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各有前程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凌凤卿人头落地那一刻, 凌奚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刚把脸从狗毛里拔.出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嘴唇上沾着两撇细细的黑毛——阿玄这些日子被他摧残太狠,脱毛脱得厉害。

    就这么一晃眼的工夫,舒凫手起剑落, 凌凤卿嘴角上翘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回, 首级就像个招亲的绣球一样高高抛起, “扑”地一声,毫无排面地滚落到自己脚边。

    这人头死不瞑目,一只眼茫然而错愕地睁大,恰好与凌奚月三目相对, 兄弟兼仇人隔着生与死的距离面面相觑,各自无言。

    “……”

    这一刻, 凌奚月心中既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算不上“五味杂陈”。

    他只有一个想法——

    就这?

    就这????

    他的大哥,从小就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他头顶, 令他惊悸、窒息、辗转难眠的阴影,就这样轻易地烟消云散了吗?

    就这么简单?

    他只觉得置身于海市蜃楼之间, 一脚踏在茫茫雾气里, 没半点真实感。

    但与此同时, 他也真切地感受到,某种长年累月沉积在他心头,丝丝缕缕渗入他每一道骨头缝里, 漆黑、腐朽、浑浊粘腻的东西,随着舒凫那干净利落的一剑,原地蒸发成一缕飘渺的轻烟,飘飘荡荡,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不过,现实由不得他感慨——魔修和凌霄城护卫原本正在血战,发现凌凤卿一转眼成了只死鸡,先是如遭雷击、震惊失色,随即双双勃然大怒,立时便要发难。

    一边悲愤欲狂:“大公子!!!狂妄小儿,我与你拼了!!!!”

    一边气急败坏:“二公子,你待如何收场?你看看,这人都成了两段,鹓鶵血还剥得出来吗?”

    “……”

    凌奚月短促地叹了口气,振作精神,转头与魔修们讨论起“分头行动”,“要不,我将他的首级带回,身体随你们处置,如何?你们魔修手段多,回头给他蒸一蒸、腌一腌,再不济就榨一榨,说不定还能挤出个一星半点。”

    这句话实在有点凶残,就连刚剁完鸡头的舒凫也噎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向他脸上横了一眼。

    看来,凌奚月的变态本色并未完全改变,只是在恋爱方面,从病娇变成了抖m。

    魔修还想讨价还价:“二公子,为了接你这笔生意,我们可是违抗了魔君之命,背负着偌大风险……”

    凌奚月知晓他们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借机多捞点油水,在死工资之外发一笔横财。但他们自有把柄在他手里,此时虚与委蛇应承下来,回头找个机会一窝端了,又有何难?

    然而,却有人不肯给他虚与委蛇的机会。

    凌奚月尚未开口,便只听见一阵悠远舒旷的琴音,如高山流水,风动长林,重重叠叠由远及近,只一瞬间便将他的神魂都裹入其中,似潮水一般淹没灵台。

    “凫儿,退到我身后来。”

    江雪声落后舒凫一步来到,时机掐得恰到好处,不早不晚,刚好容她亲手了断恩仇,又能够及时保护她不被双方围攻。

    事实上,原本暴跳如雷的盛阳长老,看见江雪声出现那一瞬间,便百般不情愿地重拾冷静,磨牙道:

    “江昙,你真以为此事能够善了?大公子惨死,宗主必然震怒,你们九华宗逃不过……”

    “为何不能?”

    江雪声抱琴在怀,长眉轻挑,笑意清润如月华洒落,“我保证,凌凤卿死也白死,九华宗不会因此而损伤一根寒毛。——华月长老,你以为呢?”

    “在你看来,凌大公子是怎么死的?”

    最后两句话,他却是偏转头去,朝向身后另一人道出的。

    “怎么死的?那还用问吗。”

    那人苍白消瘦,一脸困倦病容,恹恹地丧丧地斜靠在轮椅上,一只细骨伶仃的手撑着脸颊,爱答不理地应道:

    “‘大公子勾结魔修,袭击魏城,却不料魔修包藏祸心,觊觎鹓鶵血脉,见战局失利,便翻脸袭击大公子,将他杀害。’此事证据确凿,是我谢芳年亲眼所见。我被魔修牵制,救援不及,看顾不周,自会向宗主请罪。”

    盛阳长老:“????”

