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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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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满怀热望中的日子并不难过,尤其是有所事事,更容易打发。

    第九十八天正,田宏武服下了第三粒金丹。这最后一粒金丹,大有石破天惊之势,入喉不久,丹田里便告热流滚滚,顿如置身火炉,似要把整个的人熔化。

    田宏武凝神一志,趺坐行功,引导热流循行四肢百骸。

    此刻,如果有人见到他的情状,定会骇煞,他头顶上冒着白雾,像刚揭开的蒸笼,身上的汗水,已透到了衣服外层,恍如置身炉前,要把整个人熔化。

    白雾消散,人已入了忘我之境。

    功毕醒来,只觉浑身舒泰,内力充盈,像灌足气的气球,有一种乘风归去的感觉,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他站起身来,在室内往复走动。

    他想大声喊叫,想大声笑,有一种渴欲发泄的冲动。

    兴奋过了高点,人又慢慢冷静下来。

    照约定,黑衣蒙面人要再等两天才会来,人就有这么怪,九十几天在不知不觉中打发了,剩下短短的两天便马上感到难耐。

    他希望黑衣蒙面人会提前来到,他急着要看看外面的天日。

    他尝试着要找到开启出入口的机关,但摸索了老半天,始终无法找到,上下左右,一色的是光滑的大理石,连个隙缝都没有,只好打消了这念头。

    没有事总得要找点事打发时间,于是,他拿起剑来演练。

    “追魂三式”一遍又一遍,由于功力骤增,练起来较之从前,更加得心应手,几乎到了意动即能伤人的境界,收发之间,也更能随心所欲了。

    练了近百遍;心里感到乏味,人也疲了。

    他收起剑,转到对面的石室,逐一鉴赏那些金玉古玩,十有九他叫不出名称。他邑不识古董,但在无聊的时候,这也不失为打发时间的一种方法。

    忽地,他发现正中的长几上,有一座血红的宝塔,是红玉雕琢的,玲珑剔透,美极了,他取在手中,反覆把玩,爱的不忍释手。

    这红玉宝塔,长有尺半,底座有拳头那么大,红润晶莹,似乎有血要摘下。

    玩着,玩着,忽然发觉底座有些松动,原来不是整体的,用力一旋,底座脱落,发现塔身有半截是空的,用手指一探,指尖触到了一样东西,似是纸卷,不由心中一动,用两指捏了出来。

    不错,是一个纸卷,纸色犹新,不像是古时留下来的。

    他好奇地打了开来,竟然是一张名单。

    奇怪,玉塔里怎会藏有名单?他逐一看去,当看到了第九名方有为时,他的呼吸室住了,血液也似乎停止了运行。

    再看下去,周昆、胡大明、闵三等赫然也在其中。

    这几个,都已死于“复仇者”之手。

    照这样看来,黑衣蒙面人便是“复仇者”

    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援手自己的竟然是神秘而恐怖的“复仇者”不用说,这一纸名单便是黑名单,单内有名的,都是他要杀的对象,等于是鬼录。

    田宏武的心,快要跳出口来了,全身在冒着冷汗,持单的手抖个不停。

    他努力定了定神,再看下去。

    姜执中,这是“风堡”师爷,他认识,想不到他也榜上有名,自己在墓室里已呆了近百日,不知道姜师爷是否还活着?

    以下的,他不认识,倒数第二,写的是“四金刚”这是代表四个人,还是一个人的外号?最后一名,更加使人心底,竟然是“武林至尊”

    “武林至尊”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也会名登黑榜?“复仇者”真的有这能耐?

    “武林至尊”已成了传说中的人物,年轻一代的武林人,根本没见过他,听传闻,他早已削发为僧,也许,已经物化了。

    全部名单,竟然有三十余人之多。

    田宏武按下了黑名单,闭上眼,心潮汹涌澎游,他想:“复仇者为何要杀这些人,复的是什么仇?该不该救救这些人?但复仇者对自己有再造之恩,岂能破坏他的大事”

    一阵轧轧之声传来,像是有人启动机关。

    田宏武赶紧把黑名单塞回红玉塔里,嵌好,放回原地,然后装作欣赏古物的样子。

    也只刚刚做好,室外已响起黑衣蒙面人的声音:“田少侠,恭喜你功果圆满!”

