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黑儒传 > 第六章庭嘉宾

第六章庭嘉宾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啊!那太遗憾了,既然如此,别的不必谈了。”

    “不过,庄主谬爱,小弟仍然心感。”

    两人又谈了些闲话,叶茂亭尽兴辞去,下人撤了残席。

    丁浩独坐楼头,望着浩渺碧波,心乱如麻。

    来此已将半月,总不能在仇人家中长久作客。

    照情况推断,昔年凶手,已无一留在庄中,难怪“半半叟”费了长时间侦查,一无所获,是否挑明了质问余化雨?

    身在虎穴庄中高手如云,自己能否应付得了?

    忽地,他想到了凶手之一的“酆都使者”曾在王屋山中现身,而“云龙三现”可能匿身“望月堡。”

    这样看来,自己推断可能悉遭杀害灭口便不尽然了。

    灵机一动,暗忖,自己何不如此如此试他一试?

    二鼓初过,庄中一片沉寂。

    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的内宅院地中,出现了一条黑色士。

    一名侍婢,穿廊而过,突然发现了这黑衫人,不由高声尖叫起来:“有人闯内宅!”

    她这一喊嚷,立即有数名身手矫健的仆妇,持剑现身,围了上来。

    黑衫人连正眼都不看来人一下,兀立如石像。

    庄主余化雨随即现身,目泛棱芒,一扫黑衫人,大声喝道:“你们都退下去!”

    仆妇们纷纷退入房内。

    余化雨移步阶沿,而对黑衫人,沉声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余化雨惊呼了一声,脸色大变,栗声道:“阁下是黑儒?”

    “不错。”

    “光降敝庄有何见教?”

    “找人。”

    “阁下要找人不知找的是什么人?”

    “江湖恶客胡非和长白一袅!”

    余经雨惊楞地退了两步,道:“敝庄并无此两人!。

    “如果有呢?”

    “任由阁下搜查全庄,如果庄中有此二人,悉听阁下如何处理便了。”

    “本儒无暇搜查,希望庄主交出二人,或说出二人行踪。”

    余化雨苦苦一笑道:“本人从未与二人来往过,这从何说起?”

    “不要推得太干净”声音冷得令人发颤。

    “事实如此”

    “余化雨,你相信本儒有力量摧毁你这‘齐云庄’么?”

    余化雨全身一颤,栗声道:“阁下总不能无中生有,强人之所不能?”

    “言止于此,本儒提出警告,你多多思量,本儒去也!”

    声落人杳,有如幽灵鬼魅。

    “南天神龙余化雨”怔在当场,口里梦吃般喃喃道:“黑儒,黑儒,这可怕的人物竟然还在世间从何说起?”

    内外手下多人,涌到内院,大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主的面色,使他们不敢造次动问,只互相窍窍耳语。

    庄主余化雨一挥手道:“你们都散去,请英总管、叶总教习方师爷留下。”

    所有人全部散去,剩下叶茂亭,一个猴相老者与一个二十多岁的文士,三人随庄主进入内宅的客厅中坐定。

    猴相老者首称开口道:“庄主,发生了什么事?”

    余化雨沉重地道:“适才‘黑儒’来访。”

    “黑儒。”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面色立变。

    叶茂亭皱眉道:“承在下在北方曾听人提及‘黑儒’重现江湖,只以传闻失实,想不到真有其事,他来此的目的何在?

    “找人!”

    “找什么人?”

    “向本庄主要‘江湖客胡非’与‘长白一袅’这两个声名狼藉的魔头!

    “这从何说起?”

    “本庄主也想之不透。”

    “结果呢?”

    “他去了。留下话要本庄主多多思量,可能他会再来。”

    年轻书生接口道:“属下出生晚,没见识过这怪杰,但听老辈的提起,‘黑儒’并非强梁霸道之人,生平并无恶迹,昔年‘九龙令’公案,据说尚属疑案。”

    余化雨颔首道:“方师爷说得是,如果对方再来,讲理讲不通,动武的话,自本人以下,无有他三招的对手,后果非常可怕”

    叶茂亭道:“江湖还有一说,这出现的‘黑儒’是假冒的,真的确已死于当年邙山之役。”

    余化雨摇头道:“设若如此,那就更可怕了。”

    “他寻这两个魔头不知何为?”

    “不知道!”

    “为什么进本庄找人呢?”

    “无法思议、”

    “庄主可曾问他?

    “没机会多问,他去了。”

    “如今之计呢?”

    “如果能知道那两魔的行踪,便可答覆他!”

    “这两魔一向不在南方活动,而且早已没听人提及两魔之名,一时之间何处去查。如果对方冒‘黑儒’之名,以此为藉口,另有居心,问题便大要”

    年轻书生道:“如果来的是冒名使诈之辈,便不足虑了!”

    余化雨眉毛一轩,道:“为什么?”

    “冒名总不能冒武功,‘黑儒’一代怪杰,武林中没听说身手盖过他的,如真是冒名者,凭本庄的人力,应可对付,怕只怕是真的。”

    “有理,师爷真是言必有中。”

    “有了!”

    “师爷又有何高见?”

    “请那位‘酸秀才’来共商。”

    “师爷怎会想到了他?”

    “他出身北方武林,据叶总教习所述被救经过,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也许他能提供些眉目。”

    “他是客人?”

    “同属武林一派,这倒无所谓。”

    “那就请叶总教习去请一趟!”

    叶茂亭应声起立,匆匆奔了出去。才半盏茶功夫,便带着丁浩进入客厅,三人起立相迎。

    丁浩目光一转,都不陌生,入庄时就已引见过。

    那猴相老者是总管“金猿莫伟”年轻书生是师爷方家俊,当下-一见过礼。

    余化雨一摆手道:“少侠请坐下说话!”

    “谢坐。”

    “适才发生之事,叶总教习想已奉告?”

    “是的!”

    “以少侠高见,如何处置?”

    丁浩沉吟了一会,悠悠启口道:“恕在下多问,‘黑儒’要找的人,是否在庄中,抑是曾在此停留过?”

    余化雨毫不思索地道:“根本没这回事!”

    “不过‘黑儒’现身,必非无因!”

    “是的,但想不透其中究竟,目前令人困惑的是‘黑儒’真假问题,少使对北方武林并不陌生,不知有何高见?”

    丁浩沉声道:“在下郑重进言,‘黑儒’东山复起,是千真万确的。”

    “啊!依少侠看来,本庄该如何应付?”

