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蚀心者 > 第二十五章最好的味道

第二十五章最好的味道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方灯最终没去成店里,她听从陆一的建议趁周末四处去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通往瓜荫洲的轮船渡口。

    陆一遥遥指着远处小岛的绿荫间冒出来的尖顶房子“那就是大教堂?”

    方灯点头。

    “我妈妈和外公外婆是马来华侨,他们都信教。我爸不是教徒,但是自从我妈去世后,他常常带我来这里,也是这样指着教堂的屋顶对我说,我妈妈一定是听从她信仰的上帝召唤,去了天堂。你说,信教的人和不信的人死后会去同一个地方吗?我真怕他们没有办法在天堂团聚。”陆一说。

    方灯回答道:“这个问题你只能去问上帝。”

    “也行啊,那我就去问他老人家。你想不想陪我去岛上?有个瓜荫洲的本地人陪着一起,上帝可能就不会骗我。”

    “上帝又不是瓜荫洲的土地神。”方灯嗤笑。她本不愿意上岛的,尤其是和陆一一起。但是她愿意听他多说一些他爸妈的身前身后事,这样或许就能对他父亲遗物的去向多点了解。她现在急不可待地想要把东西弄到手,这样傅七就没了后顾之忧,她也解脱了,从此远离陆一,不用再为欺骗了一个善良的人而不安。

    他们在大教堂坐了好一阵,上帝当然没有回答陆一的问题,但他依然为方灯此时在旁而深深地感谢了主。出了教堂不远就是圣恩孤儿院,陆一问方灯愿不愿意再到里面看一看,方灯拒绝了。

    陆一也没勉强,他也明白有些故地,人们是不愿意重游的。他随着方灯继续往前走,听着孤儿院里传出来的儿童嬉笑声,说道:“我也够傻的,在见到你之前,一直都以为我爸收养的是个’小妹妹‘,谁知道你只比我小一个月而已。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我爸是怎么认识的?”

    方灯骗他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你爸提出要收养我时,我也很意外。大概是他觉得我可怜吧。”

    陆一不疑有他,点头说:“我猜也是这样。那么说起来,你和我们父子算不算有缘分?”

    他说完还不经意地看了方灯一眼,殊不知这样的话在方灯听来充满了嘲讽意味。有缘分不假,可是福是祸只有天知道,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样,为了这孽缘而悔不当初。

    “我爸爸平时看起来很严肃,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不仅是对我,他对很多弱势的人也一样关心,总是想帮助他们。我记得有很穷的当事人来向他求助,他一分钱不收也愿意替人打官司。他总是说,这个世界是存在公平和正义的。从小他就是我的榜样,我一直想做一个像他那样正直、高尚,对周围充满善意的人。”

    方灯掩饰住了嘴角的冷笑,她不想去破坏一个父亲在儿子心中的崇高形象,她低头去看脚下的青石路面,说:“如果是这样,老天真是没长眼睛。”

    陆一微笑“虽然我爸不在了,但他还是让我认识了你,我相信他那时一定是真心想要给你一个家和安定的生活。要是他能看到我们成为朋友,他会高兴的。”

    “也许吧。”方灯淡淡地说。

    因为周末的关系,瓜荫洲上游人不少。方灯许久没有上岛了,这里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随着近年来岛上旅游业的大力开发,各式各样的酒店和咖啡馆遍地开花,许多和傅家园差不多时代的老房子都被人改建,向游客开放,或成了家庭旅馆。圣恩孤儿院的门口往后退了几米,外面被几家很有小资情调的手工店和蛋糕店占据,老杜的违章搭建房也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超市。她栖息过的阁楼当然更不复存在,风雨不改依旧如初的也只有傅家园。

    “方灯,进孤儿院之前,你住在岛上的什么地方?”陆一好奇地问。

    方灯指了指小超市“就是那里,我们租了二楼的一个小隔间。”

    “可惜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陆一有些遗憾。

    “有什么可惜,反正是破破烂烂的。”

    “那时你会想到今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吗?对了,你为什么想到去开布艺店?”陆一仿佛对方灯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恨不得把她的前世今生都弄个清楚。

