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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形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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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林玲醒来时,丈夫已经悄悄走了。

    光着身子下了床,发现桌子上男人已经做好了早餐。这下可以多睡一会懒觉了。回笼觉任何人都喜欢,哪怕是回到床上躺着也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女人觉得自己精神愉悦,身体乏酸。看起来昨夜情爱的宿醉反应是很大的。想到还不知道男人能在淮海市待多久,她又有些惆怅,把身体躺平在床怀念昨晚的欢愉。直到上早课的孩子噼里啪啦跑过楼梯时,她才起来洗漱打扮,把宗旭喊起来吃饭。

    娘俩出了门。屋外热的要命,太阳炙热地照射着大地,林玲赶紧把碎花遮阳伞打起来。孩要上学,妈要上班。这个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余明把印刷好的《大汉双娇,淮海风华》递到每一位老领导的手中时,一个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兴邦已经悄无声息地造就了一个势!这个势在无形中结成一个看不见的网,形成了一个势不可挡的统一战线,最后铵根错节的网往一个中心汇集,就是全力建设淮海旅游城市,打造旅游一条街名片,执掌这个建设大局旗手的就是淮海市的副市长宗兴邦。

    做事成功的四大要素在《韩非子-功名》中阐释的很详尽:一曰天时,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势位。其实这四条可以总结为一个字:势。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曾国藩就讲世间有四种势:造势、借势、引势、断势。势有高中低三种格局,人要会因势而为,因此世间存在三种人,有觉悟的人,做好小事,积累小势,小有成就;智慧的人,成就中势,等待机会,顺势而上;厉害的人,制造大势,谋划布局,借势发达。

    兴邦显然是最厉害的会造势的人物。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就造就了一个大局势,将淮海市的老干部们都笼络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和他们形成统一战线,开展工作时顺风顺势,而不是逆风逆势。不要小看这些退休的老干部们,他们多年经营,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说句难听的话,这些人帮你成事可能不足,但败你的事则绰绰有余。

    淮海市历史文脉建设公开设计招标,很多设计院蜂拥而至,经过激烈竞争,最后清华建筑设计院、南大建筑设计院和西南建筑设计院三家进入最终候选名单。

    三家设计院实力相当,设计方案不分仲伯,一时难以选择。中午汪洋第一次踏进兴邦办公室的门,兴邦赶紧起身把市长让到沙发上,余明给两位市长倒了一杯茶后,把门带上到隔壁总值班室候着。

    汪洋递给兴邦一支烟,“宗老弟,你也是南大的吧?”

    “嗯,我是七八级。”

    “哦吼,你还比我大两届那,我是八零会计系。”

    “这个第一次听你说,那我们是校友啊。”

    “南大的老校长给我打电话,说咱们市这个招标项目对南大建筑系很重要,希望咱能搞成一个校市共建的佳作出来。”

    其实市政府已经组织了好几次专家论证会,大部分人倾向于南大设计院这个方案,它拿的方案更贴近淮海市现状。它把文脉建设分为南北两个段,以戏马台为界,以南至龙飞山段地上历史建筑遗迹较多,搞重建、维护、开发保护,能很快形成气候。对于戏马台往北至黄楼段,地上建筑荡然无存,企事业和居民建筑太多,大多数遗址位于地下,应适度暂缓,在日后的城市建设发展中配套大型地下空间工程,按照规划搞地下大遗址保护。

    兴邦也倾向于南大这个项目。但是汪洋这一打招呼,好像又要把事情搞复杂了。汪洋把烟抽的滋滋响。

    “淮海工程学院最近要要筹建淮海大学, 我建议可以给清华和西南两家设计院几个项目平衡一下。”

    “哈哈,汪市长不愧为南大的杰出校友。南大当年有句话,今日我以南大为荣,明日南大以我为荣。现在汪市长实践了这句话。

    历史文脉设计方案,大多数专家都倾向于南大这个方案,下午市政府有个论证会,我让他们敲定这个事。我们的旅游名片需要及早擦亮。”

    兴邦在一瞬间作出决策,他必须同意汪洋的意见。其实影响他作出决策的更多的是出自他的本能,而不是依赖理性的推理。作为政治动物的本能驱动,兴邦敏锐的觉察到,他必须在此时和汪洋站在同一边。