    “唯一方法,庄主设计证明‘黑儒’要找的人不在庄中。”

    “这如何证明,凭口头难邀对方之信”

    “不管死活,查出两人下落?”

    “这更难,‘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胡非’根本不在南方武林活动,而北方是‘望月堡’天下,力不从心,奈何?”

    话锋一顿,又道:“还有,‘黑儒’能慢慢等候我方侦查么?”

    “此点在下可以为力!”

    “什么,少侠”

    “在下与‘黑儒’有一面之雅,很蒙他青睐,可以缓颊。”

    “啊!太妙了!”

    “不过事情最终仍须交待。”

    “这只有尽力而为,成事在天了。”

    “在下明日出庄走走,看是否能找到对方,把话传到!”

    “很好,这事就重托了。”

    说完,转向“金猿莫少伟”道:“莫总管,修火急令与小女,要她全力侦查两魔下落!”

    “是。”

    丁浩心中一动,庄主千金竟在北方武林,这样大的事要她去办,必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但话又说回来,也许这只是过场。

    现在,是一个机会,是否就此挑明身份,开始行动?

    心念及此,不由略感紧张,但掩不住那血海深仇的恨毒,伙人就在眼前,仍继续作客么?

    又一想,不成,兵刃不在身边,过了今夜再说吧!

    又一个意念升上脑海,如果昔年凶手,又被杀害灭口,为了应付“黑儒”对方会交待出死人。那便铁证如山了,不怕对方狡赖。

    等,再等上一段时日,他作了最后的决定。

    聚谈就此结束,各自回房安寝。

    丁浩回到了“览碧楼”心头起伏如潮,一夜未曾合眼,以本身功力,大可指名索仇,但真相可就永不能查明了。

    当年家门血案,谁保没有别的原因。

    目前活着的凶手,已知的是“酆都使者”与“云龙三现赵云生”只要抓到其中之一,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但两凶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在王屋山惊鸿一现,自己势不能回转北方,先缉凶手旷日废时?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骑了庄中预备的马匹离庄外出。

    过午时分,来到了岳阳城,他不入城,叩马直奔岳阳楼。

    刚刚抵步下马,一眼便望见“半半叟”设在僻角里的布招。

    登时心中一震,在树阴下栓了马匹,若无其事地晃了过去。

    “半半叟”眼尖,远远便招呼道:“公子要看相么,祸福穷通寿夭,老夫言无不验。”

    丁浩笑了笑,走了过去,在小桌前椅上坐下,此刻正是进餐之时,来往的人不多,一目便可了然。

    这桌位又远离摊棚,谈话便少了忌避。

    “少主作客南庄?”

    丁浩一惊道:。洪老如何知道?

    “半半叟”神秘地一笑道:“不然怎能作耳目!”

    “洪老在此不受疑么?”

    “不会,跑江湖自有法门,少主作客多时,可有什么发现?”

    丁浩这些日来的经过,略述了一遍、隐起了“黑儒”一节,最后道:“洪老认为可以行动否?”

    “半半叟”一摇手道:“幸而少主没有鲁莽行事,这不成!

    丁浩一愕道:“什么不成?”

    “事情大有蹊跷!”

    “洪老有何发现?”

    “据我调查,除了‘云龙三现赵元生’曾是该庄的总管而外,所知的凶手,没有一个是余化雨手下,也没与余化雨有过往来!”

    丁浩默然了片刻道:“他难道不可以付代价买凶手?”

    “当然有此可能,但以江湖中的往例来看,通常买凶手是在自己力有不逮,或不能出面的情形下为之,而且只限于一二人。

    当年参与其事的,除为首的八人外,还有手下数十人之多,总有-一缄其口?”

    “也许已经全封上了嘴”

    “少主虑的是,但小老儿消息来源可靠。”

    “怎样可靠?”

    “我新近拉拢了一个人,是‘齐云庄’退休武士,年已古稀,他的话不会假。”

    “这种事并非人人知情?”

    “不错,但据他所知,庄中武士从没无故失踪过。”

    “洪老的意思是血案主谋不是余化雨?”

    “我不敢断言,但揆情度理值得商榷。”

    “洪老当年是在场者之一,对方分明说是奉庄主之命?”

    “当年我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现在仔细推想,颇有破绽!”

    “什么破绽?”

    “第一、从当晚的一切部署看,流血杀人是预谋,而余化雨对主人是慕名罗致,没有行凶的必要。

    第二、彼此从无夙怨。

    第三、主人虽未应南庄之聘,但也没归附北堡,南庄北堡各处一地,河井不相犯,没有利害关系存在,而余化雨并非枭雄之性,不会做出不得则毁之的毒辣行为。”

    丁浩一想“半半叟洪锦”分析的不无道理,而照自己以“黑儒”之面目试探的结果,事实似乎也有出入。

    心念之中,沉凝地道:“就此罢手不成?”

    “半半叟”摇手道:“不是这意思,我认为有详查事实真相的必要,如果一旦把事情闹开,而找错了对象的话,岂不打草惊蛇,使事情更趋棘手?”

    丁浩皱紧了眉头道:“洪老的意思是暂时隐忍,设法找到当年凶手之一”

    “对了,正是这句话,据少主方才所说‘云龙三现’可能受‘望月堡’包庇,而‘望月堡主’又买通那白眉老僧杀叶茂亭,此中便大有蹊跷了。”

    “我也曾怀疑过这一点。”

    “目前我认为有两条路可走”

    “那两条?”

    “第一、少主可先北返,查明‘望月堡’包庇‘云龙三现’是否有其事,买凶手杀叶茂亭的原因。

    第二、‘酆都使者’既曾在王屋山现身,应尽力提到他

    “嗯!”“最好能得到‘全知子’的助力!”

    “为什么?”

    “他是极好的侦探名手,而且江湖阅历之丰,当今武林无人出其右。”

    丁浩扪紧嘴唇,点了点头,道:“好,我去做!”

    “半半叟”略一沉思,道:“老夫仍留此地继续注意‘齐云庄’动静。”

    就在此刻,一阵吟哦之声传了过来。

    丁浩扭头一看,低声道:“洪老,就此别过。”

    说完,匆匆去向楼边的树阴。

    一个衣冠古旧的老儒,面对苍茫烟波,负手吟哦。

    丁浩趋近前去,拱手道:“何老哥,你也来了?”

    柯一尧转过身来,满面凝重地道:“此行如何?”

    “小弟在庄中作客。”

    “哦,作客”

    “柯老哥仍然要向叶茂亭打听那个人?”

