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冷血 > 第十章

第十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后来,卜守茹常想,她有过爹么?啥时有过爹?那个把她聘给马家老东西的瘫子会是她爹?四处放风臭她的会是她爹?做爹的会和自己闺女斗成这样?会把一碗沸水砸到闺女头上?这都是咋回事呢?难不成是前世欠了这瘫子的孽债?

    这年秋天,裹挟着城市上空恶臭气味的风,把一股萧杀之气吹遍了石城的大街小巷,刘镇守使和秦城的王旅长准备开仗,大炮支到了城门上,城里三天两头戒严禁街,抓王旅长的探子。驻在城外的钱团长——原先巡防营的钱管带名义上还归刘镇守使管着,实际上已和王旅长穿了连裆裤,上千号人随时等着王旅长的队伍开过来,一起去打刘镇守使。

    萧杀之风也吹进了卜守茹心头。卜守茹躁动不安,脸色阴阴的,总想干些啥。开初还闹不清想干的是啥,后来才知道是想杀人,杀死那个瘫子,杀死马二爷,彻底结束他们的野心和梦想。头上的疤,时时提醒着卜守茹关乎仇恨的记忆,杀人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眼中总是一片血红。

    然而,终是怕,爹在大清时代就告过她忤逆,今日真把爹杀了,忤逆便是确凿的了,连马二爷一起杀,就是双料的忤逆。这和刘镇守使打仗不同,刘镇守使打仗有理由,她没有,她只能等待,等待着他们老死、病死,被炮火轰死。

    卜守茹由此而对巴哥哥的思念益发深刻了,常在梦中见着巴哥哥回来,用小轿抬着她满世界兜风。还梦见自己和巴哥哥离了石城,随着个挺红火的戏班子闯荡江湖。梦中的巴哥哥依旧是那么年轻,那么憨厚,10年了,巴哥哥还是老样子。

    醒来时,总不见巴哥哥,满眼看到的都是轿,她的轿和马二爷的轿,这些轿载走了她10年的光阴,10年的思念,她就流着泪想,如果这10年能重过一回,她决不会再要这些轿了,她得由着自己的心意,由着巴哥哥的心意活。

    那年秋天,肚子里又有了,是刘镇守使的,麻五爷以为还是他的。卜守茹看得出,麻五爷早把“万乘兴”和“老大全”都看成自己的了,就防了一手,偏不讲怀着的孩子是刘镇守使的,怕麻五爷使坏,只由着麻五爷去打自己的如意算盘。麻五爷的如意算盘也简单,就是静候着马二爷一朝归天,自己对马卜两家进行全面接收。

    被卜大爷用碗砸过以后,卜守茹再不愿回马家,就和麻五爷住到了一起。麻五爷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想着马二爷来日无多,极怕马二爷一死落不到家产,便劝卜守茹回马家生了孩子再说。

    卜守茹不愿,一来怕自己被杀,二来也怕自己会疯狂之中去杀人。

    麻五爷非要卜守茹去,说是这孩子也得让马二认下,不认下日后不好办。

    卜守茹这才道:“那好,你就去和马二爷说,看他可愿认!”

    麻五爷哼了一声说:“他敢不认!不认老子有他的好看!”

    卜守茹很想瞅瞅麻五爷如何让马二爷好看,就和麻五爷一起去了。

    马二爷得知卜守茹真怀上了麻五爷的种,早就气青了脸,卜守茹和麻五爷一进门,马二爷就阴阴地对麻五爷说:“卜守茹这贱货回来我没话说,只是这肚里的孩子咋办?”

    麻五爷嘿嘿笑着问:“二爷,你看呢?”

    马二爷道:“我看啥?你们揍出的杂种,关我屁事?!”

    麻五爷笑得益发自然和气:“咋不关你的事?守茹终还是你们马家的人,把孩子生在我那儿,马家不就丢尽脸了么?二爷你还做人不做了?”

    马二爷气疯了:“我马吉宁早就不做人了,早就当了王八,可……可就算老子当王八,也不能再养王八蛋!”

    麻五爷仍不气,又说:“二爷,咱们谁跟谁呀?当年不是我替你往卜大爷的轿号里放*,你能把守茹弄到手?卜守茹算你的,也该算我的,对不对?咱俩谁都不算做王八的……”

    也是活该有事。麻五爷说这话时,卜大爷正被人抬着从门外进来,听到麻五爷说起放*的事,愣了,独眼发直,凶光射到麻五爷脸上,咬住麻五爷不放。卜大爷没容马二爷再插话,便挣开抬他的两个下人,瞅着麻五爷问:“麻老五,当……当年的*原……原是你放的?你……你哪来的*、洋枪?”

    麻五爷不以为然:“嘿,卜大爷,你看你,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追个啥呀?今儿个咱得一起对付马二才是!”旋又瞅了卜守茹一眼,“守茹,你说是吧?!”