    田宏武力持镇定,回过身,黑衣蒙面人正好进门,双方面面相对。

    田宏武心里有些发毛,故意笑了一笑,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在下谨铭五内。”

    黑衣蒙面人道:“不必谢我,我只是受托办事!”

    又一次声明受托,托他的是谁?照这样看来,他未必就是“复仇者”也许他的幕后人才是。

    但“复仇者”不管是谁,为什么要对自己义伸援手呢?田宏武想不透其中蹑跷,明知对方不会说,但仍忍不住问“阁下不必说出人,只说说对在下施恩的原因可以么?”

    黑衣蒙面人断然应道:“不可以!”

    田宏武打了一个嗝,闭上口不说话了,看来除了对方愿意告诉自己的除外,问什么都是多余。

    黑衣蒙面人目光在室内绕了一圈,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出去之后,你准备去哪里?”

    田宏武想了想,道:“办两件私事!”

    黑衣蒙面人道:“回‘风堡’么?”

    田宏武摸了摸面上的恶疤,摇摇头道:“没回去的必要了。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你去收拾一下,该出墓了,我替你准备了更换的衣物,在那边桌上。

    田宏武感激地望了黑衣蒙面人一眼,走到对过的墓室,桌上摆了一套新的青色儒装,里外衫连内衣裤全有,还有一小袋金珠,一个纸包,汪明是易容丸与解药。

    对方设想的可真是周到,这一份情意,只好收在心里。

    更换了衣服,黑衣蒙面人近前道;“田少侠,为了保持这秘密,我要点你睡穴,然后带你出去”

    田宏武当然没理由反对,点头应允。

    口口口口口口

    拂晓时分,野树低迷,这里是荒郊。

    田宏武游目四顾,不见黑衣蒙面人,也不见任何古墓的踪影,他像是从一场离奇的梦境中醒来。

    开封城墙,遥遥在望,他判断栖身百日的古墓,必在这附近,外表必然因年代久远而淹没了,既然对方要保持机密,当然没有追查的必要。

    到底黑衣蒙面人是不是“复仇者”本人?

    想归想,谜还是谜,只有一点可以认定,黑衣蒙面人如果不是“复仇者”也必是他的同路人,对方绝对估不到身份已被无意中揭被。

    最令人困惑的是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伸援手?黑衣蒙面人说是没有目的,也没有任何条件,话虽如此,定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一时无法想到就是了。

    黑名单上列名的有三十余人之多“复仇者”当然是继续杀人“风堡”师爷姜执中名登黑底不知是否已被追去生命。

    自己受人大恩,当然不能过问,既然称为“复仇者”杀人必有其道理,不能视为滥杀无辜。

    现在,行止须要有一番考虑了。

    是留在北方,谋探“凤凰庄”的血案,还是南回查二师兄的死因?

    自己被追回了功力,又被逐出门墙,算是已承了家法,今后自己是自由之身,与师门再无干连了,一切行动,都可以自由做主。

    时已百日,小师妹仍滞留北方么,她是否已知道自己的遭遇?

    璀璨的旭日,从地平线升起,带给大地一片光明。

    田宏武感觉自己是再世为人了,在原先的想象中,自己一生是彻底地毁了,想不到碰上了黑衣蒙面人,人生的际遇,实在是难忖难测。

    他打开小纸包,里面是一紫一白两个丸子,照着纸上所写的用法,把紫色小丸放入口里和津嚼碎,然后均匀地涂抹在脸上与外露的颈部,白色小丸贴身藏好。

    现在,他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青衫,紫棠色面孔,外加一道恶疤,任谁也认不出他是谁了,除了黑衣蒙面人。

    唯一与百日前相似的,是手中横捏的剑。

    想了很久,行止还是拿捏不定,只好怀着空茫的心,朝开封城进发。

    口口口口口口

    一条小河,夹岸垂杨,溪上跨了一道红木板桥,桥下系着一只小舟,景色充满了诗情画意。

    如缨络般纷披低垂的柳丝下,有一双人影,一个武士装束,另一个是白衣书生打扮,两人并肩站着,离那道木桥约莫四五十丈远。

    人,都有一种共通的特性,凡是见到熟稔的事物,或某一样相似的特征,都会特别加以往意,甚至引起内心的共鸣。

    田宏武曾经着过白色儒衫,所以一看到柳荫下的白衣书生,便不期然地留上了意。

    距离慢慢缩短,他看出对方是谁了,不由心头狂震。

    武士装束的是三师兄夏侯天,白色儒装的,赫然是易钗而弁的小师妹上官文凤。

    他俩怎会在此地,难道师父仍未南回,抑是他单独留下?