    “不过,是的,既已到此,对象便不止他了,可以多方面设法。”

    丁浩想了想,道:“小弟可以为力么?”

    柯一尧迟疑地道:“这不能明着打听的”

    “林老哥说出人名,小弟可以设法打听。”

    “云龙三现赵元生的生死下落!”

    丁浩登时心头剧震,想不到柯一尧要打听的是“云龙三观赵元生”这真令人骇异,这一来情况变为更复杂了

    柯一尧眉头一紧,道:“怎么“丁老弟莫非认识赵元生其人?”

    丁浩竭力保持冷静,平淡地道:“老哥找错了对象!”

    “为什么?”

    “叶茂亭此番北上,目的就是探查赵元生的下落。”

    柯一尧面色一变,道:“姓赵的不是庄中总管么?”

    “那是过去的事了,他失踪已久,下落不明,可能”

    “怎样?”

    “匿居‘望月堡’!”

    “啊!这这从何说起?”“

    “老哥与赵元生是什么关系?”

    柯一尧咬了咬牙,道:“我要找他算一笔帐!”

    “算什么帐?”

    “丁老弟,恕我不能奉告,是件私人间的纠纷。”

    “哦,小弟失言了!”

    “那里话,老弟作客‘齐云庄’,也是办事?”

    “是的!”

    “情况如何?”

    “这容异日再为奉告。”

    “可有什么要愚兄我效劳?”

    “老哥盛言,小弟十分感激,今后如有借重鼎力之处,再为奉恳。”

    “丁老弟太谦了,什么鼎力,只希望有机会替老弟跑跑腿,略尽棉薄,也算你我相交一场,如此而已!”

    “老哥把小弟捧得太高了”

    “事实本是如此!”

    丁浩突地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与企图,在南庄的势力范围中,不宜多接近朋友,以免牵连对方。

    他当下双手一拱道:“小弟尚有要事,就此告辞,恕无法相陪!”

    柯一尧欲言又止,最后抱拳道:“另图他谋,再会了,老弟珍重!”

    丁浩也无暇欣赏这名楼之胜,骑上马,无目的地在荒僻兜了一会圈子,回转“齐云庄”叶茂亭又已迎候楼下,迫不及待地探问情况。

    丁浩煞有介事地:“小弟已见到了‘黑儒’,他允诺宽限一些时日,但仍要贵庄主明确交待。”

    叶茂亭苦苦笑道:“这一代怪杰会向敝庄要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其中可能有道理的,决非无缘无故,比如说‘云龙三现赵元生’曾是贵庄总管,而他所找的人可能与赵无生有关”

    “他如此表示么?”

    “不,是小弟的揣测!”

    “老弟怎不乘机代为询问清楚?”

    丁浩神秘地一笑道:“有些话无法奉告,‘黑儒’作事十分严谨,晓舌足以贲事。”

    “啊!是的!”

    “小弟此次南来,多承优礼有加,甚为感激,准备明日告辞。”

    “什么,老弟要走?”

    “因有急事要办,容改日再来拜望。”

    叶茂亭期期地道:“老弟台,有句话早该奉告”

    “有何指教,但讲无妨?”

    “庄主有意要屈留老弟在敝庄长住”

    丁浩语含深意地道:“庄主优渥至为心感,小弟亦十分念恋于洞庭之胜,不久当再来!”

    “一言为定么?”

    “当然,小弟从不虚言的。”

    “好,客愚兄禀明庄主!”

    “尚望代申愧疚之忱!”

    “愚兄深引以为憾的是弟台已有婚约,未能与庄主千金共结秦晋”

    “也许三生石上无缘、哈哈哈”蓦在此刻,得个狂放的声音道:“无缘即是有缘,有缘未必是缘。”

    叶茂亭面色一变,低声道:“我们上楼!”

    丁浩惊奇地转头望一望,只见小径之中,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双目灼灼地望着这边,若非是在庄中,还真以为是个沿门乞讨的老叫化子。

    丁浩不由惊问道:“这位是何人?”

    叶茂亭答非所问地道“我们上楼去吧!”

    老人目不稍瞬地,望着丁浩,口里喃喃道:“与文兰正是一对,这姻缘不可错过。”

    丁浩大惑文兰是谁?“齐云庄”南方之霸,怎会有这形同乞丐的老者。

    叶茂亭见丁浩不走,没奈何上前向老者恭施一礼,道:您老人家好!”老人双眼一翻,道:“一时还死不了,什么好不好!”叶茂亭满面尴尬之色,讷讷不能出声。

    那老者却举步上前来,把丁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哈哈一笑道:“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茂享有些啼笑皆非地道:“这位了少侠业已订过亲了!”

    丁浩顿然明白,所说的文兰,必是庄主的千金,但这老人是什么身份呢?看叶茂亭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不知是什么缘故?

    老人又瞪眼道:“胡说,除了文兰,谁能配他?”

    叶茂亭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老人转向丁浩道:“小子,你别打错了主意!”

    丁浩淡淡一笑道:“区区一向很能自主的!”

    老人“嗯!”了一声,”道:“很好,晚上到我老人家那里来,我被关在那边!”说着,用手朝花径尽头的一道小红门指了指。

    丁浩点了点头道:“区区晚上准到。”

    老人不再开口,自顾自地转身去了。

    丁浩望着他的背影,困惑不已,他晚上约自己见面,谈些什么?亲事?这相当可笑。

    他忍不住又道:“叶兄,这位老人家是谁?”

    叶茂享有些难以出口似的,道:“他是敝庄小姐的师父!”

    丁浩倒真的大感意外,激奇地道:“噢!小姐的师父,这位老人家看来豪放不羁”

    “心神失常,连庄主也不敢领教,平日只小姐能与他谈谈,小姐不在,他有时数月不出小红门一步,他刚才提到婚事,多份是侍候他少婢绕舌。”

    “哦!”“老弟上楼歇息吧,愚兄我不打扰了!”

    两人拱手而别,丁浩回到“览碧楼”倒床假寐,心想:那怪老人的约会该不该去?他将说些什么?

    叶茂事说他心神失常,一个失心疯的人,怎能教弟子呢?何况是庄主的掌上明珠,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假装的,抑是新近失常?但听他方才所言谈,除了有些古怪之外,而无异样,但他的衣着形态,倒真不堪承教。

    晚膳照例开在“览碧楼”由叶总教习陪伴。

    席间,叶茂亭期期艾艾地道:“丁老弟庄主希望你别赴老人之约。”

    丁浩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怕出言无状,唐突了你。”

    “这个么?无所谓,小弟又不是什么贵客上宾,江湖小卒而已。”

    “还是以不去为佳!”

