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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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晴终于还是不得不回娘家去,因为感冒痊愈之后,晕眩仍不断发作,虽然留在庭轩身边一样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但是她不希望他为了照顾自己而影响工作。庭轩开车送她回来,杨妈妈看到立晴时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有点晕车。”立晴回答,路上庭轩一直开得很平缓,可是她还是晕。“先进去躺着吧。”杨妈妈过来把庭轩提的行李接了去。

    “你的房间通风不错,很适合休养。”庭轩扶着她在床上躺下,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说话时不经意的咳了几声。

    “你怎么咳嗽了?”躺在床上,她倦倦的问。

    “喉咙有点痒,没关系。”

    “外面很冷喔。”杨妈妈端来两杯热紫苏茶,一杯交给庭轩,一杯放在立晴的床前二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待会儿有葯厂的人要来,我坐一会儿就得回去了。对了,这是她的葯,三餐饭后吃。”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葯包。

    “饮食要注意些什么吗?”杨妈妈问。

    “如果她吃得下,就让她多吃一些吧,妈弄得菜一定更合她的胃口。”

    “她很挑嘴,对不对?”杨妈妈笑着说。

    “我哪有,你说我坏话。”她抗议。

    “我不敢,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该走了,记得好好睡喔。”

    立晴顺从的点点头,看着庭轩离开房间,杨妈妈送他出去,心里不放心。“她不要紧吧?”杨妈妈以为她生了什么重病,刚才当着立晴的面不好问。“没事的,妈,”庭轩笑着向她解释:“她只是晕眩,还有些贫血,好好调养一阵子就会恢复健康的,我会常常来看她。”

    “喔”杨妈妈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不住下来,又想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不方便问什么,可是心里却不禁起了些疑虑。庭轩看出丈母娘欲言又止,却也不解释,详细的交代一些病情上需要注意的事情便离开了。

    立晴非常虚弱,头晕使她缺乏胃口,虽然杨妈妈尽量做她喜欢吃的菜,她仍然吃得很少。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开朗健康的女儿,会忽然变成这样。孟庭轩自从一周前送她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只有一次,托一位许先生送葯来。她猜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可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

    由于孟妈妈常来找杨妈妈,所以当她得知立晴回娘家养病之后,就更常到杨家走动,尽一点做婆婆的心意,可是这样一来,就常常出现两个妈妈争着照顾的情形。后来两人约定好,双日吃婆婆做的补汤,单日才由杨妈妈作主。

    这天刚好晓菁来看她,结婚时她是伴娘,现在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挺着个大肚子。立晴本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现在有个伴来陪她说话,她的精神马上好了起来,晓菁帮她把枕头垫在腰后,好让她可以靠着。

    “怎么病成这样?你不是一直都生龙活虎的吗?”晓菁坐在床边问。

    立晴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喔,我忘了,母老虎也是会生病的。”她笑。

    “母老虎病好了,第一个咬你。会很重吗?”她抚着她的肚子促狭的问。“不会啦,讨厌。”她还是那样,轻声细语的。

    “会不舒服吗?”也许是年纪到了吧,她非常羡慕晓菁有个完整的家庭。“刚开始的时候会,害喜很不舒服,还好我先生对我很好,要不然这一切都不值得了。对了,你有没有听过,姿势可以决定生男生还是女生。”

    “知识?什么知识?”

    “不是啦,是姿势,据说在上面比较容易生女儿。”

    “准吗?你是不是都在上面?”她低声问,可是却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什么事这么好笑?动作轻点,免得又犯头晕了。”杨妈妈拿着餐具走进来,提醒着。孟妈妈跟在后面端着一锅汤。

    “那表示她精神好啊!来来来,今天吃乌骨鸡。”

    “哇,好棒喔!”晓菁羡慕的说。

    “你也有一份。”孟妈妈说。

    “谢谢孟妈妈,立晴命真好,有这么好的老公,这么好的婆婆,这么好的妈妈。”吃人的嘴软,她已经开始恭维起来了,而且周到得很。

    “你才好命咧,男孩还是女孩?”杨妈妈盛了一碗汤,先把它端给晓菁。“是个女孩。”她一手接过碗,一手抚着肚子,笑眯眯的说。“谢谢。”“真好,女孩子好,长大了贴心。唉!立晴比你早结婚,可是到现在还没消息呢。”杨妈妈似乎比孟妈妈还急着抱孙子。

    “没关系,缘分嘛,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小孩了。对了,小翔很想你,我下次带他来,好不好?”说到小孩,孟妈妈很自然的想起小翔。

    “当然好啊,我也很想他。”对于这两个长辈,她觉得很抱歉,因为,永远也不会有小孩。“对了,庭轩在忙什么?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杨妈妈问,她盛了一碗汤给立晴,又盛了一碗给孟妈妈,最后才是自己。

    “卡到什么了吗?”他皱了皱眉头,他和立晴一样年纪,清秀的脸上有些稚气,举止却透着流气。

    “没有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她悠悠的问,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束焦黑的干燥玫瑰花就倒挂在庄伟明后面的那道墙上。

    “有啊,失恋的时候啊,脑袋瓜空的可以敲出声音来。”他走到她身边,搬张椅子坐下,离她非常近,不理会办公室里其他人的侧目,似乎他有权这么做。

    “”她无言,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如果在以往,这样的男人很可能已经被她修理一顿了。

    昨天老板找她,转弯抹角的暗示她工作表现并不如预期。以她在职场上一贯强势的表现,是不可能忍得下来的,她很想赶紧做点什么出来,可是现在的她,跟他说的一样,脑袋瓜空的可以敲得出声音来。

    “你看起来好沮丧,不是才新婚吗?这么不快乐啊?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陪你到处去散散心。”他故作轻松的问,曾经有一次在pub里遇到她,看她狂野的样子,让他以为自己有机会一亲芳泽。后来她的冷淡,他就一直解释为女人的矜持。

    她摇摇头,所有的心事塞在一个疲倦、麻木、没有生气的皮囊里。

    “好吧,如果你需要帮忙,知道在哪儿找得到我。”他说。

    立晴带着她的文案离开办公室,庄伟明看着她离去,有点无趣的耸耸肩。

    庭轩看完门诊回到楼上,已经快十点了,这一阵子真是忙碌,每天看诊时间还没有到,便有一大堆人排队挂号。今天晚上他甚至连大气也没机会喘一下,高血压、上呼吸道感染、还有发烧,看诊室里充满病人杂杳声,根据统计,全台湾已经有五万人感染这波流行性感冒了,而且人数还在持续增加中。

    好累,结束忙碌的工作,本来是应该好好休息的,可是四周的静谧却让寂寞充斥在空气中,他懒懒地走进浴室,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床上,一阵睡意袭来,疲倦使他睁不开眼睛,但脑子里却还是不肯停下来。眼前的走马灯里,病人、症状、处方签乱晃晃的,他伸出手逮住了一个,却竟是她的名字。

    立晴呢?