    小师妹不是与“辣手仙姑”司徒美一道么,是不是行藏被识破而分手了?

    记得三师兄十分有意于这位小师妹,无时无刻不献殷勤。

    自己已是逐离师门的人,同门关系早巳不存在,还有见他俩的必要么?况且,自己容貌被毁,又抹了易容药,见了面他俩也不会认识自己,人家卿卿我我,何必焚琴煮鹤,去煞风景。

    心念及此,准备绕道而行。

    两人似在争执什么,说话的声音很大,夏侯天连连打拱作揖。

    田宏武憋不住好奇之念,藉林木掩护,踅了过去,隔数丈隐起身形。

    只见夏侯天低声下气地道:“小师妹,我找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师父临行交代,一定要把你找回去,一个女孩儿家”

    上官文凤冷哼了一声,打断夏侯天的话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是你请命留下来找我的,是么?”

    夏侯天笑嘻嘻地道:“师妹,你知道我这些年来”

    上官文凤冷冷地道:“三师兄,算了,我不爱听。”

    夏侯天作了一揖,嘻皮涎脸地道:“师妹,我俩的事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答应,回到家便办喜事。”

    田宏武在暗中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莫明的悲酸,小师妹本来爱的是自己,所以当初才不顾一切地私放了自己,她远道跋涉,也为的是找自己,但现在,自己已没资格接受她的情意了,一切都变成了过去。

    上官文凤沉默好半晌,才冷漠地道:“我们的关系止于师兄妹,我爹答应,我不答应。”

    人,毕竟是自私的,邑然田宏武心目中只有惨遭横祸的小秀子,他自始就没敢接受上官文凤的爱,但听她这么说,下意识率仍感到一丝快慰。

    夏侯天苦苦一笑道:“师妹,不管如何,你先随我回南方”

    上官文凤断然地道:“我不回去!”

    夏侯天道:“师妹,他老人家”

    上官文凤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夏侯天低了低头,道:“师妹,你留在北方做什么?”

    上官文凤道:“坦白讲,我要找五师兄,我说什么也要找到他。”

    夏侯天变色道“师妹,田宏武已被师父逐出门墙,你这样做,师父会伤心的!”

    上官文凤大声道:“他永远是我的师兄,任何情况下都不改变。”

    田宏武心弦一颤,眼圈发了红。

    夏侯天沉声道:“师妹,他的功力已经被废了,他已不再是武士”

    上官文凤冷厉地道:“他就是他,我不管他是不是武士。”

    夏侯天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期期地道“小师妹,我夏侯天一点也比不上田宏武么?”

    上官文凤一披嘴,道:“三师兄,我尊你是师兄,说话最好有些分寸。”

    夏侯天道:“你忘了二师兄是怎么死的?”

    上官文凤双眼圆睁着,怒叫道;“住口,我死也不相信他是凶手!”

    夏侯天道:“师妹,别被私情蒙蔽了灵智,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他已受了门规制裁,为江湖中人所唾弃,你如果跟了他,师父他老人家还有面目见人么?”

    上官文凤咬了咬牙,寒着脸道:“三师兄,我劝你还是回南方去,否则你会后悔。”

    夏侯天道:“师妹,你这是威胁我么?”

    上官文凤道:“这是忠告,不是威胁!”

    夏侯天阴阴地道:“师妹,如果‘辣手仙姑’知道你是易钗而弁,结果会怎样?”

    上官文凤寒声道:“你准备向她告密?”

    夏侯天笑笑道:“师妹,我怎么会呢?我对你心,唯天可表,再说,你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上官文凤一挥手道:“那就请你马上离开我!”

    夏侯天道:“师妹,我以师命为重!”

    上官文凤道:“你准备怎么办?”

    夏侯天近乎地道:“师妹,请你多想想,别迫我”

    上官文凤后退了一步,道:“难道你还敢动武?”

    夏侯天道:“我不愿意这样做,但师父交代过的”

    上官文凤道:“那你就拔剑吧,看你是否有能耐带我回去?”

    夏侯天室了片刻,才冷沉地道:“师妹,师父已把玉狮子印交给我了,要我亮出来么?”

