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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汝南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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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灏在暗暗打量汝南王, 汝南王也在默默审视着眼前这些对自己看似恭敬的人,这里的人大部分恭敬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父亲。汝南王想着自己临走前母亲给自己说的话,跟谢家交好吗?谢灏是自己的先生, 他自然要跟他交好。

    京兆王对汝南王就没那么恭敬了,他大咧咧的问汝南王,“三郎,我们合适开始修建太皇太后寝陵?”他是太|祖子孙, 向来以身份自傲, 就算是当今圣上也要喊他一声兄长, 别说是汝南王这种发配到平城的失宠皇子。大部分人都觉得汝南王是被陛下发配到平城的。

    汝南王温温笑道:“我来之前父亲就叮嘱过我, 说我年纪还小, 担不了大任,让我多听伯父的话。”

    在场王爷很多, 可能被汝南王称为伯父的没几人, 大部分人都受不起,他们都不是太|祖嫡脉。京兆王很是洋洋得意的说:“既然如此, 我也就倚老卖老替三郎你下令了。”

    汝南王颔首道:“有劳伯父费心。”

    谢灏和秦宗言看着京兆王趾高气扬的吩咐官员征徭役,抓壮丁建造太后寝陵。对他不再关注, 这种蠢货没必要多费心, 两人关心的是汝南王, 他到底是真年幼不懂事, 还是有意抬高京兆王?皇家的孩子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谢灏见汝南王满脸疲色,上前对汝南王道:“大王,你奔波一路辛苦, 不如先回行宫休息?”

    汝南王微微颔首说:“孤累了,一切有劳伯父和先生。”

    京兆王和谢灏同时应是,京兆王斜眼看着谢灏和秦宗言,自从上次他想从秦宗言手中夺取高度酒配方失败,他一直看秦宗言不顺眼。现在他亲家又来跟自己抢平城,他看两人更不顺眼。

    平城是魏国的旧都,城内有皇宫,魏国迁都长安后,皇宫便改成行宫,只在陛下来旧都时使用。只是魏国迁都几十年无论是拓跋曜还是天和帝都不曾来过平城。汝南王也是第一次看到旧时的皇宫,虽不及长安宫室那么奢华,但不失皇家的巍峨大气,他走入早已经清扫干净的偏殿。正殿是皇帝驾临才会开放的,他是皇子,只能住在偏殿。

    “大王。”一声娇柔的声音响起,一名齿白唇红、容貌娟丽的内侍端着白巾款步走来,“奴婢伺候您洗漱。”

    汝南王见这内侍容貌清秀、举手投足尽是媚态,心知他是有心人给自己准备的“大礼”,“阿姆呢?”汝南王既没有被内侍所迷惑,也没有恼怒内侍身后人的别有用心,他只好奇他的乳母和贴身大内饰怎么会让此人靠近自己。

    小内侍一怔,随即赔笑说:“于傅姆在整理行装,奴婢想大王不能没人伺候,就特地来伺候大王。”

    汝南王眉头不易察觉的微皱,已猜到内侍的身后人是谁?除了京兆王,还有谁可以同时调开自己乳母和内侍?“把巾帕放下,退下。”宫里阴私事极多,汝南王幼时洗漱都是林昭仪和他乳母亲自伺候的,等他长大点就是自己洗漱,从不让小内侍近身伺候。汝南王知道自己的四弟私下喜欢跟小内侍玩耍,阿娘说这是因为四弟生母早逝,养母对他不上心的缘故,他千万不能学四弟那样。汝南王一直牢记母亲的教导。母亲是永远不会害自己的。

    小内侍没想汝南王对自己完全不动心,他不由一怔,咬牙放下巾帕后退到一边。

    汝南王并未注意小内侍的去向,他身边伺候的下人不知凡几,他还要关注这些人的去向不成?他脱下礼服,撒开紧绷的发髻,轻松的舒了一口气,正要弯腰洗头,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伸来,“大王,奴婢替你洗发。”小内侍终究不死心,凑上去想给汝南王洗头。

    汝南王一顿,直起身体看了小内侍好一会,看得小内侍脸都白了,他才缓缓颔首道:“可。”

    小内侍惊喜若狂,他也不敢再对汝南王做任何挑逗的举动,动作熟稔给汝南王洗发净身,他正在给汝南王换上常服时,汝南王的乳母于氏和贴身内侍韦庆进来了,两人看到正在伺候汝南王穿衣的小内侍同时一愣,随即面上闪过慌乱,韦庆上前告罪:“奴婢二人来迟,大王恕罪。”

