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红蔷薇新娘 > 第二章心灵的蚀

第二章心灵的蚀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1

    北多摩美术馆向来很少有年轻女性造访,在村尾家举行葬礼后的第二天,织本美幸前来造访。

    当天是星期一,适逢北多摩美术馆的闭馆日,馆内只有馆长伯父与图管人员绿川淳司。

    淳司户籍虽设在伯父家,事实上却一直住在美术馆的值班室。这个值班室位于半地下,除了采光不佳外,基本上还算是不错的房间。八坪的和式房铺着木板,并附有壁橱,室内装璜应有尽有,榻榻米上有一层地毯,家俱方面有单人床、家用被炉、衣橱、电视与录影机、大型整理柜、整形器、连金库都有,再加上浴室与迷你厨房。人称书虫的淳司的房里居然没有摆书架,这是因为在美术馆二楼特别为图管人员准备了研究室,那里有个摆满书的书柜、被书占满半个桌面的书桌还有堆满书的床铺。淳司虽是crs的实战部队队长,但也不因此怠忽表面上的职守,从他可以一眼辨认出村尾带来的梵谷作品是一张假画可以看出,淳司是crs弥足珍贵的战力。

    “淳司真是我们的救星,加果没有他,crs日本分部大概早就垮台了。”

    会员们经常如此赞赏淳司,淳司听了也觉得与有荣焉,却受不了过度的依赖。他甚至认为crs日本分部元老级的会员们,打算把责任全部推给年轻人,就此隐居逍遥。

    话说当天来造访的客人。受指名会晤的伯父将她请进馆长室,同时请淳司参与列席。这个看来具有学生气质、比淳司小一、两岁的女孩自称是某著名的私立音乐大学四年级学生。

    “我是织本美幸,昨天在村尾先生的葬礼上见到二位时,我就直觉认为你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吊丧者,所以有件事想冒昧与您们商谈”

    伯父与淳司不经意交换目光。

    “那么小姐,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我想你们真正的身份是私家侦探,受村尾先生生前的委托调查某个犯罪行为的内幕,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伯父巧妙地回答,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如果对方认为这是肯定的答案也是对方的自由。当然,伯父并非有意戏弄对方,而是谨言慎行而已。

    这位名叫织本美幸的女孩似乎还带有一些犹豫,但事到如今,保持沉默也不是办法。

    “我与村尾先生是在大学主办的演奏会上认识的,一直受到他多方照顾。”

    语毕便不再说下去,意思是要听者细心玩味“照顾”的具体含意,伯父与淳司也很快明白这一点。美幸身材苗条、气质高雅,可说是一位古典美人。

    “他对我说,我们都是成年人,这种事强调两厢情愿,所以我可以拒绝。”

    “但是你没有。”

    “我没办法,家庭经济状况根本无法供我读私立音乐大学,我不愿再增加我父母的负担了”

    淳司并不想责备她的选择,但对于利用她弱点的村尾实在令人唾弃。他受不了整个世界强调骑士道精神,但对于现存的小人也无法全盘接受。

    美幸的故事并不如想像中单纯,重点是村尾生前普私下要求她保守一个秘密,但在他死后,她一个人无法承担这个重担,所以此次前来便是打算将这项秘密全盘托出。伯父听了立刻使劲点头。

    “我明白,这位是我的侄子,他就等于是你的保镖,保证绝对安全可靠。”

    “他在练武吗?”

    “看起来很像吗?”

    伯父又开始卖弄诈欺师级的口才了,淳司暗地苦笑却不加以制止。因为事实上,只要对方不是道行高深的功夫高手,淳司绝对不会输。淳司沉默不语的表情显露出一种超然的态度,美幸看了应该会产生安全感吧。

    “谢谢,麻烦你们了。”

    听她这么一说,淳司也不好当面拒绝。

    2

    “一个大男人进入单身女子的房间会惹人说嫌话,有我同行,对方会更安心。”