    上官文凤震惊地连退两步,脸色大变,全身发起抖来。

    田宏武也是大吃一惊,这玉狮子印是师门圣物,代表祖师爷传下的家法,谁也不许违抗,否则视同欺师灭祖,自己只是听过,还不曾见师父用过,现在师父把这圣物交与了夏侯天,师妹说什么也不敢反抗,只有乖乖就范。

    夏侯天接着又道:“师妹,怎么样?”

    上官文凤咬牙切齿,心里根到了极处,但说不出话来。

    田宏武心念疾转,自己已不是师门的人,不受此物控制,小师妹不愿意回去,一面是为了自己,另方面是怕回去后,被师父迫嫁三师兄,三师兄人才不错,可借城府太深,不够厚道,师妹嫁给他绝对不会幸福,自己承了她的深情,应该加以援手。

    心念之中,倏然现身出去。

    ‘脚步声惊动了两人,齐齐转过身来,愕然望着田宏武。

    田宏武迫近丈许处停了脚步,面对情深一往的小师妹,的内心激动如潮,但表面上保持那使人股栗的阴冷。

    上官文凤轻轻惊叫了一声,她认不出他,她是骇于他的可怕面容。

    夏侯天惊煌地上下打量了田宏武一眼,道:“朋友有何指教?”

    田宏武逼住喉咙,以-种怪异的腔调道:“你大概是南方来的,区区警告你马上离开北方武林!”

    夏侯天眉头’一紧,道:“这是为什么?”

    田宏武冷冷吐出两字道:“别问!”

    夏侯天吞了一泡口水,道:“朋友是‘风堡’的人?”

    田宏武道:“要你别问!”

    如果是在南方,夏侯天决不吃他这一套,早跳起来了,但这是北方,一个有城府的人,是随时随地都先权衡利害二字的,当下强忍住一口恶气,挤出一丝笑容道:“朋友,武道同源,在下来北方的是客,要在下离开可以,但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当然是说不上,田宏武被不知名的贵胄公子如此对待过,现在为了解小师妹之危,只好如法炮制,当下冷酷地道:“拔剑吧,你赢了便可不走,这就是理由!”

    上官文凤可困惑极了,想不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她直觉地感到这疤面人并不陌生,但看起来又极陌生,到底是什么地方眼熟,她说不上来,只好默然站着。

    夏侯天也是武士,当然不会被莫明其妙的几句话,便吓得夹着尾巴走,眉毛一挑,壮起胆子道:“朋友至少得抖出个来路吧?”

    田宏武左手握住剑把,右手仍抓住剑路中央,在胸前一横,道:“拔剑,你赢了会有交代!”

    像这样蛮横的事,夏侯天一辈子没见过。田宏武练成这“迫魂三式”是秘密的,同门中,除了二师兄,谁也设正式见过,所以他这诡异的式子,没引起两人的疑心。

    夏侯天想了又想,道:“朋友,非打不可么?”

    田宏武“唔!”了一声,似乎多一句话也不愿说。

    夏侯天无奈,只好拔出剑来道:“朋友,咱们无冤无仇,当然不是拼命,怎么个打法,几招为限?”

    田宏武道:“一招!”

    夏侯天脸色又变,他直觉地感到这疤面怪人有说不出的邪门,一招,他不相信自己会差到连一招也接不下,堂堂执南方武林牛耳的“屠龙手”的及门弟子,能破到哪里去?当下沉声道:“好,在下领教朋友一招!”

    说着,亮开了门户。

    田宏武道:“你可以出手了!”

    夏侯天略一迟疑,道:“还是朋友先赐教吧!”

    他的心意是只守不攻,应付一招,只要不败,便算解决问题了。

    田宏武冷极地道:“你出手攻,如果区区先出手,你毫无机会。”

    这不知是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还是真的有所恃,夏侯天虽然城府深,但也是个武士,不能说毫无血性,这句话别说他,任谁也受不了。

    上官文凤的双眼睁得更大了,但她没插手的余地。

    双方对峙良久,夏侯天突地暴喝一声,全力攻出一剑,这一剑不用说是他最得意的一招。

    无论气势火候,都已见了功力,等闲人是接不下的。

    可惜田宏武与他是同门,无论他使的任何招式,田宏武都能制敌先机,而且田宏武古墓百日,功力比往常增了几乎一倍,再加上“追魂三式”玄奥无方。

    “铿!”夹以一声惊呼,夏侯天兵刃落地,人也退了三四步。

    田宏武手中剑仍横是看,只是略高了些,剑身离鞘一尺,像是根本没出过手。他有些歉疚之感,因为对方曾是自己的同门师兄。

    上官文凤也是震惊莫名,她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剑法。

    田宏武冷酷无情地向夏侯天道:“拣起你的剑走吧!”