    方灯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傅家园“我喜欢布艺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像家一样。”

    她又说了谎,她心中的归宿其实只是一扇覆盖着猩红色绒质帘子的小窗,在梦里,她无数次都在朝那扇窗奔跑,等她到达目的地,眼前却永远只是一个逼仄的楼道和低矮的阁楼。傅家园人去楼空之后,里面荒废得更厉害,许多陈设和装饰品都被撤下了,原本垂在窗前的帘子也不见了影踪。方灯成年后,曾四处寻找相同质地和颜色的替代品,始终未能如愿,误打误撞地就开了家布艺店。后来她才知道,她是不可能再找到和当初一样的窗帘的,因为就连她记忆里站在帘后的人,都不是过去那个样子了。

    “我也那么觉得。”陆一附和。他也瞧见了前方的傅家园,不管它怎么颓败,都是瓜荫洲这小岛上不可取代的存在,没有人在走过时能将它忽略。

    “这么多老房子都被翻新改建了,你说为什么最有名气的傅家园反而被荒废在这里?不知道这家的后人会不会觉得心疼,我看过关于岛上的一些资料,当年的傅家园据说风头无二。”

    “可能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方灯说。

    陆一表示同意“我以前也听我爸说过,越是过去鼎盛的大家族,留下来的老房子产权就越复杂。方灯,你以前住在傅家园附近,有没有听说过它的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不就是一座破园子!”

    “我听说傅家园是岛上有名的鬼屋,一到晚上就阴风恻恻的,还有人叫它狐家园,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住对面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

    “当然害怕,里面有个女鬼,每到月圆之夜就披头散发地从枯井里钻出来,绕着园子哭哭啼啼的。”方灯吓唬他道。

    陆一是个大男人,当然不会被吓到,他笑道:“你就编吧,我也觉得这些神神鬼鬼的都是以讹传讹。”

    方灯和他在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两瓶水,她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我给你讲个关于傅家园的故事吧,这个倒不是我编的。”

    她坐在小超市门口,一边喝水,一边将小春姑娘那个关于小野狐和石狐的故事娓娓道来。陆一听得很专心,末了,他说:“这个比你刚才讲的枯井女鬼更恐怖。”

    “恐怖吗?”

    “你说呢。女鬼什么的聊斋里听多了,但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往深处想,会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小狐狸把心都掏空了给石狐,不但没有得到它想要的伙伴,反而得替它受千年雷罚和孤寂之苦,这太不公平。还好它没心,有心也凉透了。”

    方灯笑道:“公平?你相信这世间还有公平?”

    “当然!”陆一很坚决地说“世界上当然是有公平和正义存在的,好人就该有好报——好狐狸也一样。”

    方灯不以为然,也只有他这样从小沐浴在阳光里,心思纯良的人才会相信这些鬼话。

    “故事而已,听过就算了。”

    “这个故事是谁给你讲的?”陆一问。

    “我忘了。”方灯含糊地说。

    “我觉得这个人没有把故事讲完,没理由是这样一个结局。”

    “你又犯轴了吧。”方灯笑笑,打趣说“莫非你要给它接龙?”

    陆一也笑,他拿着矿泉水瓶,还真的想了一会,说:“要我来接这个故事的话即使石狐再也不回来了,也没理由让小野狐那样孤单下去,一千年那么长,总有别的什么出现吧”

    “比如说一只土拨鼠,或者一条虫什么的?”

    “你就不能说个好听点的?”陆一笑得孩子气“你让我想想,鸟类最喜欢到废园子里逛了,没错,就是鸟。”

    “后来,来了个鸟人?”方灯一口水差点没憋住。

    “你要听我的故事接龙就认真点。”陆一故意摆出警告的神情“就假设是只云雀吧。”

    “为什么是云雀,云雀长什么样?”

    陆一笑着说:“你别那么多为什么呀,反正云雀是好鸟哦,益鸟!你别笑,听我说完。石狐走后,有一天,园子里飞来了一只云雀,它看到小狐狸很孤单,就每天飞来,在树梢给它唱歌”

    “凭什么呀?!”