    卜守茹也没料到当年往卜家轿号放*的是麻五爷,眉角抽动一下,道:“我还能说啥?却原来你们都是一路的混蛋!”

    麻五爷又笑:“哟,我的姑奶奶,咱可得凭点良心,没我们这一路的混蛋,哪有你的今天!”

    这么说着,卜大爷已在往麻五爷面前爬了,爬到麻五爷面前,一把搂住了麻五爷的腿:“麻老五,你……你今个儿得给我说清楚,*和洋枪是……是哪来的?”

    麻五爷大大咧咧道:“卜大爷,你想能从哪来呢?还不是从巡防营弄来的么?我不愿干,马二爷就许了我二百两银子。我仍是不愿干——倒不是嫌银子少,而是觉着太毒了些,就劝马二爷打消这坏主意。马二爷那当儿横呢,硬要干,还说,我若不干,他就向邓老大人告我,我呢,是真通革命党的,就怕了,就违着心干了。”

    卜大爷又问马二爷:“是么?”

    马二爷道:“你听他瞎扯!”

    卜大爷认定不是瞎扯,松开麻五爷,又往马二爷面前爬,马二爷有些怕,一边向后退着,一边说:“卜大爷,你……你可……可别听麻老五胡嘎,他这是成心要坏咱‘老大全’的生意……”

    卜大爷不睬,爬得固执且顽强,独眼里凶光闪动。

    麻五爷抱着膀子立在一旁,说:“卜大爷,这就对了,你要算账得和马二爷算,不是这老杂种,你卜大爷还不早是石城的轿王了!”

    马二爷坐不住了,额头冒汗,佝偻的身子直抖,可着嗓门喊进两个马家下人拉住卜大爷,说是让卜大爷先回自己屋消消气,有话待麻五爷走后再谈。

    卜大爷死活不愿离开,一面挣着,一面破口大骂,骂马二爷,也骂麻五爷。

    麻五爷对卜守茹说:“你看你这爹,你看你这爹,咋变成这种样子了呢!咋连我都骂?好歹我也算他女婿嘛!”说罢还叹气,似很委屈,又很无奈。

    卜守茹看着这三个男人都觉着恶心,便道:“你们都该去死!没有你们这世上或许还能干净点!”

    麻五爷直摇头,说:“让他们去死,咱别死,咱死了这一城的轿子谁伺弄!”转而记起卜守茹肚里的孩子,想到来马家的初衷,便对马二爷道:“二爷,不说别的了,就冲着咱当年的情义,这孩子也得在你老马家生,这事就这么着吧,啊?”

    马二爷被那陈年*弄得很狼狈,硬气保不住了,服了软:“五爷,事已到了这一步,我……我还说啥呢?这么着吧,我认栽,卜守茹和肚里的孩子都跟你,我……我都不要了!我再不图别的了,只图个平安肃静!”

    麻五爷手一摆:“别价!好事做到底,守茹娘俩你先给我养着,哪天你一蹬腿,我就连他们娘俩一起接走!这才算咱义气一场嘛!”

    马二爷浑身哆嗦起来:“麻五爷,你……你也别欺人太甚,卜守茹我都让给你了,你……你还要啥?”

    麻五爷嘿嘿笑了两声,说:“你那些轿子不好伺弄呀,我想了,离了守茹和我还真不行……”

    马二爷豁出去了,当场咬下了自己一截小指,表明了自己保护轿号的决绝意志:“麻老五,你要我的轿不是?你看着,二爷我最后一滴血都……都得洒在轿上,看清了,这么红的血!在爷的脉管里流了七十多年的血!”

    卜守茹看着马二爷手上那流了七十多年的血,冷笑道:“你那一点肚血泼不了几乘轿!你现在咬手指倒不如用刀抹脖子,那倒利索些。”又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离开马家的,我就是冲着你的轿号来的,不把你的东城轿号全统下来,我不会甘心的。”

    马二爷疯叫道:“你……你做梦!我的轿号是我儿天赐的!就算没皇上了,民……民国也得讲理!子承父业,天……天经地义!”

    偏在这时,天赐从学堂下学回来了,麻五爷一把拉过天赐,指着天赐的小脸膛儿哈哈大笑说:“天赐是你的儿?你看看他哪点像你?天赐也是五爷我的儿!二爷,话说到这地步,我就得谢你了,难为你这么疼他,比我这真爹都强哩!”

    马二爷骤然呆了,像挨了一枪,软软跌坐在地上。

    天赐叫了一声“爹”,上前去扶马二爷,马二爷不起,只望着天赐流泪,绝望地嚎着:“报应,这……这都是报应啊……”

    也恰在这时,卜大爷双手撑地,支持着沉沉的身子,从门外阴阴地挪进来了,卜守茹本能地预感到,那团盘旋在石城上空的肃杀之气已扑涌进门。

    远处有隆隆的炮声和爆豆也似的枪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