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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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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偶然的相遇就能擦出温暖彼此的火花。这是不曾遇见前不曾想见的。

    嘉恒恨不得天天能跟黄芩腻在一块。相隔十几里根本不算事,想了,就一头骑上青骡子迎头就到。女人和男人是一样的,都渴望爱!但黄芩有底线,想解裤腰带得明门正娶,拜过堂才管。

    宗震岳看着儿子天天风风火火的样,知道孩子总算找到了心动的女人。也急着张罗婚事,他怕夜长梦多,得赶紧把喜事办了。

    新房是现接的两间屋,挨着老房东墙往东伸六米。村里会盖房子的工队都被宗震岳找了过来,三个工队连夜赶工,这在泇水还是头一遭。有人跟老宗开玩笑,“看别人抱孙子眼热了,一天都不想等!”

    “嗨,那是那是。”

    土坯墙起屋很快,只要人够,三五天就起好了。起了屋脊,上了梁,芦苇扎子一铺,糊上一层泥,上覆一层灰瓦,主体就竣工了。在围子村请来了谭木匠,打了窗户和门,屋里又用槐木打了一个柜子一张床,一个方桌四把板凳。结婚置办的硬件完工了,剩下的软 功交给娘们家。

    黄芩家要求一切从简,新事新办,繁琐的过程省略掉,直接“传启”“过红”一起弄,定了日子就准备婚事。传启是栓柱带着宗家三辈人去传的。红包袱皮包着粉丝、鸡、鱼、肉、糖果五色礼让杨家庄人挑不出毛病。一百块钱定亲礼让黄芩在别人眼里有里有面。大伯姐捎来的一块上海女表直接看呆了一帮人。亲家这么重情,黄家也不能丢了面,传启席菜摆的格外稠,这桌席从中午吃了了傍黑。

    定了婚期,宗震岳开始张罗婚席的事。

    “巧云啊,年景不好,大席咱随大流吧,别大操大办了。”不是办不起好席,而是怕别人眼热。巧云知道这个理,省吃俭用这么些年,家里不是没有积蓄,光从窑湾带来的那十几条小黄鱼金条到现在都没动过。本想着儿女婚嫁用用,现在年景不好,不敢用。

    人性最大的恶就是嫌你穷,怕你富。恨你有,笑你无。活人很难的!活的太扎眼让人惦记,活的太寒酸让人嫌弃。别看天天一个村呆着,一个火堆靠着暖,你要太优秀,比人出格,必有人给你下绊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办太差心又有不甘,毕竟是宗家第一条喜事。自从关了槐林药店,宗家好久没碰到过喜事了。“稍微厚一点吧,他爹。”

    “那就海碗海带炖粉条多加点大肉片。饭管够,白面馍。”

    “还是混合面吧。白面馍太显眼了,蒸几个给送亲的客吃就行。咱不能在黄芩娘家丢人唻。”

    这两年光景实在不好,前三年饥荒还饿死过好多人。今年刚有粮食吃,四里八乡能摆这样的席已经很不容易了。商量好不显山不垫底的席面,宗震岳推着独轮车就去集上买席菜。

    先到供销社买了三条一毛一包的“经济牌”香烟作为席面用烟。一狠心又拿了五盒三毛八的“大前门”,这是接亲用烟,得排场点。搬了三坛淮海曲酒。又要割六斤肉,营业员直撇嘴,“你狮子大张嘴,你看我这里一共多少斤?都给你,再说了你付的起钱嘛?”

    “小同志,我儿子结婚办酒席唻,没肉菜成不了席面嘛。”

    “哟哟哟,还给我拽文邹邹的席面词,只能给你八两,你要不要?不要?下一个。”后面人多了,蜂拥着递供应票。肉是紧缺货,没有关系有钱也买不到。

    宗震岳气的一肚子气,耷拉着脑袋出了供销社。

    刚出门就碰到了三狗。

    “哎,叔哎,看你这一车子货,是要办酒席啊?”

    “你嘉恒哥初八结婚,刚说去给你传信呢,这不碰着你了,你那天可得去啊。”三狗虽是晚辈,但是宗家在镇上的公家人,宗震岳因此很客气。吃席得请他。

    “那必须到。你还有啥没置办齐的?”宗震岳本不想说,但没有肉菜这大席咋办嘛。低头跟三狗说,“没想到肉菜这么紧张,供销社只给八两,那咋够嘛,气的我八两我也没要,回去咋跟你婶交代嘛。”

    “嘿嘿嘿,就这事,叔,就难倒你了?以前你坐医时,给你送扇猪的都得排队唻。”

    “白说了,好三狗,莫提当年勇。”

    “把你的肉票给我。”

    “不想使你的面,怕给你添麻烦。”

    三狗从震岳手里接过票进了社。没多会儿社长陪着三狗说笑着从供销社后门走出来,三狗手里拎着约莫三斤肉跟社长握手,“感谢,感谢,下班后到所里找我喝酒,我等你。”

    现实很现实,走到任何地方有熟人和没熟人不一样。

    三斤肉能囫囵办个席。

    “还得是三狗!”

