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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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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八一三”战事爆发以来,早在唐贤平随单位撤来重庆之前,大批特务、军警早就蜂拥而至,涌入这座雾都山城。

    这里聚集着无数身份不明的人。有不愿做亡国奴的仁人志士、有浑水摸鱼,想大发国难财的投机商人、共产党人、多重身份的外籍人、奸细……这些人麋集于这样一个弹丸之地,借助迷雾的掩护,一时间让人难辨首尾。此时,也正是戴笠最为得意之时。军统局由原来的两千多人,迅速扩充到五万余人。像庞大蛛网,密布于全国各地。而在这座危如累卵的帝国新城,便有两万余名特务。在这里,水上、陆路、天空甚至地下,无不设置了森严哨卡。甚至在医院、商行、旅店、学校,以及狭窄或宽敞的街巷,随时都能看到一双双乖戾而审慎的眼睛。

    唐贤平迅速得到戴笠重用。出任重庆警察局侦缉队队长一职。上任之初,由于手下无能,只能搞些社会情报,或惩治一些小偷扒手。他一直未敢忘却戴笠对他的训导,戴笠说,真正能和我们争夺国家政权的,不是日本人,而是共产党和那些反对委员长的异己分子。身居军统要职,抓再多的土匪流氓,对党国也无实际的用途!他向戴笠递交了一份报告。认为应在侦缉队的基础上,再增设另外一个部门,专门来搞党政情报工作。报告很快得到批示,工作并进展的风生水起。但随着军统部门的扩张,作为戴笠的心腹,他又被调到总务处任了处长一职。这是一个较安逸的职务,很多人趋之若鹜。但在这个位置上,唐贤平却一度变得意志消沉起来。

    这天,姐夫安子文打来电话,告诉他因公来重庆出差。母亲对他很是想念,也随同前来。要他马上派辆汽车,去车站迎候母亲。

    自上海分离,母亲始终在贵阳同姐姐一起生活,已有近三年未见。唐贤平放下电话,急冲冲朝门外赶,想去汽车大队叫上一辆汽车。但刚一出门,却又转回来。抓笔写了一张公务条子,交由秘书去办理。因他知道,汽车大队的那位张队长,因他年轻资历浅,始终不把他放在眼里。每次下达借用汽车的调令,不管事情有多么紧急,这位张队长都敢公然顶撞他。更何况这次是私家用车。如果写上这样一张条子,按局本部规定,处级官员誉写的手令,必须要登记回执。谁若看到手令拒不执行,将会受到纪律处分。有了这一招,那位张队长便再不敢刁难他了。

    紧赶慢赶,来到汽车站,唐贤平还是远远见母亲和保姆等在那里。

    保姆焦虑站在一旁,母亲和周遭难民一样,坐在一堆行李包上。或许因旅途劳累,她竟垂头打着瞌睡。唐贤平眼里瞬间涌满泪水。用手绢偷偷擦了擦眼睛,向母亲走去。

    保姆挪动着肥胖身子迎上来,不停抱怨着。因是自家的一门远亲,虽是下人,他们却始终像亲戚一样相处。保姆说姐夫早就被同学接走,说你一会就到,怎么竟等了这么半天!

    唐贤平连声道歉,说,汽车不好借用,所以才来得晚。

    保姆撇嘴:不是说你官越做越大吗?怎么调辆汽车都这么难。

    他无心回答,心里很不是滋味。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母亲身前,蹲下身,摇醒母亲。

    妈,怎么事先不来封电报,我也好提前来车站接您呀!

    母亲睁开眼,看着他说,我儿瘦了……

    当夜,唐贤平安排母亲暂住在一家招待所。从母亲带来的行李数量判断,母亲此行,看来并非只想住几天便走,而是有长期住下来的打算。但他不好开口来问。母亲看出他的心思,对他说,我这次来,暂时就不想走了。在你姐那儿住腻了。你一个人独身在外,妈不放心。你也老大不小的,该督促你成个家了。

    陪母亲吃过晚饭,聊天到很晚。先是说了些离愁别绪,忽然想起眼下的困难,唐贤平变得一筹莫展——母亲准备长期住下,如不挪用公房,便要去外面租几间像样的私房。而轰炸刚刚结束,住房在整个重庆市面都比较稀缺。随便找间简易房子来住,又不想委屈了母亲,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当他将这烦恼事对母亲合盘托出,母亲反倒笑着安慰他道:战乱之际,还讲什么排场!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再说你掌管财务,如果一味讲排场,摆阔气,便会引起别人猜疑。还是简朴些好。以前我们在乡下,住草房不是照样心安!