    丁浩心念电转,莫非对方有什么顾忌,怕老人信口狂言,泄露秘密,对了,这是个机会,也许能从老人口中得到当年血案的蛛丝马迹。

    心念之中,正色道:“小弟一向极重然诺,这约会是必赴的,请向庄主致歉。”

    叶茂亭无言地点了点头。

    饭后,叶茂亭辞去,临行,殷殷叮咛道:“如果那位老人家有所得罪,尚望老弟担待一二?”

    丁浩颔首道:“当然,这点小弟省得的。”

    约莫起更时分,丁浩下了“览碧楼”沿花径行去,尽头,一道高约七尺的围墙,开了一道小红门,门缝裂开半尺,是虚掩着的。

    丁浩轻咳了一声道:“区区可以进来么?”

    门内传出了那近乎狂放的声音道:“小子,门不是开着吗?”

    小子两字听来有些不是意思,丁浩也不放在意下,推开门,花树成阴,一椽三开间的茅屋,透出昏黄的灯光。

    在这画栋成云的巨宅中,盖了椽茅屋,虽说别具风情,但总有些不伦不类。

    丁浩迳趋屋门,只见怪老人盘膝坐在一张木榻上,两双眼灼灼放光,灯光昏暗,那双眼睛有点像夜猫子。

    当下,踏入屋中,双手抱拳道:“区区遵令赴约!”

    老人大刺刺地道:“坐下!”

    丁浩在靠桌边的木椅上坐了,目光略微一巡,见这屋中陈设十分简陋,除了桌椅竹榻之外,别无长物。

    目光移向右首的房门,不由骇了一大跳,房内摆着一口乌木大棺材,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怪老人开了口:“你叫丁浩,外号‘酸秀才’,对么?”

    “不错!’”

    “今年几岁?”

    “十九了!”

    “嗯,今晚叫你来,不为别的,老夫要作主把女弟子余文兰许配给你。”

    话说得开门见山,而且斩钉截铁,丁浩莞尔道:“前辈盛情,晚辈心领”

    “心领,什么意思?”

    “晚辈业已订过亲了。”

    “退掉,老夫女徒打着灯笼没处找,你决不吃亏的。”

    丁浩为之哭笑不得,这老人可能真的是失心疯,竟然要人退婚,的确是千古奇谈,当下一本正经地道:“前辈,婚姻并非儿戏,岂能动辄退掉?”

    老人不假思索地道:“老夫说退掉,没错。”

    “这恐怕有方尊令”

    老人怪眼一翻道:“非退不可,否则你会后悔终身。”

    丁浩啼笑皆非地道:“大概还不至于后悔终生。”

    “小子,你不干?”

    “事实上不可能,没有停婚再娶的。”口在说,心里却在想,余文兰不过是你的门徒,她有父母作主,何必由你强出头。

    “小子,老夫这女徒论才貌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有其匹,你多想想。”

    “晚辈想透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行,老夫一生出言不改。”

    “前辈,别事犹可,这男女婚姻是不能勉强的,何况”

    “何况什么?”

    “今高足还有双亲在。”

    “她早岁丧母,只有父亲,你的意思是老夫作不得主?告诉你,老夫作主九成,余化雨得听老夫的。”

    “她本人呢?”

    “完全听老夫的。”

    丁浩冷冷地道:“但晚辈可以不听前辈的,是吗?”

    “哈哈哈,没有的事!”

    “这就怪了?”

    “一点不怪,你不答应,今晚就别打算出这小院。”

    丁浩不由心头冒起了火,天下居然会有这种事,恃强迫婚,当下冷然一哂道:“前辈恐怕留不住晚辈。”

    “如果留得住呢?”

    丁浩脱口道:“那晚辈就从令!”

    说完心里有些后悔,万一不巧,这老人有什么绝招施出来,难道真的要娶仇人之女?

    但,话一出口便无法改了。

    他心头不期然地浮现了邙山古墓间,所见的白衣女子,若说美,天下还有比她更美的吗?论武功,单只她那侍婢所表现的那一手,便可概其余了。

    怪老人一出掌道:“小子、你说话算数么?”

    丁浩便硬起头皮道:“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得,够了,现在谈谈你的师承来历?”

    “这个恕难奉告!”

    老人怪眼翻了翻,道:“罢了,不急在一时,小子,你听着,你根本没订过亲,那是欺人之谈”

    丁浩心头一震,道:“何以见得?”

    “诚于中,形于外,老夫自信双眼无误,你在说此话时,目中神色毫无诚意,显见是推托之词。至于你推托之原因有二,第一,你没见到文兰本人,怕她配不上你。第二,你别有怀抱。”

    这一番话,说得丁浩心头泛寒。

    这老人不但没失心疯,相反的是个可怕的人物,那入微的观察力,实在骇人,如果有天展开复仇行动,他是个劲敌。

    丁浩经一代异人两年多的薰陶,在定力与情绪控制方面,仍然是未可轻视的,当下微微一笑道:“前辈说的也许有理,”但任何人皆有其不足为外人道的私衷!”

    老人沉缓而有力地道:“小子,你的为人态度,超过你的年龄!”

    “晚辈倒无此感觉。”

    “很简单,你进屋之后,业已发现房内的棺材,这种怪事,任何人都感惊奇,而你却神色自若,毫无反应,亦不相询,这显示你定力惊人。”

    “老夫在此不说你城府深,而说定力高,何故?你神清气朗,决非奸诈之徒,否则便不可取了哩!”

    丁浩又是一震,这老人的确不简单,事事观察入微,令人折服,当下故意一笑道:“前辈只是据理而测,也许与事实有出入。”

    “你这话是心服口不服,少年傲性,莫不皆然。”

    “现在晚辈先请教前辈的称呼?”

    “草野客,无名。”

    “请问房内的棺材?”

    “草野客”倏地目射奇芒,沉声道:“是老夫一位莫逆至交的朋友,惨遭横死,特迎遗蜕,朝夕相伴”

    丁浩大感骇异,这真是怪人异行,完全悖乎常理,好奇之念大炽,脱口道:“前辈是性情中人”

    “谈不上!”

    “但死者以入土为安,前辈这样做”

    “不近乎人情,是么?”

