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卑鄙的圣人:曹操(大全集) >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0部,大结局_第十六章 联手孙权,有惊无险保住中原重地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0部,大结局_第十六章 联手孙权,有惊无险保住中原重地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阵前相会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九月,曹丕处理魏讽谋反案的同时救援襄樊的战事已经开始。

    平寇将军徐晃率领三万兵马赶到荆州,不过等待他的是重重困难——首先,襄阳、樊城已被困两个多月,敌军阻隔消息不同,关羽已驻军郾城修筑营垒,做好应对曹军的准备;其次,从郾城至樊城一段洪水尚未退尽,道路泥泞,绕过郾城只救樊城也不可能;再者南阳境内还有反民流寇,徐晃远道而来无暇旁骛,这些小疾可能掣肘于后;另外灾后生疫,又值秋末,北方士兵最害怕的瘟疫也在蔓延。

    徐晃麾下虽有三万兵马,也不过与关羽在郾城的部队势均力敌,何况这三万人东拼西凑,未加训练,凭这样一支队伍怎与关羽争锋?无奈之下徐晃兵马屯于阳陵坡,与关羽作对垒之势。郾城并非大县,城池矮小不足据守,关羽分遣部下结营于四周,阻塞要道遍栽鹿角;阳陵坡恰位于郾城以北,地势颇高,徐晃便命士兵张大连营、步步推进,最后双方工事最近之处相距仅三丈。

    两军都快连在一起了,徐晃依旧未寻到半分漏洞。幸而这段时间后续兵马陆续赶到,曹操在后方召集诸部,但凡凑起一支队伍立刻派到前线,徐商率五千兵赶到,吕建带来三千、朱盖带来四千……虽说曹军日渐壮大,徐晃依旧没有必胜把握,始终不敢发动进攻,唯恐蹈于禁之覆辙。

    转眼间已过半个月,两军对峙的局面没丝毫改观,徐晃每日忙的却是督促士卒操练——这帮新兵可算领教了徐将军的严厉作风,以前就听说“不得晌,属徐晃”,跟着徐将军打起仗来顾不上吃饭,眼下还没交锋怎么也不能歇啊?徐晃有他的盘算,久不交锋士兵懒散,若放任不管,即便时机成熟也没法打了。莫看他表面威严,心中万分焦急,眼见红日西斜,这一天又将蹉跎而逝,却还一筹莫展,便亲至前营观望敌营动向。

    夕阳下两军兵戈旌旗熠熠生辉,壕沟对壕沟、拒马对拒马、箭橹对箭橹,可就这三丈宽的距离却始终无法逾越。对关羽而言很简单,只要耗到襄樊陷落就是胜利,根本不用交锋,曹军耗不起啊!

    正焦虑之际,小校忽然指道:“将军快看,敌将也在巡营。”

    徐晃凝聚目光仔细端详,果见对面箭橹下有群亲兵簇拥一位将官,此人身高八尺,双肩抱拢虎背熊腰,头戴铁兜鍪,身披绿锦战袍,红扑扑一张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丹凤眼、卧蚕眉,颔下五绺长髯飘摆——正是昔年曾在曹营的关羽关云长!

    说来也巧,关羽驻军郾城与曹军对垒,原以为徐晃领兵来救必有一番恶战,哪知一连半月只见曹军整备、不见叫战,故而心中起疑。今日趁着天晚出来巡查,窥探曹营动向,不料与徐晃想到一块去了,在这儿见了面。

    徐晃南望关羽,关羽也正北瞻,两人目光相遇,皆是一愣,继而又都露出了笑容——两人交情不浅啊!关羽昔日仕曹,与两个人关系最好。一是张辽,因刘备任豫州刺史时驻军小沛,与吕布分分合合,关、张皆豪迈之人,久而久之竟成朋友;另外一人便是徐晃。关羽是河东解县(今山西运城)人,徐晃是河东杨县(今山西洪洞)人,他俩算半个同乡。当年曹操势力还不大,帐下诸将除宗族外便是兖州旧党,尤以于禁、乐进为尊,徐晃出身白波军、张辽降自吕布,更与同为降将的关羽感情亲厚。

    昔日相交莫逆,今朝两军仇雠,徐晃未免有些尴尬,正欲悄然而退,却见关羽抖擞精神大步迎来,挥臂高呼:“公明兄!公明兄别来无恙?”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徐晃都有些错愕,愣了片刻随即也迎了过去。亲兵谏道:“两军争锋暗箭无情,只恐有诈。”

    徐晃却道:“关云长何等心高气傲,岂会行此下作伎俩?”手指前方,“你们好好看看。”众亲兵仔细观瞧,但见关羽全无顾忌,只带两名随从信步踱至拒马边,正朝这边拱手施礼。既然人家这么豪爽,曹营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人家,亲兵也知徐晃的性情,只两三个骁勇之士相随,其他人远远落在后面,却都手按剑柄不敢松懈。

    敌我营垒最近处相隔只三丈,两军主帅各至壕边欲叙以往之情,此真古今战争中少有之奇景——须知强弩在侧、箭橹林立,这么近的距离任何一方都可暗箭加害,若是主帅都死了,这仗还打什么?

    距离近了些,徐晃这才发现,关羽的体态比昔年胖了些,鬓边略见白发,长须亦显苍然,不免感叹:“多年未会,云长发福了。金鼓狼烟催人老,咱们都不复往昔了。”

    关羽却未有伤怀之态,也是新近得胜心绪正好,笑道:“公明兄何必作此儿女之叹?你我奋命沙场快意一世,留功名于后世,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二人言语皆河东乡音,倍感亲切。

    “还是贤弟所见高人一筹。”徐晃不住点头,“妻儿家小可好?”

    怎料关羽听罢拍拍身边一个披甲顶盔的魁梧小将肩膀:“还不快给徐伯父见礼?”那小将连忙躬身插手。

    “莫非便是贤侄?”

    关羽手捋长髯颇为自得:“犬子关平早过舞象之年,随在身边学些兵事,日后也好承继我业。”

    徐晃见关平相貌极似其父,颇有威仪,更是感慨:“虎父无犬子,我等自叹不如,晚辈中并无可造之材,唯乐文谦之子乐()从军,去岁文谦过世,大王已命他统辖其父旧部。”

    关羽生性高傲,在其看来乐进不过一勇之夫,并不如何欣赏,转而相问:“文远可还安好?”他最看重的依旧是张辽。

    “张文远早得假节之位,大王信赖有加。不过先前他与我戏言,监军武周调任尚书,李曼成死后更无人与他争执,倒也无趣。”

    “哈哈哈……我前番得胜擒获于禁,虽对贵国有碍,倒也为兄长和文远出口恶气!”关羽也知于禁不合于众。

    徐晃也笑了:“于文则不失为当世名将,惜乎对上失于谄、驭下失于暴,背同乡之谊而诛昌霸,屯军竟陵夺朱灵之兵,怎能不遭同袍忌恨?也是天不遂其愿,使之横遭大水落于你手,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倒也可惜。”抛开私怨徐晃还是很为于禁惋惜的。

    “于禁势穷而降,却也是不愿七军将士再遭杀戮。我没为难他,已将其送往江陵。虽说我与他并无深交,但看在以往同殿称臣的情面,小弟愿意结纳他。”关羽这话说得含糊,言下似有拉拢徐晃之意——连于禁那等没交情的我都愿意接纳,兄长若来岂不更好?