    魔修:“!!!!”

    舒凫:……还有这种操作?!

    江(姜)是老的辣,谢(蟹)也是老的肥,这次她算是见识到了。

    谢芳年与摇光峰素昧平生,如今凭空编出这么一套说辞,再联想到他之前提出“容凌凤卿多活一日”,又再三提醒舒凫小心凌山海,显然早已有助她避祸之心。

    舒凫不解其中缘故,暗搓搓地朝江雪声瞄了一眼,却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传音道:

    【此事是谢芳年主动提出,我稍作权衡,认为对你有利无害,便先应下了。倘若他别有用心,我自会处置。】

    九华宗虽然没有大乘期修士,但有秋掌门、明潇、江雪声三人坐镇,就连凌山海也无法轻易动摇,除非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换句话说,即使谢芳年不开口,江雪声也有信心保舒凫全身而退,只是需要委屈她避上一避。

    不过,瞌睡有人送枕头,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凫儿,你意下如何?”

    “这个嘛。”

    舒凫竖起一根食指轻轻点着下巴,姿态颇有几分妙龄少女的娇俏,但配上一脸血只让人觉得阴森,“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当不了还有先生陪我当,倒是用不着找人背锅……”

    魔修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往回落,便只听见她接下去道:

    “不过,我最爱看狗咬狗。如果这说法行得通,那我也乐见其成。”

    魔修:“……”

    ——失策了,想不到这些正道竟如此缺德,栽赃嫁祸玩得比他们还熟练!!!

    ——你们都是假的正道吧???

    盛阳长老怒发冲冠,几乎原地变成一个燃烧的红薯:“华月,你——你竟然与九华宗勾结,助他们暗算大公子!这般吃里扒外,不知廉耻,实在是辜负宗主对你一番信任!”

    “‘辜负’?这话从盛阳长老口中说出,实在令人惊讶。”

    江雪声插话道,“凌宗主春秋鼎盛,再活千把年不成问题,长老便迫不及待地追随大公子,岂不是盼着他早死吗?”

    盛阳长老喉头一哽:“你……”

    谢芳年更不客气:“我一向看得起凌宗主,他却生出凌凤卿这么一个不堪入目的东西,实在是大大辜负了我。我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不忍心怪他,便帮他塞回去了。”

    盛阳长老:“……”

    你们的嘴都是邪神开过光吧,这么恶毒?

    他决定改变话题,不再作无谓的口舌之争,以免继续自取其辱:“你们休想得逞。无论如何,我盛阳决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江雪声淡淡道:“你就是‘污’本身,放心,我决不会让你沾到我一分一毫。”

    盛阳长老:“…………”

    ——不是,你不骂人就没法说话吗?你能不能另外开一张嘴,用来和平地讨论问题?

    “昙华真人。”

    这次谢芳年也颇有微词,低垂的眼睑微微抬起一分,“这句话本是我想说的,你嘴太快了。”

    舒凫试着在内心翻译,觉得他这话约等于“让一让,我先骂”“删了这条让我发”,有种幼稚的无理取闹,听上去很像一只小学鸡。

    盛阳长老努力扳正话题:“休要得意忘形,我定会揭穿你们……”

    江雪声亲切颔首:“是吗?那可真是太让人担心了,得赶快杀了你才行。”

    盛阳长老:“?”

    他人生中最后一句台词,就是这么一个憨头巴脑的问号。

    ……

    最终,凌凤卿精心挑选的护卫一部分失散,一部分本就忠于谢芳年,还有一部分,陪着他一道全军覆没,做了他黄泉路上的旅伴,凉得整整齐齐。

    魔修本想负隅顽抗,但在付出好几个人头的代价之后,他们不得不屈辱地答应作伪证,背下这口杀鸡取血的黑锅(虽然他们确实想这么做)。凌奚月趁机打一巴掌给个枣,与他们签下了长期合作协议,准备继续豢养这批打手。

    ——合作吗?用完就扔那种。

    当然,他没有把这句话写在脸上。

    至于如何确保魔修不会反水,不会走漏风声,那就是谢芳年和凌奚月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舒凫有心询问谢芳年用意,但姚城花童的魂魄行踪不明,时间紧迫,便直奔主题道:

    “谢长老,你可知道姚城厉鬼的下落?”