    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容颜也跟着浮现眼前,现在真想看到她。或许人在疲累时情感会比较脆弱,他常常想到她,却不像现在这么渴望她就在身边。明天是她过生日呢!餐桌上那个仍未拆开包装的蛋糕是他利用晚饭时间,跑了好几家蛋糕坊才挑中的,本来想请她吃个饭,后来想想还是决定先买个蛋糕。

    好像很久没看到她了,刚才看到她房间门缝里透出光亮,不知道她是没回来过,还是没出去过,记得早上她房里的灯也是亮着的。

    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立晴一直没有动静,他神经质的坐起来,忽然听到她的房里其实是有些声响的,上次她割破手的画面忽然呈现眼前,那一次也是在半夜。“立晴立晴”他走过去敲着房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惴惴不安。“立晴你在吗?”他敲着门,一声声叫着。“开门,立晴,请快开门!”没有回应,他的敲门声越大,心里的不安一波一波拍打着他。也许她不在,是他听错了。几十秒钟对他来说,就像一世纪那么漫长无法等待,立晴房门慢慢打开,房里的灯照在他焦急的脸上。他想走过去紧紧抱住她,但那也只是维持了几秒钟而已;接下来的几秒,他从心疼到生气到最后变为盛怒。

    “什么事?”她冷冷的问,只将房门开了一条缝一般的大小,从这长条形的门缝看进去,立晴散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张极憔悴的面容,尖瘦的下巴把她一双眼睛衬得更大,而双眼却只像两颗黑球镶在脸上,一点光彩也没有。

    有一种人是没葯医的,那就是放弃自己的那一种。临床这么些年,没遇过不肯被医的病人,除非他已病入膏肓、非常绝望。

    “你一直都没出去过?”为什么?她宁可放弃自己,也不愿接受他的扶持。庭轩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门板,怒气慢慢地冒上来。

    她不回答,他也不再问,一把推开了门-立晴给他这一推,退了好几步。庭轩走进房里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先是一股刺鼻的烟味、酒味直冲脑门,散落一地的衣服、被单、床单,还有一些没抽过的香烟,桌子、椅子、床头柜已经沾上一层薄薄的尘埃和烟灰,只能说像刚被小偷闯进翻箱倒柜过一样,而她自己呢?蓬首垢面、苍白憔悴的像个鬼一样,他从来不知道女人也会颓废到这种地步,她居然抽烟。

    “你是来查房的吗?”对于他的硬闯,立晴也有些恼火,她冷冷的说。

    呃?!她还会生气吗?行尸走肉的人还会耍嘴皮子?她的话像是导火线似的把他的怒火给点着了。

    “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瘦成什么样子?”不再像以前那么小心,他近乎粗鲁的将她推向梳妆台,她的肩膀撞在墙上,庭轩毫不怜惜的像抓小鸡一样,将她拉到镜前。“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她叫着,别过头去,不愿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要管你?那是由着你下地狱,还是让我陪你下地狱?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可能不管你。”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

    面对他的盛怒,她无言,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的倔强更让庭轩着恼,他粗暴的攫住她的双臂,将她拉到浴室里,她的抵抗一点作用也没有。

    “把你自己洗一洗。”他将莲蓬头交给她,命令。她的样子比睡在地铁站里的流浪汉好不了多少。

    立晴倔强的不肯接过,庭轩干脆打开水龙头,冷水当头淋下,湿了头发和衣服,立晴冷得直打哆嗦,孟庭轩根本不理她。

    “你是要自己洗,还是我来帮你洗?”他严厉的瞪着她说。

    莲蓬头流出来的水慢慢变温热,她不再那么冷了,跨进浴白,她接过莲蓬头,将它插在墙上的架子,慢慢解开上衣的钮扣,庭轩走出浴室,带上门。面对这满目疮痍,他叹了口气,打开窗户,散一散满室的烟酒臭;再迅速的拿来一个大垃圾袋,将房里所有不该有的东西统统丢进去,再把地上的衣服、床单,拿出去丢进洗衣机,提了桶水,拧了条抹布,擦拭所有的地方,在床头柜发现一张写好的辞职信,她准备离开广告公司?

    为什么?工作不顺利吗?这么多朝夕相处的日子,对她仍一无所知,他的情绪被她牵动着,而她却无视于他对她的好。他走不进她的心,因为那里已经有个人,她自己也走不出来,因为出口塞满了悲伤。她的心就像满水位的水库,宁可让它崩裂,也不愿宣泄。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到门边询问。

    “我要出来了。”隔了好一会,她才答话。

    庭轩先出去,带上了门,打开室内所有的灯,在他正对面的时钟,指着四点二十分。他疲累的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直到听到立晴的开门声。盛怒消退,只剩满腔温柔,换上干净的衣服,她显得瘦弱、可怜。

    “我陪你出去走走。”他平静的说,不是问句。立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庭轩牵着她的手,搭了电梯下楼。清晨的路上行车很少,立晴摇下车窗,冷风不客气的吹进车厢里,她定定看着窗外,像一颗窒闷的石头,等他们来到海边,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牵着她走在沙滩上。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愿再旁敲侧击,直接探询她的心结所在。

    “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挖开呢?”她叫着。她知道他关心她,可是不要跟她提起这件事,这是她自己也不敢触碰的。

    “你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不好好生活,这样折磨你自己有什么意义?你这样拿不起放不下,到底算什么?难道你从来不想以后的事情吗?你还在指望什么吗?指望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无法离开他,他会再回来?”他握着她的双臂说。

    “我没有!”对他的指控,她叫着抗议。“不要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错了,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在逃避,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你却没走出来,你要困着自己到什么时候?张开眼睛好吗?”

