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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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只有三度的冷空气,呵出的气息凝成白烟,呼吸变成了吞云吐雾。

    出入地铁,极目四望尽是深色长大衣,色调保守又谨慎,正是这个国家给与人的高雅印象,她的白色羽绒短夹克显得轻挑了,一看就是格格不入的外来客。

    她又回来了。这里是格鲁撒克逊人深以为荣的艺术之都,伦敦。

    佣兵学校从明天起放假十天,她专程回来等一个人。

    下礼拜是圣诞节了,比起被遗忘在苏格兰角落的荒凉学校,伦敦的圣诞气氛浓郁得令人窒息。离开这里才三个月,觉得恍如隔世,岁月流逝的速度好快,好快。

    是一直以来都这么快吗?还是日子过得太充实,她疲累得无力留意?

    下雪了。

    人生似乎真的无法尽如人意。她以为在英国第一个冬天可以亲眼目睹大雪纷纷的美景,这里是有着王子公主的地方,理所当然要有柳絮因风起的唯美氛围,童话世界的美感需要雪景维持呀!满心期待的结果,竟只是这样吗?

    呼!撅嘴呵出一口气,将等了十分钟总算盼来的一枚薄雪呵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她这辈子的第一场雪景,残缺破碎、零零星星,等不及落地就全化了。

    是不是根本不要期待就不会怅然若失,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呢?

    没有飘落下来的雪花都飞到哪里去了呀?从地表蒸发是什么感觉呢?

    摄氏三度很冷吗?感觉还好。还好而已,还好从口袋找出护唇膏,直觉为干燥的嘴唇润出一层水晶般透明的色泽。

    因为自尊、因为不想输给穷困,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比孤儿院其它的院童注重外观,不让自己以邋遢示人。她的环境是穷,可是她的心不穷呀!即使只能穿着别人不要的旧衣裳,她都会设法添上巧思和新花样。在别人眼中,那或许依然只是一件不值一哂的回收衣,但是心态上,每一件她花过心思的旧衣,都是她的新衣服。她是经由这样的仪式取悦自己、满足自己,也平衡自己。

    她不要认输!无论如何不想输给环境,对她来说一旦认输等于是全盘皆输了。

    她常常自我勉励,没有多余的钱打扮没关系,女生只要维持起码的整洁就很动人,来日方长呀,何况她拥有比别人更占优势的外貌,不急的。如果以前她就不允许自己不够神采奕奕,现在她更不会容忍憔悴出现在她脸上。

    绝对不允许!

    在英国的日子她会过得有声有色,她的生命会精采绝伦!她会活得很好很好!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击垮她的斗志!她不会被击垮,不会的!

    毕竟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而没有东西可失去,就没什么好害怕。

    她没什么好怕了,踏上英国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所以,她不会输!

    *  *  *  *  *  *  *  *

    眸光阴淡且不着痕迹,从窗外暗巷中仰头赏雪的白衣少女回身转向室内。

    “好孩子们,你们的墨西哥煎蛋卷、玉米松饼、熏鸡腿好了!”

    咻!五支飞刀应声而起,纷纷射向贴在牌室门上一张三x五?即笮募舯ā?br />

    轮流跑腿不下五趟,脸上还涂着油彩的四名大汉被惹毛,挝桌一喝:

    “这次换射得最准的混球跑腿,赞成的举手!”四比一,众人以压倒性票数获得迟来的正义。

    背门而坐的tc,懒得跟特种部队这挂输不起的老大哥争辩,放下手上三张老k,泥沙满身,意兴阑珊踱到厨房领取他们今天的第一餐。

    一手一个,托起餐盘,tc瞥见黑色战斗服的袖口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

    可能是他狙杀恐怖份子时不慎留下,也可能是他惩罚狙击策略失当导致这次奇袭行动损失一队菁英的猪头指挥官得来,总之是让人心情不愉快的纪念品。

    弟兄们撤退不及的悲号,深植tc心中,他近乎麻木的漠容闪动暴戾之气。

    “感谢你了,小老弟。”同为狙击手的四名老大哥强忍伤痛,从tc手中接过晚餐,满心感慨:“昨晚要不是你提前接敌,我们这三组人马会全部阵亡。”

    当他们在制高点就定位,准备替底下两组攻坚人马掩护,tc无预警地突然开枪,吓了所有人一跳!这小子一锁定目标就连扣扳机,动作干净俐落,所有人还反应不及,他已连开五枪,将埋伏在附近等着击杀他们的杀手全员歼灭!