    有时候本能更能贴切的维护自己权益最大化。本能是为了适应石器时代的生存环境进化而来的,“我们的头骨里住着一个石器时代的大脑”,而这个我们从石器时代继承的大脑与我们应对今天挑战所需要的大脑出现了错配,这种错配可以解释为什么本能在政治上经常误导我们。归根结底,政治是本能与高阶认知在大脑里进行一场拉锯战的结果,而本能常常会占上风,影响我们做出明智选择。

    汪洋脸有些红。但是他很高兴,老校长对他有知遇之恩,好不容易张次口他再办不了,将来无言以对啊。

    他立刻对兴邦的反应给予投桃报李。

    “你二叔宗嘉善同志在市经委体改办吧?我听说还是留过德的。”

    兴邦递给汪洋一只小熊猫,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马陵岩茶。

    “嗯,是呀,我这个二叔其实不适合为官。”

    “淮大正在筹建经济系,不如推荐到大学里教书。论资历宗嘉善同志也该提副处了,这个我来考虑。”

    汪洋的秘书白海涛过来请示,“汪市长,省财政局有个建设项目财政审计组到徐州了,市财政局来请示你是不是见一下?”

    “走吧。”

    汪洋站起来跟兴邦打招呼,“那就这样?”

    “我们要为母校服务好。”

    兴邦把汪洋送到楼梯口。

    余明赶紧从值班室走出来,赶在白海涛下楼前和他握了一下手。小声说,“晚上小酌一杯?”

    “回头再说,差不多能行。”

    兴邦安排余明通知市建设局召集下午的论证会。

    下午的会开的很成功,经过繁琐的程序最终决定采纳南大的设计方案。晚上兴邦推脱了一切应酬,他要去二叔嘉善家走一趟了,来淮海快一个月了,不去拜访一下实在说过去。在商店里买了点东西就去了,在楼底下看见二叔正在小车棚锁车子。

    “二叔。”

    “哎,兴邦啊。”嘉善看见侄子来看他很高兴,掏出大前门递给侄子一支烟。

    “早听说你来淮海市当市长了,一直没来得及去看你。”

    “嗨,都忙。”

    叔侄俩在楼底下吞云吐雾。

    “市组织部给我打电话了,要调我去淮海工程学院。”

    “你想去么?”

    “计委我是呆够了,换一个新工作也是未尝不可。”

    姜燕接孩子放学回来看见叔侄俩站在车棚前抽烟,赶紧说,“哎吆,待在这里干什么,赶紧上楼,楼底下都是蚊子。”

    兴邦这才觉得胳膊腿有些痒,低头一看,腿上已经起了几个大疙瘩。

    嘉善嘿嘿一笑,没觉得让市长大人待在院里喂蚊子没有什么不妥,“”走吧,上楼,今晚爷俩喝点。”

    姜燕知道丈夫已经要调到大学去,还给解决副处级待遇,心不自禁,看到侄子来了赶紧去炒菜。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兴邦闲着没事给文邦辅导了一下作业。

    菜端上桌的时候,一家人开始吃饭。嘉恒拿出一瓶窑湾绿豆烧,这是上次去花厅开会,地方部门送的会议小礼品,一直没舍得喝。

    “来,干一杯。”

    “干。”

    姜燕的菜做的味道很好。兴邦 一个劲的夸赞婶子。

    嘉善家并不大,一室一厅一卫的布置,因此这个厅既是客厅又是餐厅,厅北边还铺着一张床作为夫妻俩的卧室。厅南边是一个带门的阳台。厅东面自北向南排列着厨房、卫生间和一间卧室。家很局促,家具也都很普通,沙发甚至都破着洞被二婶精心打着补丁。

    看起来二叔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临走前,兴邦有些过意不去,他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文邦。二叔二婶拼命阻拦,弄得兴邦很尴尬,扔下钱就跑了,临走前给文邦扮了一个鬼脸。

    回到招待所,兴邦还觉得蚊子包痒的厉害。越挠越痒,孔红梅赶紧去找风油精给他涂。孔红梅今晚穿的很清凉,低头给兴邦擦油时,兴邦很轻易的看到了女孩胸前那一片风光。血有些往上冲。赶紧闭眼往别处看。孔红梅也觉得有些异样,看见兴邦满脸通红,自己既尴尬又兴奋。