    “月琴姐和嘉善得到?”

    “那是肯定的。”

    “我得好好和嘉善喝一场,没有他哪有我的今天!”

    “言重了三狗,你革命有功,这个所长你该当。”

    “柏涛哥来不来?”

    “你月琴姐捎过信来了,一起都来。”

    三狗眼睛里露出一股欣喜,“那吃席那天热闹了,姐弟几个得好好喝。走吧,到所里顺带吃个饭,都到饭点了。”连拉带拽把震岳叔拉到所里吃饭。

    家里一院的人,为他明天的喜事忙活。院里霹雳乓浪地切海带丝,嘉恒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哪哪也帮不上忙。仿佛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主,有些梦幻,又这么切切切实实的真。呆在家里不自在也不习惯,索性又去了牛棚。这里仿佛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家。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夜里起来给牛马加了两回料,鸡叫三更天了还是没有困意。

    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想到了翠儿,又想到了梨花。这些走进他生命中又离开的人,现在谈不上爱不爱了,连同他青涩的时光一同走进了历史。时间就是这么奇妙,失去的人和事不会再回来。

    又想起黄芩,心里一阵湿热,多好的姑娘,看上我了。多好的姑娘,要相搭着跟我一块过日子了。自己日子还没过明白,姑娘就一心一意地心甘情愿地跟你一起往前走,从此相依为命,荣辱相依。这是多么大的信任,这是多么亲的人。

    其实,有多少人活明白过?都是蒙着眼狂奔。碰到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罢了。

    老屋院子里一群人也是未眠人,这些都是至亲,围在桌前喝茶。熬喜夜是泇水地区的规矩,夜还长着唻。里屋床上躺着几个熬不住困着的小孩,被大人们脱了衣服,盖好被,睡的呼哈的。

    孩子们睡着了大人们心安。宗震岳两口子兴奋的脸上蜜意意的,招呼大家吃果子。栓柱被叫来喝喜茶,他既是大媒人又是主事,巧云特意在碗里多加了两勺子糖端给栓柱。“栓柱,明天你辛苦。俺全家都得感谢你唻。”

    “婶,我大兄弟大喜的事,我这个当哥的不该招呼嘛。明天我一准给办的利利索索的。”

    翟柏涛就喜欢栓柱的性格,“老弟,真性情!回头咱喝点。”

    栓柱脸都红了,人家都当市书记了还能和他这个老农民称兄道弟,没有官架子。“哥是俺真哥唻,能跟你这么大的官一起喝酒真有面子。”

    “瞎,别跟我来那套,你忘了革命那会咱俩一起给鲁南解放区运粮运药运棉布的事了?那会咱胆子真大,子弹从后面打的嗖嗖的,不知道害怕。”

    栓柱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事,更有些激动了。要不是家里穷需要他这个顶梁柱出来挣钱养家,他真能跟着翟柏涛闹革命闯出一片天来的。

    有时候抉择决定命运。在一个岔路口你选了一条路 ,尽管那时候你可能别无选择,但今后的路就会越来越不同。这才几年,他栓柱是村里的农民,柏涛成了市里的干部。一个天一个地了。但依然能称兄道弟地坐在一起聊天喝酒,这人就能处!

    宗震岳安排大家吃饭,忙了一天了还没吃个正经饭,晚上得好好喝。农村人有时候怕官。柏涛这桌除了老岳头、栓柱、嘉恒几个人,没人敢围桌了。柏涛让栓柱连拉带架把几个扭捏的男人推过来就了坐。柏涛把淮海曲酒拧开了盖,每人倒上一盅,端起酒杯来说,“各位长辈宗亲,明天是嘉恒的大喜日子。大伙能来捧场架势,感谢了,喝!干了!”

    众人齐端起酒杯闷头干了。酒桌上栓柱最兴奋,他跟柏涛讲,这几年确实困难,没粮食吃,可咱泇水村没饿死过人唻。

    “俺哥,你说这算不算功劳?”

    “当然算,大功一件,你这个父母官有担当,干的好。”他知道栓柱私分种粮救饥荒的事。

    没想到栓柱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啊嗨嘿,人做事难唻,我多难唻,还被人撸了支书。”众人都劝栓柱莫冲动,都知道你好人唻,做了一件积功德无量的事。

    栓柱是个心窍灵通的人,情绪宣泄之后,别人给面子他就势就收场了。破涕为笑。“柏涛哥,现在我们粮食不多,该怎么办?”