    “不要再说了!”她甩开他的手,这些针针见血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听。

    海风真是冷,立晴脱掉鞋子踩在沙上,手上拎着鞋子,一步步小心的跨出去。她紧紧闭着眼睛,保护好她深藏的心思,可是来不及了,它们被孟庭轩掀开来,就像被海风掀开的翻滚海浪,再也无法按捺

    “那是一种来自远方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在传达,有心的人便听得到。”那是自己的声音,她坐在沙滩上,海风把她的头发梳到脑后,她舒服的抬起头看着远方。“说什么,你这个有心人听得到吗?”家扬就在她身边,促狭的追问,看她这个鬼灵精怪的广告人能办些什么。

    “说她从海上来,有人托她捎来消息,她告诉我,叫我来告诉你”她故作神秘的。“嗯?”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的头发是海的波浪,是风的线条

    她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昨夜的枕边细语,说完仰头大笑,家扬抓一把沙子往她身上撒,拔腿跑得老远,立晴站起来追打他,家扬在不远处停下来,转过头对她说了一句无声的话,她可以听得到,因为全世界都在为她传达

    后来他们的这段对话,成了一个行动电话平面广告的catch。

    和他在一起,每天都有新鲜事,没想到离开了他,思念、挫折,随之而来,思想也宣告终结。她逐渐麻木,什么也想不出来,周家扬撑起她的世界,也塌陷了她的世界。她除了伤心、除了对抗伤心,其它什么事也干不成。今天她来这里,没有家扬的海浪说些什么呢?她唯一能想出来的,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不!别再是他,别再是他,她累了、怕了,空气里布满了一个叫作“家扬”的锥子,时时刺痛着她,她遍体鳞伤,却无处躲藏。

    她抛掉鞋子在海滩上放足狂奔,海风飒飒迎面吹来,没有吹掠掉心头的纠结,反而重复的为她传达了极不愿再听到的名字,随着她的心跳、随着她的喘息,一声紧似一声,她捣着耳朵张口大叫,不让这个名字再由她口中说出。

    是谁说伤心很快就会过去的呢?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仍然持续折磨着她呢?为什么不论她如何的警醒自己,也无法禁绝想念,这究竟是诅咒还是执着?

    嘶喊与狂奔使她力竭,意志一下子被荚普了,她乏力的软倒在沙滩上,手掌深埋在沙里,喘息不已,眼泪一颗颗滴落沙上。她终于哭了。

    分手之后总是刻意逃避,忽略的痛苦终于溃决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家扬、家扬,她不再大叫,而是一声声唤着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你现在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想看你,想听你的声音。”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海风听到了,脚下的沙子也听到了,但是不会有谁为她传达,她只能一个人,像飘摇在狂风骤雨的大海里的孤舟,孤独、软弱。

    悲伤一旦溃决,便无法控制,除非她找到了该到的地方,就像溃堤的河流,必须流到海洋方歇。

    立晴忽然站起来往海里奔跑,或许那里才是痛苦的根源,瞬间掀起的念头找到他,把他连根拔起;一个浪拍打过来,衣服头发湿了也浑然不觉得冷。

    庭轩冲过来将她拦腰抱住,她歇斯底里的槌打着他,甚至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她挥舞着双手和双脚,好几次庭轩几乎抓不住她,他们两人一起跌在沙滩上。

    “别这样、别这样。”他紧抱着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也想按住她的狂乱。隔了好几秒钟,她才冷静下来,她抬起头惶惑的看着他,似乎是现在才发现他在身边。她软弱的重新投入他的胸怀,将脸埋在他臂弯里大哭不止。就是这样,到他怀里来吧!把所有承担不起的都交给他,别再带着悲伤随波逐流了。

    彻底宣泄之后,她逐渐平静下来,抽噎着依偎在庭轩怀里,忽然看见他手腕上方一圈深紫红色的齿痕,她轻轻地抚着齿痕,很是抱歉,自己真的太任性了。

    “对不起”她小小声的说,干涩的脸颊又缓缓滑落两行泪。

    “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在你身边,但是,请你珍惜自己,好吗?”庭轩心疼的为她擦掉眼泪,她早已深陷崩溃边缘,他却到今天才察觉。

    她点点头,眼泪再度狂乱坠落,刚才的那一场交战耗尽了她仅剩的体力,她的脸比昨晚更苍白,他拥紧她,像抱个孩子似的摇着。太阳早已爬得老高,风兀自吹着,吹来阳光也照不暖的寒意,激烈的情绪过后,轮到感官主宰身体,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庭轩低下头来,接触到她的目光,一种迷乱的冲动使他毫不思索的吻了她,那并不是来自欲望,而是心疼她的苍白和眼眶里的泪水。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在他的唇离开她的之后,寒风里,她靠他更紧。

    “冷吗?”庭轩问,感觉到立晴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冷。”他笑着,他们两人都湿透了,身上沾了海沙,立晴连头发、脸上都有,庭轩用他的衣角帮她擦脸。她也笑着,吸吸鼻子,帮着庭轩拍掉衣服上的沙子。“走吧,我车上有外套。”

    庭轩打开车上的暖气,立晴技着他的外套,疲累的半躺在坐椅上很快的睡着了,一直到回到诊所才醒来,连庭轩下车来买早餐她都没发觉。

    冲洗过后,换上温暖的衣服,他们一起在起居室用餐,那里有一张和室桌,孟庭轩用微波炉热好牛奶。

    “热牛奶耶!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你睡觉的时候。”庭轩笑着,将在餐桌上的蛋糕拿来,放在她面前。“哇,好棒,怎么会有蛋糕?”她惊喜的笑,蛋糕上写了她的名字。

    “我喜欢吃啊!托你的福有这么好吃的蛋糕可以吃,要点腊烛吗?”他拿出几个数字的腊烛,摊在桌上。

    “这么快,我又过生日了。”她似乎有点感伤,岁月何曾饶过谁?

