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风雨燕双飞 > 第二章穷途逢贵客绝艺创娇娃

第二章穷途逢贵客绝艺创娇娃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浪冷笑声中,双腿向外一跨,聚积真力的右掌,霍地向上一举,用出了“单掌托天”招式。

    只听得“叭”的一声,双掌猝然一合,顿时可就分出胜负强弱!

    江浪吐气开声——“嘿”的一声,掌力霍然向外一撤,蓝衫人已燕子般的飘了出去。

    蓝衣人身子向下一落,接连退后了好几步“嘭”一声撞在了车辕上!

    虽然不曾受伤,可是败象甚显。

    蓝衣人双手抱拳,一张脸泛着红光,哈哈大笑道:“好!这才是有真功夫的好朋友。

    佩服,佩服!”

    江浪虽然胜了对方,却觉出对方掌力极大,心中也暗暗称许。

    他恭敬地抱拳道:“尊驾承让了!”说罢,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腾身而起,落在马背之上。

    他叹息一声道:“朋友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番恩情只有留于肺腑,我们后会有期!”

    蓝衫人叱喝道:“慢着!”

    江浪、裘方二人本将带马而去,闻声即时勒住了马缰。

    蓝衫人上前几步,道:

    “我姓铁,在京里也有住处,你们到西城‘报子胡同’二号找我姓铁的就是了,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二位的大名可肯见告否?”

    裘方笑道:“我姓裘,叫”

    江浪一听,忙插言道:“草野荒寇,岂敢在贵人驾前乱报字号,好在北京城我们是要去的,再见吧!”

    江浪说罢,率先扬缰,胯下白马一马当先,泼刺刺急挺而刚。

    裘方的黑马紧跟其后,不多时奔出数里之外。

    江浪、裘方行至一处岔道地方,勒定了马缰!

    裘方看着拜兄江浪道:“我看那人很是够朋友,你为什么不把姓名告诉他?”

    江浪说道:“兄弟,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外面走动的人,还是特别仔细一些好!”裘方笑道:“你也太多虑了,我看这人很够朋友,我倒是很想交一交!”

    江浪眉头微皱道:“这人果然是个豪爽的朋友,只是他前倨后恭的神态令我不敢高攀。”

    江浪顿了一下,又道:“总之,以后还有见面的时间,要是真是血性中人,那时再与论交亦不为迟。”

    说罢,跃身下马,由革囊内找出了一件长衫套在身上,裘方也照样穿好。

    穿罢长衫,江浪道:

    “我们到赤峰先住上一夜,再转道去多伦——这一路上,你少说话,遇见什么人盘问,都由我来对付,你千万不可随便出手!”

    裘方道:“有了钱,我乖得很,你叫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江浪叹了一声,道:“北京我们暂时不能去了,我的意思是先转道去张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裘方摇头道“我一点都不明白。”

    江浪叹道:“干一两次强盗是不得已,怎么能永远干下去?”

    “当然不能干下去。”

    “那就对了。”江浪看着他这位拜弟,道:“这十两黄金花完了怎么办?”

    “这这个我们不会省着点花么!”

    “省着点也有花完的时候,那时候怎么办?”

    “这个”

    “兄弟,我们必须要自食其力!”

    “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多伦,有成千上万的野马群,你我骑术都不错,又深精马性,我们可以在那里先待上些时候。”

    “你打算捉野马?”

    “对了!”江浪道:“我所以要先去赤峰,就是这个道理。在那里换了银子,买上一套帐蓬和捉马的家伙,再带上足够的粮食,我们就上路。”

    “然后呢?”

    “我们沿途入深山旷野,看见野马群就捉,然后用绳子串起来!”江浪盘算了一番,又道“我预计着,一路到多伦,运气好的话,足可以捉上五六百匹野马!”

    “能捉这么多?”

    “最不济也能捉上两三百匹!有了这些马,到了张垣马市里,就算贱卖,也能够赚些钱,那时候干什么不好?”