    雅香以这项理由尾随淳司前去练马区的石神并公园附近的住宅区。

    据说这是专为音乐家设计的公寓,不仅每个房间,完全隔音,地下还有五个录音室,可以全天候使用。总共三十个房间的房客中不乏摇滚乐手、音乐大学学生、俱乐部专属钢琴师。

    比较起来,淳司的房间只等于美幸房间里的大钢琴所占的空间。一关上厚重的大门,外界的声音完全被滥断,室内沉浸在缄默的深海之中。

    “在这里谈话外面绝对听不到,尽情敲响铙钹也没问题。”

    美幸笑道,由于椅子不够,只好劝客人坐在床上,而淳司与雅香也乖乖照做。

    接着美幸拿出一本俳句集,这是她祖父生前历经四十年来所累积的三百多首俳句,其中有五十句甚至为报社的俳坛所采用。

    “我把这本句集卖给山手俳句同好会,来交换我毕业前的一切学费。”

    俳句同好会只是一种糖衣,既然表面上称为句会,因此即使内容拙劣,至少也该拿出实际的作品,这是村尾等人的想法,但以这群人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挤出五、七、五定型短诗,于是只有转而购买他人的作品。不过以这个聚会的性质又不能公开征稿,演变成社会焦点,村尾等人只是追求合理性而已。

    “反正祖父的俳句没什么机会出头,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拙作对孙女的学业有所帮助的话,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拙作?淳司翻开句集。一句“夕阳西晒北边房间的秋夜”跳进眼中,的确写得不好,淳司心有同感,句子当中有两、三个重叠字。不过现在的重点并不在此。

    “我想你不只是贩卖作品吧。

    “是的,每月两次的句会里我负责记录,当然只是做个表面功夫,一切都是捏造的。”

    十名山手俳句同好会会员每月两次以召开句会为名,藉此从事邪门歪道的实验或研究,这一点已经可以确认。而问题在这之后,他们以购买他人俳句来做掩饰的研究到底是什么?从各种状况与证据推测,所得到的结论几乎已是八九不离十。

    他们正在从事吸血鬼、吸血病毒和长生不老的研究。

    村尾等人究竟是如何得知吸血鬼的存在呢?截至目前为止,crs也树立了许多敌人,村尾等人是新敌还是旧仇的残党呢?这是必须确定的。

    织本美幸目前兼差当钢琴老师,学生很快就要来上课,所以淳司与雅香便先行离去,并保证会妥善处理此事。两人走在通往车站的无人小径上时,雅香问道。

    “你想那些喜欢排句的叔伯们会老实说出秘密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有必要先拟定对策。”

    其实目前最好的手段,便是暂时按兵不动,淳司略带幸灾乐祸的心态想道:目前山手俳句同好会会员剩下九人,同伴全家遭到灭门惨死一事,必定让他们处于惊慌、不安与恐惧的凌虐中。最好是大家见个面分忧解愁,顺便商讨今后的对策,但是如果聚会的时间反常,就会被警方的情报网逮个正着。结果只有独自守着秘密,压力内外交攻。压力的累积还可以忍受,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怀疑村尾并不是唯一的牺牲者,也许下次就轮到自己了。事实上这种推恻很有可能成真,而为了防止惨剧重演,只有二十四小时监控残存的九名会员,但如此一来,crs将面临人手不足的窘境。

    “伯父居然还愿意出十亿圆买画,他老是说自己得了缺钱病。”

    “如果那幅画真的是梵谷的真迹,就能抵押借钱,银行的资金多得无处可花呢。”

    “原来如此,对了,有关山手俳句同好会那些人啊”雅香提出今后的因应提案。

    “既然知道他们的住址跟电话,要不要先打个恐吓电话吓吓他们?反正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这种打带跑的游击战术也算是对症下药嘛。”

    “值得采纳。”

    恐吓略嫌遍激,但警告、忠告也许可行,也可藉此证明对方是否做贼心虚。

    话又说回来,村尾家的死者交付法医解剖,遗体至今尚未送回。原因是死法过于离奇,需要时间好好研究,也因此前天才举行了一场没有遗体的假葬礼。如果他们的死是后天性吸血鬼所为,那遗体必须尽早火化才对。否则藉由吸血病毒的传播,死者将化为后天性吸血鬼,然后继续恶性循环。想到八个后天性吸血鬼同时徘徊在东京街头,淳司就觉得全身无力。