    无奈,这小子反应虽然快,他们还是折损了五名弟兄。

    “擅自行动会被军纪处分的,老弟,你是年轻气盛,但也不要老是卯起来蛮干。姑且看在你表现出色,写报告时我们会替你美言几句的,你这混蛋小子。”

    “tc被处分习惯,我看他免疫了。这次阵亡一组人,上头忙着对媒体消毒,要对唐宁街十号交代,没空理会小老弟的惯性行为偏差啦。他最多被晾上一阵子吧。”

    “这是你提前行动打的鬼主意吗?我以为你良心未泯,原来是想偷懒呀。”

    老大哥们激愤的心情稍稍平复,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苦中作乐调侃起小老弟。

    中午从北爱尔兰那一场伤亡惨重的行动无功而返,几个大男人身上沾满袍泽的血,无心卸下脸上的迷彩,跟着tc窝在姆妈的小酒馆大玩二十一点。时常进出杀戮战场,每个人自有一套疗伤方式,这种恸,唯有一块出生入死的伙伴才会懂。

    厮混一天,众人情绪稍解,想要痛宰无能长官的冲动也获得完美控制了。

    “出去四年,tc的狙击功力更强,一下子就离我们太远了。看不到前头的对手真寂寞。”与tc相识最久,小队长强打起精神消遣道:“以后要是逃不出你的射界,长腿小妞我们不跟你争,麻烦放我们一条生路了,老弟。”

    “我坦白说了,队长,我喜欢跟tc一起出任务啦。这小子很有定见,兄弟第一,和他出任务,感觉真的像多买了五千万的意外险,多了一层保障。”

    “那是因为他的长枪不受控制,在他的枪口下,那些低能长官智力会激增。”

    老大哥们哈哈笑着,被取笑的主角默笑不语,俊眉间的暴戾血腥内敛了点。

    “不用了,老弟。”晚餐迅速狼吞完毕,老大哥们叫住想去补充威士忌的tc。“我们不能再喝,该回家扮演好爸爸了。昨天出门前,我家小甜心对我说 ”

    挤眉弄眼,装娇嗲:“爹地爹地,圣诞老公公要来送礼物了!是呀,她爹地要破产了。”

    均有家室的老大哥们会心大笑,着手清理脏乱桌面,一行人预备打道回府。

    tc仍在慢条斯理用餐,摆手让粗手粗脚的老家伙闪人,这里由他善后。

    “还有一件事。”最后一个向小老弟槌肩道别,队长在门口转步,神色复杂地问道:“那是意外,没错吧?我是指误射指挥官左颊那件事。”

    tc神色沉静地抬眸,迎上老大哥掩不住忧心的灰金色双眸。

    队长为人敦厚,行事光明磊落,同袍的性命置于个人利益之上,是十年军旅生涯中少数让他敬重的汉子之一。能力范围若办得到,他尽量不造成他的困扰,避免无形中阻碍老大哥的仕途。像他这种人加官晋爵,对军中兄弟有利而无害。

    即使,那意味着他偶尔得饶过某些狗官的狗命,他也乐意配合个一两次。

    “是啊,是射偏了。”tc懒懒吞下玉米饼,话声囫图不清。

    “那就好那就好,这事到此为止。别担心王八蛋会向上级告状,他以为那是对方的流弹。”队长无名松了口气,离去的步伐霎时轻快不少。“我也失手两三次,当时情况紧急,怪不得你。别老是窝在学校,有空回队上走走。我也走人了。”

    如释重负的声音离开之后,暴动一整天的扑克牌室忽然安静得吓人。

    tc耳根重获清静,不想躇蹋老姆妈为他们费心烹调的食物,修长的双腿叉得开开,慢慢咀嚼口感极硬的“松饼”眼神偶尔若有所思地落向窗户外面。

    笃笃笃笃!朝牌室急速敲来的高跟鞋声,并未引起太多tc的注意,他将最后一块松饼塞入嘴中,一名衣着暴露的棕眸女郎恰好也出现在牌室门口。

    猝见满面迷彩的阿兵哥时,女子倒抽一口凉气,吓得猛眨眼:“tc?”