    裘方顿时现出了笑容。

    江浪兴奋地说道:

    “那时候,我们可以到北京城去了,先兑十两黄金还给姓铁的;剩下的钱,足够你我开上一家镖局子了!”

    裘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江浪随手在马股上击了一掌,道:“去!”

    那匹白马仰立前蹄叫了一声,撒蹄狂奔而去。

    裘方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浪冷笑道:“你还打算大摇大摆地骑着马进城?你一进去,保管被人抓个结实!”

    裘方想了想,着实佩服江浪心思缜密。

    裘方的马上还有点零星东西,江浪决定卸将下来。

    依着裘方,他还想把鞍子带着,江浪却是不依,只好连鞍子也放弃了。江浪竟狠下心,把一对流星锤都拉了下来!

    两个人用旧衣服,把刀剑裹好,像是行李卷儿,背在了背上。

    一切就绪,突听远处有马蹄声,两个人就藏身道边。

    遂见一辆黑漆大车,远远驶来。

    二人立刻认出正是刚才劫的那辆车,只见那辆车奔得极为快速,赶车的仍是那两个人。两个家伙像是吓破了胆似的,把车子赶得飞也似的,刹那间由眼前驰了过去。

    江浪注意着马车行过的路标——上面写着“往赤峰”

    裘方一怔,道:“他们也去赤峰?”

    江浪道:“无妨,你只要遇人不乱说话就是了。”

    话声方歇,即见远处扬起了一片灰沙!

    裘方道:“又有车来了!”

    暮色里,即见一串大车由山洼子里弯过来,车上堆着老高老高的麻草,还有药材。

    细一数,一共五辆大车,都是用骡子拉着。

    在最后一辆骡车经过的时候,江浪向裘方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同时闪身而出。

    这辆车装运的是麻草根茎,有一半地方空着,给二人栖身正合适。

    麻茎打点整理过后,松松软软的,倚身在上倒也舒适。

    这时暮色更沉,二人在车上既不便说话,便各自闭上眼睛,一任座下骡车前行着。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只觉得天越来越黑,裘方早已睡着了。

    忽然一阵人声传过来,骡车跟着停了下来。

    裘方刚刚睁开眼睛,江浪就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身子紧紧地往下缩了缩,听得前座赶车的在跟人说话。

    一个人大声道:“一白一黑两匹马看见没有?”

    紧接着就有人用长叉子什么的往车上用力插,并有一道灯光在车上晃了几下。

    又一个人道:“他们怎么会躲在这里,有马还不早跑了!”

    先前大声说话的那个人叹息着道:

    “这两个兔儿蛋,可把我们给弄惨了,真要捉着他们,我先赏他们一顿马鞭子,叫他知道我‘活剥皮’的厉害!”

    一面说一面用力袖着车上的麻草出气。

    赶车的汉子赔着笑道:“总爷,我们真没看见。是什么样的两个强盗呀?”

    先时说话的那人没好气地道:“你就别问了,走你的就是了!”

    当车子继续慢慢向前移动时,江浪才松开了捂在裘方嘴上的手。

    其实,那个查车的人也太马虎了,他只要用灯光再向车后面照一照,两个人保不住就现了行藏!

    可是真要是那么一来,吃亏的倒不一定是江、裘二人,只怕是他们自己。

    等到车子走远了,二人向外看过去,不禁大吃了一惊。他们看见一队旗兵,守着三四杆火药抬枪,分侍在岔道左右。幸好先前没被他们发现,否则一任二人有多大能耐,在这种武器逼迫之下,也不得不举手投降!

    这一关总算侥幸地过去了。

    骡车在沉沉的夜色里缓缓地前进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从黄土路上了石板路,附近似乎也有了灯光。

    江浪拉了一下裘方,点点头。

    两个人即欠身下车,眼前是一条挺长挺长的石板大街。

    街上行人很多,两旁市房都悬着灯笼。商店还在做生意,没有打烊。

    江浪、裘方两个人打扮并不特殊,自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坐了近两个时辰的霸王车,腰部酸了,这时走动走动,觉得心情很愉快!