    “二十五岁,好吗?跟谭永麟一样,永远的二十五岁。”

    “我没那么年轻啦,点二十岁的好了。”她笑。

    他们真的点了二十岁的腊烛,庭轩陪她唱了生日歌。

    “许个愿吧!”

    立晴闭上眼睛,脑里空荡荡的,居然连一个愿望也想不出来。她睁开眼睛时,看见庭轩正看着自己,似乎除了烛火,他的眼里还有其它光亮。

    “我想不出什么愿望。”她笑。

    “我替你许了一个。”

    “什么?”

    “吃完了这个蛋糕,你就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谢谢你,希望你的愿望很灵。”她笑。

    “我一向是心想事成。”他切了蛋糕,第一份给立晴,第二份才给自己。“嗯这蛋糕好吃,奶油很细致,而且一点也不腻。”她很爱吃蛋糕,以前几乎每完成一个case就会买个蛋糕慰劳自己。

    “喜欢就好。”不枉费他在晚上跑了这么几家。庭轩走过去放了音乐,娜塔莉夏高干净清澈的女声,为清冷的空气添加了几分舒适。

    她喝了口牛奶,发现他数量非常可观的光碟。“你的光碟真多。咦这张我也有‘四季’是我最喜欢的”她将蛋糕放下,凑过去很有兴味的翻看他的光碟,似乎在检验他的品味。

    “嗯,我也喜欢‘四季’,你最喜欢哪一段?”

    “‘冬’的第二乐章印象最深刻,家扬送给我一张音乐光碟,第一首就是它”这句话从本来兴致高昂,说到后面,变得小声,脸上有些黯然。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庭轩问。

    “他很有趣,几乎可以说是顽皮,常常异想天开,跟他在一起,你会不自觉感染到他自在的气息,变得很疯;他不太会照顾自己,看起来很粗心,可是做起事情来又非常认真”她慢慢的说,这是第一次向人提起他。

    “你很爱他吗?”庭轩发现自己居然揪紧着一颗心,她有多爱他呢?有没有可能这份情感移转到自己身上来,她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痴心对待自己?

    “我们很合得来,对于彼此的想法总是有很多的默契,工作时是很好的伙伴,因为他,我常常有很多触类旁通的点子,跟他在一起很快乐可是到了后来,都只剩下痛苦和嫉妒。”她慢慢的回想,尘埃落定的心此刻又轻扬起风沙。

    “因为他结婚了?”

    “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直到他的太太来找我你见过她的,她让我发现自己的自私和丑陋我根本就没资格谈感情。”她苦笑,自己曾经是个想鸠占雀巢的狐狸精。两个女人的战争用最和平、最聪明的方式解决了,一方赢回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另一方却连自己都输掉了。

    “不,你才是最善良的,在伤害别人与伤害自己之间,你选择了伤害自己,成全了别人,自己默默承受痛苦,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

    “他感冒了。”孟妈妈不经意的说。“可是已经好了,早上回诊所上班了。”“严重吗?”立晴很快的问。

    “也是发烧啊,他说这是这波流行感冒最典型的症状。没事了啦,他身体好,复原得快。”其实庭轩发烧了好几天,下不了床,本来还在诊所硬撑,后来牧德告诉他,医生也会把感冒传染给病人,他才答应回家休养,而且嘱咐孟妈妈到杨家别提起这件事。既然现在提起了,那只好尽量轻松地一语带过。

    “有没有去看医生?”杨妈妈也急着问。

    “碧云啊,你糊涂了,庭轩自己就是医生啊。”她笑,其他人也都笑了。那个晚上,立晴晚餐只随便吃了一点便回房休息,有很多时候她都像这样,没有任何情绪,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因为晕眩而一片空白,心情也成了真空,她侧身拿起床边的电话,无意识的按了一串号码。

    “喂。”是庭轩沉沉的声音。

    听到庭轩的声音,立晴忽然低低的哭起来,她很想回答他,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泪,她自己也不知道。

    庭轩握着听筒,静静地听她在耳边的哭泣,心情忽然变得极为复杂。

    “怎么了?想我吗?”等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故作轻松的开玩笑。

    “听妈说,你感冒了。”立晴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问。

    “嗯,已经都好了,你呢,好一点了吗?”

    “头还是晕。”她缓缓的说。

    从这天起,像是养成了习惯,每晚睡前她都会打电话给庭轩,而庭轩每天都来看她,轮到他没看诊的时候,他通常会待很久。本来杨妈妈以为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可是现在女婿跑得这么勤,心上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

    家里的一切都没变,立辰和立云经常拌嘴,现在立晴回来了,她在头不晕时也会加入战局,庭轩常常出现在杨家,所以杨家比以前更热闹了。

    “姐,我觉得你真的很幸福耶。”在晚餐饭桌上,立云说。

    “为什么?”立晴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门子的事。

    “你生病了,全家人都在照顾你,而且还有个专属医师。”姐夫每天提着简单的医疗箱“出诊”专属医师可是达官贵人才能有的。婚前从立晴的口里得知他们没有太深的感情,但现在看来还是挺好的,虽然太过相敬如宾。

    “如果你生病了,大家也会照顾你,不会偏心的。”立辰笑着说。

    “可是我没有专属医生啊。”立云还在开玩笑,毫不介意立辰咒她生病。“你可以跟姐商量,她会把医生借你,不会小气的。”

    “哎呀!好好的说什么生病的。”老人家可不会这么没忌讳。

    “妈,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又不会因为不说,就不生病了。”“你还说,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口没遮拦,也不赶紧讨个老婆,尽说些小孩子话。”杨爸爸的圆脸硬是装个生气的样子。

    “赶紧安排他相亲,谁知道他要找到什么时候?”立晴打算落井下石。

    “姐,你是尝过这种苦的,居然忍心让它在我身上重演?”

    “那你就快一点啊,还是要等我把她抖出来?”立晴威胁他。

    “你回来没多久,怎么可能知道!”立辰惊讶,是庭亚泄露了什么?