    “去找别人。”和前几个女人一样,tc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冷冷回绝。

    “真的是你,吓我一跳!”女子娇笑着,惊魂未定地按住她微晃的双峰,技巧地将tc的目光导引至她引以为傲的美乳上。“我学了些新花样,很刺激哟!”

    “那是你的事。”

    “你不想跟我试试看?我很能玩,比爱雅放得开,如果你想要,我现在马上可以陪你玩的!”当着那张观望不出表情的油脸,她每说一句话就撩撩小圆裙,没穿底裤的裙下春色在tc的寒瞳下若隐若现。“你没有胆量在这里玩吗?嗯?”

    对方激将的手法太粗糙、挑逗男人的手法太粗俗,tc索性不吭声了。

    他没有进一步表示,女子只能原地卖弄风骚,不敢贸然接近全副武装的军人。

    tc起身清理脏乱不堪的环境,女子见机不可失,赶紧帮忙捡拾纸屑垃圾。

    她太知道男人的贱心态,哪个男人不好色?送上嘴的美色他们没理由拒绝的。

    姆妈店里出得了什么好货色?这里可不是白金汉宫,是英国最堕落的风化区耶!

    女子款款一弯腰,她裙下的青光室内人立刻一览无遗!

    不像她见识过的普罗男士,在惊见她好意分享的“春色”时候,不是礼貌移转视线,就是局促不安地别开爆红的面孔,tc只是冷笑一声,从容收拾桌面的脏乱,对于她热烈促销的“美意”他视若无睹。

    女子瞄瞄黑色战斗服的裤裆,确定对方真的“不为所动”并非装腔作势。鲜有挑逗男人不成,自己反而落得尴尬收场,女子红了脸,匆匆直起身。

    “听、听说你最近甩了一个大小姐吗?是她吹得太差?”她急着找台阶下。

    对特种行业的女子向来宽容,tc耐性告磬,声音一寒:“滚出去!”

    今晚他没兴趣跟其它同僚一样,把这两天没爆发出来的怒气发泄在女人身上。

    就算晚上他性欲强烈,必须找人发泄,也不是随便一个女人来了就能上,他有他起码的品味。性爱对于从小玩到大的他,目前严重缺乏新鲜感,心情恶劣的时候又更糟,他可以说是性冷感的。

    tc心情恶劣,听着女子夺门而逃的脚步声,脸色微寒。

    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不是像薇妮那种天上仙女,不能交集;就是像这种女人,靠他太近,跟他同在一个地狱鬼混,完全交集!交集太深跟没交集,道理相同!

    低嘴咬出一根烟,点燃,垂睫冷觑橘红色的星火在黑暗中流窜飞舞。

    tc拎着四袋垃圾打开后门,屋外天寒地冻,一阵刺骨的冷风肃杀地扑来。

    听见开门声,打算绕到酒馆前门的人儿匆匆回转。

    tc放好垃圾转身,就瞧见在暗巷中发呆一夜的女生双腮冻红,朝他这里快步跑过来。她习惯扎成小髻的秀发今夜披散下来,随着轻快的小跑步软软飘扬,整个人朝气蓬勃,一如她在佣兵学校受训以来的每一天一样。

    艳未如tc所想的直接进入酒馆找姆妈,而是停步在他面前,浑身不自在。

    她矮他一个头,让学校的男娃娃为之倾倒的绝美容颜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外套已半湿,白色的冷雾不断从她柔润的粉唇与秀鼻腾腾地冒出,她不吝于向他展示杀气的美眸,今晚显得局促不安。

    “你、你有空吗?”

    tc左右瞄了一眼,确定课堂之外对他视而无睹的女生,是在问他。

    她不畏风雪枯候一晚,是在等他吗?真是荣幸之至了。

    才来多久而已,她也学会其它女生取巧的烂把戏,熬不下去她就想拿身体当交换条件?当个鬼教官真伟大,常有艳福上门。陪他滚一晚,她想一科免试还是加分?