    徐晃心思缜密,怎会听不出?他避而不答,却道:“贤弟坐镇荆州多年,难归故里倒也可怜。今杜畿任河东郡守,轻徭薄赋爱民如子,云长若有幸回家乡看看该有多好啊!”这话也暗藏机锋。

    关羽顺水推舟:“嗯,是该回去看看。不过魏王虽有七军之失,毕竟兵多地广,若要小弟兵至河东着实不易。”

    “哈哈哈。”徐晃仰面大笑,“好你个关云长!”

    关羽森然道:“我与汉中王名为君臣、情同手足,昔年魏王恩赏有加不曾更易我心,如今我主坐拥荆蜀愈加雄武,小弟蒙一方重任、督统三军,岂能心生异志?”

    徐晃也道:“愚兄昔日不过白波军一渠帅,蒙魏王不弃,拔擢于行伍、效力于疆场,封侯拜将妻荣子贵。弟既不忍背主,愚兄又焉能行不忠之事?”

    他二人各抒胸臆针锋相对,气氛霎时紧张,两边兵士拔刀摸箭,却见两位将军对视良久忽然齐声而笑。关羽慨然道:“昔楚宋交兵,华元登城见子反,虽两国仇雠推诚相待。既然人各有志,不可更易,彼此倾心坦坦荡荡也就够了。”

    徐晃虽不似关羽熟读《春秋》,却也大体明白这话意思,也道:“大丈夫在世,敬重忠义君子,不齿反复小人。我若受恩而背主,哪还配贤弟敬重?反之你若不保刘玄德,也就不是关云长了。”世事便是这么无奈,二将虽惺惺相惜却势同冰炭,再深的友谊只能化作疆场刀箭了。

    一阵苦笑再无话可言,徐晃拱手道:“两军阵上刀枪无眼,云长多多珍重。”说罢转身而去。关羽无奈点头,哪知徐晃刚走了几步,忽然对麾下兵士高声喝道,“尔等识之否?此人便是关羽,他日阵前能取其首级者,赏金千斤!”

    关羽讶异:“兄长何出此言?”

    徐晃再未回头,只冷冷道:“此国事耳!”

    关羽眼望徐晃背影,再度抱拳:“兄长放心,来日阵前小弟必尽全力相搏……”

    迫敌让路

    天色渐渐转黑,徐晃一声不吭迈着沉重的步子。方才的偶遇并未使他心绪好转,反而愈加愁烦——大战在即关羽谈笑自如举重若轻,足见胸有成竹、不取襄樊誓不罢休,看来必有一场硬仗啊。思忖间已回到中军营,却见帐帘高挑灯火通明,几员将佐不约而同尽在帐中。

    朱盖双手掐腰紧锁眉头,立于帅案旁,似是恰与众将发生争执,见徐晃归来竟不施礼,劈头盖脸问道:“何日与关羽决战?”

    徐晃并不作答,也没追究他失礼之罪,只是扫了一眼列座两厢的贾信、徐商、吕建等将,缓缓道:“我并未召集列位,你等何故尽在这里?天色将晚,快些各归各营安排守备吧。”

    “诺。”徐商、吕建便要起身。

    “且慢!”朱盖伸手拦住,“今日众将都在,还请徐将军给大家一个准话,何日与关羽决战?”

    徐晃不禁皱眉,却强压心头火,冷冷道:“军戎之事岂能预言?暂且谨守营盘以待时日。”

    朱盖却压不住火了:“防守、防守!守到何日才是尽头!难道只守不攻就能解襄樊之围吗?”吕建欲劝却被他扬手推开,“谁也别拦着,今天即便治我个抗上之罪,也得容我把话说完!征南将军被困樊城将近两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若累卵命悬一线;大王病厄在身卧于洛阳,时时期盼前方捷报。而将军却在此地磨磨蹭蹭不思进取,倘襄樊陷落玉石俱焚,将军何颜以对大王,何颜面见三军将士?”

    怕什么来什么,徐晃早料到这帮人怀里都揣着斗虫儿,一连半月按兵不动必有微词,朱盖这一闹算是把话挑明了。本来大王筹划得也不错,由临淄侯充任主帅,即便诸将再有意见,只要有曹植这棵大树倚着,谁也不敢不听徐晃调遣;哪知莫名其妙一场醉酒,计划全盘打乱。徐晃明知他句句咬在理上,可如今仓促交锋确无胜算,只得好言抚慰:“你所言之理我已尽知,怎奈关羽坐镇冲要营垒坚固,一时难寻破绽,待……”

    朱盖根本不听他这套:“诚然敌营难撼,但襄樊岌岌可危,我军人马现已多于关羽,岂不能强攻?”

    “强攻硬拼损兵必众,即便能破郾城,怎救重围?况兵贵精而不贵众,我军人马虽多,大半是新募之兵未加操练,仓促交战怎是对手?”

    “纵然如此总要一拼!”朱盖急得跺脚,“况有后续救兵源源将至,事已至此就算拿死人垫出条路也要赶到襄樊!”

    徐晃见他如此固执,实在是讲不通,索性摆摆说:“算了算了,有何军务明日再议?散帐回营!”说罢落座帅案,展开地图详思战策。

    朱盖兀自喋喋不休,却被徐商、吕建拉住,不容再多言——其实徐吕二将何尝不急,只是与徐晃共事稍久,尽力维系面子。贾信一直旁观不语,见三人啰唣不清,趁机凑到帅案前,阴阳怪气道:“将军务在持重,但对峙于此终非长久之计。将军若实在不敢交锋,不如让末将试着攻一攻敌寨,倘损兵无功,末将甘受责罚;如能稍见功劳,也算将军多少出了点儿力,不至于让人看笑话。”这番话甚为恶毒,分明是给朱盖帮腔,取笑徐晃胆小惧敌。

    徐晃涵养可钦,闻听此言怒满胸膛却强自隐忍,并不瞅他一眼,只斩钉截铁道:“不准!”

    贾信激将不灵,也束手无策。那旁朱盖却越发得理:“贾兄说得对,我愿率兵与你同去,打败了顶多咱们拼死敌阵,终不能做缩头乌龟。胆小之辈怎上得了战场?呸!故弄玄虚大言不惭,懂什么用兵之道?”

    徐晃毕竟是厮杀汉,饶是胸有城府也受不了这般折辱,立时拍案而起:“你的道理?你是鼠目寸光的道理!前有汉中之失,后有七军之败,今无必胜把握,若一战失利重蹈于禁覆辙,到时候众心披靡、三军瓦解,非但襄樊难救,便整个中原之地又怎保全?大王辛劳半世创此基业,若有一差二错谁能担待?”

    朱盖分毫不让:“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救援不及襄樊失守,这罪过又有谁能担待?”

