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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四十五章 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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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容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刑律,愣了愣神。

    昨夜辗转直至今日凌晨才勉强睡着,这一醒,便是午后了。刚出帐篷,对入目的蓝天白云青草,伸个懒腰,就看到了眼前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刑律。他也喜欢玩神出鬼没?

    “跟我来。”刑律的表情莫名的严肃,连半丝问好的笑容似乎都没有。当然不谈给容音拒绝的机会。

    容音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却也没有说什么,便跟上了已经转身前行的刑律。

    容音本以为一路上刑律至少也会跟她攀谈两句的,却没有,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自己是怎么惹了他了吗?那天晚上,两人几乎算是不欢而散,刑律该是对自己失望了吧,他为自己谋划那么多,结果自己却给他一个狠不下心的印象。

    在他心里,自己会不会是扶不起的阿斗?

    “刑律……”容音心里有些难受,想找他谈谈。

    刑律却不转目光:“马上就到了,看完了之后我们再谈,好吗?”声音虽然是温和的商量般,但是却仍是让人无法提出半点异议。

    容音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跟着他走。

    眼见着快要走出营区了,可刑律还是带着容音往前走着。容音渐渐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人的呜咽,可是却更沉重一些,如果一定要容音给这个声音下个定义来解释,她会不由觉得这是像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来的,在体内来回撞击,撞到体壁时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绝望与无比的苦痛。似是一种生与死的苦恼,想放声尖叫,却又被堵住。

    越走近,那声音便越响。容音不自觉,听的,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脊发凉。

    “就在这里,不要过去了。”在一个敖包后,刑律止步,压低声音道。

    这是一个草坡的顶端,翻过去应该就是低凹处了,刑律示意容音自己走上前去看,容音狐疑地看了刑律一眼,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乖乖地走上前。只是一眼,容音便觉脚下一软,方才身上上升的恐惧瞬间爆发,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这是……

    只见一个人被脱得精光按在长凳上,面部朝下,一人跨坐在那人身上,正在不停耸动,而手上却还执着一把匕首,伴随着他动作的节奏在板凳上那人身上刻画,鲜血,在雪白的肉体上纵横交错,肆意流淌,直至沿着低凹的腰际滑下,滴落在碧绿的草尖。

    长凳上男人口中应该是塞了什么东西,发出的惨叫声只是闷闷的,听不出调子,却又不像,那是一种很张狂的嘶吼,从喉底发出,却像被投入了真空。一下子变得失声了。

    容音不仅被那白晃晃的身体和那艳红的鲜血给刺的眼前发昏,而是从发式上判断,两人都是男人,这也不算什么,最最关键的是,太子竟然还坐在旁边,漠然“欣赏”着?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胃中明明空空如也,却在不停翻滚。

    而就在她已经已经觉得难熬到了快要晕厥时,太子突然从椅上起身,一甩手上一直拿着的马鞭,走到那正耸动着的男人背后,狠狠一鞭甩下,那男人吃痛,张口,竟也是找不到音调的沙吼,而那张开的口中,鲜血淌淌流出……

    “他们之前便被太子割了舌头……”刑律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容音身边,扶住了她如秋风落叶般不停颤晃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冷冷地说了句,声音如叹息,似出口就被风带走。

    容音真的不敢相信,历史上只记载他随意殴打下人,而不是这样一番场景的啊。而他,一直隐瞒的,众人都隐瞒的真相就是这样的么?这便是他常玩的“游戏”?

    原来自己终究是在逃避着,自己明明在众人提醒下知道毓庆宫怨灵无数,却仿若自欺欺人,想象的画面远没有此刻残忍和变态。她想过最恐怖的,也无非是被活生生打死,而不是这般,玩着这疯狂的最有违伦理的“游戏”。

    他,已经要这样才能发泄了么?要看着这些血腥过激的行径,才能找到快意了么?这才是他真正的阴暗面吗?永远见不得光的邪恶与黑暗,无边无际?

    容音深深闭眼,唇边的嘲讽,似是对太子,也似是对自己。

    像是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容音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刑律带下了山坡,且与刚刚那离的远了。她抬眼看向刑律,他却仍是冷颜相对。虽然眼底深处藏着不忍,可是他却不会让她见到。

    “之后的事你不能再见了。”刑律开口。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容音其实不好奇,真的不好奇,但是却本能地追问出口了,她自己反应过来都是一惊。她不想听啊,还能发生什么呢?无非是死亡罢了。

    “那两个人都是这次随行的人,算是不幸吧,被太子在不开心的时候逮到了,宫中的人变成这样,自是不能活下去了……”刑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他们可以不这样做,但是死的方法或许会更残酷,他总能琢磨出让人闻之心寒的玩法……”

    说到这,刑律唇角终于绽开了今日的第一缕笑意,一如既往地妖媚,却也是邪恶的,还有着如同被浓墨挥洒,而肆意渲染的讽意,“这样的他,你是真的决定舍弃自己的自由来成就和陪伴?还是你有信心去改变现状?”