    两个人在山洞里窝了两个月,乍见市街景象,自然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

    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东瞧瞧、西看看。

    顺着街道边上,一直走下去有一箭远近,就见正面有一处十分排场的房子,两边大粉墙八字形分出去,外面有全副武装的兵丁持戈防守着,不知是个什么衙门。

    正面房子屋檐下,悬着一溜子气死风灯,正面有一对石狮子,老百姓只能远远地绕着走,不能正面穿行。

    大粉墙上张贴着告示,很多人在挤着看。

    江浪、裘方两个人也挤了过去。

    只听人声嘈杂,争相传说着什么,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二人一看墙上告示,赫然写着:

    “钦命,重赏

    缉拿围场惊驾要犯二人”

    以下是墨书外加红圈的十数行大家,满满地写了一大篇。二人只看了一眼,心里全明白了。

    裘方还要仔细看上面写些什么,江浪忙拉了他一下,二人遂挤了出来。

    在路上,裘方气恼地道:

    “你看怎么办?想不到事情隔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热闹,官家也大没有器量——当初那一箭真该射在那昏君的头上”

    江浪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道:“小声!”

    裘方倒也听话,即时住口!

    但见一个年在五旬左右,身着酱色绸衫的白皙老人,迎面含笑走来。

    这人眯缝着两只眼睛,打量着二人道:“二位之中,有一位是裘爷吗?”

    江浪正想否认,裘方却挺身道:“我就是。你是谁?”

    老者手摇折扇,哈下腰来道:“失礼、失礼,老汉是这里迎宾阁的店东姓文小字不能。”

    “文不能!”

    裘方叨念了一声,道:“你怎么认得我?”

    文老人笑道:

    “不是老汉认得二位,先时起更时分,敝店里来了位姓铁的贵人,已与二位客官定下了房子,着老汉亲自在此迎接!”

    说罢一合手中扇,回头指了一下,只见一幢画楼就在前街转角之处!

    文老人又笑道:

    “敝号迎宾阁,在赤峰城堪称为最讲究的一家客号,二位既有贵人事先关照,老汉更是不能怠慢!请!”

    江浪沉着气,含笑道:“文老板太客气了,你说的那位贵客可是三十来岁、穿着蓝衣衫的客人么?”

    文老人摇头变色,说道:

    “老汉哪有造化得见铁贵人的真面,只是有人持了他老人家的名帖,到小号关照,留下了银两就是了!”

    说完,惊奇地看向二人道:“二位莫非不认识那位铁贵人?”

    “这”江浪一笑道:“当然是认识的!”

    裘方道:“我们原来是一路来的,没想到,在前道走岔了路,所以没有碰到一块!”

    文老人频频点头道:

    “原是的,原是的。那位铁贵人着人关照说,要为二位多做上几套衣服,他老人家有事到围场去一趟,三五天就转回来,嘱咐二位在小号里等他老人家!”

    江浪当下点头道:“好吧!”与裘方对看了一眼、文老人就率先前行,即见迎面跑过来两个持灯的伙计,要为二人拿行李。

    二人哪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背在背上的包裹,因为里面包着兵刃,却又不便交给外人拿,坚持不麻烦伙计。

    两个伙计先以为是何等体面的客人,及至一见,才知是两个穷小子,身上衣服还不及他们穿得讲究,连两个破包袱都舍不得交给外人拿,轻视心情油然而生。

    倒是那个姓文的店东,惧于铁姓贵人的来头,却是不敢存心怠慢。只是对于铁姓贵人那等身份之人,何以会与这两个市井山民相交,心里一直想不通。

    迎宾阁端的是好大气派,红墙碧瓦,雕梁画栋,置身子此的客人,很多是随伴圣驾围场行猎的要员。

    江浪、裘方随着文老板来到饭堂里。

    只见乱哄哄在坐的人,其间不乏一些朝廷命官在内,穿着旗装的妇人大声地说笑着,呼婢唤弁,声传四座。

    文老板把二人安置在当中的一个座头上。

    桌子上铺着讲究的白布桌面,摆设着牙筷、酱盏,十分考究。

    两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文老板笑道:“二位相公只管用饭,房间早已预备好了!”