    “你没听见吗?我问你有没有空?”艳皱眉。

    “没空。”香烟朝墙上一按,掉头进屋。

    tc准备去牌室拿东西时,尾随而来的艳突然一个快步猛扯住他,忍气问道: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

    “前面有很多男人,自己去找一个解决,我今天没心情。”

    艳楞住,旋即顿悟他侮辱人的暗示!“你少臭美!我对你不感兴趣!”

    “激将法对我一开始就失效了,小姐。”累积一天的怒气绷到临界点,tc情绪烂透,冷冰冰的语调掩不住他话中的嫌恶:“你现在就算脱光衣服,恐怕也引不起我丝毫性欲,改天我考虑。不过上我的床之前,你最好先退训。手放开。”

    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针锋相对三个月,心里很明白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艳还是气炸了!

    拼命忍住想将某人碎尸万段的拳头,她恨恨咬牙道:

    “你欠我一次手枪定向射击测验的成绩,这是我的第一次正式测验.我不希望你因为个人私务繁忙,延误我学习的脚步。经由这次测验,我才晓得自己的程度在哪里。我想针对自己的缺点调整练习重心,有错吗?”这一次对她真的很重要,她要速战速决,不要天天绷着神经再等上一个月,她已经绷了三个月了。“我知道我的学习基础薄弱,落后其它人很多,我不想变成别人的包袱,难道不可以吗?”

    望着tc无动于衷的油脸,她歇了口气。忽然天外飞来一句:“我讨厌你!”

    第一句脱口而出,其它话就容易出口了。

    艳不再顾及布爵士的情面,豁出去:“你的私务与我无关,你的床也与我无关。我讨厌你!”深恐表情一成不变的臭教官听不懂她的口音,她一字一句强调道:“我很讨厌你!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这个人,如果你不是我的教官,我一点也不稀罕认识你,我讨厌你!”

    这是tc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个“讨厌”他挑了下眉,聊表受宠若惊了。

    “就这样?”当她是胡闹小鬼般扬眉哼完,他不改初衷,平淡响应气得冒烟的小妞:“我再说一次,你的射击测验并到下次——”

    艳气得暴跳如雷,打断他:“这一次对我很重要!你是——你听不懂吗?!”

    从她及时咬住的唇形tc研判,她本来是想骂他猪吧?

    骂人还要考虑措词文雅与否,她哪里来的?烂透的心情浮出些许兴味。

    昨天他临时被派往北爱支持攻坚任务,不得已中断这位小姐的定向射击测验。

    每位学员都巴不得与她交换,少测验个几次,唯独这娃儿不知死活。

    今晚反正无意与女人打滚,多余的精力不发泄掉也挺累人。“我现在有空。”

    很难听不出和她严重犯冲的臭教官在刁难她,现在已经九点钟了!

    艳美眸爆火,冲动地接下战帖:“我们就近找靶场吗?”

    “要玩就玩痛快一点。”tc笑得很冷:“路途遥远,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

    总能被他蔑视人的笑法惹得火冒三丈,艳吼他:“不用了!回学校就回学校!”

    气急败坏一转身,猛然僵住!

    艳惊恐万状,瞪着玻璃窗的表情好象那里有鬼。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进了牌室!她居然进来这里了!她进来了!

    当她倒霉路过时,明明就发誓今生绝不涉足这里,当时那臭教官就坐在——

    转头一瞧,艳脸色更僵。他就坐在现在的位子,看着那女人对他

    “我、我们几时出发?!”着慌撇开眼,手足无措起来。

    tc坐在沙发上从容解除武装,将点燃的香烟往嘴角一叼,从枪套取出手枪时他察觉艳的声音有异样。将弹匣的子弹慢慢敲出来,双瞳一扬,他发现一分钟前还对他吼得大声小声的女生莫名慌张起来,眼睛一直在偷瞄门口。

    “你需要想那么久吗?”一心想逃走的人生气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

    tc从她发飙的怒容收回视线,事不关己道:“你的测验,由你决定。”

    “那你干嘛不早说啊!莫名其妙!”边逃边发飙:“我向姆妈打声招呼,在前面等你,请你不要拖拖拉拉可以吗?”