    “教炼、教练。”

    雅香的低喊让淳司顿时回过神来,阴暗深沉如同一幅灰色图画的街角出现了人影。前后左右总共六人,全是身穿黑衣、体格健壮的男子,墨镜遮盖了他们的表情。淳司掩住目中无人的笑意,向正面的男子问道。

    “请问有何贵干?我们应该不认识呢。”

    谨慎在此时已经转变为完全的厌恶。对方散发出无色的压迫感,一般的善良老百姓一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而淳司却若无其事地不理会这股凶狠的敌意。

    “哇,好可怕哦。”

    雅香故做恐惧貌,并靠向淳司身旁,但表情与声音却完全不搭调,只要对方反应还不算迟钝,就应该会发现这是一种轻蔑的反讽。黑衣男子察觉了,敌意也随着加深,这六名暴力份子在一般市民面前,仿佛身裹形同结界般的空气铠甲。

    “少管闲事,这是为了你们好。”

    地鸣般的音量、亲切的话语所带来的珍贵忠告,让人听了只能战战兢兢地拼命点头,但傲慢的年轻人却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答道。

    “等我改变主意再说吧。”

    戴着墨镜的男人开始动作,由静而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对方准备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腹部施以惩罚的一击,逼得他猛吐胃液。但淳司稍稍后过一步避开攻击,接着只需轻触对方的手腕,胜负立刻分晓。男子的表情大变,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其余五人一时怔住,如同做了白日梦一般,过了两秒才冲向淳司,又过了三点五秒,所有人完全匍匐在地。

    “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淳司俯视一个瘫挂在高大围墙,却仍硬撑着的黑衣男子,失掉墨镜后,男子目光涣散地仰望淳司。目前的他发生贫血状况,几乎要晕倒了,但他甚至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开启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是坚原吗?”

    淳司脱口而出山手俳句同好会会长的名字,男子带着晦暗的表情点头肯定,垂低下颚昏死过去,淳司与雅香两人加快脚步离去,避免被路人撞见。

    “教练,我还以为穿黑衣戴墨镜的男人只会在漫画里出现。”

    “这种手法虽然陈腐,但拿来恐吓善良市民却掉绰有余,谁也不想被一群戴墨镜的巨汉围殴,所以大多数人会知难而退。”

    不属于“大多数人”的年轻吸血鬼说完,接着仰望冬季的天空陷入沉思。自从村尾一家灭门血案发生以来,东京街道一直见不到阳光普照,冰冷的雨水与阴霾的云层重重压顶,逼得新宿的高楼大厦看起来也垂头丧气。

    “这年头景气很差。”

    “就是嘛,在期未考结束前,景气是不会好转的。”

    雅香百感交集。

    3

    翌日,淳司与伯父一道前往神奈川态藤泽市,村尾家侥幸逃过一劫的女儿凉子就住在此地。

    搭乘东海道特快车约需一个钟头,淳司并不讨厌冬天的风光,但见到车内大部份手拿报纸的人,都正在翻阅村尾家的相关记事报导,便舍弃欣赏景致与伯父交换命案的话题。

    “我想村尾一开始就企图不良,连我都能识破的膺画,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美术商啊。

    “问题就在他为何会锁定北多摩美术馆为下手目标,经济状况比我们充裕的美术馆比比皆是”

    “却偏偏相中我们这个穷酸的小美术馆。”

    北多摩美术馆里也陈列了几件堪称名作的美术品,例如二十世纪俄罗斯绘画、中国明清时代的绢织品、奥图曼土耳其帝国复期的版画集,但由于收藏量稀少无法引起媒体的注意。许多宗教团体与财经界人士所筹办的美术馆馆藏,在质与量均为上上之选,而且资金也十分丰厚。

    如此一来,一个令人不悦的结论应运而出,从灭门血案这件离奇事件来看,村尾也许早就得知先天性吸血鬼的存在了。因此采取谈不上光明正大的手段设计接近,一旦引发梵谷伪作风波,就趁火打劫:“不想曝光便要协助我们。”如此一来又衍生出若干问题,村尾是如何得知crs的存在?村尾的同伴将来会如何对付crs?而且杀害村尾一家的凶手又是谁?每一个问题都令伯父与淳司头痛不已。

