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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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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仲裕之承诺过,他不会再去找蔺婵娟。但那是在平常时候。她自己也说“没事”不要去找她,但如果“有事”呢?他相信她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特别这事还是跟她的工作有关。

    贼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子,仲裕之想到了一个可以见她的方法,连忙招来府里的总管,在他耳边交代事情。

    总管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越为惶恐的看着他的主人。

    “少爷,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总管吞吞口水。“您想见蔺姑娘的心情我懂,但是咱们可以另想别的办法,不一定要采取这种方式”

    “没有其他办法了。”仲裕之不耐烦的打断总管。“能试的我都试过,可她一概当做没看见,理都不理我。”

    自从他答应蔺婵娟不会随便去打扰她以后,他就一直在等待机会,祈祷哪个不幸的亲戚突然间嗝屁,让他有见她的借口。

    结果没有,一个也没有。害他不得不另想办法,改到街口去堵她。当她上市场买菜时,他会故意提个菜篮,假装也去采购。当她去凤刘公路找她的结拜姊妹聊天时,他也会随后赶到,随便找个名目拜访章旭曦,然后在两人相见时,故意睁大眼,惊讶的说声:“好巧!”接着就是扯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她听烦了,吭都不吭一声的落跑,留下他尴尬的对着其他人猛笑,闹足了笑话。

    但再怎么好笑,都没有他接下来的举动离谱。横竖都被拒绝的他,竟然异想天开的跑去参加她所主办的每一场葬礼,枉送了一堆白色,最后还被人以“没有这样倒楣的亲友”为由,给撵出了丧堂。

    “唉,少爷说得是,您的确满惨的。”总管叹气道。“不过话说回来,蔺姑娘也太不尽人情了,至少也该同您说说话,给点面子才是。”

    可不是吗?仲裕之挑眉,百分之百同意总管的话。好歹他也让她主持不下十场丧事了,赚进了大把银子,可说是她最大的客户,但她照样不领情。

    “所以说,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你快快去办。”仲裕之随手一撵,就把总管撵出家门口,替他办差去。

    总管没辙,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蔺婵娟,照仲裕之吩咐的话做。

    “蔺姑娘,我家少爷请您过去一趟。”总管今儿个的运气相当好,蔺婵娟刚好在家,正忙。

    “仲公子?”她停下手边的工作,看向总管。“仲公子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正在忙,不方便——”

    “有事、有事。”总管急忙打断。“我家公子又有一名亲戚不幸辞世,想麻烦您打理身后的事。”

    “仲公子又有亲戚过世?”她愣了一下。“真难过听到这样不幸的消息这次又是哪位亲戚?”

    “呃”猛然被问及的总管只得干着急。“是、是少爷的表叔公。”

    “表叔公?”蔺婵娟又愣。“我记得上次死的也是表叔公,怎么这次又来一个?”

    “是、是啊,哈哈哈!”总管傻笑。“少爷他有很多表叔公,小的也弄不清楚。”

    总管额冒冷汗的扯谎,蔺婵娟倒不疑有他,到底仲氏是金陵本地的大家族,散落在全国各地的旁枝散叶也不少,有很多叔公也不足为奇。

    “我立刻过去。”蔺婵娟向来是工作第一,一口就允诺下来。

    总管随即点点头,带着心虚的表情离去。蔺婵娟匆匆忙忙的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后,也跟着上仲府报到,去了才发现——

    “你没有亲戚死掉?”蔺婵娟不可思议的看着仲裕之无赖的表情,无法相信他居然谎报家里有人出丧。

    “没有。”仲裕之仍是一派无赖的样子。“托老天爷的福,我家的亲戚都健康得很,每个人都活得好好的。”

    蔺婵娟仍是难以置信。

    “既然没有人死掉,你为什么告诉总管说你的表叔公过世,要我过来看看?”简直胡闹。

    “他说是表叔公?”仲裕之反倒觉得新奇,连吹了几声口哨。“这老小子,我就知道他恨我家那些亲戚,虽然他嘴里不说,可我就是知道。”尤其是“表”字辈的人物,特别难缠。

    “仲公子!”蔺婵娟扬高声调,火气都快冲上来。

    “好吧、好吧!我认错,请你大人大量别生气。”他连忙举高双手消她的火气。“我承认是我说谎,骗你说我家又有丧事,与总管无关。”虽然他是领钱办事的伙计,但也不能害他。

    “我没有责怪总管。”她火气仍然很旺,没那么好说话。“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若是他敢回答好玩,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绝不食言。