    “无妨。”汝南王洗漱干净,换上常服后,心情好了许多,“他伺候的还不错。”只可惜喜欢自寻死路。

    小内侍得了汝南王的夸奖,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于氏和韦庆心中暗忖,哪来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居然这等轻狂。

    韦庆示意小内侍随自己外出,小内侍战战兢兢的看了汝南王一眼,见他笑容温和,他心中微定,大王如此和善,应该不会让韦内给事惩罚自己吧?小内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港穗韦庆走出汝南王的寝宫,就被几个小内侍一拥而上,堵住嘴、按住腿脚压在地下。韦庆看小内侍的目光像是再看一堆让人嫌弃的废物,“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下去打死!”

    小内侍听到这话,“嗯嗯”的拼命挣扎,他不懂为何自己明明把大王伺候的极好,韦庆还要杀自己?他要见大王!

    韦庆冷笑一声,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居然也敢妄想勾引大王,打死这一个杀鸡儆猴,看还有人还敢再往大王身边送人。

    寝殿里于氏给汝南王挽起发髻,絮絮叨叨的说:“也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狐媚子,大王没受惊吧?”宫里这样的内侍数不胜数,四皇子身边就有不少这种内侍,在他精关未稳固时就引诱他做下作事,导致四皇子现在学业也不上心,只想着贪吃贪玩。

    宫里明眼人都知道,王庶人那几个是彻底废了,他们还没有大皇子的运气,大皇子好歹有太皇太后庇护。不说有多少成器,至少该学的都学了,而那王庶人的孩子目前连汉语都说不全,只会说鲜卑语,当年王庶人在时,这几个孩子可是宫里出名的聪慧皇子公主。

    汝南王好笑道:“阿姆放心,有你们在,我还能受惊不成?”

    于氏笑着说:“都怪我走的太急,没留人伺候大王。”于氏本来是林昭仪的童年邻居,不过她比林昭仪大六岁,她出嫁时候林昭仪还小。她命不好,成亲后连生五个孩子,五个孩子尽数夭折。林昭仪生汝南王时候,她刚夭折了幼子,被夫家休弃,正走投无路要自尽时,被林昭仪召入宫照顾汝南王。她把满腔的母爱都放在汝南王身上,把汝南王当成命根子般呵护。

    汝南王道:“哪有这么娇气。”他又问于氏:“阿姆你打听清楚了吗?”

    “我打听了,谢刺史原配早亡,只得谢家大娘子一女,填房独孤氏同他生了一女一子,余下的九子五女都是侍妾所出。谢家目前大娘子、二娘子已嫁人,三娘子远在京城,留在谢刺史身边的二女一子中,成年的仅有同独孤氏所生的嫡女四娘,十郎和七娘年纪都还小。”

    汝南王问:“谢四娘今年多大?”

    “十四岁。”于氏说,年纪倒是合适,只是这身份——她有些迟疑的说:“大王,四娘的生母虽是正室,但是侍妾扶正。您为何不求娶谢家宝珠娘子?”华夏自古都是从父制,可大部分讲究些的人家也看中女子母族身份,谢四娘的母亲独孤氏若是独孤雄的庶女都好说,可她偏偏只是独孤家的族女,根本上不了台面。而谢宝珠是谢修和高平公主的嫡长女,身份高贵,这位才是最适合的王妃人选。

    汝南王莞尔:“宝珠哪里看得上我?”他这位表妹向来心高气傲,眼底只有太子哥哥一人,哪里会看得上他这个不起眼的汝南王?以汝南王的年纪,要说他对哪个女人心生爱慕,还稍微早了些。可皇家孩子都早熟,他不动男女情,可不妨碍他考虑自己终生大事。谢宝珠是内定的太子妃,他惹不起,可谢家又不是只有谢宝珠一女。

    “大王哪里不好?”于氏忿忿道,在她心目中汝南王天下最好的孩子。

    “且谢家四娘比宝珠合适。”谢宝珠看不上汝南王,汝南王也看不上谢宝珠。身为公主之女,又是谢太傅第一个曾孙女,谢宝珠在宫中极受宠,太皇太后当她是内定的曾孙媳妇,对她比公主还亲近。据说这份恩宠就是连当她姑姑谢家大娘子当年都比不上。这样的天之骄女,就算不是公主,也养出公主脾气出来。