    抬头研究门口一会,tc实在搞不懂那阵落荒而逃的跑步声是怎么了。

    没兴趣探究十七岁小女生适值青春少女的谜样心思,他慢条斯理收妥衣物,准备去盥洗室“卸妆”避免回苏格兰的漫长路途上吓坏小老百姓。

    转身而出前,夹下烟,朝烟灰缸斜伸过去的手指猝然顿了一顿。

    三两下扭熄了烟头,倾身将被强风吹得戛然作响的两扇窗拉拢,锁上。

    *  *  *  *  *  *  *  *

    她看见了?凝注窗外一眼,悒郁一整晚的俊容扬起嘲讽的笑意。

    小儿科的程度也能让她惊慌成这样?清纯的小家伙。朝洗手间走去。

    讨厌他?鼻端的迷彩渐渐卸除,冷冷笑哼一声。

    口气文诲谱,她大概不晓得这种话从她嘴巴讲出来,活像小娃娃在示爱。

    *  *  *  *  *  *  *  *

    大西洋的浪涛声在寒冬夜里听起来,分外地萧索。

    砰!艳割除绊索,右手一举,朝石柱上最后一枚定向靶开枪。正中红心!

    野战服又脏又臭,体力严重透支,她双膝一软猛地倚墙坐下,满头大汗。

    海上刮来的强风卷动雪花,苏格兰高地水气充足,天空开始下起大雪。

    她急喘着气,仰起酡红面颊,从天而降的棉絮大雪令她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快五点了,她没时间赏雪了。夜间行动已经困难重重,下雪之后真的是雪上加霜了。她不能逗留,可是,再一下子吧,再一下子 双腿出现痉挛现象,艳闭眼稍歇,澎湃了一整晚上的血液冷却下来。

    将抓握不顺的贝瑞塔手枪拿起来检查,情绪亢奋而心不在焉,退下弹匣。

    她花了近两个钟头解决八条诡雷绊索、七个定向靶,红心命中率目前是百分之百,只剩下最后一个不定向靶了。失掉最后这个的靶子,并不影响她目前的得分,解决第七个靶子之后,她已通过臭教官今晚设下的最低得分标准,靶心命中串百分之八十以上。

    可是,一开始她是以满分为奋斗目标。她不接受百分之八十,她要满分!

    那个差劲教官故意为难她,明明,不定向靶是下一期训练的内容,他却刻意加入这次的测验项目,因为他说,这是他千里迢迢跑一趟苏格兰额外加收的“车马费”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她要为自己的一意强求负起后果。

    她不会输的!这三个月以来,她天天请大猫帮她做特训,她才不会输!

    谁都可以,她就是不要输给目空一切的臭男人!

    轻啃指甲,低眸沉思。佣兵学校这么大,光是这座仿真巷战用的废墟就耗去她快两个钟头,再说定向靶有一定范围,不定向靶没有,她剩下十分钟而已。

    感觉真像那年的毕业考,她的英文分数因字迹潦草饮恨丢分,只得九十九分。

    真气人耶!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五点钟,眼看是没希望了,艳满心挫败,懊丧得猛扯为了行动便利扎起的小发髻,弹匣中最后一颗子弹在她自虐的动作中不慎掉落。

    她捡起子弹,又气又呕着跳起身,忿忿走下直通靶场的阶梯准备回去复命。

    不定向就是会动的靶子,会动,会 把玩子弹的指甲不小心搓到弹头,正要踩下石阶的右脚骤然回缩。

    艳皱起脸,指甲又往弹头迅速一戳——这是练习弹!

    据她了解,佣兵学校所有正式测验是使用真枪实弹,况且臭教官生性傲慢,是学校赫赫有名的死硬派,他不会允许偷工减料的事在他眼下发生。贝瑞塔和弹匣是他挑给她,当时时间急迫她来不及检查。

    为什么使用练习弹呢?好象怕谁受伤 受伤!浅浅打结的眉心拧得死紧。

    时间所剩不多,艳填上子弹,加速朝下方隐约可见的黑色劲影迫近。

    tc听见后面传来的声响,马上发挥教头损人的本色,嘲讽道:“你不是象,脚步不必放那么重,别把苏格兰的百姓全吵醒了。”

    头发松松垮垮,艳喘着气将发髻奋力一扯,任由乱发像一把火焰在风中狂舞。

    风雪渐大,tc卓然挺立于靶场中央,态度淡定而沉着,丝毫不受恶劣天候的影响。他在险恶环境下从容自处的生命力,强韧得令艳无端一阵怒从中来!

