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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开张大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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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六块六角钱,大过年的,您图个吉利,六六大顺,祝您明年风调雨顺,开张大吉。”小女孩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谄媚的样子。

    明台自嘲地张着嘴望望天,六六大顷?开张大吉?

    程锦云抿着嘴笑,笑得自然、开心、纯甜。她不设防的娴雅微笑,就像一面透明镜子,直照到明台软软的心窝里去。

    明台的心跳得厉害。

    在于曼丽优美线条的诱惑下,自己的心也曾有过赤裸裸的激荡。可是,这一次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生理上的需求被精神上的享受给取代了。

    他在精神上获取一种宁静的美,淡淡的像空中的雪花漫天释放,含着清雅、幽香、纯净、洁白。

    她才是天使一样的情人。

    “好,六块六角钱。”明台掏出法币来,给花店的女童,说,“过年好,算给你的压岁钱了。”

    小女孩拿了钱,欢喜地朝他们鞠了一躬,说:“谢谢先生,谢谢小姐。祝你们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去!”明台脸皮薄,轻喝了一声。

    小女孩跑开了。

    “现在的孩子,真会做生意。”明台说。

    “我倒蛮喜欢这孩子,不像我们始终都藏着。”

    锦云这句话,让两颗心都静默下来。

    雪花洒落在青石板上,化为冰水,雪和水不分彼此地渗透成一片,明台感觉此刻踩在足下的冰雪水,朦胧得仿佛他与她之间的缠绕状态。既随手可触,又不知方向。

    “时间不早了。”锦云说,“我得走了,家里人等着守岁呢。”

    明台突然有一种放弃自己所有身份的冲动,他不想就此轻易放开她,他甚至想跟这个女子在人生路上走下去。

    可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向前,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说了句:“我替你叫辆车吧。”

    锦云颔首。

    明台在雪地里招手替她雇了辆洋车,锦云登车,说了声:“再会。”

    “再会。”他表面很平静。

    “筱先生,我想告诉你,刚才那部电影的选项。我选《白蛇传》。”锦云说。

    明台纳罕。

    锦云解释了一句:“因为白娘娘肯为爱人去移山倒海。”

    明台听出了韵外之致,弦外之音。他痴呆呆就这样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的“惠小姐”在月光底划过自己的眼帘,脱离自己的视线。

    明台不胜怅惘。肯为爱人去移山倒海!

    实在是伟大!明台想,自己一相情愿地替人选择,正好落了一句俗话:寡知,面目可笑,得意忘形。他与“惠小姐”的意外相逢,竟如溪水潺潺,袅袅萦回,绵绵难忘。

    霞飞路的豪华西餐馆的贵宾包间里传来乒乓两声枪响,原本就狼藉不堪的包间里愈加增添了恐怖和死亡的黑暗。一名服务生已经吓晕过去。

    明楼的手腕紧紧扼制住汪曼春开枪的手,一迭声地喊着:“镇定!镇定!”汪曼春整个人就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哭着、吼叫着、谩骂着、狞笑着。

    “我要他们全都陪葬!全都死!去死!”

    明楼从她手上夺下枪,叫阿诚强行扶着汪曼春去隔壁房间冷静一下。汪芙蕖的尸体就趴在桌面上,满头血洞,一片污血敷面,几乎不能看了。

    明楼和汪曼春是半个小时前接到76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电话的,当时汪、明二人正在汪曼春的办公室吃工作晚餐。

    汪曼春听到电话里的噩耗,当场就昏厥了。

    明楼手忙脚乱地把她弄醒了,汪曼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朝我开枪?为什么?”她声嘶力竭,面貌狰狞,痛苦到想要撕裂心肝。明楼一把抱紧她,没有安慰的话,因为此时此刻找不到一句适当的安慰话,只有付诸行动,用身体去温暖她。

    明楼心底闪过一念。谁人不是父母所生,爹娘所养?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惨烈而无奈的。他脑海里闪现的是黑牢里的尸体,黑墙上的一个个枪眼。