    藤泽市鹄照的加纳公馆。

    加纳凉子虽称不上绝世美人,但容貌清秀。体格并不肥胖,却显得松垮无力,缺乏生气活力。二十五岁的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岁,而且家有丧事,打扮也十分朴素。另一方面,反而她的丈夫身穿纯羊毛薄呢毛衣,显得神清气爽。

    加纳卓也听来像是电视演员的艺名,不过这的确是真名。三十一岁的他给人一种喜好运动的青年实业家形象,由于一切过于公式化,反而让人觉得事实比电视连续剧来得更肥皂。不过他的活力似乎强过妻子十倍以上。

    鹄照的住家搭配协调,不管占地面积、建筑风格、庭园造形都堪称高级住宅。在大厅迎接两名来客的加纳夫妇,事先接到伯父的电话通知,表示要归还村尾生前托管的“梵谷名画”而且契约尚未订定,一切不成问题。

    “那我们可以马上接手,冒昧请问一下,画作的保管万无一失吧?”

    “依当初的状态原封不动归还。”

    伯父的口才已臻舌燥莲花的境界了,淳司心想。加纳卓也重重点头说道。

    “那就好,梵谷名画一定得妥善保管才行。”

    “那幅画的作者并不是梵谷。”

    听了伯父的话,加纳顿时睁大双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过是梵谷的作品啊。”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随着伯父的解释,加纳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阴险,最后不惜破口大骂比自己年长的客人。

    “你这个可恶的奸商,故意破坏死者名誉,藉此诈骗梵谷名画,咱们到法院评评理,我一定要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这岂不是自乱阵脚吗?淳司心想,但他并没有直述这个感想。

    “冷静点,我们不急你急什么?”

    伯父招着手,故意激怒对方。而淳司若无其事地将重心移向伯父身旁,代表随时可进入备战状态,仿佛有意试采加纳卓也在高尔夫与帆船以外的格斗技巧。

    伯父老神在在地继续说道。

    “我们己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也很想籍由法院做出公平的裁决,只是遗憾这种做法将损及死者的名誉,夫人,能否请你提供有关令尊的工作内容?”

    答覆的语气十分黯淡。

    “您这是白问了,我对家父的工作一概不知,无法提供任何情报。”

    “夫人,你双亲与兄弟惨遭杀害,难道你不想制裁这残忍的凶手吗?”

    “这方面就交给警察”

    “警察根本查不出端倪。”

    伯父以严肃的语气开始贬低公权力。

    “并非警察无能,而是这次事件已经超过警察的办案常识与调查技术所能应付的范围,那个负责本案的沟吕目警长虽然尽了全力,但缺点是极度缺乏想像力。”

    “凉子,不要上当。”

    加纳喊道,以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伯父不放。

    “这些人为了贪图小利不择手段,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理会,不管他们怎么批评爸爸,全是毫无依据的空穴来风。”

    “证据当然有,只要你们亲自光临鄙美术馆,我会立刻让你们瞧瞧。”

    “哼、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今天不一起拿过来?”

    “我明白你们一定会情绪失控,等你们冷静下来后再与我联络。”

    伯父刻意将名片搁在黑檀木茶几上,带领着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淳司离开加纳冢。约在地球表面上水平移动了三百步距离后,来到较为热闹的街道,伯父此时才开口说道。

    “经过我们的挑拨,对方一定会立即采取行动,只要静观其变,保证马到成功。”

    “伯父,你这个人实在很不值得信任,做事老是不讲证据、信口开河。”

    听完淳司冷漠的回答,伯父开怀地笑出声,接着把手伸进口袋时,不禁脸色大变。

    “糟糕。”

    伯父低语,淳司自然而然摆出打斗架势,因为他想起从织本美幸的住处离开时所遭遇的状况。伯父在侄儿疑惑的目光下,从口袋取出一个黑色小立方体。

    “哎呀,我忘记在加纳家装窃听器了,放在口袋里一动也没动,藤泽这一趟等于白跑了。”

    淳司瞄着伯父难为情的表情微微耸肩。

    “伯父,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哦。”

    “哦,什么事?”