    年轻的美是包裹不住的,成熟的胴体能自发的自内向外的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相看两相厌。若是恋人或是夫妻那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前者之外的人有这种感觉,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兴邦赶紧转移视线,他拿起一本杂志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今天他经受住两场考验,上午靠本能决策站在汪洋这一边,晚上的考验只能靠毅力来支撑,要是靠本能,他就沦陷在欲望的旋涡和柔软的女人怀里了。

    风油精还是很管用的,很快痒的感觉就下去了。

    孔红梅刚走,汪民就来敲门。

    “报告市长一个好消息,金陵市已经拉走了六台压路机、四十套塔吊,三十多辆起重机。苏州市今天也打电话说要定几台设备。还是宗市长厉害,一下子推销出去这么多台设备。”

    “哈哈哈,当时也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没想到人家还真给面。”

    汪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推,“按照惯例,推销员是有奖金的。”

    兴邦从床边跳起来,“汪民,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啊。”

    汪民一看市长反应激烈,赶紧把信封收起来。看起来这个年轻的副市长不喜欢这一套。如果一个官员对金钱不感兴趣,那就给他的政绩上锦上添花。

    “我给宗市长汇报一下我们淮新集团的发展情况。”

    兴邦做起来,“是为处置那个淮海铁矿集团事件,你们几家公司成立的那家新公司吧?”

    “是的, 宗市长好记性,现在这家公司发展的很好,去年盈利了5.6个亿,今年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仅上半年初步估算就盈利超过去年全年。”

    “哦,效益这么好,看起来你这个董事长很能干嘛!”

    “都是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好,公司才能发展好 。为了公司可持续发展,公司办公会决定进军 新的产业,比如最近市政府倡导发展淮海市旅游城市的决策,我们看到了无限商机,想成立淮海市旅游产业化发展集团,为我市文脉旅游名片建设出一份力。希望宗市长更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

    “哈哈哈,这么看,汪总还是很有商业眼光的,旅游产业是各地都在大力发展的第三产业。如果你们公司能抓住这个机会做大做强,既能创造丰厚的经济效益,又能为落实市政府决策部署作出新贡献,确实是一举双得的好事。”

    “那好,明天我们就去注册一家文旅公司,具体方案我们这两天就报过来。今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先撤了。”

    汪民走后,兴邦躺在床上,心想汪民这小子真会来事,看起来他这个淮工集团的总经理不是白给的。

    汪民还是靠谱的,很快文旅公司就注册好了,根据南大设计院的方案制定的开发方案也很快摆在兴邦的办公桌上。

    你讲话时,他鼓掌,不代表他是你的人,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面给你鼓掌,转过身去就给你使绊子,楔钉子。你决策时,有人不声不响去落实你的精神,脚踏实地去干,即使他干的再毛糙,这也是你的人!

    兴邦很快批复了开发方案。汪民亲自挂帅拎着文旅公司在戏马台至龙飞山地区老街区进行买买买行动,凡是不能拆除的老房子一律买下来。有钱能买鬼推磨,有钱也能买居民搬家。很快古街上的房子被买的七七八八,当然也有刺头给多少钱都不搬,人家就抻着这劲头,汪民也不在意,个把两个人无碍大局。但是古街和龙飞山接头的岔路口边横亘着一个庞大的院子是非要拿下不可的,长长的院墙不高,但破破烂烂,墙内长着野生的杂木支里啪啦往墙外伸,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从墙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还算气派的大门前门可罗雀。

    汪民来给兴邦汇报这个院子时,余明正在给市长倒茶。

    “说来挺奇怪,我在淮海也算的上一号人物,但我都弄不清这院子主人是谁,不好谈,不,根本找不到人谈。”

    兴邦听了也很挠头。这个院子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正好卡在龙飞山和古街连接处,绝对的卡位,无法避开,所以这个院子即使不拆迁也得进行大改。

    余明说,“这个院子可不简单!”

    “啊?你认识院主?”

    “不认识,搞地方志时通过朋友侧面打听了一下主人,挺传奇的一个人物,他是另一个江湖的人。”

    兴邦和汪民听了很感兴趣,这个年代还有江湖么?!