    “因为我想见你。”

    仲裕之的回答让婵娟答不出话。

    “自从你不许我去你家找你之后,我便很难再见到你。为了见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说这话时,他一副不觉得有错的模样,让她更是无法承受。

    “就为了想见我一面,你就诈丧?”老天,怎么有这么离谱的人。

    “不是诈丧,是诈称有丧。”他更正她的用字。“诈丧是家里没人死。却弄个死人来。诈称有丧是家里没人死,却谎报有人死掉,不一样。”

    “谢谢你的解释,但在我听来都一样,没什么不同。”她不客气地挥掉他的说文解字。“你知道你这么做,已经犯法了吗?”

    “不知道,我触了什么法?”原本蔺婵娟是希望能用律法来约束他,没想到他反而好奇。

    “诈称有丧。”蔺婵娟冷冷的回道。“根据‘明律’规定,如父母活着而诈称有丧,或父母亡故,而诈称新丧者,处仗六十、徒一年。”

    “真严厉。”他乱不正经的吹了个口哨。“那如果是‘表叔公’呢?谎报表叔公过世,要接受什么惩罚,明律有没有规定?”

    “当然有。”蔺婵娟直觉地脱口而出。“明律规定,若是谎报表叔公过世,要处仗要处仗”

    “要处仗‘零’。”仲裕之语带顽皮地用手比了个圆圈。“谎称有丧这项规定,在明律中仅限于父母。至于其他亲戚则免,比起唐宋律来,要好过得太多!”

    说完,他哈哈大笑,似乎对于明律中的漏洞,潜藏着无限的满意。

    蔺婵娟当场气红了脸,她很少这么生气的,可这个人真的让人想发火。

    一个人没有脸皮也就算了,可他偏偏又没有常识。一个人没有常识也无所谓,然而偏偏他又懂得不少知识,且用这些知识击溃她。

    “你就待在这里慢慢笑吧,我不奉陪了。”她受够了嘲弄,决定马上走人。

    “等一等,婵娟!”见苗头不对,仲裕之赶紧拉住她的袖子,急忙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该死。”他急得猛搔头。“事实上,我一点嘲笑你的意思也没有,我是的想不出别的方法见你,才用这一招,请你原谅。”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低头,厚得足以媲美城墙的脸皮上居然出现一丝红晕,蔚为奇观。

    “是我眼花了,还是你真的脸红,我好像看见你的双颊红红的?”蔺婵娟十分好奇他此刻的心情,遂问。

    闻言,仲裕之猛然抬头,认真的打量她的脸。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不敢确定,因为她还是一派面无表情,瞧不出端倪。

    “随你怎么想。”她耸肩。“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会不会脸红,如此而已。”

    奇怪的个性,奇怪的反应,但他却觉得与她越来越贴近。

    “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仲裕之乘机表白。“我是真的想见你,虽然你一再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你的生活,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做朋友,不管我的行为看起来有多幼稚。”

    仲裕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可他就是无法抑制那种想见她的心情,那使得他有如跳梁小丑,一心一意只想网罗她的踪迹。

    而若说仲裕之迷惑,蔺婵娟亦觉得困扰。他任性、不成熟的举动已严重干扰她的思绪,让她无法如平时一般冷静思考。

    她该接受他吗?接受他递过来的友谊?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若真的接受他的友谊,生活一定不会平静,还是推了吧!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常来找我,最好是有事才来。”婉转地推却他抛来的友谊,蔺婵娟当场拂袖而去,放任他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不要太常来找我最好是有事才来

    那不就意味着——他可以去找她,只要他真的“有事”就行!