    伯父侧着头,若无其事地把窃听器收回大衣的口袋里。

    “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村尾的女儿,还有女婿几乎很少与娘家往来,死者家属并不一定明白死者生前所进行的阴谋。”

    淳司义正词严地指出这次行动等于多此一举。

    “你既然注意到了,怎么连句话也不说呢?”

    “在这种情况下,与其极力反对还不如跟着行动,我想伯父你应该也明白这次的访问根本收不到任何效果吧,老实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肴看湘南的海,这里的海风很舒服的。”

    “你指的是寒冬的海吗?”

    “四季是平等的,不能岐视冬天。”

    “之前不是有人一直强调海边只有夏天才有看头,女孩子的泳装穿得愈少愈好”“咳咳。”

    伯父故意咳嗽,淳司瞥了一眼后低声说道。

    “我看这阵子要紧盯织本美幸。”

    说着说着,淳司突然感到不安,她居住的公寓是完全隔音,即使九0年代好莱坞电影的女星挤出肺部全数的空气拼命尖叫,隔壁的房客有可能听得见吗?除了隔音设备外,左邻右舍也会大弹钢琴或吉他,如此一来,房间里发生什么状况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目前crs的会员虽然随时监控中,但事情也许没有这么单纯,再加上山手俳句同好会,需要监视的对象实在太多了。

    “伤脑筋,如果不等下一个牺牲者出现,事情可能不会有进展。”

    “伯父,这个笑话很难笑。”

    “我本来就不是在说笑话。”

    伯父说完一句令人不安的话,接着拉起大衣的领口。

    4

    淳司有忙不完的工作,他的助手花村雅香怎么说都还是普通家庭的子女,而且又是大一学生,不可能一天到晚跟着淳司。晚上外出时得向双亲提出合理解释,白天又要上课。虽然现在不流行逼迫大学生贴在桌前念书,但是到了期末考,不用功还是不行的。

    刚由藤泽回到东京不久,雅香立刻把淳司约到荻洼的咖啡店替她恶补。

    “到底是什么考试啊?”

    “当然是语文,英语跟德语,我觉得应该一次只考一项比较人道。”

    “你念一句德文给我听听看。”

    “黑色抢骑兵舰队前进!”

    太烂了,淳司不得不承认。

    “你在背德文时最好顺便记下会调,还有什么?”

    顺势啜了一口稀释过的高价咖啡。

    “总共有六项主修科目,西洋美术史、东洋美术史、科学技术史、地质与古生物学、宪法、社会学;最棘手的是宪法,条文又非背不可,我顶多记得第九条的全文而已。”

    “这种事没什么好炫耀的。”

    淳司叉起双手,雅香也跟着模仿。

    “只要有教练在,我就不怕西洋美术史跟东洋美术史了。”

    “我才不管你。”

    “啊、你好狠!”

    雅香愤愤不平地用力叉起双腿,裙摆泄露出连花式溜冰选手也相形见绌的修长腿线。

    “你个性怎么这么烂啊?到底错在生你的人,还是养你的人?”

    “不是我个性烂,谁叫你老是临时抱佛脚。”

    “啊、是吗?”

    雅香率直地点点头,随即转移话题。

    “教练,你要不要当我的家教?这么一来,我们见面比较容易,也方便采取行动。”

    “喂,人家都是大学生当家教,你却倒行逆施。”

    “准备律师考试的学生也会请家教啊,总之我先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拒绝了,我还有其它对策。”

    “什么对策?”

    “这个麻、就当有史以来第一个留级的吸血鬼好了。”

    “胡闹!”