    房子问题的解决,还要得益于范义亭的点拨。

    范义亭说,很多同事都因亲属到来,在局本部菜园旁的那块空地上,盖了茅草房子。看上去简陋,若手头宽松,里面的装修大可讲究一些。我不就盖了这样几间房,同岳父母住在一起,也舒服的很。至于盖房的砖石木料,让临训班的学生抽时间,去轰炸过的废墟上搜集一些。现在重庆不缺别的,破砖乱瓦到处都是。

    唐贤平便也盖了这样几间茅草房。从外观看,和远处农民的住房无异。墙壁用旧砖垒砌,房顶铺一层油毡,再覆一层稻草。房内装修极为讲究。墙壁刷的雪白,地面铺了地板。房前一块空地,漫了青砖,可纳凉喝茶;屋后开了一块不大的菜园,满足了一家人吃蔬菜的需求。房屋四周用半人高的竹篱圈起来,颇有一番田园风味。

    母亲很是欢喜。让老人家更为开心的是,由于和范义亭做了邻居,每日里能和江宜清的父母坐在一起,聊些家常,也不至太过寂寞。就在这样频密的接触中,唐贤平的母亲看中江家的四女儿江竺清。先是两家老人坐在一起,道破心事。觉得这战乱之际,促成一对姻缘,才是天道正理。两家老人一拍即合,便分别同自家年轻人亮了底牌。江竺清刚参加工作不久,自然对唐贤平极其仰慕。唐贤平本无娶妻成家之意,但经不住母亲施压,只好遂了母亲心愿,和江竺清仓促成婚。

    婚后生活令唐贤平在心情上没有任何改观。前方战败的消息虽在公开报道中遮遮掩掩,却瘟疫一样在内部传播的很快,一度使人迷茫中看不到前路;却似乎加剧了那些要员们的纵情享乐。最初的那种“群情激愤,共御外悔”的情绪,虽像表面文章一样如常上演,但很多人却早已丧失了斗志。

    早在1938年底,随着国民政府的先遣人员一到,鸦片便在重庆市面遭禁。澡堂也被禁止。商人们过去经常在那里饮酒作乐,席间可以出入蒸汽弥漫的浴室,享受女招待给他们提供的色情服务。严峻的纪律是战时改革的主题,因此,烈性酒也立即遭禁。奢华的传统婚礼被列为非法;人力车和滑竿都编了号,发给执照。甚至还发动了一场禁止随地吐痰的运动……可是,在这座频遭轰炸,以及被外来者搅乱了生活秩序的城市,除禁烟之外,其他的法令都很难有效地得以实施。在新的外表掩盖之下,这座古城甚而兴起了一种奢靡的颓废之风。每天早晨,到处都会唱起哀怨而令人心酸的国民党国歌;黄昏降临,当十二角星旗帜从旗杆上缓缓降落,城里会到处吹响军号声,嘹亮声音虽让人感到激动,但久之,却早已让人感到了厌倦。全城戒严之后,在某些角落,会有一些缠绵的声音响起。在隐秘状态下,人们饮酒作乐,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脱。他们会把肆意纵情的夜晚,当成弥留于人世的最后一个良夜。

    唐贤平清醒地看破了这一切。在数次戴笠安排的宴请中,他在这物资极度匮乏的后方简直大开了眼界,不但看到了本地的各种特产,就连新疆的哈密瓜、广东的香菇、福建的荔枝、甚至沦陷区最为名贵的阳澄湖大闸蟹,以及扬子江的鳗鱼都能见到。从各地逃难而来的厨子云集于此,怀揣一颗保家卫国之心,施展着他们的烹饪绝技,却只是满足了极少数人的胃口。

    各种与女人有染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唐贤平并不相信。直到戴笠利用城市重建的机会,在杨家山盖了一幢极为豪华的别墅。据说,这是他送给一位女明星的生日礼物。那位女明星虽早已过气,但戴笠却沉浸在当年对她的膜拜中。从她业已衰老的肉体上,寻回了当年的欲望与激情。他让工匠把别墅的道路按照“喜”、“寿”两字修筑。准备在字的空隙处,点缀上名贵的树木以及奇花异草。象征着他们衰老的欲望,能有一个端庄而热烈的结果。

    他把收集奇花异草的任务,交给了唐贤平。

    唐贤平领命办理。却没想到,他的一位愚蠢的部下,竟将四川军阀王陵基母亲坟上的一株柏树,给挖了过来。王陵基当下正率领三十集团军,在江西一带殊死抗战。得知家人传来的消息,亲自给戴笠拍了封电报,电文如是:家母坟上之柏树,务请归还。生死同感。

    当那栋豪华别墅前栽满名贵的含香梅、五色梅、月季桂等名贵树种,唐贤平算是勉力完成了任务。却在同时,他向戴笠递交了一份调动工作的申请。

    戴笠颇有意味地看着他。说,所谓后勤,也就是伺候人的工作,看来,你是不想干呀。

    唐贤平打了个立正,目视前方说,后勤工作,也是对抗战的一份保障。在下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只是自己正当年轻,还望先生多多考虑,将我安排到为党国尽忠的工作第一线去。

    戴笠叹了口气,说,好吧,难得你有这样的雄心,我也不想再埋没你。本来,将你调到后勤,是想让你多帮帮我。现在城内局势复杂,你还是先做一些其他的事吧……说到这儿,戴笠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电话记录,扔在桌上。说,梅乐斯先生打来电话,他们想把香山别墅当做第四招待所。你就先处理好这件事,看怎么办吧?