    夏侯天脸色连变,目光闪动中,透出了一丝奇诡之色。

    目为心声,一个人心里在打主意时,眼睛便会泄露出来。

    田宏武忽地心中一动,想起自己被追到“风堡”之时,夏侯天曾经以一种罕见的暗器带翼铜针伤了自己,幸而设中要害,否则早巳

    夏侯天上前两步,俯身抬剑,一丝极细的银芒,倏然射出,无声无闻。

    田宏武早已留上了心,同时又有阳光照射,否则是无法发觉的。当下冷哼了一声,侧身挥袖。

    夏侯天心知不妙,片言不发,转身便待遁跳

    田宏武一个弹身,形同鬼魅,长剑脱鞘将及一半,锋口勒上夏侯天的咽喉。

    上官文凤尖叫一声:“不要杀他!”

    剑锋已划破了表皮,夏侯天面如死灰。

    田宏武想了又想,还是下不了手,同门之谊是无法抹煞的“呛!”地一声,半截剑回入鞘里,冰声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夏侯天盯了上官文凤一眼,狼狈奔离。

    上官文凤呆望着这疤面怪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面对情深一往的小师妹,田宏武思前想后,不禁感慨系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的可真是古怪,上官文凤大是困惑,期期地道:“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田宏武摇摇头,没开口,在情绪激荡之际,他不敢开口说话,怕露出马脚。

    上官文凤更加惶惑,又道:“兄台现身,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田宏武镇定了一下情绪,举起袖子,取下那枚带翼钢针,托在左手掌心中。

    上官文凤惊叫一声:“暗器?”

    田宏武这才开口道:“你们是同门?”

    上官文凤显得很不安地应道:“是的!”

    田宏武故意沉吟着道:“这是贵门的独门暗器?”

    上官文凤锁紧了眉头,道:“敝门从不许使用暗器!”

    田宏武心中明白,这定是夏侯天私底下练的,当下一披嘴道:“那这东西何来?”

    上官文凤摇头道:“不知道!”

    田宏武把钢针用两个指头扶着,递了过去,道:“你可以带回师门去查究一下。”

    上官文凤接过手来,仔细审视了一番,收藏好,然后作了一揖,讪讪地道:“小弟上官文,承情了!”

    田宏武只有肚子里苦笑,他有许多话,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不能说,他想劝小师妹不要招惹“辣手仙姑”司徒美,但也开不了口。

    上官文凤又道:“小弟能高攀与兄台交个朋友么?”

    田宏武冷声道:“区区一生不喜与人交往,但今天可以例外!”他心里本来要拒绝她,本来不想这么说,但却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上官文凤又是一揖,道:“既然兄台愿意下交,请示名号?”

    田宏武不由为了难,想了想,道:“区区设名号,如果你喜欢有个称呼,叫我疤面人吧!”

    疤面人,这如何叫法?上官文凤尴尬地笑了笑,女孩子通常比男人任性而不拘小节,一扬眉,一偏头,调皮地道:“那小弟就叫你疤面兄好了!”她这不经意的动作,已表现出了女儿之态,但她不自觉。

    田宏武当然是装聋作哑。

    蹄声得得,远远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道:“田少侠,我找你很久了!”

    田宏武心头剧震,怎么会有人认得出自己,离开古墓还不到半天呀?愕然转身望去,一红一青两条人影已下了马背,赫然是朱媛媛与丁香。

    上官文凤当然也十分错愕。

    走近前来,朱媛媛的目光直盯在上官文凤的脸上,噘起嘴道:“不是他,认错人了!”