    “我来担待。”一个和缓的声音打破二将的争执——参军赵俨走了进来。

    众将皆是一愣,见赵俨和颜悦色,战事拖了这么久竟丝毫没半点儿焦急之态。朱盖叹道:“赵公,这节骨眼上你又来和稀泥!”

    赵俨连连摆手,笑道:“非我信口哄骗,大王对徐将军早有吩咐,若兵力不济可屯兵稍待,等大军集结再战,本官亲耳所闻怎有假?”他虽是一介文臣却颇能压众。一来大家皆知他乃大王倚重之臣,由他口中转述大王之言八成不假;二来这慢性子最能软磨硬泡,他一屁股坐到徐晃那边,自是更难撼动决策了。

    其他人都再不言语,唯朱盖唠唠叨叨:“赵公啊赵公,你怎这么偏向他?”

    赵俨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耐着性子解劝:“本官并未偏向徐将军,我偏向的是道理。今敌围甚固,积水犹盛。我军实力尚弱,即便能过郾城怎破重围?况乎曹仁隔绝不得同力,为今之计不如坐待后援。料曹将军乃大王宗族,手下皆劲旅,满宠胸有良谋为其羽翼,也不至于一时半刻就陷落。只等后面援军陆续到来,咱里应外合一齐出击,何愁关羽不破?如万中有一襄樊果真陷落,本官愿替诸位将军受过。”说着他又凑上几步,一边替朱盖抚平战袍一边柔声细语道,“别着急,都是为国家之事嘛。我刚接到郡兵,明日平难将军殷署就将率兵赶来,过几日朱灵也要来,不愁关羽不破。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这么大火气……”

    曹操以赵俨充任参军看似临时起意,却是深思熟虑的选择。赵俨最大长处是心思细腻不惧琐碎。当年南征时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昭、冯楷七部屯军章陵,几员骁将各负勇名互不服气,整日惹是生非,曹操便命赵俨一人都护七军,他凭着耐心和抹稀泥的本事,把这七条猛虎哄得无话可说。前番曹操屯汉中,命雍州刺史张既发一千二百士兵赶去助战,这些兵皆关中籍贯,猛然背井离乡赶往前线,与妻小分别泪流满面;当时赵俨恰在长安,见此情景唯恐士兵半路生变,竟驰马追到斜谷,将一千二百人挨个慰问一遍——这份耐心实在世间罕有!

    这会儿他又拿出了和稀泥的本事,朱盖无从辩驳,一屁股跌坐在杌凳上:“我不是跟你们过不去,也不怕担责任,是恐误国家之事。这半年咱们东撞西撞疲于奔命,竟无一场胜仗,我心里窝得慌!大王染病在身沮丧已极,若襄樊再有闪失……唉!”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满心积郁无可排遣,竟语带哽咽,抽出佩剑重重插在地上。

    徐商、贾信等也不禁怅然——他的话不假。即便当年赤壁惨败,损兵折将之际大家也不曾丧失斗志,至少战略方向总还明确;现在却处处受阻、处处不利,皆因当初“得陇不望蜀”,一招棋错步步受制,欲战不敢战、欲弃不能弃,荆襄乱子没完,雍凉是否遭敌尚未可知,张辽尚在居巢与江东对峙,数万兵马在汉中荆楚间团团转,摆脱被动局面的出路在何方?曹魏从上到下弥漫着一股力不从心的气息,如同曹操的衰迈一样无望好转。

    赵俨还在那里说着安慰之言,徐晃却已无心听下去,目光又集中到那张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地图上,隔了许久倏然打断道:“殷署率领多少援军?”

    “四千余众。”

    “明日定能赶来?”

    赵俨想了想道:“应该不成问题……”

    徐晃蹙眉片刻突然提袍而起:“固然不能死拼,空守待援也不是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试试计谋了。”

    “计谋?什么计谋?”朱盖立时来了精神。

    “挖沟!立刻动员三军往东南方向挖壕沟,日夜不停地给我挖,务必张大我军阵势。”

    “这是作甚?”众将不解。

    徐晃紧闭二目,深吸一口气:“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试试看。我要叫云长主动给咱让路……”

    荆州军本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万没想到在对峙半个月后局势悄然发生变化,一夜之间曹军向东挖掘壕沟,延长工事达数里,关羽的第一反应自然认为这是徐晃发动总攻的准备,于是立刻跟进,也沿曹军壕沟修筑守备。于是你进一尺、我进一丈,两军又开始枯燥的对垒。如是者四五日,当关羽再登上城楼俯瞰阵势,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曹军的壕沟蜿蜿蜒蜒自阳陵坡向东南延伸,呈半月之状,已围拢郾城东面。

    关羽没料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徐晃会行此险招。固然他占据冲要之地,曹军也越聚越多,即便非精锐部队,挖壕沟总不成问题,想凭有限的兵力在修筑工事上胜过曹军是不可能的。照这个势头发展,用不了几天曹军壕堑就将环绕郾城一周,自己必将陷入包围。那时荆州军困曹仁于樊城,而他

    也被曹军围困在郾城,两边主帅各悬孤城互扼咽喉,局势将难以捉摸。

    关羽权衡再三,自认为稳操胜券,岂容徐晃将他拖入混战?于是弃城而走,欲另觅他处阻挡曹军。徐晃正待此时,即命诸部列开阵势齐头并进,关羽阻挡不住,退往樊城再做守备——救援之路终于畅通了。

    曹军步步推进,前后历经一月之久总算将部队开到樊城以北。但此时数万荆州军早已密布汉水两岸,樊城孤零零挺立在敌营间,杳无声息,仿佛一座鬼城,但见残破的曹军旗帜兀自飘扬在城头……

    徐晃仍感压抑——近在咫尺也可能是远在天边,关羽围城甚久,不拿下二城誓不罢休,而一旦城池陷落,荆州军在汉水以北有了稳固的立足之地,一切努力化为乌有,看来不给关羽重创不行啊!

    战斗只是一方面,更让徐晃心烦的是他近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他戎马半生,但以往的战争总有曹操在身边,与将士同甘共苦,分享喜怒哀乐,也充分理解士卒。现在曹操老了又厌倦战争,不能亲眼目睹战况,加之晋升君王威严的提高,无形中成了一种压力——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时刻催促他速战。

    徐晃不敢想象曹操的死亡,但又不得不想。以后若没有曹操,将士们会是何等心情?继统之人还能似曹操一般亲自督战、熟知兵事吗?如果君王不知前线情势又以王命任意指挥、催促进军,仗该怎么打?秦之白起是怎么被逼死的?先朝名臣卢植怎么被打入囚车的?从命则兵败,违命则获罪,前方后方不啻为两个战场,为将者如何抉择?徐晃突然感到生于乱世、跟从曹操对武夫而言是一种幸福,因为从古至今大多数将领其实都受朝廷节制,都在前后两个战场上奋战!如今曹操老了,魏国礼法也日渐完善,君主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日子走到头了,以后的日子恐怕永远要站在两个战场上了……