    那里不是改作监狱了吗?难道要撤销?

    戴笠冷笑一声:撤销?没有监狱,要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用!

    那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美国人看中它。我们只能另设监狱。美国人得罪不得,但犯人也不能不关。我的意思是,你重新选址,并尽快把它办好。

    唐贤平连连称是,说,这好办!我另想办法。

    戴笠点头。叮嘱道:你亲自去看一下,地点不要超出中美所范围,这样更便于我们管理。

    中美所的范围很大,从磁器口一直到歌乐山,方圆近十几里范围。想找一处合适的监狱地址,应该不是件难事。

    经过几天马不停蹄的考察,唐贤平迅速选中一处地址。

    这是一座私人开采的煤窑,因所产煤炭中矸石过多,故当地人称它做“渣滓洞”。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谷。山峰险峻处云雾缭绕,远看清淡素雅,近看青翠欲滴。唐贤平看中的,除这里的地势险峻,还有山坳里被矸石堆起的一块很大平地,以及平地旁已有的一排住房。若将附近的几户居民迁走,改成管理人员的住所,简直再合适不过。

    当下便带人去找矿主商谈。没想到那位五十多岁、长相富态的矿主却死不应允。他哭丧着脸说,为了开采这个矿坑,我花了十多年的心血,把家底全都投进去了。如果你们占用它,长官,我可要倾家荡产啦!人心都是肉长的……长官,你们高抬贵手,就可怜可怜我这始终走霉运的人吧。

    一旁的随从满脸严肃地教训他道:现在国难当头,是你的家产重要,还是党国的事业重要!我们征用你的煤矿,会付你补偿款的,又不是白要你的。

    矿主凄苦一笑,低声唠叨:你们给的那些补偿款,都不够我投资的一个零头。

    唐贤平心内鄙夷,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劝告那矿主说,每个人都在为抗战竭尽全力。你老兄应以大局为重。不要为自己的得失,如此斤斤计较。

    我也知道大家都在抗战。可我们老百姓,只想好好过日子;过不成日子,天晓得什么“大局”!

    随从在一旁发出恐吓:你不要胡搅蛮缠。别以前是煤矿的主人,反倒成了这新监狱的第一位客人。

    矿主脸色苍白起来,不理那副官。陪着笑,看定唐贤平说,长官,那就没得一点商量的余地了?

    唐贤平看看他,低了低眼睛,笃定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脾气随和的矿主,忽地就变了脸色。怒目圆睁,指头胡乱指戳,将愤怒发泄到身旁的随从身上:我胡搅蛮缠?我做了一辈子老实人,从没欺负过谁,可也没被谁欺负过……我这煤矿,数年间一度安稳,土匪都不来骚扰,如今你们一来,便让人走投无路,反倒说我胡搅蛮缠!

    随从跨前一步,出手扇了矿主一记耳光。抬腿将其踹倒。招手喊来部下,准备以扰乱公务的罪名,将矿主带走。

    唐贤平咳嗽一声,摆手制止了他。拿起雪白手套,向门外走去。躺倒在地的矿主挣扎着坐起,嘴角流血,稀疏头发根根奓立,露着酱红头皮。对唐贤平说,如果你们不讲道理,硬要霸占,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唐贤平瞥他一眼。被他眼里的杀气与决绝骇住。“哼”一声,故作镇静走了出去。

    紧邻煤矿的小村正在拆迁。所谓小村,也不过几户人家。沿途可见三俩山民,用背篓装着高出头顶的被褥,脚步蹒跚往山下走。不长的一条街上灰土飞扬。有人在追一只鸡,有人弯腰在废墟里捡拾瓦片。有人坐在扒掉屋顶的房前,守着一堆锅碗瓢盆,愁眉不展地等待着什么。路过一处尚完好的民房时,只见一名长官模样的人站在门前,指手画脚冲屋内喊着什么。五六个人站在屋顶,正揭着屋瓦。破败青瓦被他们抛到地上,顷刻摔得粉碎。噼啪的碎裂声中,隐隐听到从屋内传出的女人尖叫和婴儿的啼哭声。

    唐贤平示意司机停车,走了过去。问那站在房前的人:怎么回事?