    “呵原来真的有个她呀!”立晴大笑。

    “好啊!你唬弄我。”立辰笑着,却不明白立晴的话有几分真假。

    “姐!你知道什么?快说。”立云非常好奇,这种八卦她居然毫不知情。立晴看了看立辰,又看了看父母亲,哈哈大笑:“我什么都不知道。等八字有一撇的时候,他会自己跟你们说的。”说完自顾自的喝着汤。

    案母正要继续追问时,门铃响了。

    “一定是姐夫,我去开门。”立辰赶紧离开座位。

    果然是庭轩来了,大家听到立辰喊他“救命恩人”和他并肩走进来。

    “爸!妈!”庭轩打了招呼,又向立晴点头微笑。

    “吃饭、吃饭。”杨家父母很热情的招呼他们的女婿,立辰在回到位置之前先添来一副碗筷,大伙儿挪了挪座位,让庭轩在立晴旁边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我一来就成了立辰的救命恩人了。”庭轩感染了热闹的气氛。“这下可好,你不但是姐的专属医师,又是立辰的救命恩人。”立云笑。“好了,别再说生病的事了。”杨妈妈带点命令的语气。

    立云伸了伸舌头。“好嘛,不说,那说说二哥的事好了。”

    “哎哟!拜托饶了我。‘有一撇’的时候我会跟你们说的,倒是你自己,你怎么不说你的那个傅景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立辰笑着挑衅。

    “我我跟他很好啊,有什么好说的,总比你连一撇都没有强。”立云不甘示弱。看着他们两个,庭轩和立晴相视而笑。“吃饭吧。”

    “对啦,庭轩要常回来吃饭,每次你回来,立晴都会多吃一些。”杨妈妈说,这是她细心观察到的。

    “原来我还有促进食欲的功效。”庭轩深深地看了立晴一眼。

    天气真的满好的,户外的网球场被午后的阳光晒得热烘烘的,球场上庭轩和牧德一来一往的挥着球拍,立晴和书琪坐在一旁说些闲话。

    她一向活蹦乱跳的,现在除了朋友来看她,她哪里也不能去,无聊时只能画画图打发时间。病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真是快把她闷坏了,而随着气候转暖,她的气色也明显好转,所以庭轩今天特地带她出来晒太阳。

    “身体好一点了吗?”书琪问,她和立晴只见过几次面。

    “出来走走,感觉好多了。”立晴笑着说,都忘了有多久没晒太阳了。

    “听牧德说,你和庭轩是相亲认识的?”书琪说。

    “嗯。”立晴点点头。

    “他很体贴对不对?”书琪笑眯眯的说。“你真幸运,相亲能遇到这么好的对象,看得出来他对你非常好。”据她所知,在倩容死后一直有女子倒追他,可是他却一直到几年后才因为相亲和立晴结婚。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对她说的。

    “牧德应该也很体贴啊。”她笑着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他啊好听的会说,实际上粗心得很。”她也笑着,眼里却有些沮丧。立晴看出她有些不快,想问却又觉得不方便,只好笑笑的不说话。她随着书琪的目光望去-球场上的庭轩是那么样的充满活力,他和牧德朝她们走过来,前额头发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让人悸动的光,他弯下腰拿起她身边的水壶和毛巾,熟悉的气息,忽然让她想起他的吻。“你们俩说什么?”牧德笑,不过看着书琪的表情却有几分谄媚。

    “说老公的坏话。”书琪的回答一语双关,笑容有些锐利。

    “真的?她说我什么?”牧德装着不懂,转向立晴问。

    “她说你很体贴啊。”立晴笑答。

    “嗄?我有这么坏吗?还说了什么?”牧德继续装蒜,倒是书琪已经笑出来了。“唉,你们夫妻吵架,别把我们拖下水。”庭轩拿着毛巾擦汗,笑着说。“胡说,我们哪有吵架,我们今晚还要去享用烛光晚餐呢!我连位子都订好了。小姐,你肯赏光吗?”

    书琪眼睛为之一亮,不可置信的看着牧德,似乎在揣测他这话的真实性。“我看我们两个已经成了电灯泡了,我们就先走吧。”庭轩调侃他。“唉!我看是彼此彼此,还是我们先走好了,你可以玩得尽兴一点,因为明天是我的班。”牧德说,不过这回是一点嘲弄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看出庭轩对待他的“太太”有了很不一样的转变。

    “晚上想去哪里?”目送他们离去之后,庭轩忽然问。

    “嗯你有什么计划?烛光晚餐吗?”她笑。

    “哈哈!正有此意,不过不要跟牧德他们同一家餐厅。”他也笑。“我先送你回去,晚上再来接你,记得换上你最漂亮的衣服。”

    本来立晴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庭轩来真的,西装笔挺的来到杨家,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口按门铃,立晴向家人丢了一句话便开门出去了。

    “哇,你刚洗车啊,还打了腊,嗯,你也是,跟车子一样光鲜。”她笑。“当然,美人要配香车,而且少不了花。”他从身后拿出一大束白玫瑰。“谢谢,香车跟鲜花那你呢?”她促狭的问。画上一点淡妆,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洋装,她就像手里的白玫瑰一样,美。

    “我?放心,我一定是个最体面的司机。上车吧。”他走过来替她开了车门。庭轩带她去市内最好的一家餐厅享受了一顿浪漫的晚餐,钢琴师整晚弹的都是她喜欢的情歌,一直到晚餐结束,她仍陶醉在悠扬的乐音里。

    “我妈在赶我回去了。”路灯洒了一地银白色的光,把整晚的浪漫也洒了满地,家门就在前面不远,庭轩的车也在那里。杨妈妈因为女儿身体好很多了,而且她回娘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基于一些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她再舍不得,也要催她回去。

    “我也很希望你快点回来,那表示你已经恢复健康了。”庭轩牵着她的手,随着他们的脚步,两人的手钟摆似的来回晃荡。“对了最近我们家有个聚会,我的叔叔、伯伯们都会来,我想请你陪我出席。”

    “当然好啊,我保证会扮演得很称职的。”她拿他们的关系开玩笑,在晦暗的灯光下睁着一双大眼睛,没有孱弱的病容,也少了精明的职场强人气息,在温婉和善之中,居然还有几分的天真。

    “谢谢你。”

    不等庭轩说完,立晴打断他的话:“钦,别跟我说谢谢,我不记得我们之间需要说这个。”“那好吧。你早点睡,我回去了。”他从车里拿出今晚送给她的花。是该回去了,整条巷子已经几乎沉睡,即使路灯醒着,也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嗯。”立晴接过花,轻轻点点头,他的温柔让她的心怦然不已。她以为他会吻她,可是他却只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自从那次在海滩之后,他就没有再吻过她了。“你进去吧。”

    立晴摇摇头,笑说:“我看着你走。”

    “不行,现在很晚了,我得要看你走进屋里去。”他坚持。

    “好吧。”她进屋去和他面对面站着,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星期六我来接你,好吗?”