    孙曹联合

    建安二十四年十月,徐晃兵至樊城以北,挖掘地道飞箭传书,总算与曹仁取得了联系,与此同时各路兵马陆续赶至洛阳听用,南阳的粮草问题也解决了。田豫临危赴任,到达治所立刻颁布一令,将牵扯前一年侯音叛乱羁押在牢的五百多犯人尽数释放,开其自新之路;这些人重获自由感恩戴德,发誓效忠曹魏,又四处宣扬新任太守之德,不到一个月南阳境内的反民渐渐平息,军粮也筹集上来;陆浑县反民孙狼攻城夺地不能得手,又遭郡兵追击,转为流寇向南逃窜——曹魏基本稳住了阵脚,中原人心也渐渐安定。

    不过对曹操而言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他本来是称王称雄的天下霸主,如今沦落到千辛万苦保守半壁河山,声势一落千丈。这不仅是利益问题,还关乎他尊严,臣僚们都能觉察到他急切的心情,随着各地援军和募兵的增加,短短半个月间,他就向前线陆续派遣了徐商、吕建、殷署、朱盖、贾信、朱灵等十余部兵马,他太想扑灭这场战火了,太急于挽回颜面。而更使他愁烦的是,邺城又传来谋反的消息,自晋位称王以来严才叛乱、耿纪叛乱、乌丸叛乱、侯音叛乱,现在一帮还不懂事的孩子也要造反,曹操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大帐的气氛沉闷紧张,曹操面前摆着曹丕拟定的那份名单,他手中握朱砂笔,只要这支笔往谁名字上一落,便要归为逆党身首异处。谏议大夫董昭、长史陈矫、尚书桓阶为首的群臣围拢在帅案前,大家谁也不敢直视曹操的脸色,却偷眼盯着那份名单,唯恐自己亲友牵扯其中。

    头一个映入曹操眼帘的名字是张泉,其实没写在第一列,但依然首先注意到。张泉乃张绣之子,身居闲职,却承继亡父爵位,享二千户封邑。杀子仇人的儿子,焉能不留意?

    只一刹那曹操便意识到此中玄机——魏讽谋反是欲呼应关羽,所涉及的人大部分与荆州有关,张泉怎会牵扯其中?若说他与荆州派有联系,无非当年张绣曾依附刘表,这是二十年前的旧账了,刘表之子刘修都没牵连其中,张泉反而在内?想必这又是子桓的鬼点子,他知我怀念昂儿又无法追究此仇,故意将张泉网罗在内,叫我杀之泄恨。这小子本性难改,还跟我耍滑头啊……

    曹操犹豫了,他与张绣的纠葛实难扯清,论功劳张家没得说,况且又与曹氏联姻,可是曹操年纪越老对以往的仇恨就越记忆犹新,难道儿子的仇就坐视不理了吗?半年前樊侯曹均过世了,他本为曹操与周姬所生,两年前过继与曹操早夭的庶弟。而恰恰就是曹均与张家联姻,娶了张绣之女、张泉之妹。对这个平庸儿子的死,曹操并没太多悲伤,不过现在想来,曹均之死意味着曹张两家的婚姻断了,曹丕正是看准这一点,适时地将张泉裹挟进来,真是处心积虑啊!

    想到尸骨无存的昂儿、想到殒命沙场的爱将典韦、想到爱侄曹安民、想到至死不归的丁氏、想到诸子相争令人心寒,昂儿活着哪有这许多愁烦?曹操恨意陡增,手底下一划,重重在张泉名字上画了一笔——哪个庙没有屈死鬼,就这样吧!

    或是心中激愤,判死张泉仍不解气,曹操笔下连划,一连勾了七八人。桓阶站得最近,看得直揪心,欲要说情,却见他忽然停下笔,叹口气道:“怎么王凯也牵连下狱了?这是个老实人,王家两个孩子都处死了,就放过他吧。唉!王粲效力寡人十载,无纤毫之过,虽说孩子有罪,我若亲理此案也绝不至于让他绝后啊!将王凯释放,令其过继一子续王粲之后。”

    “大王宽仁。”群臣连忙施礼。

    “宋衷也放了,一介腐儒又这么大岁数了,不至于谋反。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儿大不由爹啊!”曹操如今对这道理体会深刻。

    不过幸运者是少数,曹操大笔连挥,依旧勾去不少人,转眼看见刘廙的名字也在其中,想起一年前自己出征时他曾尽力挽留,便发了善心:“刘恭嗣任事勤勉,寡人听闻他也曾规劝其弟,然刘伟泥足深陷无可救药,今刘伟已伏诛,刘廙不坐其弟之罪。”看到后面又瞅见文钦之名,苦笑道,“这些孩子交友不知谨慎,当真可气。瞧在同乡面子上,文钦也饶了吧,但需责他五十鞭子,叫他长长记性!陈祎也一样,虽然是他告密,毕竟还与魏讽有来往,狠狠鞭笞,革掉官职贬为军吏,叫他从头做起。钟繇用人不察已主动请罪,罢去相国之职,以后再说。”果如曹丕所料,曹操并无深责钟繇之意,这种罢职只是暂时的,过后还会另委重任,即便不能再当相国,列卿、侍中之位总是跑不了的。

    丁廙很适时地开了口:“因过免官者不止相国,中尉杨公也已卸职。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未经请示就做了决断,将其外放平原太守,未免有些苛刻吧?”他早得兄长密信,尽知京中细情。

    曹操连跟曹丕发脾气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只道:“过段时日再把他调回京就是了。”

    丁廙还欲再言,桓阶忙提高声音打断:“杨俊之事不紧要,中尉掌管宫禁乃是重任,不可空缺。”

    曹操点头:“不错。魏讽所以敢生乱心,正因爪牙之臣不能遏奸防谋,安得如诸葛丰者,以代杨俊?”

    桓阶躬身施礼:“徐奕正称其职。”

    丁廙暗暗咬牙——这老货好狡猾,列卿之中唯有杨俊拥戴曹植,现在杨俊贬出京,竟提议让与曹丕亲厚的徐奕补缺,那九卿岂不全是太子党!这一案牵扯的人大半原属荆州,你桓阶当年不也是出自刘表帐下吗?若不是党附曹丕,这名单上焉能无你?

    他瞧得透,曹操焉能瞧不透?但已对后嗣之事无奈,懒得管这么多,便道:“就依你之言吧。”心中却不免赌气,手中朱笔一落,竟把剩下的名字全勾了,“就这样,勾到名字的一律坐魏讽之罪,传令去办。”说罢把名册往秘书郎孙资处一丢,却因手上没劲掉落在地。

    群臣低头一看——长长一份名单大半被勾去,朱笔的印迹血淋淋的,触目惊心,又是数十条人命啊!

    国事不宁屡生祸端,虽说这场叛乱未曾萌发就被扼杀,终究不是好事。面对满脸倦怠的曹操,大家该如何劝慰呢?静了片刻陈群出班施礼:“大王无需痛心。魏讽之叛虽牵连甚众,却未尝不是件好事。大浪淘沙去伪存真,乃天佑我大魏,假此逆案使奸邪之辈反状尽露、一举殄灭,自此忠良在朝国泰民安,大王高枕无忧。”

    司马懿在旁不禁蹙眉,颇感陈群画蛇添足,偷偷朝他挤眼,示意他闭嘴;陈群却全没留意,兀自朗朗陈辞。果不其然,曹操听罢倏然坐直身子,凝视陈群怒火中烧——对谁而言是好事?谁能高枕无忧?是你们吧!先前耿纪叛乱杀了一批关中士人,这次魏讽逆案又差不多把仅有的一点儿荆州之士诛戮殆尽,旁支别派都没了,今后就只剩下你们这帮中原大族了,高枕无忧的是你们吧?这不是我想要的朝廷,这不是我想要的局面!