    好个机灵的总管,非请他喝酒不可。

    仲裕之二话不说立即行动,拎着总管上酒楼去。

    秋天的早晨,寒气逼人。尤其时序已逐渐转入冬季,更是显得冰冻异常,逼得人们不得不拿出厚厚的棉袄,以抵挡寒意。

    这天,蔺婵娟穿着厚重的袄衣,同往常一样准备开店门。她将门板与门槛之间的木条一片一片的拆下来,放在一侧。然后回头拿出竹扫把,把地上复着的一层薄霜扫掉,等她打扫完毕,已是满头大汗,正想进屋里去喝一杯热茶时,不期然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背对着她在店门口徘徊。

    “请问有什么事吗?”蔺婵娟好奇的叫住来人。那人的身材高大,身穿僧侣的服装,看起来有些怪异。

    被叫住的僧侣先是顿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转头。

    “抱歉打扰你,姑娘。”僧侣说。“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非常不好意思。”

    僧侣说明了来意后跟着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蔺婵娟觉得很惊讶,因为这位僧侣是一个外国人,操着一口浓浓的异国口音,中原话说的相当好。

    蔺婵娟好奇的打量那个僧侣,她从没见过外国人,但曾听人说过他们高鼻子凹眼睛,长相十分特别。还有人说他们会吃人肉,尤其专爱偷刚出生的婴儿煮来吃,非常残忍可怕。

    原则上她是不相信这些传言,反正人们最爱夸大事实,不足采信。不过有一件事他们倒是没说错,外国人的鼻子真的很高,几乎顶到天。

    他的鼻子真挺,不知道自己的鼻梁有没有人家的一半?

    蔺婵娟一面想、一面下意识地摸自个儿的鼻梁和他比较。突兀的动作,立刻引来对方的关心。

    “你的鼻子有问题吗,不然你怎么一直摸你的鼻子?”僧侣满脸疑问的看着蔺婵娟,觉得她的举动十分奇怪。

    她立刻收回手,庄重的摆在身侧,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的鼻子怎么这么高,顺便看看自己的鼻子还在不在。”蔺婵娟绷着一张脸解释,对方笑了笑,觉得她的话十分幽默。

    “我保证你的鼻子还在你的脸上,姑娘。”僧侣朝她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显得特别温暖。

    “谢天谢地。”她微微点头。“这天挺冷的,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蔺婵娟将僧侣领进店里,奉上一杯热茶,僧侣感动的接下茶杯,眼眶有些微红的说——

    “没人对我这么好,已经有一阵子了,谢谢姑娘。”僧侣向蔺婵娟道谢。像中原话,又不像中原话的语法让她既觉得有趣,又得稍费一些心思理解,让她不禁莞尔。

    “瞧你这身打扮,你应该是个和尚吧!”蔺婵娟猜测对方的来历。

    对方忙放下茶杯,摇摇头。

    “不是的,姑娘。”他解释。“我不是和尚,是个传教士,隶属于耶稣会,不是你口中的和尚。”

    “可你身穿和尚的服装。”蔺婵娟一头雾水的看着传教士,弄不清他什么来历。

    “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和尚。”传教士摸摸自己理光的头叹气道。“这是为了传教方便,让中国人民更容易接受我们,所以不得不打扮成这个样子。”像个道地的和尚。

    “原来是这个样子。”她一知半解的点头。“可小女子尚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只是传教,干嘛非得穿和尚的衣服不可,也可穿其他服装啊!”“不、不,之前我们就是这么做,但是没有得到效果,所以才改作这装扮。”传教士急忙撇清。“我们不想让这儿的人觉得跟我们有距离,毕竟天主的慈爱是没有国界的,我们应该设法让这里的人了解,穿和尚服最起码可以让人们知道我们的目的,比较不容易引起误会。”

    传教士十分辛苦的把这一番话说完,舌头差点没有打结。

    蔺婵娟再一次点头,总算有点概念,原来他们做和尚打扮,只是为了传教方便,没有其他原因。

    “所以说,你不是和尚,还是可以成亲。”蔺婵娟自以为弄懂他的意思,没想到又搞错了。

    “不、不。”传教士又一次喊不。“我虽然不是和尚,但和和尚差不多,我是神父。”

    “神父?”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专门服侍神,为神宣传旨意的仆人,不可以结婚的。”