    “啊?”陆一被她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方灯说:“你这个故事有漏洞,那云雀凭什么对小狐狸那样好,还天天唱歌!”

    “我说你这个人呀,就是容易把什么都想得太坏。那你说,小狐狸又凭什么把心给了石狐?”陆一不服气地说。

    方灯一愣,她倒没想到这个。

    “因为小狐狸和石狐狸起码算同类!”她强词夺理。

    “谁说不同种类就不能有共鸣?反正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云雀每天给小狐狸唱歌,还用嘴给它梳理毛发。小狐狸又有了伴,它的心好像活过来一样。”陆一很满意自己的接龙。

    “空了的心怎么活过来?”方灯鄙夷道“你爸妈以前没少给你讲童话故事吧,我看你就是中了童话的毒!”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方灯,相信世界上有美好的东西就这么难?”陆一固执起来也是很让人吃不消的。

    方灯站起来说道:“真有那么多童话,怎么不见天上掉下个公主来拯救你这样的大龄技术宅男?”

    陆一心里想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但到底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只好继续低头笑着。

    被他这么一搅和,方灯的心情居然好了不少,她沿着傅家园的墙根一路绕到后面,过去无数次她都是从这里进出傅家园。

    “你想亲眼看看那个狐狸雕像吗?”她回头莞尔一笑,脱掉了高跟鞋。

    “想啊喂,你不会想翻墙进去吧?千万别,当心被人看见。”陆一环顾四周,他想不到方灯会这样大胆,没有做过坏事的人自然心里紧张。

    “怕被人看见就别出声。”方灯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裤装。其实她再清楚不过,老崔被傅七送到美国养老之后,这园子里哪还有半个活人。她多年没干过这勾当了,起初还觉得不太好使力,适应了一会,发现身手犹在,没几下就矫健地翻了上去。

    陆一眼见佳人爬墙,不由大跌眼镜。只见方灯逍遥地坐在墙头,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他照做。

    陆一小时候连迟到都没试过几回,别说是翻墙爬树了,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都能爬上去,别说一个大男人了,他正犹豫要不要脱鞋。

    “哎,鞋脱下放哪呀?”他压低声音说。

    面朝园子的方灯却没有回答他,片刻之后,没等他把鞋子脱下来,她就无声无息地跳回他身边,穿上鞋子就走。她眼里再没有了不久前的光彩和灵动,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

    “方灯,你怎么了?”

    陆一忙追上去问。

    方灯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随。她始终没有告诉陆一刚才那一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小心。”傅镜殊走在傅家园通往后院的小径上,那里的野草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他了解这每一寸草下藏着的每一寸秘密,可身后穿着短裙和高跟鞋的来客就未必了,所以他不得不回头提醒一声。

    当台湾”塑成”的贾家正式向郑太太提出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后,两边家长都表现出高度的热忱,极力想要撮合这桩美事,恨不能立即让他们走进结婚礼堂。

    郑太太是见过那个女孩的,当时她和父亲前往马来西亚造访,傅镜殊因为公事滞留美国。他回来后,听郑太太对那女孩赞不绝口,说她既漂亮又开朗,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从好家庭出来的,又洋派时髦,举手投足间也自有分寸和教养。

    老太太认可的事,傅镜殊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两家人的意思都是希望趁早让他们见个面,相互了解了解。可一来傅镜殊实在是公事缠身,那女孩又整日满世界地跑,想找到合适的碰面机会不容易。恰好这一次,傅镜殊需要回来为那块商业用地做前期的筹备,那女孩也在当地的大学里做短暂的游学深造,两边家长便让他们找机会在国内碰个面。在他们看来,这也算是一种”比较开明”且容易被小辈接受的认识方式。都是年轻人,又有相似的家庭环境和求学教育背景,人品才貌也很是相当,即使不能马上擦出火花,至少是不缺共同话题的。