    “不要想着上面给救济粮解决问题,现在上上下下都困难,咱不能等不能靠,还是得自力更生。眼下正是种南瓜的时候,栓柱,操办完嘉恒的喜事,你就带着大伙把村里堰上湖里凡是空白的地方都栽上南瓜。今年冬天保村里有粮吃。”

    “能行?”

    “能行!”

    “那咱就干。喝酒!”

    外面男人酒喝的气氛热烈。东屋里黄巧云月琴娘俩窝在屋里的床上唠知心呱。

    “你个死妮子,那么贵的表你也舍得买,农村人不看时间要什么表,你给黄芩买几件衣服你这个大伯姐就算尽到心了。自己不好好攒钱以后怎么养孩子?”疼姑娘莫过娘。

    “我的亲娘唻,你真疼我。以后黄芩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看你还跟我说这话不?到时候你真还说这话,你就是真疼我。”

    “你个死妮子。嘴真尖。天天看把你能的,你和柏涛结婚几年了连个孩子没没怀上,咋回事??我天天都躁的心急火燎的。”

    “别躁,好的很,过两年就要。”

    “你上这大的学,还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都没改。”

    “娘,性格和上学有什么关系,人的性格多随爹娘,天生的唻。”

    “别贫嘴,看看你爹你娘,我们那个是你这样子。我一看别家的姑娘,像你这大年纪孩子都两三个了,我都替你愁的慌。……”

    “哪愁啥?想要孩子还不简单,我们忙事业唻。”

    家常有一无一的聊着,直到两人睡意涌上心头,进入梦乡。

    栓柱很给力,接亲这天从公社借来一辆手扶;拖拉机,挂着车厢子拉着接亲的人豪气冲天的奔杨家庄去了。

    黄芩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个小仙女。心里像揣个小兔,砰砰地跳。却要乖乖的静坐在喜床等待郎君接亲。

    等待是最漫长的事。

    尽管日头刚冒出一杆高,迎亲的队伍就赶到了,黄芩还是觉得来的这么慢。鞭炮齐鸣的时候,婶就给她盖好了红盖头。一群人蜂拥着嘉恒挤不进屋。嘉善高举着烟和糖大喊,“发喜烟喜糖的在这里唻,赶紧来抢哦,把人往院里引。他最擅长诱敌这一套了。嘉恒几个人顺势进了屋,背起新娘子就快步上了车。迎亲的接亲的三下五除二把嫁妆装上了车。

    喜喇叭一响,新娘子就得哭,这叫哭嫁,泇水本地的风俗,以示舍不得娘家。盖头下的黄芩怎么也哭不出来。婶子使劲掐了她一下才疼的勉强掉了几滴泪。

    一路上晕晕乎乎的到了泇水村,又晕晕乎乎的拜了堂,一番折腾到夜摸黑,直到坐在新屋里的床上新人们才算了一口气。

    嘉善带着一脸坏笑端进来两碗荷包蛋面,一语双关的说“哥嫂都馋毁了吧,想吃么?”

    还真饿坏了,两人接过碗狼吞虎咽。

    “赶紧吃吧,吃完好干活。”

    “啥活?”

    “嘿,我说,装疯卖傻呐!”

    两个新人羞的闹了个大红脸。抬脚去踢嘉善,捣蛋鬼赶紧端着碗跑了。

    饱暖思淫欲。

    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雨。新婚之夜里,两个新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的欲望就升腾了,翻江倒海。

    吹灭灯,女人躺在男人怀里,软成一滩泥。“今天咱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早前没给你的,现在就给你。”嘉恒听的心热,一把抱住了女人,两人互相扯对方的衣裳,很快两条赤条条的人就缠到了一起。

    外面窗户底下晃啷啷倒了一捆子高粱秸秆,“没事,老表,就是倒了一卷子秸。你们继续,动静不小哦。”接着一阵柳条抽人的声,院门咣叽一声被人锁了。院子里寂静下来。

    屋内的新人才总算放开了,女人像溺了水样紧紧抱住男人,在男人怀里融化,直到累的像直脱脱的狗,两人才相拥入眠。沉沉睡去。

    早晨的朝阳刚露头,映着彩霞照着泇水原,晒薄了雾,一切都水灵灵的。泇水河哗啦啦的淌,东原上走来一个人,宗老三浑身带着雾气倒迷鱼篓回来了。走到巷口,看见震岳再朝他招手。

    “三哥,昨个席面剩的菜,我给你送点来。”家里办喜宴,宗亲们分大席折菜是一种习俗。不过宗震岳送的有点多,一二盆盛着菜,上面还有好几个馍。

    宗老三赶紧把菜接过来,“进来坐会吧。”

    “不了,三哥你起的这么早啊,得注意身体啊。”

    “我这贱命,苦惯了,不碍事。”

    “那也不是!你少忙活点。不还有栓柱的么。孩子大了,你也别太拼。”

    “哎!”

    嘴上应着,宗老三怎么能闲的下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