    即使汝南王看起来再和善,本身也是天潢贵胄、皇子龙孙,哪里愿意娶个假公主?他看中的是谢家的招牌,娶哪个谢家女不是娶?谢驸马再好,还能比得上谢刺史?谢四娘是在谢灏膝下养大的嫡女,谢宝珠只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孙女,汝南王不信谢灏还能看重孙女超过女儿,是故汝南王一开始就没准备跟太子争谢宝珠。

    “大王要告诉陛下吗?”于氏忐忑的问,大王的婚事是要陛下做主的。

    “不急。”汝南王记得谢家女嫁的都晚,都要十五六岁才出嫁,谢宝珠今年才十四岁,他还有时间慢慢筹划,首先要让谢刺史看到自己的诚意。

    汝南王按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的温书上课,偶尔过问下京兆王的曾大母寝陵建造情况,京兆王派了长史官给汝南王讲寝陵的建造进度,给汝南王看的都是枯燥的图纸和数据,可汝南王居然都一字不落的都看完,还能提出自己不解的地方。这份定力不止让京兆王腹诽这小子难缠,就是谢灏都觉得此子不简单,看来陛下也不是随意选个皇子过来。看汝南王如此,谢灏越发不信陛下是将这儿子流放,对汝南王的课业也更上心。汝南王对谢灏也十分恭敬,这对师徒相处到也得宜。

    谢灏被京兆王架空,这段时间除了教导汝南王外,再无旁事,他向来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就给女儿写信,让女儿把外孙送到这里来住段时间。谢知哪里舍得离开儿子?可不仅谢灏让她把阿生送过去,就是秦宗言、谢兰因也支持,连秦纮都心动了,谢知只能先带儿子去父亲那里住一段时间。

    秦纮舍不得跟妻子分开,奈何在妻子心里儿子比他更重要,他看着满脸为难的妻子,无奈的轻叹,“你先去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来找你。”

    谢知仰头看他:“你怎么来找我?”

    “我自有妙计。”秦纮笑而不语。

    谢知心中一动,“你想培养替身?”

    秦纮颔首:“我以后需要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总要有个替身。”自四年前他去革岛时他就有这想法了,只是替身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秦纮在秦家和慕容家找了一年多,才找到一个容貌跟自己相仿的族人,他还要让这族人模仿自己的一举一动,严格训练了三年多才初见成效。

    谢知道:“你就不怕那个替身后面噬主?”

    秦纮哈哈一笑:“他也要有噬主的能力。”他握着谢知的手,“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你还能认错我?”

    谢知好奇的说:“你那个替身让我看看?天下还有跟你长得差不多的人?”她一直觉得五哥是天下第一帅。

    秦纮含笑受了妻子的恭维,带她去看自己的替身。秦纮找来的替身只有他六七分像,容貌还算俊美,但身体有些发福,皮肤也略黑,脸上还留了胡子,谢知奇怪的看着秦纮:“就他这样还能代替你?”

    秦纮说:“我这些年出门都是这种装扮。”他早几年就开始有意假装自己发福了。时下成亲后的男子不发福的极少,而用阿菀的话来说一胖毁十帅,再帅气的人发胖就不能看了。秦纮生怕妻子嫌弃自己,一直维持自己身材,但对外他总会在腰间围上护腰,显示自己发福了。

    谢知满脸不解的问:“为什么?”

    秦纮笑了:“你不是天下没有比我俊美的人吗?我要不发胖,又怎么找替身?”

    谢知顿时想起前世的小李,想当年他年轻时是何等的美颜,后来……她摸着秦纮的脸庆幸的说:“幸好你只是假装。”要是五哥这张盛世美颜都残了,她非哭死不可。

    秦纮扬眉问谢知:“要是我长得没以前好了,阿菀会嫌弃我吗?”

    “不会。”谢知坚定的说,“五哥长得好不好看我都喜欢。”她仰头亲亲秦纮的脸,“人都会变老,五哥的人格魅力最美。”

    秦纮明知她故意逗自己,还是忍俊不住道:“我会努力不让自己变胖的。”

    谢知说:“我也争取让自己更配得上五哥。”免得五哥老认为自己看人只看脸,她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秦纮捏捏她小脸,“你够漂亮了,不用更漂亮了。”论爱美阿菀说第二,天下估计没人说第一。

    谢知在他怀里蹭了蹭,转移这种危险的话题,“五哥,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来陪我跟阿生?”