    淳司咕哝着,原本嬉皮笑脸的雅香顿时收起笑容,露出严肃的表情。

    “其实这并不好笑,我们大学多的是高材生,每个人看起来落落大方,事实上心眼相当小,我要是真的留级了,保证立刻变成众人的笑柄。”

    “既然知道,平常就应该好好用功。”

    由于自己已经脱离学生生活,淳司摆出年长者的姿态谆谆教诲。

    “你家境既然不错,就应该努力用功报答父母。”

    “生活还算通得去啦,算得上家境不错吗?应该说是暴发户吧;不过我父母把乖巧又漂亮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家教老师的待遇保证相当优渥。”

    要是掌上明珠突然带一个年轻男人回家,到时善良的父母亲不提心吊胆才怪。淳司心想,却提出另一个话题。

    “先不谈这件事,等你跟理事长见过面,事情告个段落之后,我可以考虑当你的家教。”

    “这就是你的条件?好、契约成立。”

    雅香自己连续拍手两、三次。

    “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十八岁少女陷入留级的恐惧中,简直就是侵害了我的鬼权。”

    “你刚刚说什么?”

    “鬼权,就是吸血鬼的人权,我郑重强调吸血鬼也应该拥有人权。”

    “最好不要公开强调。”

    吸血鬼的存在向来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吸血鬼族群自认是遭到强势人类迫害排斥的弱势团体,但这个理论能否得到强势人类的支持,仍是个未知数。

    契约成立后,淳司又点了一杯咖啡,雅香点了苹果茶跟起土蛋糕。雅香边动着叉子,目光则瞄向一旁,邻桌的客人正拿着报纸阅读村尾家灭门血案的报导,标题文字“极有可能是完全犯罪”大刺刺地跃入眼帘。

    “教练,有没有什么药物能够造成完全犯罪?”

    淳司不假思索地答道。

    “有。”

    “真有这么便利的药吗?”

    “没错。”

    那是一种药效极强的致癌物质,即使口服量极微,导致肝癌的机率仍然高达百分之百。而且会随着人体代谢排出,死亡后如果不马上解剖,不仅很难,甚至是不可能发现。一九七八年,西德乌鲁姆市有一位名叫因格伯克露波的女性因服用此种药物致死。只要一公克就能让一千人罹患肝癌致死,这种剧毒一直没有公诸于世。

    “使用这种药物就能进行完全犯罪,那为什么犯人的罪行会被揭穿呢?”

    “因为被害人亲自查出的,就在即将被杀害之前。”

    罹患肝癌后并不会马上死亡。当时露波女士开始怀疑丈夫推荐她食用的木莓果酱里可能有毒,因而请医师分析果酱成份。结果其夫的完全犯罪计划彻底失败,但露波女士也回天乏术。她是“有史以来独力搜查杀害自己的凶手,并亲眼看着凶手被判刑入狱的唯一一人”是犯罪史上相当着名的人物。但是对于长期受到癌症折磨,仍然逃不过一劫的露波女士而言,这种名誉根本连一毛钱也不值

    “犯罪形态真是应有尽有,这就表示侦探小说的种类也永远写不完了。”

    “是啊,据说不管什么人,一生中都有可能写出一本小说或者犯下一桩罪行。”

    “教炼,你很注意村尾家的灭门血案吗?”

    “也不能说很注意啦”

    淳司把双手叉在后脑勺,如果说那个命案是后天性吸血鬼“患者”所为,吸血病毒将侵入死者体内,现在差不多是“死者即将复活”的时候了。在此之前水流比较缓慢,但很快就会演变成瀑布了。淳司很想帮助雅香避免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留级的吸血鬼,但也许现在并不是时候。

    5

    伯父对警察的办案能力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但遗憾的是句句属实。面对过于离奇的事件,警察按照公式顶多只能解释成“极端异常的动机所引发的极端异常罪行”

    如果警方继续遵循现有的科技与常识进行搜查,只会让案情陷入更胶着的状态。发生血案后的第六天,调查的进度完全停顿。八名死者均是失血过多致死,而且地板上没有血痕,死者身上除了右边颈动脉处的小伤口外,就是跌在地上所造成的擦伤。

    总之,杀人动机一定来自与老客户的交易,大岩刑警向沟吕木警长表示。

    “艺术品并没有公定价格,警长,你愿意花三亿圆买一张毕卡索的素描吗?”

    “如果有三亿圆,我就要在中央捷运沿线买土地盖房子,一张毕卡索的素描能住人吗?”