    “好,开车小心。”

    “再见。”

    “再见。”立晴关上门,却仍站在原地,一直到听不见庭轩车子的声音,才移动步伐,像只兔子似的轻快踏步回房,而且沿路留下玫瑰的香味。

    立云一向睡得晚,她准备就寝时发现立晴的房里还亮着灯,房门也没关,便走去看看。立晴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很认真的埋首于桌上的事情。

    “姐,你还不睡,姐夫说你不能熬夜。”她走近,靠在桌边。

    “你不要告诉他。”她抬头看她,笑着。

    她的书桌上摊着一张半完成的粉彩画,旁边有一盒粉彩,桌上有一些沾染了颜色的棉花棒、卫生纸,手指上也沾了各色粉彩。画里的人五官已经大致完成,戴着一副眼镜,架在线条利落的鼻子上,还有一点轻浅、温柔的笑。

    “是姐夫耶!”

    孟家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是为了联络亲戚间的情感,特别保留下来的传统。今年他们决定在垦丁度假,为期四天,长辈们没事,有些人就先到,庭宇刚好这两天得空,夫妇俩便开着旅行车,带父母亲和孩子们先到这里玩了两天,让父母和其他长辈们叙旧,小孩子也能尽兴。为了不影响排班,庭轩只能利用周六南下,所以他有两天半的时间。

    一路上,立晴像是放出笼子的鸟,非常兴奋,不停的唱着歌,还有说不完的话,庭轩干脆关掉车内音响,听她说笑,听她唱歌。

    初春的景致是那么宜人,等他们进入屏东境内,立晴几乎叫起来了,她似乎忘记了原来世界这么大,碧蓝无瑕的天空捻上朵朵厚实洁白的云,蓝蓝的大海,从新月形的海滩向天空尽头延伸,他们的另一边是郁郁的山,整个世界仿佛是从海和天的交会处呈放射状无限延伸,最远可以到太阳那边。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一大片海岸线呈现在眼前,那是南台湾的轮廓。

    “这里好漂亮,我们下来走走吧。”

    “好啊。”庭轩淡淡的笑了,因为他也正准备找个地方停下来。

    海滩并不烫,事实上非常温暖,和煦的风,和煦的阳光,极目远望,地平线上可见一艘艘渔船。立晴深吸一口气,将双臂尽情向上伸展,让每个毛细孔都得到自由的空气。“庭轩,帮我照相。”立晴喊着,双手插进裤袋准备就绪。

    “好啊。”庭轩握好相机,从镜头中看见站在风里的她,穿着球鞋、绿衬衫、牛仔裤,虽然清瘦,却有几分潇洒。爱照相的人一定也爱漂亮,她的穿着看似简单,却都是细心打扮过。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下榻的饭店,已是傍晚时分。向柜台checkin之后,庭轩提着两个旅行袋跟在立晴后面,由她拿着钥匙打开房门。

    “哇,这里可以看见海耶。”立晴拉开淡绿色的窗帘,黄昏的霞光洒进屋内,窗外是广阔金黄色的海,她推开窗户,海的呼吸一阵阵拍打着她渐渐奔放的情怀。“黄昏的海不像海耶!”海应该是蓝色的。

    “那像什么?”庭轩把行李放在那张舒适的大床边,关上房门,笑着问。“像我想到埃及,金黄色干燥的沙漠,没有对话的商队,只有寂寞的驼铃响。”她面对平和宁静的海洋悠悠的说。

    “哈!看海居然会想到沙漠。”他笑。

    “那你想到什么?”她转身,双手撑在窗框上看着庭轩,有点不服气。

    “唉我想到黄金。”他故意搔搔头笑着说。

    立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也差不多。”

    “黄金铸成的驼铃,寂寞的时候,你要轻轻的摇。也许你看不见我,却听得到我正向你微笑。”庭轩深深看了她一眼,立晴回给他一个会心的笑。

    “累了吗?”他走向窗边。

    “不累,先去看小翔好吗?”立晴笑着,他较她还要高出将近一个头,近距离和他说话,得略略抬起头。

    “当然好啊!”庭轩带着立晴先到孟爸爸房里,敲了门后,是一个雀跃的童音来应门。

    “爸爸、妈妈。”小翔一看是庭轩和立晴来了,高兴得叫了起来,房里一下子被他的欢乐填满。他一直黏着立晴,等黏够了才肯让庭轩抱。

    晚上他们在饭店里的餐厅聚餐,庭轩和立晴雨人都被罚酒了,他们两人最后才到,其他人在明天下午过后就会陆续离开,孟妈妈因为在意立晴没有度蜜月,所以想让她和庭轩好好的玩,决定带着小翔明天就先跟庭宇回去。

    孟家家族成员几乎都到齐了,一大群人像办喜事似的,立晴也很快的和众人打成一片。小翔这时不再黏着大人,和小朋友们玩得非常起劲,据孟妈妈说,他这一两天都是白天尽兴的玩,晚上天一黑就睡了,果然饭局还没结束,他就露出睡意,其他小孩也差不多是这样,迫使饭局提早结束,大伙三三两两约了串门子或打麻将,过了午夜才各自散去。庭轩顾虑立晴大病初愈,不愿意和大伙熬夜嬉戏,所以早早回房,可是才稍作休息,她又喊肚子饿了。“小姐,食欲这么好?你这一晚上吃了不少东西了。”庭轩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头。“我可以吃下一头牛。走啦,我还想吃点东西,我记得这里有好多小吃。”立晴一面说,一面拉着他离开饭店。