    曹操想发作却又忍了回去——算了吧!废止唯才是举,改以德行举士,早就开始走这条路了,抗拒又有何用?我活着能遏制一时,身后又怎样?这不是谋反不谋反的问题,而是为政路线的选择、主政派系的选择,为了半壁江山的太平,认了吧!陈群既是高门又是子桓死党,以后必然重用的人,何必为难他?我这辈子杀的士人够多了,难道要挤对得这帮手握笔杆的士人在我死后指着我灵位暗暗咒骂么……想至此曹操泄气,沉重地点点头:“好,大家高枕无忧就好。”此案落幕意味着南方士人基本销声匿迹,此后中原望族在曹魏朝廷占主导地位,江东豪族尽归孙权麾下,荆州之士皆与刘备一心——三分天下的格局已定,如今三家的主政士人也奠定了!

    陈群已见大王变颜,自感险触龙鳞,灰溜溜退入班中;群臣亦知他这些天心气不顺,身体又越来越糟,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大帐又静了下来。曹操皱眉良久,突然又开了口:“明早起兵,我要去襄樊亲自督战。”

    群臣皆觉不妥——先前闹着要迁都,如今稍见希望又嚷着亲赴前线,这时风时雨的性子真难捉摸!大王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又带着王后等女眷,折腾到前线也不可能亲自指挥作战,况且现在中军也没多少兵,何必跑这一趟,若是再出点儿意外就不妙了。

    曹操察觉到大家的表情,斥道:“难道你们觉得寡人打不了仗?”

    “不敢。”群臣忙顺着他说,“前线吃紧,非大王亲往不能定。”

    桓阶脑筋一转,前迈一步和缓道:“臣斗胆相问,大王以为曹仁、徐晃等辈无退敌之能吗?”

    曹操听他贬低诸将,忙否认:“并非此意。”

    “莫非怕二将不肯出力?”

    “不是!”

    “那为何还要亲往?”

    “我恐敌人后续兵马太多,他们应付不了。”

    群臣面面相觑——大王脑子都乱了,这话都自相矛盾!既然放心诸将又怎怕他们应付不了?已连派十余部兵马,恐怕现在前方的兵力比关羽还多,这边不剩多少兵了,还跟着一群女眷,干什么去啊?说到底,他急于退敌和先前提议迁都的初衷一样,他对战争厌恶至极,太想早点儿结束了。

    桓阶摸透了他心思,顺势引导道:“今曹仁、吕常处重围之中而死守无贰,必是内怀死守之心,外有强救之援,以此料之,襄樊必定无虞,大王何忧于败?以臣之见,大王若决意要去,无需奔赴前线,可在徐晃之后择广袤之处安营列寨,遥作声势,诸将闻讯必当愈加奋勇,关羽知我还有后援也势必胆怯,如此岂不更好?”

    曹操推敲半晌,叹息道:“也好……何处适合屯兵?”

    这桓阶还没想到,随口说:“去许都如何?”

    “不!”曹操甚是决然——自从昔日与天子决裂,他再没去过许都,即便嫁女儿都没入朝参驾、行军经过也不停留,至死不入许都一步!

    司马懿出班应道:“郏县东南有一湖,名唤摩陂(今河南郏县东南),沿岸地势高广可以驻扎。”那地方离襄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守着湖边山清水秀的,这哪是遥作声势,是让他疗养吧?

    群臣也揣摩到了,都道:“对对对,摩陂好!”

    大家都说好,曹操也只得点头。司马懿又道:“微臣还有一计,请大王斟酌。”

    “讲!”

    “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攻战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孙权奇袭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襄樊之围自解。”

    “嗯?”曹操眼前一亮——不错!绕来绕去,我怎没想到?既然三家鼎力之势已成,我固不愿襄樊失手,孙权觊觎襄樊已久,又怎会甘心刘备坐大?先前南征孙权已口盟称臣,这便有联手的可能,我封他江南之地不过空头人情,他若能乘势取关羽之地却是实惠。况乎若因此使其与刘备结仇,二贼不能并势,岂不是一举两得?三家角力,合二打一,天下的形势变了,我的策略也要随之而变才行,还是年轻人脑子灵活,也不枉子桓宠信他,倒是颇有才智……想至此不禁赞许地瞄了司马懿一眼:“就依仲达之言,明日启程,到摩陂立刻派人联络孙权。”

    他话音刚落,忽见帐帘一掀,曹休急不可待地闯了进来,竟没披甲戴盔,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大王……”

    曹操颇感意外:“怎么了?”

    曹休抬起头来,已泪水涟涟:“小侄得家僮急报,我娘亲……”说到一半便哽咽住了。

    “唉!”曹操已猜到,“老嫂过世了?”

    曹休垂泪点头:“恳请大王准我回京,安排母亲丧事,在灵前尽孝。”按理说军务在身,一般将领家里死人也不得擅离;可曹休乃是独子,少年丧父,母子流落异乡多经磨难,与寻常之家大不相同。

    曹操不禁凄然:“好孩子,你最孝顺,回去奔丧吧。也不必太难过,人早晚有这么一遭,就是寡人也说不定什么时候……真不知我的儿子们能不能似你哭母亲一般哭我!”

    “大王……”所有人都跪下了,“莫要出此不吉之言,臣等情何以堪?”

    曹操疲惫地摆了摆手:“不说了,都散了吧,明日清早启程。”

    次日清晨中军拔营起寨,从洛阳到摩陂并不甚远,不过是一天多的路程,不过大家恐曹操不适,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孔桂引导仪仗走得不紧不慢,走了近三天才到摩陂。兖州刺史裴潜早得消息,亲领麾下亲兵前往等候,又把粮草、供奉等物准备妥了。

    曹操在湖畔忙了半日立寨已毕,方要依司马懿之计派人去江东,不料人家的使者却先一步到来——孙权窥觊荆州已久,早在当初议和之时就在打小算盘。他将谋夺荆州之事委以吕蒙,鲁肃死后打算任命一介文人严畯督军陆口,以此麻痹关羽之心。怎奈严畯颇有自知之明又不识是计,一再推诿不肯接任,孙权只得另做打算,派使者过江向关羽提亲,愿以己子娶关羽之女,假作秦晋之好。关羽又严辞拒绝,答复甚是傲慢,孙权愤恨至极强自隐忍,只待天时。

    侯音叛乱、汉中易主,关羽出兵襄樊,水淹七军于禁败绩。吕蒙断定此乃吞并整个荆州的良机,便向孙权献计,诈称有病,改请任用资历较浅的偏将军陆逊统领陆口军务。陆逊乃吴郡陆氏之人,娶孙策之女,年纪轻轻温文尔雅,却暗怀韬略,一到陆口立刻致书关羽,以书生自居,措辞谦卑,盛赞关羽“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蔑以尚兹”。奉承关羽为超越重耳、韩信的名将;并自称“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

    关羽正在郾城布兵,得信甚喜,料想吕蒙已病、陆逊不过一懦弱文士,遂对江东不加防范,把留驻江陵、公安的兵马大半调去助战,仅留糜芳、士仁分屯两地筹运粮草。孙权见时机成熟,一面任命吕蒙为大都督,与孙皎等将筹划奇袭荆州,一面派校尉梁寓出使曹操以求联手,夹击关羽……

    曹操接见梁寓、读了孙权的亲笔书信,心内实是欢喜,假作不屑之态,只道:“夺不夺荆州本是你家主公之事,并不与寡人相干,但前番江东既已许诺称臣,却无贡使朝贺,今又以兵事相求未免不恭。”

    梁寓早知他要得便宜卖乖,笑道:“同情相成,同欲相趋。江东拓土,陛下解危,两家结好乃是天意。若能共破关羽,何事不成?”