    无来由地,为他强悍不屈的生命力感到忿怒!

    眸光锁定坚强得可恨可憎的男人,艳全身细胞活络起来,又开心又生气!

    “你剩下两分钟。”tc漠然计时,同时转身。

    大雪纷飞,雪花绵绵密密,在他俩之间落成一道银色的流瀑。

    进入倒数计时阶段,tc注意到艳微垂的美瞳猝然瞅高,眼中闪烁两束晶灿的光芒,仿佛胜券在握,她乐在其中的反应热烈得令他讶异。

    艳一个箭步欺身上前,一手扯住任意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可恶男人!

    怦怦、怦怦、怦怦 双眸灿亮、双腮潮红,艳听见她热烈的心跳盖过滚滚浪涛,为即将到手的胜利兴奋狂跳。

    血液逆涌、肾上腺素疯狂激增,生命尽情挥洒,淋漓尽致的感觉充塞她全身。

    今晚她被磨得很疲惫,但是好过瘾好充实,没时间胡思乱想的感觉真好!

    不去看臭教官天生带刺的性格缺陷,他冷面无私、赏罚分明,男女学员在他眼中一视同仁。她现在愿意承认爵士所说,这个男人在他的专业领域确实有两把刷子,今晚他只花少少的时间,就设下角度极为刁钻的定向靶与绊索。

    处事冷静离优秀就不远了,他的情绪稳定维持在冰点之下,难怪是行家。

    她憎恨有人不爱惜生命,憎恨有人拿自己的身体恣意胡来,竟然可恨地全身而退!可是,体内被激发出来的野性,同时让她矛盾地想为他的肆无忌惮,大声喝采!

    今天晚上,她玩得非常痛快!现在心情好愉快!好愉快!

    风雪冰存万物,却冻不灭美眸中旺盛的斗志,也抑制不住艳发自内心的开怀!

    “你剩下十秒钟。”

    “报告教官,目标全部达成!”谨遵教官训示,出手灭敌绝不手软。

    枪口一抵住tc的胸膛,艳手上的最后一颗子弹马上击发。

    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世界只剩冬雪寂静盖地的声响。

    艳呼吸急促,眨了眨眼,愕然望着只在中弹瞬间略皱眉头的tc,不敢相信她终于突破心防开枪射人了。真可笑,她第一个击杀的对象,居然就是教会她如何使用枪械的男人,这种事还不荒谬吗?

    艳笑颜哀凄,凝视tc的倔眸始终没想到要移转,突然怔忡低喃:“我办到了,我可以留下来了,可以了 ”

    直到松口而出她蓦然醒悟,她不仅无家可归,原来也无处可去了。

    她无处可去,真没退路了 没有了。

    tc漠然旁观被雨雪淋得湿透的艳,看她美得令人屏息的小脸表情丰富,由震惊震愕转为大惑不解。她的眉头渐渐蹙起时,像是突然发现他的存在,忿忿地瞪他一眼,转而瞪着逐渐被大雪浸白的泥地。

    固执瞪着瞪着,她发颤的双膝忽地向下一软!

    tc眼明手快,及时搂住站着睡着的女生,顺势将她抱起来。

    从不沾惹学校的女娃娃,也不像学校其它的男人女人觊觎她脱俗的美色,tc不晓得她的住房号码。沉思一下,转头朝教官专用的小木屋踱回去。

    暂时将睡死的人儿安置在他的硬板床上,捞起床尾的毛毯,朝脏兮兮的娇躯随便一盖,tc转身下床,边走边脱下他又湿又脏的战斗服,一指勾住内裤裤头就要往下拉!