    说完,又向跑堂的交代了些话,才退了下去。

    跑堂的过来呈上一份菜单,江浪随便点了几个菜。等到那个跑堂的离开之后,裘方紧张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姓铁的敢情知道我们要来这里!他到底是安着什么心?”

    江浪摇摇头道:“还说不准,不过这个人倒还没什么恶意!”

    一会的工夫,跑堂的就送上了酒菜,两个人吃喝一饱,临了江浪取出了一片金子待付酒帐时,跑堂的才说老板关照,一切开销的钱早已付过了。

    两个人随着这名伙计来了后面客房。

    只见房间也是异常的讲究,床上铺着凉席,小伙计把温水打好了,侍候着两个人洗了脸。

    这时,有一位管事的帐房先生,带领着一个绸缎庄的伙计,拿着样本、皮尺、来为二人量衣服尺寸。

    江浪虽是满心的不愿意,只是那位帐房先生执意要量,也只好一人裁了两套长衫、两套夏布短衣衫,还做了两双鞋。

    泡了半天,绸缎庄子的人才走了。

    天已经很晚了,关上门,却仍可以听到院里传来的丝竹卖唱之声!

    裘方很惬意地躺在床上,道:“看来我们兄弟是交上好运了,平白地遇见了贵人!”

    江浪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他也实在被弄糊涂了。那个姓铁的到底是何许人?何以对他们如此青眼相待?

    江浪、裘方原本想歇上一夜就走,可是那个姓文的店东,分明说那位铁先生留了话,要他们在店里候他数日。

    看起来这姓铁的,好似有什么事要与他们商量?倘若果真如此,倒是不得不等他了。

    江浪心里这么一想,越觉得那个姓铁的盛情可感。他既降尊纡贵,有心结交,岂能不识抬举?果真能有为其效力之处,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以图报答之!

    心里想着,却见隔床的裘方已经响起了鼾声。

    这番遭遇发展过于离奇,简直近乎于荒诞:那个姓铁的原是被打劫的受害人,非但不记前仇,反过来却如此恩待劫匪,岂非天下奇闻!

    当然,由另一方来看,如果那个姓铁的,果真是独具慧眼,看中二人一身杰出武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存心结纳

    果真姓铁的有一番奇情异趣,对于陌路侠士加以援手,却又未必不在情理中。

    江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寻思着面临的一切,内心真是左右不定。

    隔着轩窗看出去“迎宾阁”好大的气派!

    夜月之下,但见一幢幢的楼影,衬托在杨柳如丝的奇妙景致里。

    月光闪耀着绿琉璃瓦面,泛出了点点星光

    如此深夜,竟然还有袅袅的笛音,随着夜风飘散过来,传入异乡游子如江浪者的耳中,却是有一番哀怨情绪!

    那一年,中原冀、鲁大旱成灾,江、裘二姓居民数千户披荆斩棘,逃难到察哈尔,在“上都”一带垦荒定居;不意在秋收前,遭了外贼股匪之患。

    为首悍匪褚天戈,是一个汉人,施一支独脚铜人,神威不可一世。其人天生异禀,前额正中,早年为箭所伤。深入脑骨,愈后成一疤痕。褚天戈以此标榜,涂之以金色,号称为“独眼金睛”

    这个人手下聚集着大批悍匪,满、蒙、回、藏各族人都有。为数当在两百之众,人人擅武,各骑骏马,来去如风,纵横热察边地,打家劫舍,无恶不为!人们畏如蛇蝎,因其惯以出入沙漠,大本营设在沙漠内一大湖附近,人皆以“金沙坞”称之。

    那群来自内陆的灾民,满以为在此可安家立业,哪里想到,逃过了天灾,却躲不过人祸!