    哦,她懂了。所谓的神父其实就跟和尚一样,为了信仰奉献一生,只是名称有异,其实道理完全相同。

    蔺婵娟注视传教士的脸,发现他很年轻,以她的眼光看起来也称得上英俊,可惜却是个和尚。

    “我明白了,你是个神父。”她又学了个新名词。“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神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蔺婵娟没忘记稍早在门口他说过的话,遂问。

    传教士立刻显露出一个哀戚的表情,难过的说:“我有同伴死了,想埋葬他,刚好瞧见你在门口扫地,所以才”

    “你的同伴也是传教士吗?”蔺婵娟十分同情他的遭遇,朋友客死他乡的滋味可不好受。

    “是的。”传教士点头。“他和我一样,也是一名传教士。只不过他的运气较差,才刚到没两天,就因病过世,没法完成理想。”

    传教士哀伤的低下头,沉痛之情毋须言语。蔺婵娟当场决定帮传教士,尽管之后可能会有一堆麻烦。

    “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蔺婵娟坚决的答应道。“不过现在我没有空,今儿个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可否改天再行讨论?”由于办理丧葬事宜有很多细节需要详谈,因此她只好另行约定时间。

    “好、好。”闻言传教士喜出望外,原本他不指望能得到帮助。“我们就住在李庄最角落那个地方”他大致描述了一下位置。“改天你有空再来找我们,讨论该怎么埋葬我们的伙伴。”

    传教士就在蔺婵娟的首肯下,心怀感激的走出她的店门口。在跨越门槛的时候他不小心绊了一下,正好撞到某人。

    “对不起。”无视于对方愠怒的反应,传教士随口说了一声抱歉,便低下头,匆匆忙忙的走人,对方只好自认倒楣。

    “真没礼貌,撞到人也不懂得抬头道声歉,真是!”仲裕之一面回头看对方的背影,一面搓揉被撞疼的手臂,唠唠叨叨的走进蔺婵娟的店。

    蔺婵娟理都懒得理他。人家都说对不起了,就是有这么小心眼的人。

    “那个男人是谁?好像挺高的。”仲裕之没忽略蔺婵娟抛过去的冷眼,总觉得她之所以心情不好,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

    “一个客户。”基于礼貌,她顺手倒了一杯茶在他面前摆着,其实最想做的是从他头上倒下去。

    “原来是客人。”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我说,你真该仔细筛选一下客人。像他那么没礼貌的客户,你应该拒绝,省得以后自个儿出了什么问题,还回头来找你麻烦,白操心一场。”

    仲裕之显然不知道自己才是该被回绝的人,还哕哩叭唆唠叨了半天,惹来更多白眼。

    说人家没礼貌,自个儿的礼貌也没高明到哪里去,撵都撵不走,暗示都听不明白。

    “你今儿个又为何事找我?”转过身忙店里的事,蔺婵娟干脆直接问明来意。

    “你说呢?”仲裕之站起来。舆致勃勃的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我怎么知道?”她冷淡以对。“不过我先声明,看戏、听曲儿这些我都没有兴趣,也别想拉我去逛花市,我对那些个花花草草过敏。”这两个月以来就只会用这些杂事烦她,无论她怎么拒绝,他一样奋勇向前,毫不受挫。

    “你就只喜欢剑兰和大黄菊,其余的花连看都不看。”他莞尔一笑,这两样花种都是祭祀专用。“但是今天我不是找你看戏,或是听曲儿,更不去花市。我今儿个来找你,完全是为公事。”

    “公事?”蔺婵娟愣住。“你能有什么公事?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公事可忙。”

    仲氏原本就是金陵的大族,尤其仲裕之又是嫡传,光祖先留下来的财产就足以让他三辈子不愁吃穿,更别提之前过世亲戚所留给他的钱,加起来恐怕可以买下半座金陵都不止。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他相当有自知之明。“不过既然你都晓得我不可能有公事忙了,应该猜得出来我所谓的公事是什么。”仲裕之吊儿郎当的态度,看起来挺面熟的。

    “你该不会是又死了亲戚了吧?”蔺婵娟难以置信的猜测,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倒楣的人。