    傅镜殊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之后就给女孩去了电话正式提出邀约,对方也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不过她主动将会面的地点约在了傅家园,这多少有些出乎傅镜殊意料。然而他想到她父亲对老别墅的狂热,有其父必有其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出于礼貌,傅镜殊先陪对方在岛上用过了午餐。那个叫明子的女孩确如郑太太所说那样年轻明艳,难得的是她并不似傅镜殊过去接触过的一些”名媛”要不就是全盘洋化,要不就太过矜贵,她开朗,有活力,行事落落大方,倒给傅镜殊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饭后傅镜殊就带着明子去了傅家园。老崔离开后,郑太太也没再费心请人打理园子,眼前就任它荒废,她一直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傅家老宅重建。这次回来,傅镜殊才发觉,原本唯一还算像样的东侧后花园也杂草丛生,不成样子了。

    贾明子随傅镜殊四处走走看看,虽然是第一次来,她对傅家园的风格、装饰细节乃至建筑材料的出处和特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颇有一番见解,看来果然受她父亲影响不浅。

    她的高跟鞋走在草地上难免吃力,留心着脚下,眼睛却止不住地四处打量,仿佛舍不得漏掉任何一处细节,话语里也满是赞叹向往。

    “以前我爸爸对我说,傅家园等于是半殖民时代建筑风格的浓缩精华,我还不肯相信。你们怎么忍心让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西楼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东楼还好一些,前院和两个小花园更是可惜了。”明子感叹道。

    傅镜殊说:“一言难尽,当初我家里人离开时也是迫于无奈,后来的局势和政策谁也预料不到。现在房子是收回来了,但是傅家的人多半都不在国内,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多得很,产权也复杂,大家各有心思,想重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你爸爸神通广大,居然能说服二房那么多人都签了同意书,恐怕还不知道要荒废到什么时候。”

    明子说:“我爸爸第一次在台湾看到傅家园就喜欢上了,但是别人告诉他,台湾的傅家园只不过是真正傅家老宅的模仿之作,是你们家二房移居台湾后,为表示不忘本,凭印象依老宅修建的。我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爸爸来大陆公干,就特意找来了这里,回去之后,他在我们面前一直念叨了很久,说太遗憾了,这样一座有规模,风格又独特的老房子居然颓败得他都不忍心看。如果这房子是属于他的,不论花多少钱和精力他都愿意让它恢复原貌。我估计从那时起,他就起了买下傅家园的心思。我爸这个人,想到什么就非做不可,我听说他派人花了五年时间,一个一个地找你们二房的后人,软磨硬泡地让他们同意转让名下产权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只是他没料到,后人最多的二房都解决了,在三房那里碰了钉子,你奶奶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傅家园,还说要是卖了老房子,她到地下都不会安宁的。”

    “她们那一辈的人往往比我们要更有信念。”傅镜殊为明子撩开挡在前头的野生三角梅“如果她同意出售傅家园,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明子忽然笑着说:“你是不知道,我爸对你有多满意。天天在我面前夸你是这一辈年轻人里少见的有本事,反正什么都好。我都觉得他之前是看中傅家园,现在更看上了你。如果他是女人,说不定他会自己嫁给你。好像我不跟你见一面,就会抱憾终生一样。”

    “那你呢,你怎么想?”傅镜殊轻笑。反正都已经是摆在桌面上讨论商定的事,他也不必矫情。

    他等于直截了当问她的看法。要是换了旁人,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明子说不定以为对方这样问是很突兀的事,但偏偏这样的话从傅镜殊嘴里说出来,就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好像再自然不过一般。她见过比他更年轻、长得更吸引人,家世财富也不在他之下的男人,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说服你,打动你,软化你,侵蚀你,让人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那样天经地义。连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说话的声音,看似毫无攻击性,但你就会觉得他是对的,而且让人心悦诚服。她也终于知道自己的老父亲为什么对他如此认可。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轻易能够被摆布的人。虽然明子从小就知道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在寻觅另一半的时候不可能不考虑家庭的利益,但她这样年轻的女孩,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未来和终身大事有自己的梦幻构想。

    她问傅镜殊:“你觉得我们听从家里的安排是唯一的选择吗?”

    傅镜殊沉吟后道:“他们那辈人经历过很多事,一路走过来,眼睛往往会擦得更亮。我不会因为他们的坚持而错过一个也许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你相信爱情吗?”明子绕到傅镜殊身前,认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