    秋收后起风的一个日子“独眼金睛”褚天戈,率领着大群悍匪,光临了这一块新生地,烧、杀、好、掳

    可怜这等百姓方庆新生之来临,却又逢到了这一群要命阎王!

    生命,财产荡然无存。

    剩下来的是烧焦了的房舍、田陌,以及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

    江浪。裘方就是这群不幸孩子里的两个。

    两个人在亲人尽丧、家园荡然的痛苦遭遇里,同病相怜,本命相依。

    风里来,雨里去,赤着脚,滥着衣!

    那种境况,及今思之,犹不禁酸心不已。

    若非是大漠里那位好心人焦先生的收留,前途真是不堪设相他们对焦先生的来龙去脉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一个沙漠里来去如飞、独行独往的奇人!

    他自称是江南人氏,却总喜在北国大地逗留,察哈尔只是他萍踪的一个逗留站而已。

    在那里,他收留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传以武艺。

    这些日子里,江浪、裘方也是很痛苦的。

    焦先生常常经年不回来,留给他们的是大堆的功课,包括文学、武学。

    江浪和裘方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应付生活,再加上沉重的功课,日子实在过得比以前更加艰难!

    但是,他们硬硬地挺了下来。

    焦先生有事南走,师徒的交往也就暂为终止。

    不管怎样,江浪、裘方终归出息成了两条汉子。先天质禀,以及后天的勤奋各异,比较起来,江浪的成就,远超于裘方之上。

    裘方是率直性子人,每每遇事只注意到表面的一层;江浪却沉稳得多,他常常把事情向深处想。

    两个人各有所长!

    长久的痛苦相依,他们的情谊远比亲生骨肉更亲,况乎他们早已结拜为异姓兄弟,师兄弟使他们彼此的情谊更进了一步。

    年轻人的幻想常是美妙的。在长久的仇恨与痛苦的积压之下,人的情绪常常会变得不可思议的奇怪!

    于是放浪形骸、异想天开,率性地追逐着。

    像是流浪的两匹狼,追逐着旷野里的什么——永远也不属于他们的什么。

    渐渐的,沙漠容纳不下他们了!

    “仇恨”对他们有时候是那么遥远,像是一个虚无抽象的字眼一有海般的深,似海般的广泛

    “金沙坞”的人,被他们连番地设陷,明杀暗害,不知杀了有多少个“仇”好像是报了,却又像根本没有报——“独眼金睛”褚天戈仍然健在。

    他手下的势力非但不因二人连番地计杀而削弱,反倒更强大了。

    那一夜,两人埋伏在金沙口子,等候着“金沙坞”的总瓢把子“独眼金睛”的坐骑来到。

    褚天戈果然来了。

    像是郡王爷一样,他拥带着随身形影不离的八名近卫,也就是人称为“八大金刚”

    的八名壮汉。

    江浪、裘方那一夜杀了个天昏地暗“八大金刚”死了四个,哥儿俩却挂了彩,险些丧命在褚氏的“独脚铜人”之下!

    那次以后,两个人才算真正认识了褚天戈这个人,领略到他“金刚不毁其躯”的盖世威猛。

    命是拣回来的,报仇之事再也不能提了。

    褚天戈也增加了戒心,尤其是近年来,他的年岁大了,很少再单独出来了。

    有人说,褚氏如今有钱了,在阿巴噶左翼旗盖了漂亮的宫室,自比侯王地过着奢华的生活。

    热河提督真良和苏尼特旗主康王爷,那等声势,也都不能对他奈何,听任他卧榻之畔鼾睡,只求他不来干扰已是万幸,从未妄图兴兵一举成歼。

    像是奇迹一样:“金沙坞”就是这般地存在着,而沙漠里的两匹狼江浪和裘方,却只好觅地思迁,打算往内地谋求发展!