    丁浩坦率地道:“晚辈确有此想!”

    草野客狂声道:“在未为友复仇之前,此柩决不入土。”

    丁浩不由肃然起敬,想不到此老竟如此重义,当下又问道:“贵友是何许人物?”

    “名闻天下的侠士!”

    “晚辈可以问及贵友名号么?”

    “老夫不对任何人提,你并不例外。”

    丁浩立起身来,道:“晚辈告辞!”

    “草野客”老脸一沉,道:“你这是要向老夫挑战了?”

    丁浩沉声道:“实逼处此,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最后一次机会,你答不答应,如你应承,便免动干戈!”

    “不!”

    “到时灰头土脸”

    “那只怪自己不成材!”

    “好,你走吧!。

    丁浩不由一愕,方才说过的话,老人自不会放自己安然离开,他这“你走吧”是什么意思?他准备以什么手段困留自己?

    心念之中,从容地作了一揖,转身出门,才只走得几步,忽觉情形不对,眼前景物全变,红门不见了。

    回头一望,茅屋也没了,只见黑压压,乌沉沉,尽是林木丘壑,东西南北不辨。

    丁浩顿时明白,这方寸之地,竟是一座奇门阵势,原来这老人是凭这困住自己。

    除非懂得生克之理,莽撞是自费,丁浩深明此点,是以并不采取行动,止步停身,兀立原地不动,思索破解之法。

    这奇门之学,师父曾传授过,只是不精而已。

    首先,他宁神静气,保持冷静,然后默想来时花树木石的位置形势

    忽地,老人传出了话声:“小子,如何,走不脱吧?”

    丁浩平静地道:“早知前辈倚情的是这个,晚辈决不至被困。”

    “你不服气?”

    “当然!”

    “为什么?”_

    “如果方才委屈前辈相送,又当如何?”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凭真实功力,身手在老夫之上?”

    “晚辈不敢自夸,但却有意一试。”

    “老夫给你机会一试如何?”

    “自然,那比较公平!”

    “好,现在你前行三步,右横八步。”

    丁浩依言向前走了三步,然后朝右边横跨八步,眼前一亮,幻像全消,一看立脚位置,是在屋角的侧道花树穴地中“草野客”在对面不及八尺之处。

    现在,他有机会默察花树木石的位置形势

    “草野客”沉声道:“小子,你的意思我们要打上一架?”

    “看来只好如此!”

    “动手吧!”

    “前辈的目的是要留人,而晚辈但求脱身,现在晚辈向外走,前辈尽力阻止就是。”说完,举步便走,只这眨眼功夫,他已约略看出了这阵式的奇妙所在。

    “老夫出手了!”

    喝话声中,一道排山劲气,罩身疾撞而至,其势之强,令人咋舌。

    丁浩有心要考验一下自己的耐受力,气沉下盘,故作不知。

    “砰!”然一声巨响,他前跄了三步,随即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道:“前辈尽管下重手就是!”“草野客”怪叫道:“好小子,你真能挨打,竟能硬接老夫一击,看这第二掌”

    一道撼山栗丘的劲气,随话声裂空卷至,劲道未上身;丁浩已觉出势非小可,猛一挫牙,以师传独门心法,封闭住要害经脉。

    “轰!”然一击,犹如万钧雷霆袭体,四肢百骇,一阵麻木,前跨的脚,入土半尺,其深及腔,双眼冒起一片金花,但,这一掌又算硬接下了。

    人影一晃“草野客”截在头里,满面惊容,栗声道:“小子,你这是那一门子功夫,你是专学挨打的么?”

    丁浩冷冷地道:“晚辈所习武技的特色,便是略能挨打。”

    “你似乎已看穿了老夫这庄院奇阵?”

    “略有门路!”

    “你准备不还手到底?”

    “那却不一定!”

    “老夫看看你掌上功夫”

    双掌一错,从两个几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划出,势疾力猛,奇奥无方,丁浩微微一哂,出掌反击,采的是攻势,以攻应攻,以奇制奇。

    “砰!砰!”连震击中“草野客”退了一个大步。

    丁浩一个箭步,抢到了小红门边,淡淡地道:“前辈承让了!”

    “草野客”弹身上前,激动地道:“你慢着!”

    “前辈还有何指教?”

    “老夫赌输了,不过,盼你能够考虑这件婚事!”

    “晚辈恐怕要使前辈失望”

    “什么,你不干就是不干?”

    “晚辈已心有所属!”

    “去!去!去!并非我那徒儿无缘,是你小子无福。”

    丁浩依然平静如常地道:“也许是晚辈无福,告辞了!”

    双手一拱,弹身出了小红门。

    “砰!”小红门重重地合上,这怪老人火气可真不小。

    丁浩自顾自冷冷一笑,奔回“览碧楼”方登上楼台,只见一条人影,西湖靠栏杆而立,从背影看,是个半百老妇人。

    丁浩不由一怔神,发话道:“是那一位?”

    那妇人没回头,语冷如冰地道:“你见到了那老不死的怪物?”

    这口气,使丁浩又是一惊,但仍保持一贯的冷静作风道:“是的,有何指教?”

    “他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闲谈而已!”

    “但你们曾动过手?”

    “一时兴趣,印证罢了。”

    “胡说!”

    “请表明身份?”

    妇人缓缓回过身来,只见她长得一脸福泰相,年纪在五十左右,只是表情太冷,像罩了一层秋霜。

    先上下打量了丁浩一阵,才冷冷开口道:“我是文兰的乳母,庄中都叫我‘关大娘’。”

    “哦!大娘来此,有何见教?”

    “我要知道那老不死的对你说了些什么。”

    又一个“老不死”丁浩明白过来了,她定是“草野客”妻子,无怪乎这等刺耳的称呼,心念之中,脱口道:“大娘是那位前辈的”

    “别再说下去。”

    “嗯!”“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曾谈及小姐的婚事。”

    “哼!他能作主你答应了?”

    “不,区区业已订过亲了!”

    “他为强迫你答应,所以动上了手?”

    知夫莫着妻,她一猜便中,看来是夫妻失和

    “动手只是为了一句赌约!”

    “赌什么?”

    “那位前辈说不应承便不许脱身,区区说如真的被留下便应承这亲事。”

    “结果他输了?”

    “区区勉强脱身。”

    “哼!丢人现眼,愈老愈糊涂。”

    “大娘光临,便是为了这件事?”

    “请见示?”