    这条街上真的好热闹,即使今天并非特别的假期,依然人声鼎沸。卖特产、卖椰子、小吃、各种纪念品,店面大部分卖海产,还有好几家异国风情的露天啤酒吧,传出震耳的摇宾乐,这里在台湾算是个颇具水准的景点,所以常常可以看到外国人,他们多半会在啤酒屋消费。其实说立晴想吃东西,倒不如说她想到处逛逛,因为她除了喝椰子汁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再吃了,倒是很认真的看着各摊位上卖的小玩意。

    人很多,孟庭轩紧紧牵着她的手,不让她在人潮中走散,她望着他的手,望着他俊秀的侧影,不禁也握紧他的手,握紧和他相依的片刻。

    一直逛到深夜人潮逐渐散去,才回到饭店,立晴很快的脱掉鞋子,倒在床上叫着好累。庭轩看她累,也不催她,自己先去洗了澡,出来看她还是躺着。

    “立晴,你睡着啦?先去洗个澡再睡吧。”庭轩走过去轻轻摇她。

    可是等立晴洗好澡出来准备睡觉了,两个人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这里只有一张床。

    习惯同住一个屋檐下,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曾考虑到这个问题。

    “我去找服务生,请他们换两张单人床来。”庭轩说完,走过去打电话。“不用”话一出口,立晴立即捣着自己的嘴巴。

    什么叫不用?这怎么可以由她口里说出来,他不一定是那样想的,即使他吻过她,他也不一定是那样想的。

    不用?!庭轩有几分讶异的看着她。她的话无异是对他极力的把持产生了强烈的摇撼,有好几次他甚至必须别开头去,才能扼止自己想拥抱她的冲动。他扶持她,却不愿意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攻占她的心灵,可是现在?她?

    一定是的,他一定不是那样想的,她定在那里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轰轰然的海浪声拍打着她从心口里涌上来的复杂情愫,这种情感让她惶惑,因为他不是那样想。

    她转身想逃开他的眼光,庭轩在房门前拦住了她,她抿紧嘴唇,却抵不住潸然滑落的泪水。“别哭、别哭。”庭轩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头发。

    “谢谢你,总是安慰我”她贴在他胸前,紧紧捏住他的衣服,低声啜泣。庭轩将她从怀里扶起来,轻柔的为她擦掉泪,缓缓低下头吻她。

    这次的感觉跟上一次很不一样,海边那一次虽然温柔,却有些安慰的意味,可是这次的深情细腻,却撼动了她。

    “我没有安慰你,我爱你。”他看着她,仿佛从灵魂深处吐出来的话。

    她止住了泪,因为惊喜,他是爱她的,这点比他的吻、比他的温柔,更令她心悦诚服。他深邃的眼睛再度向她逼近,温暖的唇厮摩着她的,她不自觉的揽着他的腰,闭上眼睛专注的回应他。

    忽然间,灯光暗下来,她感觉庭轩拥她更紧,他的嘴唇压在她冰凉平滑的肩膀,一阵温暖探入她的胸怀,她感受到几乎窒息的悸动。深情和欲望像海浪般一波波袭卷而来,她无力的将自己交付给他,和他一起倒卧在这波激流之中。

    昏暗之中,他的脸这么明晰,他深邃的眼睛和漂亮的嘴唇是什么时候烙在心里的?她从来不知道亲近他是这么的美好,一份没有包袱的感情是这么的美好,可以让她这么专注体验他的温暖、他的心跳、他的细心、还有他的抚触。她与他十指交缠,感受他走进心里、走进生命、与他合而为一的欢愉。

    庭轩在一种安适的情怀中苏醒,窗外天仍未明,海潮依然,房里亮着温暖的鹅黄色小灯,可是真正温暖他的,却是睡在怀里的人。他没有想过,此行会有这种演变,更没有想过,在拥有了她之后,贫瘠的心灵居然会再度丰富起来。就像他在新婚之夜看到她的感觉一样,她一定是个精灵,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奇妙。当时陌生的绿精灵,此刻却安稳的睡在他怀里,他忍不住轻轻地抚着她柔顺的头发。

    他肯定他是爱她的,却不脑葡定爱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那一夜吧,那朵迎风摇曳、美丽而且孤独的莲花打动了他的心;也许是她对待小翔、对待自己家人时,自然流露出来的善良打动了他;更可能是她对情感的专注、果敢不管理由是哪一个,都一定在很早以前,在他吻她以前,在他察觉自己的情感以前。

    怀里的她幽幽醒转,迎上他的目光,她自然流露出的一抹微笑问着令人心动的光,幸福就是这样吧,他看着她,抚着她的脸,压抑之后释放出来的情感竟然会比原来更深更重。他再次倾身吻她,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分享彼此的付出与深情。

    海风掀起了窗帘,阳光便趁这个空隙溜进来,立晴即使闭着眼睛,也感受到阳光刺眼,她伸出手略略远了一下眼睛,等窗帘回到它原来的位置上她才将手放下。庭轩在她的背后,即使睡着,一双手仍然圈着她,她躺卧在他怀里,仔细的温习昨夜的点点滴滴,这是个美好的夜晚,她一辈子都会记着。

    “你醒了?”她感觉到庭轩的手在她的腰间游移。

    “太阳晒屁股了,很累吗?”他说,听他的语调,似乎已经醒来很久了。“嗯现在几点了?”一夜缠绵,她的确觉得很疲倦。

    “快中午了。”

    “怎么没叫醒我?”

    “看你睡得这么香,舍不得叫你。”

    “我们今天去哪里?”

    “社顶公园,还是你想去观海楼?”