    往事在笛音里一幕幕地由眼前掠过。

    忽然间,江浪觉得眼皮发酸,想睡觉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条快速的影子飞也似的蹿上了对面的琉璃瓦檐!

    这一点突然发现,顿时使他睡意全消,精神为之一振,一个骨碌由床上翻了下来。

    多半是个女人吧?

    那么窈窕的身材,高高的身子,细腰丰臀

    三两丈高的楼檐子,她只弯了弯腰“喀”的一下就跃了上去!

    江浪再也难以保持缄默!

    他借着两手提鞋的势子,身子一个滚翻,由窗口腾身而出。紧接着,一扬胳膊,像鹞子般蹿上了面前的楼房上。

    他身子一上去,急忙向下一矮,看见对檐上那个窈窕的倩影。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接连越过了三排客舍,直奔向西院那幢最高的客楼。

    江浪不知道那幢客楼里住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这个夜行女人为何而来。

    不过,他既然学会了一身武艺,可就容不得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

    这个女人在黑天半夜里究竟要干什么?

    他决心要看个清楚!

    一连十数个起落,他总算把身子凑近了。

    借着半截瓦檐挡着身子,他看见那个女人已蹿上了侧面的楼廊子。

    这时,她面映着阁楼上的窗户,窗内还有灯光,灯光透过了银红的棉纸,照着她的脸——略显得有些儿瘦尖的下巴,白白的一张清水脸。

    她约莫二十来岁年纪,一头黑长的头发用缎带子扎着,眉毛弯弯的、长长的、浓浓的,而且略略地向上挑了些,显得有股子杀气!那对眸子却是挺大挺秀气,在那双浓眉一衬之下,显得英气勃勃。

    江浪小的时候,就遇见过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吵架顶能吵,你说一句她说两句,伶牙俐齿,叫人承受不了。

    江浪心里着实地佩服!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过这么一身功夫的姑娘人家,身子骨儿还是真利落,登高旋矮,一点也不比男人含糊。

    她背倚着楼栏杆,只把那双闪着精光的剪水瞳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窗户迫视着!

    透过纸窗,能看得见窗户里面的晃动的人影,大概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女的是旗人打扮,梳着高高的两板头儿。

    男的光着头,没戴帽子,好像留着胡子,年岁大概不小了。

    男女两个人,可能是在夜饮,不时传来隐约的嬉笑之声。

    夜行女子倚着楼栏,脸上现着冷笑,一只手插在腰上。

    江浪是由侧面往上瞧,月亮衬着她的影子,俏极了!

    他心里不禁想道:“难道她是住在这里的?不像!”

    那么,她要干什么?

    立刻,他有了答案。只见那个姑娘,伸出细长的一根手指头,轻轻地在窗户上弹了一下。

    房子里人声顿时止住!

    一个人哑着嗓子,低叱道:“是谁呀?”

    窗外的姑娘,很大方地应答道:“是我。”

    “咦”男人在屋里说“你是谁呀?”

    “曹大人真是健忘,怎么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清脆的一口京腔,听在耳朵里,不用提有多么舒服了。

    大概曹大人也有些醺醺然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这个娇脆声音的姑娘家是谁!

    “你到底是谁?”然后又嘀咕着道“你是怎么来的?”

    “曹——大——人——”

    这三个字可真是叫唤得麻酥酥的,任何人听在耳朵里都会怦然心动!

    曹大人官大势大,见人先发威,可就是有一点,生平见不得女人撒娇,一听见女人的嗲声嗲气,禁不住骨头就酥了。

    这“曹大人”三个字,不啻一把开心的钥匙,曹大人再没多想,嘴里答应着,就把窗户开了。

    一盏灯光,照着了那个姑娘的脸,使暗中的江浪看清了窗内人的一副长相:

    六十岁左右的年岁,赤红的一张脸膛,尽管两鬓都斑白了,看起来还是那么结实,尤其是盯视女人的那副模样,就像馋猫看见了鱼一样!