    “头一件,你不必因高傲而沾沾自喜,文兰比你更高傲,纵使你答应了,她是否看得上你还在未定之”

    “区区好在未曾答应,但亦未沾沾自喜,第二件事呢?”

    “关大娘”目芒如冷电,直照在丁浩面上,沉凝十分地道:“我要知道你来本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丁浩心中一动,道:“是庄主的意思么?”

    “不,是我的意思!”

    “大娘因何有此想法?”

    “因‘黑儒’的出现!”

    “区区是由叶总教习坚邀而来”

    “不错,但也许另有文章。”

    “这话从何说起”丁浩寒声说。

    “因为‘黑儒’对本应无理取闹,而你与‘黑儒’有渊源。”

    “何谓无理取闹?”

    “平白要庄主交出两个不相干的人,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大娘能断言‘黑儒’是无理取闹?要找的人与贵庄是不相干?”

    “关大娘”冷冷一哂,道:“酸秀才,你是庄中上宾,因为你曾救过叶总教习一命,而庄主亦十分赏识你的人才武功

    “区区十分感激。”

    “但你现在说话的声口,等于是‘黑儒’的代言人?”

    “区区只是据理而论。”

    “这话很难使人相信。”

    “信不信在于大娘。”

    “大娘今晚来意不简单?”

    “的确如此,因你入庄企图不明。”

    这丁浩依然冷静,不温不火道:“区区需要向大娘解释么?”

    “大概要!”

    “区区如果说不呢?”

    “酸秀才,可能办不到。”

    “大娘的意思莫非要伸量区区一下?”

    “有这意思!”

    “区区在此是作客,恐怕不便得罪。”

    “哈哈哈,别自视太高,你以为轻易地便赢了那老不死么?你错了,他没有施出绝活,因为也不把你当敌人看待

    丁浩心中一动,道:“大娘准备把区区当敌人看待?”

    “目前很难说,但想要你知道并非‘齐云庄’无人。”

    丁浩内心暗忖,如果将来证明余化雨是当年血案的幕后主凶“齐云庄”将是一片尸山血海,但表面上仍力持镇定,嘴角一披,道:“大娘是在对区区挑战?”

    “关大娘”沉声道:“未始不可!”

    丁浩心中暗觉好笑,自己本怀满腔怨毒而来,却做了仇人的上宾,偏又逢上这一对难夫难奏有志一同,为了一个余文兰,闹得满天云雾,人家自有父亲作主,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当下淡淡地道:“大娘划出道来吧?”

    “动刀动剑,惊动了人不好,咱们来个文比”

    “有意思,怎么个比法?”

    “你我互接一击算完!”

    “这好,省时省事,大娘出手吧!”

    “你先!”

    “区区先出手的话,大娘恐无力反击,还是大娘请先吧!”

    这话可说相当狂傲“关大娘”双眼一翻道:“你狂得相当可以,大娘我先警告你,如你接不下的话,不死也得残废。”

    “那是区区自己的事了,大娘尽可以不必操心,放手出击吧!”

    “小心了!”

    喝话声中,身躯微挫,双掌一圈一划,一股和风,轻施而出。

    丁浩可不敢大意,疾运神罡护体,那看似轻柔的和风,甫一触体,立变为袭岩狂涛般的旋劲“轰!”然一声。

    丁浩如遭雷击,耳鸣眼光,全身气血逆流,蹬蹬蹬退了四五步,才勉强拿桩站稳,护身罡气几被震散,内心大是骇然,这一击,相信武林中没几人能接得下。

    “关大娘”收掌道:“你确实有两下,不过,你注意可能多少受了些内伤,不信运运气看看如何?”

    丁浩自知本身功力的奇妙,受伤是极不可能的事,当下毫不迟疑地道:“也许,但区区自信还无大碍。”

    “关大娘”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极不自然地道:“现在该你出手了?”

    丁浩双掌上提平胸,掌心向外,把功力提聚到了十成,双眼射出慑人核芒,突地心念电转,这一击,对方非受伤不可。

    目前正在侦仇的阶段,留点余地,作为下次登门之阶,如是索仇,这一掌并不能解决问题,时辰未至,乐得表现风度,放对方一马。

    “关大娘”惑然道:“什么意思?”

    丁浩若无其事地淡然道:“没什么,区区不想出手了!”

    “为什么?”

    “区区认为毫无意义!”

    “你认为我接不下你一击么?”

    “随关大娘如何去想好了。”

    就在此刻,叶茂亭上了楼,大声道:“大娘,庄主有请!”

    “什么事?”

    “不知道!”

    “关大娘”深深注了丁浩一眼,半话不吭,下楼去了。

    叶茂亭这才尴尬地一笑道:“老弟,对不起,使你受到打扰!”

    “无所谓。不足挂齿的?”

    “这两位老人一样的毛病,有时很不近情!”

    “小弟倒觉得率真可爱,真性真情,毫不造作。”

    “老弟明日真要离开?”

    “是的,有件事非办不可?”

    “何时能再把晤?”

    “小弟不久当再来。”

    “明早为老弟饯行”

    “不必了!”

    “这是庄主的意思,请别推辞,夜深了,请安息吧!”

    说完,告辞下楼。

    丁浩进入房中,回想这半夜所经,在在出人意料之外,以“草野客”夫妇的身手,庄中当不乏同等或更高的高手,余化雨独霸一方,其势力当然未可轻视,加展开复仇行动,除武功之外,必须辅以机智,否则难以成功。

    想当年师父独挡黑白两道近千高手,实是武林史上空前的惊人之举。

    一宵无话。

    次日尚未及午,叶茂亭来请到正厅赴饯别之宴。

    座中,仍是几个熟面孔,庄主余化雨,总管“金猿莫少伟”师爷方家俊,连总教习叶茂亭一共只五人。

    庄中有地位的当不止这几人、也许余化雨有意隐秘,不便出现,丁浩略作客套之后,分宾主入座。

    尚未开席,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入厅,又手呈上一份大红拜帖。

    余化雨接在手中一看,大声道:“有请,莫总管代本庄主迎宾!”

    “是!”“金猿莫少伟”站起身来,与那庄丁匆匆出厅而去。

    丁浩心想,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来身份不低。

    过了片刻,厅门外传来一阵豪笑之声,一个尖嗓子的声音道:“庄主,数载睽连,无时或忘庄主风范,今日始克前来拜谒!”

    余化雨离席而起,打了个哈哈道:“难得东方兄光降,蓬壁生辉,有客未克亲迎,请海涵!”