    曹操实在太想结束这一仗,连面孔都板不住了,立刻就坡下驴:“既然如此,寡人恩准。”

    梁寓大礼称谢,又道:“我军遣兵西上,江陵、公安皆重镇之地,关羽失二城必然奔走,襄樊之围不救自解。望陛下勿将此机宜泄露,致使关羽有备。”

    “那是自然……来人哪,备下酒食款待使者。”

    梁寓被典满恭恭敬敬让了出去,几位重臣皆在一旁观听,见梁寓走远,董昭立刻进言:“军事尚权,期于合宜。秘而不露,非是上策。大王不妨暗命徐晃泄露与敌。关羽闻孙权偷袭,若还军自护,则解围更速;又可促两贼争斗,我军坐待其弊。”

    “公仁之言正合孤意,速派人将此事告知徐晃。和议已成,乌巢也可暂时撤防,调张辽回师,围剿流寇孙狼。”曹操手捋苍髯,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不过只笑了片刻又渐渐收敛——强横一辈子,最后竟要靠敌人从旁相助,够可悲的!

    最后一战

    孙曹联手之事很快传到樊城,曹营诸将着实松了口气,又依董昭之计,遍做文书详述孙权奇袭江陵之事,捆绑弓箭射入樊城以及关羽联营之中。

    曹仁得讯士气大增,愈加坚定守城之志;关羽的反应却甚冷淡。转眼间又僵持十日,荆州军非但不退,反将汉水以南之兵大举北调,围城之势更强。其时曹营已聚合十余部兵力,在徐晃统领下皆屯樊城以北,总人数将近七万,足可与关羽一争高下。怎奈荆州军守备森严,一时尚难取胜……

    诸将登临高地举目南望——荆州军座座营垒占据冲要、层层工事封锁道路,箭橹高垒时时警戒、强弓硬弩处处布防。数万雄兵四面包围,把樊城困个风不透、雨不漏;云梯冲车日夜攻打,滚滚征尘弥漫半空,守兵苦苦招架疲惫不堪,时有尸身坠落城下。城池正北又立前军大寨阻隔救援,中军帐前高竖关羽纛旗,兵士齐整营寨森然,斥候飞骑往来不息,辎重车载络绎不绝;鹿角栅栏十余重,层层皆有兵卒戍卫,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阳光之下兵锋熠熠令人胆寒。张弛有度进退得法,好一座无懈可击的连营!

    朱盖一见此景气往上撞:“匹夫关羽也忒嚣张。老巢都快丢了,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等着瞧,再过几日前后夹击叫你片甲不留!”

    殷署大感疑惑:“孙权出兵早已飞书告之,敌人竟不退,是不是不相信咱们,当成伪报之计了?”

    “不。”徐晃却已洞察敌意,“关羽想必已证实荆州之事。但他以为江陵犹可坚守,非旦夕可破,故而欲先取襄樊,再乘得胜之威回师再救江陵。水淹七军有如天助,若半途而废前功尽弃,不知何年何月复有此势,大利当前也无怪他恋战不退。”出于私交他也为关羽捏把汗——当退不退,贪利不舍,此为将之大忌。关羽决心赌一把,可若赌不赢,必然前后俱失一败涂地,风险实在太大。

    贾信在旁观望良久,不无忧虑:“我军虽过郾城,敌人却也合兵一处,攻城之势愈猛。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曹将军坚持不了几日,只怕不等孙权得手樊城就已陷落。存亡安危,勿求于外,咱不能光指望孙权。况且即便能假孙权之手解围,也……”他话说一半终觉有碍,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徐晃瞥了他一眼,已明白其心事——接连遭遇惨败,曹军的跟头摔得够惨了,即便假孙权之力解围,终究颜面扫地。眼下不仅是救援的问题,还得为曹操挽回颜面。

    “拼吧!”朱盖又叫嚣起来,“咱们人多势众轮番上阵,即便拿不下敌营,至少也能扰其攻城。”

    众将尽皆附和,徐晃却不忙于表态,只道:“固然要拼,却不能死拼。”他抬首向左右瞭望,仔细观察荆州军的部署,最后目光锁定在西南方向一处高地——关羽在那里另设了四座别寨,分兵一万,由都督赵累统领,一旦曹军进攻关羽,赵累便从旁阻击掣肘于后。

    观察良久徐晃扬手一指:“有办法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众将面面相觑——这计策本不出奇,但关羽之营守备甚固,即便能分散前营一些兵力,十余重鹿角守备岂是简简单单就能突破的?

    徐晃也非成竹于胸,又问参军赵俨:“可还有后续援军未至?”

    赵俨道:“十余部兵马除张辽和臧霸别部之外皆已赶到,青州别部不过数千倒也无关痛痒,张将军正追剿孙狼,据说连连告捷,再过几日就将来此会合。”

    “事情紧急不能等文远了。”徐晃逐一审视诸将,最终目光落在朱灵身上,“文博,能者多劳,这次又要靠你打这头阵了。”

    朱灵也以勇悍驰名,且常与徐晃并肩作战,他二人关系比之旁人更为亲近,笑道:“客套啥?大王不在、征南将军被围,这里就你说了算,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好!”徐晃放心指派,“明晨天亮,你率领刘若、冯楷、徐商、吕建四位将军强攻西南四营。”

    此令一出不仅朱灵诧异,所有人都一愣——这五位皆军中大将,他们率部出击就分走了将近一半的兵马,剩下的人攻关羽岂不更难?徐晃不容朱灵质疑,厉声追问:“可否领命?”

    “行!任凭你安排。”

    徐晃微微一笑:“若要引蛇出洞,假戏也要真做。”

    “放心,我这辈子从来不懂什么叫作假。你让我攻,我就跟赵累玩真的,不破敌营誓不收兵!”