    “姑娘你是”

    “曹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你是?”

    夜行女往前走了一步,面颊微微偏过来道:“一点都认不出来啦?”

    “你等一会儿!”

    曹大人说着,端起了一盏灯。

    灯光照见了姑娘的脸,那么娟好的一张处子脸!

    曹大人全身血脉为之一张,轻轻“啊”了一声,眼角顿时布满了鱼尾纹。

    “姑娘你是京里下来的?”

    “不是。”那个姑娘用冷冷的口气说“我是在本地长大的!”

    “本地长大的?可是,我刚才由北京来呀!”

    “我知道!曹大人如今身为禁卫军统领,官大权大,是圣上的心腹人。”

    “姑娘说得好,哈哈”“可是,”姑娘接下去道“大人早先莫非没有来过热河?”

    “这个”

    “曹大人那时官运未开,在热河总兵衙门偏居一名副将,事隔多年,曹大人莫非忘了?”

    这么一提,这位曹大人,可是想起来了。

    “啊!”他脸色一变,似乎吃了一惊忙问:“你到底是谁?”

    “翠翠。”那个姑娘笑吟吟地说道“干爹,你真的连翠翠都不认识了。”

    曹大人陡地一惊:“啊”他神色大变,霍地退身用力关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窗户才关上一半,那个叫翠翠的姑娘便挡了过去。

    由侧檐下方往上看的江浪,原本是不介意,看到这里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他低叱了一声:“好个丫头!”

    脚尖在琉璃瓦屋面上用力一点,身子就像是一只凌霄大雁般地腾飞直起,向着楼栏上袭去!

    太慢了!

    那个叫翠翠的姑娘原是蓄意而来,一切动作步骤是早经计划好的。

    只见她玉手翻处,攫住了那位曹大人脑后发尾,用力地向窗外一拉。

    曹大人怪叱一声,举拳向着翠翠脸上就打。

    可是,他的拳头才打出一半,由于姑娘力带发辫的缘故,使得他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跨,花白的头颅被扯出窗外!

    这一霎,也正是江浪腾身上楼的一瞬间。

    那叫翠翠的姑娘,乍见人来,似乎吃了一惊,可是她却不曾为此而打消了她原定的计划,尤其是在这紧张的一刹那,她更是不肯轻易放过。

    只听她嘴里娇叱一声,右手翻处,已由前胸抽出了一口光华毕露的匕首!

    甫自登上楼栏的江浪见状大惊道:“住手!”

    人命攸关之际,江浪可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人,更管不了自己下手的轻重。

    他脑子里只想到救人第一!

    是以,在他喝叱的同时,两只脚用力一点!用“龙行乙式进身掌”的飞身进招打法,带着一股子劲风,直向着持刀姑娘身上扑袭了过去!

    江浪的这一手“龙形乙式进身掌”施展得不谓不快,然而比那姑娘的刀似乎还是慢了一筹。

    刀光一旋“噗哧”一声,曹大人一颗斗大的人头已从颈项上斩落了下来!

    房内那个旗装女子见此惨景,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可是,她的声音才叫出一半,已被窗外的姑娘挥出尖刀刺中了肩窝。

    那妇人身子向前一倾,倒卧在血泊之间,顿时昏了过去。

    翠翠方消积年怨气,却为斜刺里赶上的江浪击中了后背!

    江浪的功力自是可观!

    翠翠亦非弱者!

    只是这种情形之下,那姑娘吃亏是笃定的了。

    惊惶之中,她:“啊”地叫了一声,在江浪的掌力之下,身子重重地撞上了楼栏“喀喳”一声栏杆折断,身子由不住摔在了瓦面上。

    只听见“哗啦啦”连声大响,翠翠踉跄的脚步一连踏碎了四五块瓦片。

    猝然,有人喝叱着向这院落奔了过来。

    翠翠惊觉到,立即逃跑。

    面前人影一闪,江浪已拦住了她的去路。

    “杀了人就想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呢!”