    话声中,一个干瘦的白发黑衫老者,已跨入厅中。

    座中人全部起立,丁浩也不例外。

    黑衫老者作了个半圈揖,道:“不知庄主有贵宾在座,冒昧之至。”

    余化雨一笑道:“好说,好说,这位是‘酸秀才丁浩’,少年英雄,今日便是饯别他的!”

    黑衫老者眉毛一轩,拱手道:“久仰!久仰!少侠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今日得识荆,幸会之至。”

    丁浩谈谈地道:“江湖小卒耳,不敢当!”

    余化雨又指着黑衣老者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五狱尊者东方一星’,本庄的各位都是素识。”

    丁浩心头猛地一震,此老榜上有名,也是昔年参与邙山血案的高手之一。当年参与的人数虽说近千,但有头有面的不过数十人,除九大门派之外,榜上列名的不足十人。

    当下随和着拱手道:“幸会!幸会!”

    宾主重新入座,正式开席。

    丁浩冷眼观察这“五狱尊者东方一星”除了有些刚愎之外,倒不像是什么大恶不赦之辈,但既属榜上有名,就非找他了断不可,心念数转已得了主意

    席终,余化雨殷嘱后会之期,丁浩即席告辞,由叶茂亭伴着回到“览碧楼”略事收检,然后由后门水路乘庄中船只到了对岸岳阳楼。

    叶茂亭倒是一片至诚,送丁浩登岸,才依依告别。

    丁浩目送叶茂亭离去、这才转身走向“半半叟”的摊棚。

    “半半叟”目迎丁浩入棚,低声道:“少主还在庄中?”

    “我今日便要离开!”

    “可有什么吩咐小老儿的?”

    “没有什么,我打算顺道上荆山寻访‘雷公’,求得‘雷公匕’,先救出‘全知子’,然后再追查昔日凶手的下落!”

    “全知子的事,小老儿还不甚了了”

    丁浩把情形详说了一遍,又道:“洪老可曾再见那天与我说话的那老穷酸?”

    “可能离开此地了,没再见过,他是”

    “柯一尧,人还不错!“

    “什么来路?”

    “不知道,他也在找‘云龙三现赵元生’”

    “他找赵元生何事?”

    “说是个人恩怨!”

    “少主,江湖诡谲万分,凡事要谨慎。”

    “这我理会得!”

    “少主听说否,‘黑儒’在此地现身?”

    “唔!听人提到!”

    “这一代怪杰,竟还活在世间,真是想不到?”

    “嗯!在洛阳城我与他有一面之雅”

    “半半叟惊声道:“少主见到了他本人?”

    “还交谈过!”

    “啊,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奇缘,一般武林先进,大多是仅闻其名,后辈的不用说了,只能当掌故来听。”

    “对了,我还忘了问一句,当年家遭凶案之后,先父的遗骸葬在何处?”

    “半半叟”面色一惨,咬牙悲声道:“事后在灰烬中寻了些枯骨,但如何辨认”

    丁浩感到似刀扎心肝,凄厉地道:“家父算是尸骨无存?”

    “半半叟”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丁浩站起身来道:“我走了!”

    “少主何时再南下?”

    “有了线索,我马上来!”

    “少主珍重!”

    “洪老也珍重!”

    丁浩别了‘半半叟洪锦”先到城中兜了一回圈子,然后绕道奔回“齐云庄”北面约三十里的镇集,打了尖,他不投店,继续上路,入暮,他绕小道折了回头。

    二鼓初过,一条幽灵似的人影,进入了“齐云庄”那些一向平安惯了的哨卡,根本无法觉察。

    大厅中,庄主与“五狱尊者东方一星”在挑灯夜话。

    只听“五狱尊者东方一星”以震惊的口吻道:“什么,‘黑儒’曾来过贵庄?”

    “目的是什么?”

    “向本庄要‘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两人!”

    “为什么?”

    “区区也想不通,此二人与本庄可说风马牛不相及”

    “结果如何?”

    “由那位‘酸秀才’缓颊,答应延时交代!””

    “那‘酸秀才’与‘黑儒’是一路么”

    “说是有一面之缘,‘黑儒’很赏识他!”

    “据老夫看可能另有文章,‘酸秀才’是如何入庄的?”

    “他在襄阳附近,救了本庄总教习一命,是总教习请来的。”

    “此人功力如何?”

    “相当高。”

    “会不会是‘黑儒’的传人?”

    “这个区区曾想过,但不便动问。”

    “五狱尊者”默然了片刻,道:“老夫想立即告辞”

    “为什么?”

    “当年一时逞强,参与了邙山之役,‘黑儒’既在此地现身,他不会放过老夫的,如果发生事情,对庄主不便。”

    余化雨显得十分为难地道:“如让阁下就此离去,显出区区不够江湖义气”

    “庄主,话不是这么说,情势所迫,不得不然,说实话,庄主恐怕包庇不了老夫,再与对方结怨,后果难料。”

    “不错,但‘黑儒’并非蛮横不讲理之辈?”

    “老夫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

    余化雨也跟着离座而起,眉毛一蹙,沉声道:“东方兄,如区区所料不差,‘黑儒’业已来临!”

    “五狱尊者”打了一个哆嗦,老脸大变,栗声:“他业已来临?”

    “可能的!”

    “庄主根据什么如此判断?”

    “我们到外面看看!”

    “五狱尊者”显得有些畏缩,但看见‘齐云庄主’业已挪动脚步,只好硬着头皮跟随出厅,这大厅内灯光明亮,对院内动静无法看清,这一出了厅门,视线便不同了。

    “呀!”

    两人齐齐惊呼了一声,窒在阶沿上,四只脚顿时生了根。

    院地中央,兀立着一个黑衣中年儒士,双目在暗影中有若寒星,他,赫然正是令人胆落的一代怪杰“黑儒”

    空气无形中显得紧张而恐布,隐隐泛出了杀机。

    “东方一星,幸会!”

    “黑儒”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

    “五狱尊者”望了余化雨一眼,突地一个箭步踏入院中,激越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黑儒”寒声道:“你应该明白的,何必多此一问。”

    余化雨缓缓移步,走下阶沿,沉声道:“区区可否说句话?”

    “黑儒”冷冷扫了他一眼:“可以,想说什么便说好了!”

    “当年公案,区区只是耳闻,但据说参与其事的高手,伤亡数以百计,九大门派因之一蹶不振,血案不宜重演,阁下是否可以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唔!每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余化雨闭上了口。

    “五狱尊者”栗声道:“老夫应付何等代价?”