    微弓的背身微微打住,侧回头,张望一眼床上的娇客。

    无意为谁改变生活习惯,拉下内裤,踢到待洗衣物堆,懒步踱入浴室。

    陪她耗了一夜,操劳一个多月的铁打身躯终于倦意泉涌。

    两三下冲好战斗澡,浴镜中那副黝黑的胸膛被军旅岁月磨练得精实强健,大伤小伤无数、刀痕弹痕累累,刚又添了新伤。骨节分明的食指按住心口处的瘀伤,他无法忘怀倔强小脸在击中他一瞬间的志得意满。

    她的斗志愈挫愈勇,令他“动容”也让他几乎忘记突击行动失败的不愉快。

    她够莽撞了,不必检查他身上有无靶子就乱开枪。是借机出气吗?

    高兴得太早了一点。他拿自己当活靶,就是存心不让她得手了,除非她有本事

    不动声色接近他背后。靶子在他后肩,而曾经企图从背后接近他的人全都挂了。

    tc只着一件黑色短裤走出浴室,氤氲水气跟着他矫捷的步伐滚动出来。

    无声踱到床边,形状修长的手掌抵在艳脸侧,身体横越沉眠的人,tc斜倾着上半身,在床的内侧充当临时衣柜的书架上挑找衣服,他身上宜人的肥皂清香变成梦中女生吸呼的空气。

    “唔嗯 ”

    顺着喃吟声,tc看见艳翻转身躯,她仿佛会冷似的缩起双膝,侧卧而眠。

    随手帮她将毛毯拉过香肩,找到他要的衣裤轻轻抖出来,抖衣的动作猝然一顿。

    迅速抓下衣服,tc退坐床缘,静静打量睡颜又香又甜的艳。

    她刚才对他开枪的那只小手,不小心碰到他手掌,五根手头指立刻滑入他指间,与他十指交扣,腻得很紧。她的举动熟稔而自然,不认输的双唇在两掌交抵时漾出一朵笑靥,眉目之间浮动一抹小女生撒娇样的娇美清甜。

    好象她曾与某人这么清纯的十指交扣,甜蜜无邪地相拥而眠。

    他和女人在床上从不浪费时间,牵小手就是浪费时间的行为。tc从未经历青春期,不能理解少女少男无一污染的纯情世界,他将手掌抽回,讶异听见熟睡的女生发出一声抗议咕哝。

    矫捷套上冷蓝毛衣与灰黑长裤,莞尔一笑将袖管卷到肘弯,打算到大猫屋里暂眠。离去前,tc满眼若有所思,瞥了瞥艳泥沙满面的睡脸,从毯下抓出她的指尖握了握,黑沉的眼眸望向窗户。

    屋外的雪势时大时小,偶尔飘成了零星,阴厉的海风从屋缝不断钻进来。

    这间屋子的暖气坏了很久,他忙得没时间修理。小时候冷惯了的他被磨得很耐寒,晚上看她衣着单薄以为她也不怕冷,原来是不自量力,凡事习惯了逞强。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照顾,若有病恙也怨不了人。tc打开门,寂声走出。

    不久,门又打开,长腿走路敏捷无声,悄俏迈入,将折成豆干状的毛毯抖开,

    铺盖在瑟瑟蜷缩的娇躯之上。在床畔落座下来,沾了雪花的睫毛冷冷半敛,点起一根烟,上身向前微倾,从靠床的方正钢桌抽出一张纸。

    乳白色的烟雾淡而迷蒙,从性感冷毅的嘴角佣懒吐出。

    刷刷刷!三两下写好字,夹烟的大掌向身后探去,将今晚表现可圈可点的纤手从毯下抓出来,握入掌心。冷凉的指尖已萌暖意,像个小怀炉。

    将纤掌放回毯下,按住蠕动的睡人儿不让她翻身,莫名不想给她背向他的机会。粗糙的掌心平贴在甜美睡容上,由上而下,动作轻又缓地刷下来,伤人无数的狠掌扼在纤白颈项间,丈量许久,终于撤离。

    “期待你未来的表现了。”冷笑起身,将勉强过关的成绩表放在桌上。

    夹下嘴边的烟,开门而出,一阵寒风厉雪猛然灌进来!

    房门安静带上,小木屋没点灯,屋内人冷不防坠入一室黑寂中。

    以为终将随波逐流一辈子,十七岁这年冬末,艳意外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