    谢芳年言简意赅:“凌凤卿在姚城设下大阵,企图以厉鬼怨念为源头,制造出笼罩姚、魏两城的幻境。不过,此幻境不分敌我,须得在凌凤卿离开魏城之后,再传讯命人启动。”

    “如今他殒命魏城,无法传讯,想来是不必担……”

    ——话音未落。

    平稳流动的空气中,忽然有种诡谲的异样感一闪而过。

    就像日光猝然黯淡,风声戛然而止,五彩缤纷的景色一瞬间化作黑白。

    眼前的风景分明毫无变化,不知为何,却突然给人一种落入异界的错觉,足底发凉,针砭般的刺痛感爬上肌肤。

    “……唉。”

    谢芳年一手按着太阳穴,仿佛有些心力交瘁地摇了摇头,“是我忘了,凌凤卿的手下与他一般废物,不能以常理忖度。若是姚城主趁势反击,他们为了自保,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启动阵法。”

    “昙华真人。”

    他转向江雪声道,“虽然这并非我本意,不过,此阵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破除,还是得劳烦你们跑一趟。至于旁的,容后再议。”

    “……”

    江雪声深深望了他一眼,好像要穿透那副波澜不惊的皮囊,将他的心肝脾肺都挑出来,挂在眼皮底下,仔仔细细地看上一看。

    但是最后,他只回答了一个字:“可。”

    说完,他便自然地上前一步,牵起舒凫一只手道:“凫儿,走罢。幻境凶险莫测,不可从我身边离开。”

    舒凫也不忸怩,反手扣住他手背,大大方方地道了声“好”。

    凌奚月默不作声地吃了个柠檬,眼看两人作势要走,忍不住开口叫住舒凫:

    “姜姑娘!如果,在你离开姜家之后,第一个遇见的是我,随我回了凌霄城,你会不会……”

    舒凫:“第一,没有如果。第二,有也不会。第三,‘不会’的意思是,我不会去凌霄城,也不会成为治愈你伤口的小甜甜。”

    她不等凌奚月应答,飞快地接下去道:“凌公子,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件事没法勉强。而且我觉得,其实吧,你喜欢的也不是我。”

    凌奚月莫名:“不是你,还能是谁?”

    舒凫:“呃……”

    这我也不知道,毕竟你是在挨过社会主义铁拳之后对我一见钟情,可能在你心底深处,爱的其实是社会主义吧。

    当然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头也不回地向他挥了挥手:“不管怎么说,今天对你来说是个好日子,我就不扫兴了。现在凌霄城缺不了你,至于你做过的事……我想,你应该心中有数。”

    “是啊,我明白。”

    凌奚月苦笑道,“地狱十八重,我与大哥,总有在那边再会的时候。在此之前,就容我在人间再挣扎一二吧。”

    ……

    凌奚月目送着舒凫和江雪声的背影远去,独自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

    看看东面,萧铁衣与叶书生并肩杀敌,与舒凫一般血染衣衫,红得格外热烈耀眼。冷不丁一个晃眼,竟有些像是别具一格的婚服。

    看看西面,师小楼、季韶光等天衍门之人已经布下阵法抵御幻境,众弟子一串接一串地把人往里拉。昭云对幻术不太敏感,老大不乐意地喊着还要去掰头,季韶光只好半哄半骗地拉着她走。

    凌奚月:“……”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身边只有一条狗,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老阴阳人在看戏。

    单身久了,返璞归真,看山还是山,看狗还是狗,果然还是这条狗眉清目秀。

    凌奚月:“阿玄,我突然发现,你真的很可爱……”

    阿玄:“阿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