    “有,古董江湖,院主姓王,人称老王头,是同福堂最后一代掌门人。”

    “啊?还有呢?”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嗨,跟没说差不多。”

    “只要你们同意,我愿意去接触接触这帮江湖人。”

    兴邦哈哈大笑,“如果真有这种江湖,我怕你有危险。”

    “其实我们搞文脉开发和他们搞古董买卖都是和文化搭边,我想可能有多大风险,何况我是市长秘书,想必他们也会忌惮三分。”

    “哈哈哈,那你去试试水,不能强来。汪总做好经济后勤保障,看余明能不能攻破这个文脉开发事业上的高地。”

    余明通过朋友很快跟院子里接上了头,其实院主老王头也一直想通过朋友和政府的人搭上线,淮海历史文脉的事现在宣传的沸沸扬扬,他这个院子保得住保不住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这一屋子收藏让许多道上的人惦记上了,想吃他这块肥肉。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同福堂已经逐渐偏离他的掌控,偏离了航道。

    与其被人吃掉,不如捐给政府做公益。老王头要搞合纵连横对抗他那帮同行。

    余明在下班后,按约定来到了同福堂。管家老管把余明让进门,院子外面很破旧,但进来别有洞天,从大门进来走进第三进院子,正面一个二层正房是老王头的客厅。房子应该是明式老建筑,这样的老房子在整个淮海市也找不到第二处!

    一进门,琳琅满目的古玩字画迎面而来。

    迎面的檀木照壁上挂着一幅名画。余明一细打量,不禁吸了一口气。

    “这是张大千的《江南山水》真迹?”

    “是的。”老王头从内室踱步出来,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看来来你的修行不浅呐老弟。”

    “我略有研究。”

    “想不到政府里也有奇人,这幅画我那些老朋友们都鉴赏不来,他们就知道扒墓子。”

    老王头倒是心直口快,余明有些无语。确实这是另一个他不曾触摸过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不可能在市面上出现。

    老王头从抽屉里抽出两根雪茄递给余明。

    “雪茄?”

    “差不多,这是紫花烟叶。”

    “我不懂。”

    “市面上你见到的都是黄花烟叶或红花烟叶,我这个是紫花烟叶。

    “独一份?

    “独一份。”

    “那你是从哪里搞的?”

    “也是很多年前从墓子里挖出来的,当然那是解放前了,解放后我就金盆洗手了。”

    余明把烟点着,抽起来确实爽口,还回甘清香,吸一口有点精神亢奋。

    “哈哈,虽稀罕但不值钱。随便拿,今年收了不少种子,你要是喜欢拿回去自己找个地种点。”

    “那感情好。”

    两人坐在椅子上闲聊。

    老王头打开了话匣子。“你能抽上这烟还得感谢老五,是他从地下带上来的。那次我们去掏一个晋墓,在一个山岗子上,土岗子刚刚冒出地面十来米,按风水说不太可能有大墓,老五也是路过,刚好是个雷暴天,他躲在岗子上的麦禾跺子里避雨,回来跟说我那地下打雷时有点回音。我就知道底下有大墓。”

    “你们几个就去了?”

    “去了,那地方真怪,就挨着村子边,四平的地不种庄稼不盖房就那么空着。”

    “可能当地迷信这个地方闹邪乎不敢用。”

    “你分析的对,到了地怎么看怎么不像墓子,风水不好。地上有个破庙子废弃多年了。我在庙子里用脚一跺地,可不得了。”

    “咋了?”

    “不止一个墓子!”

    “好家伙。”

    “挨着村太近,我们只能捡最大的一个搞。我选好了地,老五就下了铲,一个时辰就下去了。”

    “这么浅?”

    “我没挖过这么浅的墓。真怪。有时候事越顺越不对劲。那晚我们就出事了。”

    “闹鬼?”

    “火并!”

    “啊?”

    “老五刚摸了三个钱,就被人拿猎枪顶上了。”

    “你呢?”

    “我正他妈的低头研究墓志铭么!”

    “瞎呵!点真背。”

    “可不,碰上一伙游荡犯,我们报名号也不管,人家不吃这一套。被人拿枪顶着,不认也得认。老五不服,说我这挖了半夜,你怎么也不能让我空手走吧?对方从墓门边踢过来一个陶罐,让我们拿这玩意滚蛋。”

    “罐里装的就是这烟种子?

    “对头,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烂罐子里装着宝贝,哈哈哈。”

    “那墓里宝贝肯定不少吧?”

    “嗯,那是个皇室墓。老五拿的三个钱都是金的。”

    “金钱?”