    他看向容音,凤眸轻扬,可乌黑的瞳仁仍是深不见底的颜色:“如果你想不到,如果你办不到,可是你却执意狠不下心,那么康熙五十二年后,或许落得这个下场的人便是你。你如果真那么高尚伟大,愿意用未来的一切去赌,我无话可说。”

    容音颤抖着,就连两瓣嘴唇都在不停的互相颤碰。

    “容音,”刑律终于忍不住,在面上浮起了怜惜,他微微上前一步,将容音轻轻收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自私些,只要你肯自私些,其他的交给我好么?”

    容音浑身都笼罩在刑律的气息中,但是这种感觉她不排斥,相反,还让她觉得有些安然,她像是在没有边际的水面漂泊了太久的一叶扁舟,今日,终于遇的可以让她停息片刻的地方,哪怕只是片刻,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也让她依靠下吧,她实在是累了。

    她是个很麻烦的人,心思过于细碎,常常是自己烦恼自己,自己将自己给绕进去。人家是算计别人,最后累死的,她估计是因为算计自己,才被累死的。

    “你会一直在么?”容音发现自己其实不像刑律说的那样大公无私,当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浸湿了刑律右肩衣服的布料时,容音闷闷地问道。她上瘾了,甩不掉了,她想有个保证,保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她而去。

    就算不是名正言顺,就算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不能做到了,可是她也想喝下这让她失去清楚理智的毒药,让幻觉欺骗她一时,甚至一世。

    “我永远都在……”刑律唇边有优雅的笑意,眼中似是一软,被融化了一般,温柔如同春水,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只要你需要。”

    风,柔柔地吹过,多情地掀起了两人的头发和宽大的衣袂,随之翩飞。

    她不会再次心软了,没有理由了,没有任何突发的可能性了,虽然走上这条路或许日后还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可是她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她该自私的,谁不能自私一次呢?反正历史都是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改变的了,改变不了,自己干嘛义无反顾地投入牺牲的大军?

    对,不能被太子在自己面前的一面骗了,他说不定也在玩自己,他本就那么善于演戏,以前的那些温和,若不是自己知道些历史,早被那温柔、有着翩翩君子风度的他给骗了么?这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

    **

    四十六年三月,容音向康熙申请,要搬出宫一段日子去陪颜韵。康熙微作思量,便应下了。

    颜韵怀孕真是一点苦头都没吃,现在就算顶着个大肚子,也照样精神非常人的好,容音刚刚住进十三府,包袱还没散开,她便硬生生拉着容音说要赏桃花。

    亭中,容音坐着,先从袖笼中取出一卷纸递给颜韵。

    颜韵一愣,接过来,刚看个开头便明白了大概,她讶然看向容音:“这是?”

    “这是太子亏空与受贿的一些详细证据的摘抄,和一些暗人,你递给胤祥,他找到这纸上的人其余事便明了了。太子手下的凌普看似张扬,为恶多端,但是还是有些细腻的心思,他居然给太子出的出这主意,明着接近一批人,暗地里,再私下接近一批人,这明着的人,是老八他们正追查着可苦无头绪的,这暗里这批人才是关键。”

    容音端起茶杯,腊月的梅花,收集风干,泡的水,色泽明丽,更是闻之便已心醉,微微吹了吹,容音喝了口,眉梢眼角,俱是赞美,“上次我已经提供给他们一部分了,这些算是补充,看他们需要不?我估摸着这事他该也不会跟你讲,你一个大肚婆,他不会让你烦心。”

    “去!”颜韵啐了口,“就算我不怀孕,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跟我讲这些朝堂上的复杂事,一副他最厉害的样子,不过,罢了,我还乐的清闲了,这些事,要说我也真还不想动个脑子。”话音一转,颜韵眉间微皱,“但是,你干这事,不觉得危险么?”