    说着,身子一闪,扑向姑娘近侧,双手猝出,直向姑娘两肩拿到!

    翠翠端的是好身手!

    江浪的两只手方一拿到,她的两只手,已快速地由内而外,向着江浪两膀上搪去。

    这一式“铁背弓手”翠翠施展得实在是无懈可击。四臂交错之间,迎架住了江浪的双腕。

    江浪心中一怔,因为这一手招式,他是熟悉的,对方出手施展得竟是与自己一般模样!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当年焦先生传授这个招式时,特别提醒过,要注意这一招之后“斩金风”的迎击。

    当年焦先生传授功法时,称之为秘功之一,曾反复告诫他,不在万不得已时,不可轻用。

    眼前这姑娘,显然是精干这种技法了。

    江浪一念未完,就见姑娘双手一合“啪”一声,猛然直向江浪顶门劈下。

    正是“斩金风”之一招!

    江浪因为有知在先,不待她的招式使出,身子旋风般地转向一边——“黑豹探掌”

    右手猝出,直向对方后背击去。

    翠翠显然已为江浪先时在楼栏上的掌力所伤,这时虽勉力交手,行动身法已不十分利落。

    尽管如此,她犹是不可轻视!

    就在江浪的掌势之下,她身子疾速飞转,一只白洁的素手,已然递了出去。

    江浪心中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一个少女竟然会有此等功力。

    只听得一声脆响,他脚下的瓦面,又踏碎了一块。

    翠翠剑眉猝扬,想再聚真力,重创江狼,可是终因受伤不轻,猝提真力时触发了伤势。

    她脸上一阵苍白,蓦地呛出了一口浊血!

    江浪掌力方自放出一半,她已不胜负荷地倒了下来,当场昏了过去。

    这时,附近早已乱作一团。

    灯火照得通亮,有人高呼拿贼。

    似乎已有人向这边飞纵过来,江浪心中一惊,不愿意与这些官人打交道,急忙躲了开来。

    他的身子闪了出去,迎面灯光一闪,一个身着劲衣的佩刀汉子,方由房下纵上来。

    两个人几乎迎在了一块儿!

    这人一手拿着一盏灯笼,一手拿着一杆“双锋笔”

    这种兵刃名字唤作“分水蛾眉刺”本是适用于水中作战的一种兵器,眼前这名汉子却拿它用作陆上交兵,可知必有凶狠招法!

    果然,这汉子一亮手中笔,即大喊一声,笔锋一沉,猛力地向江浪胸前打到。

    显然,他这支“双锋笔”精于“打穴”较之判官双笔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浪当然不会被他刺中!

    他当于脱逃,二时情急,突以金丝认脉手法,手掌一沉,又突然一挑,点金跃波般叼住了这汉子持笔的手!

    那人大吃一惊,用力向后一带。

    江浪却先他一步出手,那汉子身子一跄“哗啦”跌在了瓦面上。

    江浪一招得手,再也不敢停留,身形起处,倏起倏落地消失于暗影之中。

    第二天清晨,一件耸人视听的消息散布开来:

    陪侍圣驾热河行猎的“禁卫军统领”曹大人曹金虎午夜被刺身亡。

    曹大人的三姨太亦为刺客飞刀所伤,经救治后,已脱离险境。

    最令人惊异的,刺客是一个女的,被禁卫军的侍卫当场捕获,已解押赤峰总兵衙门,候日起解返京,以定大刑。

    这样的一个消息,自然是带有爆炸性的。不出半天,整个“迎宾阁”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众口交谈,人人乐道。

    本朝自开国以至于如今,不乏女刺客之先例,先者如明末“崇桢”帝之女长平公主欲刺康熙于“玉花楼”中,复有吕四娘刺雍正于“碧梧书院”皆是耸人视听的大新闻。

    于是,这般官家大老爷,对于民间女子再也不敢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