    “是金钱,今天让你开开眼。”老王头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五铢扔过来,余明仔细研究了一下,钱很古朴,没有金器奢华的模样。还回去时,老王头只往袋子里装了一个,另一个扔给余明。

    “小老弟拿着,这枚钱就当见面礼了。”

    “不行,我不能收东西唻。”

    “哎,我不求你办任何事!钱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身外之物,我看你也是个爱古玩的人,这钱能玩。能进这个门的人都是和我有缘,你不收,以后咱俩交情就断了,你也甭想在踏进这个门。”

    余明只好暂且收下,老王头却让他用红绳把钱拴在手上,让他须臾不的离开。这王头真怪。

    天不早了,余明告辞,老王头让他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出门前,管家老管瞥见余明手腕上的金五铢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老王头给你的?”

    “嗯,你也认识这钱?”

    老管有些吃惊反问我“你不认识这钱?”

    “金五铢钱嘛。”

    “……哎,老大请回!”

    余明笑到,“叫我小余就行。”

    “不敢当!”

    第二天一上班,余明跟兴邦汇报了昨晚的事,兴邦一愣,把余明手上的金五铢钱研究了一下,“这是母钱,还是金范,标准的皇家用品,你收了这个钱就是受贿,也够判几年了,哈哈。”

    “我也不想要,他非给,那怎么办?”

    “先收着,搞定这个老头,你把钱捐到博物馆去。”

    “哎,那今晚还去吗?”

    “去啊,你不去,我们又不能强拆人家房子,还得靠你谈判嘛。走,跟我去开一个会,汪市长正在搞一个三环路规划,我们一会去参加这个会。”

    忙了一天,下班后,还没吃饭,余明一看又到昨天约定的点了,蹬着自行车就去了同德堂。老管在门口等半天了,恭敬地把余明让进去。老王头正在吃面条,余明也没客气,坐下来吃了两大碗。

    两人开始侃大山。余明问今天侃啥,老王头说起来自己的江湖故事。

    “有些墓能扒,有些墓不能扒。”其实各国法律都不允许盗墓,老王头说的扒和合法违法不搭嘎,仅指吉凶,无关法律。

    “我解放前金盆洗手,我那帮弟兄大部分没收手,八三年严打八个兄弟被枪毙了六个。吃土犯法了,不能再干了!我这辈子扒的最惊心动魄的墓是在宝城,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墓,也是最凶的一个墓。差点就栽里面去了。

    大风水!蜿蜒万山来龙,一龙前出平原,结穴于一大湖前,左右河流环绕。湖前是沃野千里平原。只有帝王陵才配的上如此气象。当地老百姓都称此山为宝城。山顶平平展展似一个广场,巨型的石块普遍山顶,寸草不生。

    由于这个地方非常诡异,人到了这里都感觉不舒服。因此廖无人迹。

    在山顶上翘起石块,下面都是细黄沙,沙里掺着百把二百斤的大石头。这是积沙积石墓!从山顶挖个深不见底的坑,四壁是山,上面积沙积石,这个墓没法破。”

    “那你是怎么破的?”

    “嘿嘿,说简单也简单!你记住任何东西都是人建的,没有进不去的地方。我去过每一个朝代的遗址,你会发现不论形制规模怎么变,有一样东西从来没少过,也基本没变过。”

    “啥呢?”

    “排水管。”

    “古代也有排水管?”

    “有,和现在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从顶上掏的墓必然得有排水管,不然积水能填满墓。我进这个墓就从排水管入的手。

    水得入湖。我就沿着湖边转,在二十米高的半山坡野枣丛里看见一个小山缝,缝里水渍斑斑。往里爬就看见塞石,用了几个晚上就把塞石拽出来扔进了湖里,但是还是进不去。”

    “咋了?”

    “里面没氧气,蜡烛都点不着。”

    “那你是咋进去的?”

    “也简单。你见过化肥袋子里面的薄膜么?”

    “见过,就用这?”

    “就用这。一个人吹十几个薄膜袋氧气,用绳穿上,往里爬,需要一个 解开一个。”

    “那也太危险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哪有不危险还挣大钱的买卖。”

    “你先进的?”

    “本来说好的,老三、老四进去拿,可是两个人进去了一等二等不出来,我怕出事就进去了。进去就傻了。”

    “咋了?”