    “黑儒”毫不思索地道:“本儒上体天心,不为已甚,只要你交出武功!”

    这对一个成名的武林人来说,交出武功,比交出生命更残酷。

    “五狱尊者”全身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咬牙道:“黑儒,这不太过份了么?”

    “比死还差了一段!”

    “老夫将尽力反抗”

    “当然,你可以反抗?”

    就在此刻,五六条人影倏涌“总教习叶茂亭”“总管金猿莫少伟”师爷方家俊,关大娘,还有两名锦衣中年,可能是管事之流。

    余化雨皱眉道:“没有事,各位请下去!”

    关大娘越众上前数步,大声道:“黑儒,你一再上门,是何道理?”

    余化雨急声道:“大娘,你下去,别胡来!”

    关大娘执拗地道:“他想在此地杀人流血,不成!”

    “黑儒”冷冰冰地道:“你叫关大娘,想怎样?”

    “不怎么样,寻仇报复得看时地,东方前辈现在是本庄客人。”

    “你想阻止么?”

    “可能会!”

    “但你阻止不了?”

    “我关大娘不信这个邪!”

    “五狱尊者”激动地道:“大娘仗义,老夫十分感激,但为了不旁生枝节,请依庄主之劝退下,老夫之事老夫自了”

    关大娘寒着脸道:“前辈是本庄客人,欺客便是欺主!”

    余化雨大声道:“关大娘,我命令你退下!”

    关大娘咬了咬牙,倔强地道:“今晚我非斗斗他不可!”

    叶茂亭等人,个个面冷如冰,但都噤若寒蝉。

    “黑儒”目注关大娘道:“你是要阻止?”

    “不错!”

    “拔剑吧,你如能接本儒一剑,本儒立刻掉头。”

    “我不用剑!”

    “很好,随你用什么,出手吧!”

    “我不怕你!”

    话声中,突地弹身上前,在距“黑儒”八尺之处,停身取势,双掌上提平胸

    余化雨厉声道:“关大娘,你抗命么?”

    关大娘头都不转地道:“事后请庄主按庄规处置就是!”“你这样任性而为,恐怕没有事后了。”

    “身为江湖人,生死不必看得太重!”

    “嘿!”

    “五狱尊者”颤声道:“大娘,不可!”

    关大娘置若无闻,身上的衣裙无风自动,看来功力已提到了极限“黑儒”垂手而立,像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塑像。

    场面顿时紧张得令人鼻息皆窒。

    余化雨叹了口气,转头道:“莫总管,传我令不许任何人入内!”

    “道命!”

    “金猿莫少伟”恭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传令去了。

    关大娘双掌一圈一划,卷出一股飒然旋风。

    “黑儒”迅疾地扬掌,猛然登出

    所有的目光全直了。

    一声巨响,犹如平地起了个焦雷,罡风凉冽,向四下暴散,闷哼声中,关大娘连连踉跄后退“哇!”地喷出了股血箭“砰!”地跌坐在地,面目一片凄厉。

    在场的,人人脸上失色,惊怖之情,溢于言表。

    “啊!”余化雨深深吐了一口气,似乎庆幸关大娘没有当场横尸。

    “好哇!黑儒!你欺人太甚!”

    怪叫声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奔入场心。

    他,正是那茅屋伴棺材的“草野客”也就是关大娘的丈夫。

    他扫了一眼坐地不起的关大娘,大声道:“老乞婆,你丢人现眼,滚进去吧!”

    关大娘用衣袖一抹口边血渍,横眉竖目地道:“老不死,你敢侮辱我?”

    余化雨急得一顿脚道:“关老哥,请别打岔好不好?”

    “草野客”瞪眼道:“老婆被人打得吐血,能不管?”

    “可是关老哥,别人已手下留情了!”

    “不成,这口气非出不可,‘黑儒’,我‘草野客’领教你几手!”

    话声中“呛!”地拔剑在手。

    场面紧张得无以复加。

    余化雨的脸孔,起了抽搐。

    “五狱尊者”可能被这场面激发了豪情,双目泛出熠熠光焰,枯瘦的脸孔,染上了一场红晕嘴唇紧闭,身躯在微微发颤。

    “黑儒”缓缓抽出长剑,一运劲,剑芒暴涨八尺,朝地面虚虚一划,青砖地上立时现出一道数尺长的细槽。

    这一手剑芒划砖,使所有在场的震惊莫名。

    “草野客”老脸一变,但却没有罢手的意思。

    余化雨栗声道:“关老哥,应适可而止?”

    “草野客”狂声道:“不行,这唬不了老夫,非见真章不可,不然对不起老乞婆!”

    “黑儒”长剑斜扬,冷冰冰地道:“出手罢!”

    “五狱尊者”倏地拔剑向前,道:“这是老夫个人的事!”

    “草野客”一瞪眼,道:“别喧宾夺主,这里是‘齐云庄’,老夫是主人。”

    “五狱尊者”尴尬至极地退了开去。

    关大娘呢!“呸”了一声,道:“老不死,别不识羞,当着庄主,你是主人?”

    “草野客”回头横了她一眼,不予理会,一抖手中剑,道:“来,老夫讨教?”

    “黑儒”冰声道:“你先出手,否则你无机会!”

    这话相当狂傲,但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觉其狂傲;反而使人心弦震颤,增加了气氛的紧张。

    “草野客”是个狂人,但在“黑儒”面前,他无所逞其狂,闻言之下,沉哼了一声,展剑便攻,势如骇电奔雷。

    “黑儒”的剑向左下方一撇,奥妙无方,人人咋舌。

    金铁交呜声中,剑气四溢“草野客”惊人的一击,完全被封闭于外,人也被震退了一个大步。

    关大娘怪叫道:“老不死,真亏你,接下一个回合了!““草野客”精神大振,上步欺身,再次出手,一上手便是疾攻。

    “黑儒”东一撇,西一划,轻描淡写,但攻守兼备,杀着重重。

    转眼到了第五个回合“黑儒”冷喝一声:“够了!”

    一声震耳金鸣“草野客”连退了四五步,手中剑徐徐下垂。

    他喘了两口气,挺剑再进

    “黑儒”寒飕飕地道:“你真的要本儒把剑穿进你的心窝才肯罢休?”

    余化雨粟呼道:“关老哥,看你身上!”

    “草野客”低头一看前身,蓬乱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胸前,五个孔。如梅花形排列,居中一剑,正在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