    “我想照相。”她说,笑着躲到他怀里去。

    “不管你想去哪里,都得先起来,现在已经中午了,而我们连早餐都还没吃呢。”他也笑着说。

    下午下了场大雨,他们哪里也不能去,立晴一直靠在窗边看雨,庭轩走过来靠在她身旁,他们静静聊着一些关于雨天的回忆。春天真的是个奇妙的季节,下午下大雨,夜晚居然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今晚他们不再逛街,而是一起在小湾散步,她弯下腰拾起一颗被她踩到的小黑石子,捏在手里把玩。没有月亮,黑暗的天空不时有流星滑落天际。

    “哇!这里真的可以看见好多星星。”立晴赞叹。

    “这里少光害看!又有一颗流星。”庭轩指着流星滑落的方向。

    “这辈子看到的流星加起来可能都不会超过今天晚上看到的。”

    “我们可以常常来啊。”庭轩看着她,夜晚的海风透着些凉意,他搂着她的肩,把体温分享给她。“也可以带小翔一起来,我们在这里开始,以后他也会知道,他父母亲的感情,就跟这里的星星一样光璨。”

    “不要!庭轩”立晴看着他,忽然认真起来,她把手里的小石子放在他的手心,紧紧握着他的手。“我不要我们之间像星星,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损落,我希望能像石头,像手里的这颗石头,至少在我还能看得见它的时间里,它永远都不会改变。”

    “欢迎回来。”庭轩打开住处的大门,愉快的说。从垦丁回来之后,他们先到立晴家里去收拾物品,也正式向岳父岳母报告,他要把立晴接回家了。

    “还是都一样。”离开这么久,屋里的摆设完全没有改变,舒适的家具和温暖的色调,让她由心底冒上来一股亲切感。

    “嗯,你回来了,这里就会更舒适。”他搭着她的肩走进客厅,随手带上门。“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跟我一样想你。”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会想我。”她窝心的笑了,揽着他的腰。

    “现在不是说了吗。”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先把东西收拾好,现在不早了,你的身体刚复原,早点休息。”

    立晴搬进了庭轩房里,真正成了孟太太,走过了风风雨雨,这一切都显得弥足珍贵。沉寂了一段时间,她似乎不打算再回到广告界工作,重新拾起画笔,每天涂涂抹抹的,有些图稿利用电脑做些合成,认真到有些废寝忘食。

    “你在做什么?”庭轩看完诊上来,看到立晴仍然坐在电脑前,他挪了张椅子坐到立晴旁边,和她一起投入这个小小的大世界。

    “整理一些图稿。”她手离开滑鼠,放在自己大腿上,转过脸来。

    “你整个晚上都在弄这个?”庭轩皱了皱眉问。

    “嗯。”“我记得你昨天也弄到满晚的,这样很快又会犯头晕,我不希望你太累。”“我不累。对了,”她雀跃的从键盘下方拿出一些卡片交在他手中。“我把一些作品放到网站上,受到这家公司赏识,他们买走了几张图印成书签。”

    庭轩端详这些以海洋、沙漠为主题的卡片,明白了是垦丁饭店里两人说话的延伸。“庭轩,谢谢你。”她深深看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工作上得到肯定了。“你给了我很多灵感。”她温顺的伏在他胸前,他两只手圈着她。

    “只有灵感吗?”他笑着问,抚着她的头发。

    “不还有,很多。”她静静靠着他,许久,两人有默契似的都不说话。“你的心跳好慢喔。”她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俏皮的睁着一双大黑眼睛。“一分钟只有六十下。”原来刚刚她在数他的心跳。

    “是啊,越常运动的人,心跳越慢。”这是很普通的健康常识。

    “怎么样心跳才会快一点?”她笑,用食指在他胸前轻轻地绕圆圈。

    “做运动啊,还有”

    “冲动的时候,对不对?”眼里闪着狡猾笑意,她解开他上衣的钮扣,将脸贴在他胸前。“是啊,我现在已经心跳加速了,你没听到吗?”他也笑,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她叫了起来,笑着推开他,却被他揽得更紧。

    “你现在不能走。”他轻轻吻了她。

    “你想怎么样?”她抬起下颔笑,手指沿着他下唇的弧度轻轻滑过。

    “你怎么能问一个冲动的人他想怎么样?”他抱起她走出书房。

    “电脑没关。”她勾着他的颈子,在他耳边说。

    “不管了。”

    “你没洗澡。”

    “不管了。”

    “你赖皮。”

    他笑,把她抱进浴室里,轻轻地掩上了门。

    星期日晚上在孟家,吃过了晚饭,孟爸爸和孟妈妈,还有庭宇夫妇跟庭亚,一起在小花园里聊天;小翔和梓如、琼如在一起嬉戏;立晴和庭轩在厨房洗碗,因为今晚的晚餐是大嫂做的。

    他们几乎每个星期日都会回来,陪陪父母和小翔,其实原本立晴想把小翔接回来一起住,可是和庭轩商量的结果,认为还是先维持现状,所以他们俩便常常回家。

    “你们两个一定要这么恩爱吗?”庭亚走进厨房,正好看见和二嫂并肩站在洗碗槽前的二哥弯下腰来吻了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庭轩问。

    “进来好久了,看你们两个这么恩爱,不好意思打搅。”她伶牙俐齿的故意乱讲,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饼干。

    “你不是才刚吃饱吗?”立晴说。“小心喔要是吃胖了”

    碗洗得差不多了,庭轩擦擦手,先离开,和庭亚擦身而过的同时,拿走她手上的饼干。“又吃垃圾食物。”

    庭亚不理他,等他走远了,她笑嘻嘻地走近立晴。“我哥很体贴吧。”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是加上她的神情,却变得有些暧昧。

    “我们立辰也很体贴啊。”立晴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马上反击。

    “哎呀,二嫂”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这下子换她占上风了。

    “你怎么知道的嘛,一定是立辰口风不紧。”

    “你不也是口风不紧,我其实是无意间发现的啦,你们俩自己露出马脚了。”立辰那里听一点,庭亚这里听一点,加上不打自招的部分,已经可以猜出八、九成了。“二嫂你一定不可以说喔。因为我不想有太多的压力”

    压力?她笑了。

    的确,交往的两个人最怕的就是压力,那让一切都变得不自然,可是,她和庭轩却是因为压力才会被凑在一起的。

    “我不会说的,留给你们俩自己说去,不过小心了,说不定,最大的压力是你们自己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