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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晚妆初了明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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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树第二天回到凝香阁时已是月上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才一进门,萧姨便忙不迭地拉她去了一旁,指着客人之中的一位低声道:“瞧见他了吗?你没见过,他是刘琦公子,荆州牧的长公子。这可是位稀客啊。”刘琦?绛树听了这话心中立时一紧,目光细细打量起那人再也移不开。

    刘琦今日是一身薄墨灰的衣袍,身形颀长,罗带束发。腰间组绶玉佩,博带当风,衬着整个人也是清眉墨眼,神貌风雅。细看之下,气质温润的确有些像昨日那人,只是似乎又少了些什么。再一转念,刘琦从未来过这儿,若非是因为昨日一见,难道还只是巧合么……

    萧姨见她只看着刘琦出神,轻轻碰碰她道:“姑娘想什么呢?今晚他可是贵客,你一定要伺候好了。”绛树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异样,便回头道:“绛儿向来是不单独接待什么客人的,萧姨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

    萧姨拉起她的手笑道:“我的意思姑娘当然明白的,姑娘来时正为至亲带孝,不愿接客也没什么说的。如今已经五年了,这孝道大约也尽够了吧。”见她只是低头不语,萧姨轻拍了拍她手背接着劝道:“放心,我怎么舍得委屈了姑娘。让姑娘去伺候的,必定都是显赫人物。若是让哪家公子看中了娶回去,便是享不尽的福气了……”萧姨手上有脂粉沾了汗水的粘腻湿滑,绛树忍着不适抽出手来,勉强笑了笑道:“萧姨,我今日从外面回来也累了,此事还是改日吧。”萧姨面色一凛,随即又笑道:“好吧,那明日再说。姑娘先去换了衣裳登台吧,客人们还等着呢!”

    萧姨已回身招呼客人去了,绛树只觉得身边还缭绕着挥之不去的脂粉香气。皱了皱眉转身向后院走去,前厅纸醉金迷的欢笑声仍是不绝于耳。绛树越听越觉得厌恶,不觉越走越急。清歌在身后看着绛树面色不豫,到底也没有开口,只疾步跟上。

    房中点着的香甜得有些腻人,昏黄的镜面模糊的映着佳人眉眼。绛树自己拿着眉笔一下一下画着远山黛,墨色柔。每次画这远山眉,她总忍不住沉浸在回忆中,还记得姨娘教她画这眉时说这是母亲曾经最爱的,而在她的记忆中,母亲一向只是两弯细长的柳叶眉,其中缘由,大概也是她父亲吧……

    清歌捧过紫茉莉清露的梳妆盒,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姑娘,萧姨方才的意思是……”绛树执着眉笔的手一顿,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没想错,我猜……恐怕这事她早就想说了。”清歌默然低了头,想了想道:“那么姑娘只一日日拖着怕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自然知道……”绛树望一眼外厅,思量半晌轻叹一声道:“清歌,一会儿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梳妆已罢,绛树抱着琵琶才进前厅,便有常来的熟客瞧见了,互相一议论,许多目光已集中到了她身上。绛树只做不见,浅浅笑着向前走去。远山眉芙蓉面,淡红胭脂粉,一点梅花妆。藕荷色素绒绣花裙摆无声委曳于地,莲步轻稳,发间海棠滴翠步摇垂下的细碎玉石只极轻微地晃动着。

    走至厅中台前,台上舞女已陆续退后。绛树在中间坐下,转轴拨弦,琵琶声如流水。歌声如吐珠玉,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牧笛扬吹出一曲春来早,春来到清风一缕似剪刀,谁剪出杨柳一夜绿丝绦,杨柳岸,小桥伴,轻舟泛桃花源。竹篙撑,乌篷摇,艄公唱,龙船调。素手牵,青丝绾,越女和,浣纱谣。桃花开,画江南春/色满。桃花红,映篱外故人颜。桃花舞,晕纸伞白衣沾,桃花酿,醉踏歌剑挽流年……”(1)

    唱罢一段偷眼望向刘琦,他也正看着自己,那眼神的确不像是初次见到她。大约是离得远了些,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想到昨日情景,仍是有些脸红心跳。绛树也不容自己多想,向侍立台旁的清歌递去一个眼神,清歌点点头,悄悄向台下客人中去了。绛树轻启檀口,继续唱起下一段:“琵琶脆拨开千里翠红岸,绿映红托起千顷碧水蓝,碧连天含西窗千山眉黛远,西窗外,画舫半,新燕穿江南烟。东风软,珠帘卷,佳人吟,画堂春。丹青绢,馨墨冉,玉郎赋,临江仙。江南春,当飞花迷人眼;江南雨,掩楼台湿青衫;江南忆,满庭芳提笔难;江南梦,执酒对饮桃花艳……”

    众人的目光只看到台上,没有什么人注意台下清歌从众多客人中穿过,走过刘琦身边时,状若无意地轻碰了他一下,一方丝帕便落于他身前,然后又似没看到一般走了过去。刘琦躬身捡起丝帕向着清歌唤道:“姑娘,你的东西……”清歌转身向他莞尔一笑,也不去拿回来,一笑之后仍是继续向前去了。刘琦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远,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丝帕。丝帕带着一股子甜沁的香气,上书着几行娟秀小字:“明晚初更,花市相见。”署名竟是“绛树”。

    身边一众绮罗客正自推杯换盏,笑语声声。台上正唱着最后一段,“桃花开,画江南春/色满。桃花红,映篱外故人颜。桃花舞,晕纸伞白衣沾。桃花落,逐流水袖染尘缘。桃花醉,共枕逍遥江湖远……”刘琦握着丝帕望着台上唱罢起身的绛树,绛树在台下一众客人的喧闹声中安静地笑着起身,抱着琵琶离台前又回眸似乎是向他投了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回眸盈盈一笑间,已是艳惊四座。刘琦又看一眼那几行字,便将丝帕收了,仍是回身与朋友谈笑去了。

    绛树下得台去时清歌已在一旁候着,忙着抱过琵琶跟在身后。回到房间方敢开口问道:“姑娘一会儿不再出去了?”绛树坐到镜前,“不去,今日叫他见得多了明日反倒不好。”清歌点点头放下琵琶,执起妆台上白玉梳篦轻轻给绛树梳着长发。

    “想什么呢?”绛树看她沉默许久,便轻声问。清歌咬咬唇道:“我是怕姑娘此事不成,那么日后……姑娘觉得明日之事大概可有几分胜算?”绛树听了这话只是不语,两寸长的青葱指甲却似乎不小心在手上青花缠枝的茶碗上划过,刺耳的“吱——”一声把清歌吓了一跳,迟疑道:“姑娘,是……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绛树放下茶碗,望向镜中与母亲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轻叹道:“不要问几分胜算,此事是必须要成,否则……这一步若走不出去,以后便是万丈深渊,再也没有能见天日的时候了……”窗上玲珑镶金紫竹帘被风微微吹起,帘外夜深海棠花睡,留待明朝婉然垂笑……

    (1)HITA的《桃花醉》,女子十二乐坊的什么曲子,蓝色耽美狼填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