    秦纮说:“等五月我过来。”那时候是建德郡比较清闲的时候。

    谢知道:“等六七月我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五哥到底是驻军武官,不能擅离职守太久。

    “舍得阿生了?”秦纮扬眉看着妻子。

    谢知苦笑:“舍不得也要舍得,别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应该也可以。”她陪了阿生三年,几乎寸步不离她身边,把阿生送到平城,她也会给他最好的照顾,她会天天给阿生写信、画画,如果阿生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她也只能认了,谁不想一直陪着孩子?可现实总有很多问题。

    秦纮见妻子难掩黯然,柔声道:“我们再生个孩子吧。”免得她老想着阿生。

    谢知犹豫了一会,“可以再等几年嘛?”

    “为何?”秦纮知道妻子一直想再要个孩子。

    “我不想给阿生我们要抛弃他的感觉。他现在还小,我们再生个孩子,他说不定会害怕,等他再大点,懂事了,我们再生好不好?”谢知舍不得儿子受委屈。

    秦纮无奈,他们大约是全天下第一个生孩子还要经过孩子同意的父母了,“那是我们生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也不能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给他生弟妹啊。”谢知说,起码要等阿生适应平城生活再说。

    秦纮摇头,“你这哪是养孩子?”分明就是养祖宗,难怪她坚持说只生两个,再多养不来,就她这个养法,一个都足够了。

    谢知靠在秦纮说:“我也想我们两个多待点时间,再来一个,我们又要好几年不得清闲了。”

    秦纮目光温柔的看着妻子,“好,我们多等几年。”等阿生再大点,说不定阿菀就不想生了,又阿生又在外面,家里就只有他跟阿菀。这种生活让秦纮心生向往,自从有了这小讨债鬼,秦纮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生活的。

    谢知带着阿生不紧不慢的达到平城时,正好柔娘给阿生翻建的院落也建好,柔娘知道长姐对阿生事事讲究,对阿生的院落翻建的最精心,火地、暖炉、浴室都有,确保冬天随处都温暖。当然每天炭火消耗也极大,而且需要长时间烧炭,片刻不停,不然屋里就不会暖和。

    独孤氏看到家里居然有两间装炭火的仓库,而这些炭火居然只能用一两天,她吓了一跳,这么多炭火以前够家里烧七八天,而这里只够让阿生用一两天?这还只单单炭火一样,还是阿生吃得用得,柔娘专门空出一间农庄专供阿生平日的吃穿度用,农庄还建了温洞子,确保阿生冬天都能吃到蔬菜。四娘看着丫鬟们送来的各种器具玩具,忍不住咋舌说:“我看皇子小时候都没阿生这么舒服。”

    独孤氏说:“尽胡说,你知道皇子小时候是怎么过的吗?”

    四娘道:“我直达啊,三郎不就是皇子吗?他跟我说他小时候一生病就饿肚子,后来他就不敢说自己不舒服,怕饿肚子。”

    “三郎?”独孤氏一怔。

    四娘解释说:“就是汝南王。”

    独孤氏大惊,“你居然称呼汝南王为三郎?”

    四娘说:“他说他是我师弟,叫他三郎即可。”

    “他是皇子,就算再亲和你也要注意尊卑。”独孤氏见过汝南王,对汝南王的温和有礼印象很深,她只当汝南王是看在郎君的面子上才对四娘和善的,没忘别的方面想,毕竟汝南王今年才十一岁,她哪里想到十一岁的孩子已经开始盘算自己未来的妻子了。

    “我知道。”四娘也是有分寸的,她不像母亲那么单纯,只知道关心父亲起居,她大略知道些父亲目前形势比较严峻,他跟汝南王某种程度来说是盟友,也正是因为这缘故,她才有意交好汝南王。谢知对四娘的教导还是有效的,尤其是经营织坊这段时间,四娘接触了很多人,她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辛苦,而她的生活有多幸福,也知道自己被阿娜姐姐、阿力哥哥骗走了足以寻常家庭用上大半辈子的钱。

    四娘很感激父母和阿姐保全自己面子,对自己愚蠢的绝口不提,不然自己羞都要羞死了。在谢知和阿生达到的当天,四娘一大早就起来了,换上整齐的新装,早早的吩咐下人去城门口候着谢知,热水也让人烧好,知道阿生喜欢吃虾肉馅的馄饨,四娘让厨娘早起现包。

    等汝南王拿着零食来找四娘时,就见四娘穿戴一新的坐在堂屋里,脸上甚至还薄薄施了一层脂粉,汝南王双目微眯,她这是再等谁?他有对手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