    这话是自语,也是对丁香说的。

    田宏武恍然,上官文凤穿的是白衫,江湖道上穿白衫的本就很少,她把上官文凤错认作是自己了。当目光接触到丁香时,不由又是一震,有一诡异的表情,刚刚从丁香的脸上隐去。

    朱媛媛的目光移向田宏武,突地惊“咦!”了一声,道:“他的脸”下文没接下去,但不必出口也明了。

    在江湖道上,嘲笑别人的残缺,是犯忌的,但朱媛媛任性惯了,一点也不在乎。

    美好的,会使人多看上几眼,但丑恶的,只一眼便够了。

    朱媛媛的目光,又移向上官文凤的脸上,掀了掀小鼻子,大刺刺地道:“你怎么也穿白衫?”这句话非但不礼貌,而且也莫明其妙,但她一向只知道有自己没别人,腔调倒是满自然的。

    女人的气量,大多比男人狭窄,上官文凤冷冷地道:“怎么,不可以?”

    朱媛媛挑眉道:“看你一派斯文,火气还真大,我就说不可以,又怎样?”

    上官文凤一披嘴,道:“姑娘想来就是鼎鼎大名的朱大小姐了?”

    朱媛媛道:“你竟然还认识我,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如何称呼法?”

    上官文凤道:“在下上官文!”

    朱媛媛偏头一想,道:“有个与你一般装束的,叫田宏武,他也是南方人,你认识他么?”

    上官文风面色微微一变,道:“他是在下师兄!”

    田宏武心头“咚!”地一跳,他想离开她们。

    朱媛媛粉腮一沉,道:“好哇!你们废了他的功力,这笔帐我要代他讨”

    上官文凤双目大睁,沉凝地道:“当时在下不在场,事后听说的,在下与他私交最好,目前也在找他,朱姑娘要代他讨帐,这话怎么说?”

    朱媛媛道:“因为他是本堡的武士统领。”

    上官文凤道:“但他被废了功力,乃是家法,并非仇杀”

    朱媛媛道:“我可不管这些!”

    她们只顾说,把田宏武冷落在一边,大概他太丑的缘故。

    上官文凤大声道:“朱姑娘,你讲不讲理?”

    朱媛媛笑笑道:“那要看情形,有时候当然也讲的。”

    讲理要看情形,这种话也只有任性惯了的她,才说得出口。

    上官文凤忍耐不住地笑道:“照现在的情形,你打算讲理吗?”

    这话问的也很妙,两人异曲同工,本来她就是个美人,改扮了男装,不用说是俊美绝伦,只是太文弱了些,缺少点丈夫气,她这一笑,的确是能令人倾倒的。

    朱媛媛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但见了这等美男子,多少是有些情不自禁的,这是人的本能,正如一个规矩的男人,见到了不多见的美女,心理上的反应是一样的,她的神色倏地变得柔和了,嫣然一笑道:“无妨暂时讲理吧!”

    丁香掩口向朱媛媛低声道:“小姐,他好俊!”声音虽小,但在场的都听到了。

    田宏武大感不是味道,因为他是残缺人,心理上自然产生一种莫明的嫉意,暗忖:“小师妹如此任性胡来,必有一天要遭巨祸。”

    当下侧转身缓缓挪步,准备离开。

    丁香突地横身一拦,道:“阁下慢走!”

    大而明亮的眼睛,谁见了都会动心。

    田宏武心已麻木,对这双他曾无法忘怀的眼睛,不再欣赏了,似乎所有凡属美的乐西,都离他很远,很远。他停了脚步,冷冰冰地道:“姑娘有话要说?”

    朱媛媛与上官文凤的目光,也同时转了过去。

    丁香怔了一怔,才道:“阁下该留个名号!”

    田宏武脚步又动,口里道:“无此必要!”

    上官文凤弹了过去,与丁香并肩而立,拦住他的去路,道:“疤面兄,请暂留步!”

    朱媛媛惊奇地道:“什么,你叫他疤面兄?”

    上官文凤朝她一点头,道:“不错,他叫疤面人。”

    朱媛媛道:“还是第一次听说!”

    丁香面上突地现出了凄测之色,深深望了田宏武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扫过朱媛媛与上官文凤,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她天性善良,见了残缺的人,便油然而生同情之念。

    田宏武皱眉道:“你要说什么?”

    上官文凤期期地道:“兄台既然答应与小弟做朋友,所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请兄台代为留意敝师兄田宏武的下落!”

    田宏武的脸色变了,但他是疤面又涂了易容药,所以旁人看不出来,只他自己能感觉到,好半晌才应道:“可以!”

    提起田宏武三个字,朱媛媛与丁香的神色也变了。

    田宏武实在不愿再停留下去了,激愤夹着自卑,另外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