    那人打个敬礼,说,屋内有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不肯搬出来。

    唐贤平不由大怒。你们简直胡闹!里面有人,还这样搞。出了差错怎么办?不等那人解释,凑近窗前去看。从残破窗洞里,见屋子里尘土飞扬。阳光从拆漏的屋顶泻下,照着屋角的一张床榻。隐约可见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一顶灰旧的蚊帐里。

    唐贤平走进去。凑近那女人问:你为何还不搬家呀?

    女人头上裹一块帕子,脸上是一副虚胖模样。婴儿被她抱在怀里,或是担心蚊帐会被尘土压塌,又用一床补丁摞补丁的被子,遮着婴儿的头。见他这样问,抬起浮肿的眼睛,说,长官,再宽容几天吧。我刚生娃三天,娃儿他爹出去找房子,现在还没回来,你让我往哪儿搬呀!

    唐贤平朝屋内巡视一眼,快步走出。对跟在身后的人说,先别拆这间房子了吧,最后再拆!

    长官,今天可是最后期限。这一带还有几家没搬,若不强拆,可要延误工期啦!

    唐贤平忽然转身,有些怒不可遏:强拆可以,但你就眼睁睁看着母子俩砸死在里面!你是不是人?

    当夜回家。母亲告诉唐贤平说,你太太怀孕了。

    保姆在一旁喜形于色说,先是不想吃饭,可把我难为坏了,以为我做的饭不好吃。后又吃什么吐什么,以为病了。去医院看,这才知道不是病,是怀孕!老太太早就盼着这一天,明年这时候,可就抱上孙子喽。

    母亲欢眉喜眼说,竺清躺下休息了,你快去看看她。

    江竺清侧身躺在床上,一袭纱被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他站在床前静静看她。从结婚的那一天起,唐贤平始终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爱这单纯的女人。与她的结合,在他想来只是为了博取母亲欢心。如今她怀了孕,她的身体除与自己有*的接触之外,竟这么快,便有了血肉的牵扯。对于这样一种联系,他还难能适应,从未认真思量过……窗外吹进一阵凉风。他笨拙俯身,想替江竺清掖掖被子。一记猝然的炸雷,将江竺清从浅睡中惊醒。

    她惊叫一声。侧身偎进他怀里。将他拽倒在床榻上。过了好一会,才嘤嘤说道:你咋想起回家了?

    想你了。唐贤平抚摸着她。将手探在她的肚皮上。

    江竺清咯咯笑起来。却又在炸雷声中发出惊慌的*。蜷紧身子,缩在唐贤平怀里。辛亏你回家了,不然会吓死我的。

    夜半,风雨声大作。从睡梦中惊醒的唐贤平走到窗前,忧心忡忡朝外面看着。随着闪电的划过,可见山下破败的山城,在暴雨浇注下,让人更感恓惶。

    隔了一天。唐贤平再次赶往歌乐山中,听到那位矿主悬梁自尽的消息。

    当手下用讲笑话的语气,讲述那位可怜滑稽的矿主上吊的过程时,他忽然感到一种怪诞。实在想象不出一群人,怎么竟会看着一个人上吊死去。他是当着你们的面上吊的?他问。是啊!起初我们以为他只是开开玩笑,吓唬我们。谁也没理他。没想到他嘴里嘟嘟哝哝骂着什么,拿了一根绳子。一群人在填矿坑,他就近找了根支撑矿坑的柱子,不慌不忙地栓绳套。又搬了几块矸石垫在脚下。试了一次,把脖子伸进绳套里,先是绳套系的松,脱落了。后又因矸石码放的结实,怎么也蹬不掉,无法把身子腾空。他便又重新系了绳子,重新码了脚下的矸石,底层垫了一块大的,上面垫了两块小的。临了还对干活的人说,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矿坑里吧。有人劝他,说,你还是乖乖回家吧,你就是上吊一百次,也没有用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蹬掉了脚下的矸石,身子像上钩的鱼一样扭摆。等大家上前去看,舌头都伸出来了。

    过了几天,因事情太过烦乱,唐贤平便渐渐将那位可怜的矿主忘记了。当新的监狱拔地而起,周围筑起高墙,设了岗哨,扯了铁丝网,即将迎来第一批囚犯时,唐贤平偶遇到先前那位负责拆迁的小头目。他不由想起那位呆在屋里,不愿搬家的产妇。向他询问。那人苦着脸告诉他,因延误工期,他被科长狠狠训了一顿。因连日暴雨,那躲在屋子里的母子俩还是死在了里面。这可没我们啥子责任。她是被雨淋死在里面的。据说他丈夫出外找房子,遇到轰炸,当场就炸死了。真是可怜的一家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