    汪曼春坚持要去凶杀现场,明楼只得抱着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吩咐阿诚把车开进院子里。阿诚的车只能停在院子门口,他跑到明楼跟前,想替他接过汪曼春,让他换换手。怎奈汪曼春的手紧紧拽着明楼的袖子,明楼知道她不肯让阿诚碰,于是,自己抱着她穿过小院,上了车。

    他们一路上开车直奔霞飞路,偏偏这一地段是最繁华和热闹的,加上除夕夜出门看烟花的人太多,路上的交通几乎瘫痪了,他们的车子几乎以爬行的速度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越过繁华的长街。

    汪曼春一直躺在明楼的怀抱里。

    明楼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行人和半空中散落的烟花。

    阿诚一直想开快一点,因为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他还得赶在十二点钟以前送明楼回家。如果赶不回去,大小姐指不定要怎样发脾气。

    他们到了凶案现场后,汪曼春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明楼陪着她穿过法国巡捕房的警戒线进入西餐馆。

    可是,当汪曼春看到血淋淋的现场时,她又发狂了,当场开枪要打死一个在场的服务生,幸亏明楼手疾眼快地给拦住了,否则,在法租界杀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明楼站在房间里,听着隔壁房间汪曼春嘤嘤不止的哭声,他下意识地看着手表,指针指向晚上十点一刻。

    他真是疲惫极了,疲惫到骨髓。

    “她历来不肯听人劝。”他背后有人讲话。明楼不回头也知道是梁仲春。

    “她要早听我一句,也不至于这样。”梁仲春说。

    “汪处很固执,是吧?”明楼问。

    “岂止是固执,汪处办事,我行我素惯了。我曾经劝告她,让她把她叔父汪副司长的安全保卫工作交给我们行动处来负责,她就是不肯。汪处不大信任同僚,只信自己。这下跟头栽大了。”

    “死了几个兄弟?”明楼问。

    “情报处死了三个,死在餐厅大堂,走廊上死了四个保镖,都是汪家自己花钱雇的。两个舞女,算是无辜的陪葬品吧。”梁仲春说,“估计凶手至少得五个,大堂、走廊、包间,同时开火。”

    “手法专业,计划缜密,行动快捷,干净利落,不留活口。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且蓄谋已久的暗杀。”明楼下了定义,“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下面就该轮到我们了。”

    梁仲春皱着眉,说:“老实说,情况不容乐观。不过,请明长官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给死难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他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会先找到他。”

    明楼不紧不慢地说:“那是,最好不要让他先找到你。”

    梁仲春听出长官口气里的不屑了,他低下头。

    阿诚走了进来。他显然比明楼还要着急,他指了指手腕,暗示手表上的时间。

    “汪处怎么样?情绪稳定了吗?”明楼问。

    “稍微好一点了。我想今天汪处也不方便回家了。我在大华宾馆给汪处订了一个贵宾房,要不,我先送汪处过去,您直接回家?”他看明楼犹疑不决,干脆多了一句嘴,“先生,今天可是除夕。”

    “……还是一起去吧。”明楼考虑了一下,说,“抓紧时间,去开车吧。”

    阿诚赶紧跑着出去了。

    “梁处,这里就拜托你了。这是在法租界,说话办事都小心一点。这个时候,出一点纰漏,都容易引火烧身。”

    “我明白。”

    “汪处情绪很不稳定,最近一段时间,你可能要多辛苦一些,多担待一点。”明楼拍了拍梁仲春的肩膀,低声说,“你做了多少,她做了多少,我和周先生心里都有数。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明长官栽培!”梁仲春对于明楼这几句话,颇感舒心悦耳。虽然不是公开表扬,至少也是一种鼓励和信任。

    “那我就先行一步。”

    “长官慢走。”

    “梁处。”明楼停步,想了想,回头低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谢谢长官。”梁仲春很感动。

    感动于明楼在这种场合,说出一句他完全可以不说的祝福下属的话。

    这个新年真的能快乐吗?

    明楼想,对于自己而言,这个清冷的岁末寒宵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的。军统局上海站a区,第二批“刺杀榜”,开张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