    “这便最好。”徐晃渐渐收起笑容,“余下诸部集结待命,各选精锐敢死之士,由我亲自统领强攻关羽大营。”众将无不凛然——徐晃向以老成持重闻名,这次却要亲率前锋出击,看来当真是要玩命了……

    次日清晨卯时刚过,曹营鼓号齐响战鼓隆隆,朱灵五将各率本部兵马踊跃而出,直奔西南方向杀去。赵累也得军报,匆忙调遣固守。徐晃则与殷署、朱盖、贾信等将剩余所有兵力调至前营,命大家席地而坐不准言谈,以防敌方斥候察觉。

    朱灵诸部兵马数万远过于敌,赵累占据高地凭险死守,顿时杀个平分秋色。曹兵一次次冲杀,又一次次被弓箭射回,朱灵仍自挥兵前拥;赵累被曹军声势所骇,指挥将士竭力抵御,急得手忙脚乱。其实曹营众将心中更急,斥候一拨拨往来,却只有赵累的动向,全无关羽方面的消息。西面战事已胶着,可对面大营无半点儿动静,调虎离山虎不出,如何是好?大家都盯着徐晃,徐晃却很沉得住气,盘腿坐在旌旗边,自顾自擦拭着大刀。

    眨眼间两军交战已有一个时辰,曹军终不能突入敌营。佯攻早已变成真打,朱灵眼见强突无用,退后列开阵势,呈三路包抄之势围攻敌营。霎时间双方箭雨往来犹如穿梭,荆州军毕竟有寨墙防护,还倒犹可;曹军乃是仰攻,将近两万士卒布于山坡,立时死伤甚重。军报传至营中,众将更为忧虑,连赵俨都有点儿坐不住了,质问徐晃:“此计果可行乎?”

    徐晃放下大刀又整理箭囊,随口道:“关羽唯恐我军大举突击,另设西南四营以为掎角之势,此乃两相救应之法。若赵累有失,拢城据守兵马再多亦为孤军,故四营乃必救之地。今攻其必救敌却不出,定是疑我有声东击西之计。可再稍候一时,待赵累危难已极,关羽必出。”说罢回头吩咐小将乐,“你且将所部人马分一半,虚打我之旗号前往助战。”

    乐领命而去,又带走两千兵马,众将已急得摩拳擦掌。徐晃却兀自沉稳,低声劝慰:“关羽亦智勇双全之辈,欺之不易。刘备毕生用武极少分兵,可一旦分兵必授关羽,足见其用兵得力。与此等名将交手且不可心浮气躁。”

    徐晃叫乐虚张自己军旗前去,既是迷惑敌人,也为激励将士。这会儿朱灵、徐商等早忘了本意是佯攻,各自身先士卒,冒着流失向上冲杀。敌人见曹军堪堪涌至营垒,忙分兵出去阻挡,中路已呈白刃相接之势;冯楷、刘若自左右两路攻打,荆州军又投滚木礌石抗拒,斗智斗勇好一场恶战!

    这边曹营斥候络绎不绝,却仍无关羽动向。众将心急如焚,观看日头将近巳时,前方战报朱灵已杀至赵累辕门。朱盖实在按捺不住,一跃而起:“算啦!我领兵去助朱灵,即便关羽不出,拿下西南四寨也可……”

    “报——”

    话未说完,又一骑斥候奔来:“关羽大营西门已开,有一队兵马出营驰援赵累。”

    朱盖闻报一怔,继而三两步奔至辕门箭橹,手脚并用攀上杉篙,亲自向外观瞧,一望之下顿时欣喜:“是关羽!老虎离山啦!”

    下面众将跃跃欲试,都站了起来。徐晃犹存怀疑,坐在地上冷冷喝道:“坐下别动……你没看错?”

    “错不了!”朱盖在上嚷道,“领兵的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徐晃又问:“带多少兵?”

    “少说也有五六千!”

    关羽自荆州率部出,连破两郡颇得降卒,又收编七军部分人马,此时总兵力也有五六万。这些部队,围城襄阳、樊城占去两万,布于汉水两岸诸营及守备鹿角者亦有万余,赵累别屯西南分有一万,前军主营顶多还剩万余人马,不过仰赖工事森严无懈可击。现在关羽亲自驰援便分走一半兵力,主营更显空虚,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贾信等纷纷请命:“是时候了,动手吧!”

    徐晃不慌不忙起身,众将以为要传令,哪知他只是走到自己战马前紧了紧鞍韂:“情势未老,犹有变数,再等等。”

    诸将急得咬牙跺脚却也拿徐晃没办法,都牵各自坐骑,时刻准备出战。朱盖攀到上面瞧得分明,反倒沉住气了,不错眼珠盯着关羽的队伍……又过一阵子,他猛然回头高呼:“关羽已与乐接战!”

    徐晃连连点头:“好,好,好……”三个好字说罢,纵身上马,一摆掌中大刀,“三军儿郎起身听令!救援樊城在此一役,敞开寨门随我冲啊!”

    将近两个时辰的漫长等待,将士们早铆足劲儿了,闻听号令尽皆跳跃而起;曹营辕门寨门全部敞开,擂鼓震天势如奔牛——将近三万之众尽数涌出。

    真正的战斗到此才刚开始,关羽虽已出,十余重鹿角守备尚在。曹军一千敢死士冲锋在前,头一排骑士已怀必死之志,披双层铠甲,也不管对面飞来多少流矢,硬生生直奔鹿角栅栏而去!鹿角之后皆有敌人戍卫,霎时间一连串战马嘶鸣,皆被长枪大戟刺入马颈。但徐晃早有安排,这排劣马原本就是要损的,另有步兵紧随其后;骑兵冲击力道甚大,后面步兵趁着敌人枪戟拔不出,跃上前去各挥刀斧。咔咔咔一通响,荆州军兵刃尽被斩断;再后面一排又涌上来,一阵砍瓜切菜,劈碎鹿角杀死敌兵——关羽精心安排的守备就这么被攻破了。

    饶是徐晃深谋远虑早有调度,敢死之士勇悍无前,只攻破四重角鹿就已是强弩之末。毕竟战马宝贵,不能都糟蹋在此,况后面敌人观望既久便知曹兵战法。待到第五层时所备马匹用完,敢死士只得挥刀相搏,枪来刀往血肉横飞,有人攀上栅栏未及交手便被当胸刺入,兀自高举陌刀向敌人扑去,堑沟几乎被尸身填平!

    堪堪杀至第六道鹿角,敢死之士差不多折尽了。徐晃情知兵贵神速不可耽搁,纵马高呼:“今日相搏有进无退,退后一步者斩!全军突进!”命令传下先调一队骑兵突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队骑士也管不得前面是敌军还是自己人,打马扬鞭横冲直撞,有的纵马跃过鹿角,有的踏着死尸勉强而过,更多的则中枪倒毙填了壕沟;后面曹军层层相拥,生生挤过了这道防线。

    十余道鹿角突破一半,此时想收手也不可能了。贾信、殷署等将也顾不得军令不军令,各率兵马齐向前拥,诸部已是齐头并进之势,犹如一股巨浪席卷而过。一来是曹兵奋勇相搏,二来也是荆州兵大为惊撼,数道防线一突而过。但如此强攻硬打曹军损失甚大,所过之处死尸遍野,后面的人就是踩着战友的尸身往前冲……

    烈日当头正在午时,眼瞅着已冲到最后一层防线,曹军实在筋疲力尽,荆州兵大开营寨,尽驱弓箭手布于辕门,阵阵箭雨间不容歇。此刻曹军早失去建制,诸部兵马混作一团,号令无法传达,又被飞箭射得自相践踏。徐晃挥旗呐喊全然无用,干脆把心一横纵马而出——两军将士眼望这员威风凛凛的大将冒着飞矢驰骋而过,身中数箭亦不退缩,转眼已到阵前,黑色战马纵蹄而跃,有如一团乌云掠过鹿角;马蹄落处正是敌人阵中,大刀横劈竖砍骁勇难挡。

    曹军已号令混乱,而此时主将行动就是无声的号令!混乱的士卒登时安定下来,眼瞅着徐晃落入敌围性命可危——数万勇士莫说建功立业,若连自己的主帅都不能保全还算什么当兵的?众将士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齐向最后的防线扑去。万人齐心移山倒海,荆州兵弓矢再多亦难抗拒,这最后一道防线也被突破了!