    沟吕木警长是个循规蹈矩的公仆,向来与贪污行贿无缘,再加上平民出身的背景,让他到现在还没办法买块土地盖栋房子,只有屈居在警察宿舍里。对于现行社会体制并无不满,忠心支持保守党,但土地政策的不公平却令他气愤。前几天看过村尾家的大房子后,内心的不平衡愈来愈严重。他管不着歌星或职棒球员以丰厚的收入兴建豪华宅邸,但是看到像村尾这种投机取巧的小人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实在让他看不过去。

    “反正可以确定的是凶手绝无临时起意,现在只有按部就班耐心搜查,你们给我沉着点。”

    沟吕木警长怒斥身边的刑警们,他是夹心管理阶级,身为一个管理部属的上司,同时也是受上司管理的部属,每天必须前去向搜查一课课长报告状况。当脚步沉重的警长表示案情毫无进展后,一课长听完默不作聱地回看他一眼。

    “吸血鬼只是一种道听涂说,你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吧?”

    “当然了,课长。”

    “那就好。”

    曾经公开表示戒烟的搜查一课课长咬起一根尚未点燃的香烟。

    “这件事如果能解释成超自然现象在作祟,那大家也能一劳永逸了。”

    “是”

    沟吕木警长必恭必敬地回答,搜查一课课长为人值得景仰,只要烟瘾不犯的话。

    “这五年来,许多重大刑案至今未被,导致人民对于警方的办案能力产生动摇,还有一些居心不良的份子盗领拾金,嫁祸无辜的市民、与黑道帮派大开酒宴;他们造遥,却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身上算是大不公平了。”

    一课课长双眼透露出不满的目光,让沟吕木警长不禁耸肩缩背。

    “知果说村尾是安份守己的美术商人,这种人的数量应该会和在地狱跋扈叫嚣的魅魃魍魉一样多了。”

    “我们已经过滤了其他美术商跟所有交易客户,但他们都守口加瓶,套不出什么有力的情报。”

    “守口如瓶就表示作贼心虚,他们大概也从中尝到了甜头。”

    一课课长拿下经牙齿咬与唾液浸泡而发皱的香烟,凝视片刻后又放进嘴边,从衣袋取出打火机点燃。当压力随着烟气吐出,一课课长正面看着沟吕木警长。

    “我现在所说的也许不中听,虽然目前外界尚未给予压力,但维持不了多久,包含婴儿在内的八条命案已经成为整个社会注目的焦点,如果不赶紧查出凶手,不但警方的信誉会陷于万劫不复,你跟我也将沐浴在嘲笑与咒骂的合唱曲当中。”

    “属下明白。”

    “如果不想落到那种下场,希望你尽快拿出具体的调查威果,大众媒体是很性急的。”

    警长保持缄默。

    村尾的宅邸位于杉井区善福寺,事业重心则集中于四谷,画廊与办公室就设在面对新宿大道的三丁目大厦。村尾一星期有四天上午十点出门,搭乘私人司机驾驶的宾士轿车前往青梅街上班,生活之优渥令人又嫉又羡。在这光鲜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人所不知的内幕,正如伯父所批评的一样,沟吕木警长的想像力过度贫乏。唉,要是能像一课课长所说的把责任全推给吸血鬼,大家就能一劳永逸了。总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循序渐进,累积情报才是眼前需要正视的现实。

    此时又出现另一名部下前来报告。

    “课长,刚刚传来一项奇怪的情报。”

    部属随着这句开场白说出某家医院的名称,村尾一家遗体经法医解剖后便保存在这栋大学的附设医院,而今天却出现奇怪的病例。

    “日本脑炎?”

    一课课长的音量提高不少,麻痹了沟吕木警长的听觉神经。

    “现在是冬天,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日本脑炎?那是夏天的疾病啊,而且仅限九州这种特别炎热的地区才会发生。”

    “难道是冬季型的日本脑炎?”

    原本想说笑的部下被一课课长充满杀气的目光一瞪,立刻噤口不语。沟吕木警长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差点重蹈覆辙。

    “这是什么季节?乱七八糟的。”

    一课课长粗暴地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身后的窗外所显现的大都市街道仿佛涂上了一层阴暗的铅色,有如一张尚未完成的水墨画。

    今年冬天很可能发生前所未有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