    老王头没接话,把烟吸得叭叭响,两眼瞪得提溜圆,看起来十分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释怀。

    “说那干啥,老三老四都吃了枪子成了鬼了,哎!”

    “你不说怕是以后没人知道了!太可惜了!!”

    “里面吧,是个宫殿!四面屋子里堆满了鼎簋瓢盘,金银财宝。就中间一个大厅空无一物,就一个大柱子顶着殿顶,柱子上盘个巨龙,柱子厅内墙壁都贴着金,那叫……”

    “金碧辉煌!”

    “确实是金碧辉煌!厅顶上悬着一个硕大的朱砂棺材。”

    “你没破棺材?”

    “没,那柱子上盘着龙,你爬不上去,够不着。”

    “真是龙?”

    “你说是蟒也管,水桶粗,吐着信子。这是护墓神兽,你敢动墓,它就敢吃你!老三老四已经被它迷糊住了。”

    “我一爬进去,一开始也迷糊。但我师傅教过我,不看它!我悄悄把老三老四一个个拽出来。刚要把石头封上,它吐出来一个东西滚到我面前,把我吓一跳。”

    “是个啥?”

    “是块玉玺。”

    “你说的真的假的?拿出来我看看。”

    “我埋了。”

    “埋哪了?”

    “哈哈哈,你觉得我能告诉你么?”

    “不留给子孙?”

    “不留,那玩意太邪乎不是一般物件,留着就是个祸害。”

    “那墓具体位置搁哪?”

    “老三、老四走了以后,这个世上知道这个墓的人就剩我了。哎,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个墓就这么放着吧。”

    余明有些意犹未尽,但老王头不说他也没办法。

    王王头喝了口茶,接着又讲了一个故事。

    “老六当初最听我的话,八零年也不洗手不干了。说了一房好媳妇过日子,生了几个娃过了几年好日子。哎”

    “咋了?变故了?”

    “变故了。好人不得好报。家里孩子多,老六出去打工挣学费,媳妇跟邻居好上了,卷了家底子跑了,扔下三个孩子。

    “耐不住寂寞还是好媳妇?”

    “天下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怪不得她。不在一家活不知一家苦,苦了老六了。”

    “人逼得没法最容易走邪路,老六天天来找我想再挖一个墓子。叫我大哥,求我,三个孩子不能没学上啊。我把玉玺塞给他,让他拿去卖了。”

    “玉玺卖了?”

    “没,他没要,说那是大哥养老的退路,他再苦也不能断了我的养老钱。这个老六哇。人要是命苦,永远都苦,就是来人世上苦一遭。”

    老王头眼泪都下来了。

    “老六后来咋了?”

    “我给他指了一个地,老土塘。那个地墓子浅,没什么风险。”

    “你不是说你金盆洗手了么?你指得也是同案犯。”

    “瞎,啥同案犯不同案犯,我早该被毙了见弟兄们去了。”

    “老六挖墓了?”

    “墓子倒是没挖,老六撞了大运了,他碰到了一个窖藏。”

    “窖藏?

    “窖藏。老六来找我,他想动用一下我以前的老关系,征求我的同意去找鸣笛。”

    “谁是鸣笛?”

    “一手古董商,给的价钱合理。广通海内外,一般不在江湖出现。”

    “出手了?”

    “出手了。老六和三个孩子都被鸣笛给移民到加拿大了。”

    “为啥要到加拿大?”

    “这批货非同寻常,鸣笛来找过我,他想把东西留在国内自己收藏。用自己的钱给老六办的移民。”

    “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哎,事情总有变故。”

    “老六的二闺女长大了谈个男朋友,天天找老六要钱,老六想起了鸣笛手里的那批货,他回国了。”

    “回国了?找鸣笛。”

    “其实老鸣已经死了十来年了,他儿子当家。老六是找死!”

    “找死?”

    “找死,他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水多深。我给他收的尸,警方从他身上掏出了一个本子,上面有我的电话。”

    “咋死的?”

    “车祸,肇事者跑了,死无对证。冤死了。”

    “那批货你没见过么?”

    “我没见过,不过我跟你讲xx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应该是同一批。”

    “卧槽!!你这么确定?”

    “鸣笛说过,这批货里有个青铜簠的上盖和博物馆里的那个正好能卡上,他专门去博物馆看过。我跟你讲,像我们这种人只要瞄一眼基本上不会错哪里去。”

    “这批货现在在谁手里?”