    容音但笑不语。

    颜韵知道劝不回来,悠悠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总比坐着等一些事情发生的好,手摸上了高高突起的肚子,她其实挺羡慕容音,虽然坎坷,还怀着不知道未来的心情,总会有惊喜在,而自己,一切都明了了,生活反而像是滩死水。

    “老四知道这事么?”颜韵目光落回到桌上的纸卷时问道。

    “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他要知道,我就不会做这些事了。他现在的认知应该是我心里没有他了,那便自然不会是偷偷帮助他。”容音说的轻松,甚至看上去轻松地有些没心没肺。

    颜韵再次叹息,容音说这些话时,越是笑着说,定是心里越发难受。她虽然满脸无所谓,满脸理所当然,但是那心虚的低垂着的眼神,却泄露了一切。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你那男人要是知道你今天又吹了这半天风,定是要掐死你的。说不定,还得连累我。这产期将近了,不是我说你,你也真当注意些,别磕磕绊绊地往外走。”容音终是觉得在刚刚那句话后气氛有些僵掉了,便没话找话说。

    “走吧,是该回去了,”颜韵放下手中的杯子,手气那卷纸,塞入袖口,在容音的搀扶下起身,叹了口气,“但其实啊,我要是坐在房里,就跟等死一样,这肚子,怕是拖不过几天了。”

    “呸呸呸,说点吉利的!不过你不记得日子了?”容音抬眼,问身边这个在现代便自称将胤祥祖宗十八代都理得清清楚楚的女人。

    “有些模糊了,不过大概还是知道的,其实我不是很安心,我问过产婆,那产婆倒也真实话实说,说怀孕受点苦的,生产倒往往是顺利的,我这怀孕除了见肚子大,半点苦没吃过的人,还真是让人担心。”颜韵蹙了蹙眉头

    “你那产婆是信佛的吧,还运气守恒定律呢!你听她胡扯,你身体健健康康,一定受不了多少苦就能生下来,你之后还得生六个呢,没个好身体怎么成?这一胎,耗不了你多少精力,你就等着当高产妇女吧!”容音做出不以为然样,当然是为了安抚颜韵,产前,必然还是有个焦虑的心态吧,而且,就算不怕难产夺命,光这痛,怕也足够让所有待产的女子恐惧了。

    颜韵听的一笑,却带上了平时没有的恬静,“说到信佛,我前些日子做了件事才叫信佛的人做的。你知道么,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傻的女的,我怀孕的时候,胤祥有个侍妾竟想着来给我下药,幸亏我防着她一手的,胤祥说要杖毙,我求了情,说是要给肚中这丫头积个德,你说笑人不?我这个前世的标准唯物主义者,居然说出了积德这种话。”

    容音看着她那笑意,唇边便已经微微上扬,她想那应该是时间的沉淀吧,颜韵也能有如此安静的笑容,听到末尾,容音点评,“你呀,如此的话那侍妾岂不对你感恩戴德?不过一个侍妾就算弄掉你的孩子能有多大好处呢?”

    “她?哼哼,指不定受了谁挑拨,她去年年尾掉了胎孩子,大夫说可惜了,大概这辈子都怀不上了。那挑拨之人必是说我见不得孩子在我前面出生,便动了手脚。其实我知道,她那胎也是有人暗中下手做掉的,但是我偏生不管这事了,防着她,等着看戏,看这些个没脑子女人还能闹出多大事来。”颜韵冷哼几声,颇为不屑。

    “你是仗着有人帮你收拾她们吧,你还不是想着让她们越闹越大,然后十三出手收拾也比你收拾的来的好?”容音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道。

    “哎呀,小音音,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啦,人家不是真的在胤祥出手的时候拦住他了么?你敢说人家不是积德?而且那些女人都欺负人家,真的很过分嘛……你都不帮人家……”颜韵吊在容音臂膀上,嗲声撒娇。

    “停停停!”容音忙不迭地甩自己被颜韵吊住的手,“韵大小姐,我怕了你还不成么?真是的,看看我这鸡皮疙瘩起的……”

    “哈哈,知道你受不了这一招,其实我也是带着观察与学习的心理,我真的想知道古时候一夫多妻,这斗宠是个啥样子?”颜韵直起身体,她这样一闹也累了。

    容音笑着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截断。

    “韵韵,怎生又出房门了?”

    “完了,被抓了个现行!”颜韵低呼出口,直直看向前方屹立在回廊转角处的十三。满脸心虚。

    而十三皱了皱眉头,带着责怪的意思看着颜韵。

    可容音看在眼里,那分明是甜蜜的心虚与甜蜜的责备。两人就是找借口对视啊对视,漫长地对视,仿佛看不腻对方一样。

    容音叹息,这难道就是他们夫妻间的乐趣?自己还真是见识到了。叹息着摇头,准备忽略那两人,却依稀看见那转角处,还露出了一截青色衣料。

    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