    白刃相接一通混战,两军将士都被笼罩在血雾中。曹兵将士眼见敌人辕门近在咫尺,人人都似疯了一般叫嚣着,掌中兵刃毫无章法地狂挥乱舞着,只尽情往人多地方撞。朱盖率领亲兵一马当先,杀入重围先救徐晃,但见将军已中十余箭,幸乎铠甲坚硬尚无大碍;朱盖“啧啧”连声,虽拼杀倥偬难抑敬佩之情,赞道:“从前只知将军治军严整,今日才知将军勇烈不让乐进、张辽!末将惭愧……”徐晃却无暇与他多言,忍着伤痛左右驰骋催促士兵速进。

    荆州兵所仗者就是这十余重鹿角壕沟,现在尽被曹军突破,早已六神无主,拼杀一阵便已不敌,那些弓箭手更无抵抗之力,被曹军杀得四散奔逃。贾信正呼叱骑兵速进,猛一眼瞅见辕门下有一敌方军吏挥舞令旗正在指挥,竟是叛国投敌的原荆州刺史胡修。

    恶自心头起,恨向胆边生。贾信举刀一指厉声暴喝:“叛臣胡修卖主求荣!大家先诛此贼!”这一声呼喝犹如晴天霹雳,胡修吓得肝胆俱颤拨马欲遁,怎奈未进营寨背后连中数箭,忍痛不住跌落在地,竟被荆州败军马蹄践过,踏为肉泥!

    所有障碍尽被扫清,虽说曹兵此时已无建制可言,但胜利就在眼前,士卒都已忘却伤痛,呐喊着杀入大营。前方败绩死者甚众,此刻营中空虚已极,唯关平督帅千余人尚有战力。小将真不愧虎将之子,心如铁石武艺出众,奋力搏杀全然不惧,勇固勇矣,惜乎寡众悬殊已无力挽回。曹兵源源不绝涌入,逢人便杀、见车便挑、遇营帐便刺,营中已一片大乱。

    正在此时忽闻西面有呼喝之声,荆州军又至——原来关羽知大营遇袭,匆忙赶了回来!

    关羽之勇享誉天下,号为“万人敌”,昔日乱军之中击杀颜良,何人不知哪个不晓?此时见他怒冲冲赶回来救,曹军将士早已疲惫,又生怯意,只一交锋便已不支,荆州军大有复振之势。徐晃此刻带伤无力再战,可事已至此必要保住胜果,又料定关羽猝然折返后面必有己方追兵,情急之下当众大呼:“莫忘前约,诛关羽者赏金千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徐晃重提旧事,真有几个人勇气大涨,重操兵刃迎敌便上。有一个带头的就好办,后面的人互相壮胆,都跟着拥过去。这哪是要斗关羽,分明要争那一千斤黄金!

    关羽倒是来者不拒,无奈麾下士卒已无法承受——江陵遇袭之事数日前便已确认。荆州之士家眷皆在后面,早已归心似箭,无奈将军恋战,不破襄樊誓不回师,大家只能强忍忧心在此效命。如今十余重防线皆被曹军突破,莫说攻克樊城,连大寨都快保不住了,仓促回援吕建、徐商还在后面追击掩杀,这仗还怎么打啊?情势使然,荆州军崩溃了……眼见士卒奔逃不听号令,关羽再无扭转之力,只得冲杀一番救下儿子,父子俩率领残兵突出东寨门,向别部营寨撤去。

    此座大营既被曹军所得,便与樊城北门相邻,围城之难总算解了。但胜利带来的不是狂欢,而是沉默,士卒全都瘫倒在地——虽有声东击西之计,但连突十余防线,长驱直入虎口拔牙,何时打过这么艰难的仗?

    徐晃却仍不得闲,一边拔去铠甲上的箭枝,一边传下命令,派人进城联系曹仁、打发斥候再探关羽动向,又是收敛缴获粮草,又是盘查俘虏;刚缓了口气,却见殷署怒冲冲绑来一人:“你们看,我把谁抓住了?”

    众将一见群情激奋——原来是纳土降敌的南乡太守傅方!

    “无耻叛贼,可料有今日之事?”

    傅方体似筛糠、悲泣哀恳:“望列位看在往日同僚情分,好歹留我性命……”

    徐晃怒道:“你乃大王亲手提拔之人,不忠不义献城投敌,还有脸道情分二字!若不杀你何以告慰死难之士英灵?何以解大王心头之恨?推出去——斩!”哪还用刀斧手用刑?殷署照定后心就是一刀,其余众将也恨他不过,一拥而上乱刀剁为齑粉。

    正在此时斥候驰马来报:“关羽收兵传下一令,舍弃江北诸营。荆州诸部尽皆撤防,赵累营寨也被朱将军夺下,敌之舟船拥塞水路,正向南岸撤退。”

    朱盖仰天大笑,又来了精神:“诸位,趁此良机速速追袭,非但襄阳之危可解,兴许还能抢其辎重、活捉关羽!”

    怎知他话音未落,有人连声制止:“不可不可,大王若在此间必不允你。”诸将回头一看——但见参军赵俨由一队亲兵护卫着匆匆赶来。

    朱盖不禁苦笑:“赵公来的总那么不是时候。”

    “众将辛苦啦。”赵俨下马作揖。

    徐晃蹙眉相问:“公素能知主上之意,可否为我等解惑?”

    赵俨微笑道:“今关羽已败,虽退据南岸,军心惶惶难以复振,襄阳城高池固必无忧矣。我军当以修复樊城、抚恤士卒为重,任关羽自撤,留待其与孙权相杀;若深入追击,则孙权必疑我有渔利之心,或与关羽重叙旧好,将生祸患于我。大王也必以此为虑不得安心。”他这番话表面上有道理,却经不起推敲——抢夺荆州乃孙权之夙愿,不会半途而废;况江东已与曹魏同盟,又坏关羽大事,重归于好谈何容易?其实事情的根本并不在于形势,而是曹操疲乏已极,保住襄樊便可,不希望再卷入别的战争了。

    徐晃明白赵俨的心思,直到此时他才长吁一口气,浑身气力仿佛一瞬间都耗尽了,抚着肩头的箭创喃喃道:“到此为止吧,能让大王安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