    “哈哈哈,你小子少打听,会有杀生之祸。真正的宝是见不得光的,你在市面上见的都是不入流的玩意。

    顶尖的尖货普通人永远都见不到,有多少钱都买不到。真的能称得上收藏家的,你连知道他的名字都是一种危险。”

    “老六可惜了!”

    “他命薄!这世上的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哪有什么对错?别太较真。”

    今天聊天太晚,余明当天就在同福堂睡下了。住在满屋古董中间,别走一番滋味。不过余明对钱看的不是太重,他没有激动的彻夜难眠,一会就进入梦乡,睡的呼天哈地的。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老管就把饭端过来了,老管从风来楼总店买的辣汤包子很对味。余明吃完饭刚要出门去上班,老王头在前院停住了浇花跟他说,“今晚有个宴会,你得来!”

    “哎!”

    忙了一天,到了下午余明来蹭饭。

    同福堂大厅里摆了一桌饭,快哉堂的大厨掌的勺。人来的很多,济济一堂,满满一桌。老王头一提酒杯,“虽说我是掌门人,但这么多年我不过问江湖这么多年,你们各自求生,把生意打理得很好。”

    众人纷纷表示都是老爷子运筹帷幄,庙堂之算。老王头一摆手,“我们都知道咱们现在只搞正当生意,但总有人游走在灰色地带。”

    桌上几个精壮的汉子面色很难看。

    “这会把我们都拉下水!”老王头有些声色俱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趁我还在,我给你们分分家。”

    众人有些愕然又有些释然,毕竟老王头八十多了总有要走的时候。这个话头老王头自己提起来要比别人讲更合适。

    “这个同福堂到我这一代就不往下续了,同福堂这处院子连同院里的东西我都捐给政府搞公益,余明是我指定的基金会管理人。

    其他的家底子我都分好了,你们各自拿各人的,从此相忘于江湖!”

    桌上人有人愤恨,有人跺脚,有人愕然,不管咋样都顺顺当当地从老王头手里接过东西愤愤的走了。

    大厅里人都走净了,书房里才走出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比余明还要小几岁。一双射着电的黑眸把余明打量了一遍,看的余明心里发冷。

    “老王叔,你这幅《江南山水》我得带走。”

    “哈哈,难得你看得上,老管包上。”老 管起身去张罗。

    “小弟鸣雷,以后咱还得多合作。”年轻人和余明打招呼。

    余明想起老六的故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站起来,“有事你吩咐,我别的本事没有,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哈哈哈,说笑了!岂敢岂敢。”鸣笛盯着我余明腕上的金五铢钱有些愣神。

    老王头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清了清嗓子发话了,“鸣小老弟!世道不同了,过去的路越走窄了。得改改路子了。这是我们的新世界。”

    老王头转过头一把握住余明的手,“这同福堂我就交给你了。”

    余明有些诧然,老王头晒然一笑,“这是我交出院子让政府改造的唯一条件,你接这个基金会的管理人。你不要觉得捡了个宝,老管头,你报报家底。”

    “一共是186万。”

    余明有些不相信,这一屋子的玩意哪件不价值连城!“这屋里我估摸也得好几个亿。”

    “哈哈哈,那不是你的,都有主。不过是各种原因寄存在咱这,早晚人家得来取。比如鸣笛小老弟今天取得这幅画。

    鸣笛耸耸肩,独自个端起了酒杯,品起了雪山冰葡萄酒。

    “我回去得跟市长汇报一下。”

    临走老王头给了余明一颗牙獐,上面刻的是昊族的徽章“日月山。”

    “这个交给你们市长,就当是见面礼,请他慎重考虑我的意见!想必他是个地道的东夷族裔,这个小玩意是个图腾。”

    余明回到市政府跟兴邦汇报。兴邦一愣,“嗯?还有这种好事?院子不要,捐给政府。还要弄个基金会给你管?”

    “是呀,我也纳闷。”

    “不过我们没吃亏嘛,哈哈哈,文脉开发不能等。只要不犯法,基金会的事可以特事特办,你当管理人没问题,不过你不能从基金会拿工资或任何报酬。”

    “那是自然。”

    “好,你让同福堂向民政局申请办个基金会,让民政局拟个请示我给批了。”

    “好的。”

    余明走后,兴邦拿着牙獐,盯着那个“日月山”象形骨刻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