华一眼,见他深幽的眼神投射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微是一愣,而后动作自然地将另一边卷起的袖口放下,掩住那只与肌莹肤润的静女根本没法比的手臂,温温慢慢地说道:“今天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我三日后再来。这几日你们自己好好看着静女,若是下毒之人再下毒手,可就与我无关了。”

    说话的同时她也举步,向门外走去。

    在经过素月身边时,若馨脚步稍停,侧目而视,眼神瞬间一厉,随又懒慢地笑言低语道,“素月,莫忘了你被领进村的当初,在祀堂发过的誓,”

    白家村人口并不兴旺,因此偶尔也有与村外之人结成联姻的,只是那些联姻的选择都颇为谨慎。而且那些与之联姻的村外之人都要在祀堂中,面对白氏一族历代祭司牌位以血立誓,即是与白氏祭司神灵结下血咒,绝不泄露白家村不予外人知晓的秘密,若是违誓,则会受血咒反噬之苦。

    素月当初入村,也在祀堂中立过誓。白家村以祭司为尊,血咒之中尤以伤害祭司之罪严重,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因此,素月虽然不明缘由的对她含有敌意,但绝对不敢害她。

    若馨出言,是要警告她不要忘记泄露白家村事情的后果。

    语毕,若馨便目不斜视地走出房门。

    慢慢腾腾地顺着记忆中的石道向清和坊的门口走去,她知道风华就随在她身后,却也没有回头。

    一路上两人无言,到了拐角之处,若馨偶然一瞥,看到风华眉头微蹙,一副心思深沉的样子。

    还在担心静女的毒么?

    若馨撇唇一笑。

    待走到清和坊的门外,若馨转过身,出声道:“好了,不用再送了,你回去照顾你的静女姑娘去吧。”

    风华呼吸一滞,薄唇轻轻张了张,却未有出言。

    清淡的俊颜上带着一些复杂的神情,他灰眸沉沉注视着若馨,过了一会,才慢慢问道:“白姑娘,救下静女,你是否真的会有减寿之灾?”

    现在才来考虑她么?

    若馨悠悠地看向他,朗朗一笑,“救人减寿这样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话,竟能骗过风华公子?看来我骗人的技术比小时候长进了不少,小时我撒谎,可是从来没骗倒过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