    “对了,婵娟。”这没良心的小子竟然拍手。“这次死的,是我最讨厌的人,所以我才说是公事。”很快乐的公事。

    见状,蔺婵娟为仲裕之哀悼不,是为他那个倒楣的亲戚哀悼。而且她说错了,他才不倒楣,倒楣的是他周围的人,他顶多只能称之为不祥。

    “我相信这次这位亲戚一定又留给你不少财富。”蔺婵娟出言讽刺,不祥之人居然眉开眼笑。

    “一大笔。”他点头,伸手张开了五根手指头。“我这位讨厌的亲戚总共留下了五十万两银子给我,虽然比不上表叔公,但也还可以了。”他不贪心。

    是啊,确实是“还可以”区区五十万两,哪有表叔公的一百万两强,这混蛋的运气好到连上天都嫉妒。

    “这次你打算用土葬还是火葬?”她敢打赌一定是后者。

    “都不用,用天葬,这混蛋不值得我用这么好的方式对待。”他的口气还是吊儿郎当,但她却可以嗅出其中的怨气。

    “他做了什么好事,让你非得这么恨他不可?”虽说他的态度老是乱不正经,但能让他用这么怨恨的口吻说话的,倒是第一回。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和一般人做同样的事罢了。”仲裕之耸肩。“是我自己小心眼,想要报复,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好了。”别再计较

    “到底是什么事?”他不计较,她计较。

    仲裕之愣了一下,奇怪她干嘛非知道不可。

    “只是很小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蔺婵娟坚持一定要问。

    他搔搔头,好奇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固执。他不知道的是,她一向’就这么固执,尤其当她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来后,更是不可能软化。

    “就是、就是被欺侮那种小事嘛!”他有些腼腆的说。“你也晓得我小时候经常被送过来,又送过去。我这位亲戚恰巧是我的堂哥,时常在我家出入,每次看见我又回去,便会讥讽我这次又当了哪一户穷人家的儿子,学会了什么谋生的技能,还要我当众表演。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他,恨他害我出糗。”

    仲裕之有些尴尬,又有些难过的提起往事。线条分明的脸,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其实还是有些落寞。

    一个经常被遗忘,又时时被想起的孩子,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在面对父母的无情时,除了哭号之外,可还有别的选择?

    这一连串问题,都在他这些不经意的话中瞧出了端倪。或许最没有资格开口批评的人是自己,毕竟谁也不曾有过像他一般的生活,凭什么教训他该怎么做?

    “那就决定按照你的意思,用天葬好了,大家省得麻烦。”蔺婵娟很快的为他定下主意,差点没吓凸仲裕之的眼睛。

    “不不不会吧,真的要要用天葬?”他吓得结结巴巴。“我虽然很恨我堂哥,但看在他没有任何继承人的分上,可否饶过他这一次?”

    到头来,仲裕之反倒为他堂哥求情,就怕她真的把他堂哥的尸体扔到山里喂秃鹰。

    “是你自己说要用天葬的,你真的不后悔?”蔺婵娟面无表情的要他再想一会儿。

    “不后悔。”他忙点头。

    “很好。”她微笑。“因为,我也是开玩笑的,如果真的要用天葬,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没办过。

    蔺婵娟十分满意的看着仲裕之的瞳孔放大、说不出话,心里多少有点报复的快感。

    “你”他紧张的舔舔嘴唇。“你的玩笑经常都这么吓人吗?”足以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来。

    “大概。”她不置可否。从他的反应推敲,不难猜想出为何没有人把她的玩笑当一回事儿,因为不好笑。

    仲裕之的肩膀,却因为她这不好笑的笑话越抖越快、越抖越大,最后终于放声大笑。

    “哈哈哈”能在棺材店笑得这么放肆的,想来他是古今第一人,可他就是忍俊不禁。

    他笑到流眼泪,感觉一生中没有这么快乐过。她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骨子里却是比谁都固执,好奇又有趣,和外表完全不同。

    “办完了丧事后,我请你喝茶。”仲裕之决定好好厚葬这个老爱嘲笑他的堂哥。毕竟若没有他的无情历练,就没有他今日的厚脸皮,值得追思。

    “再说。”她勤打太极拳,又来拖延那套,但至少脸色已经缓和一点。

    秋的影子,追着他们的脚步,渐渐走到尽头。接下来的,该是严冬,或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谁也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