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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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小女生在小时候,一定都曾梦想过有一天,会穿上梦幻的新娘礼服,走进礼堂,跟一个叫做“新郎”的人结婚。

    夏橘儿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有些小女生慢慢长大后,会对爱情、婚姻有更多不同的认识。

    随著这些认识,有些小女生会开始对结婚感到困惑,在触碰到许多现实面和一大堆失败的例子后,她们会发现,结婚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也因此,对婚姻慢慢失去了全然的信心。

    然而处在这个离婚比结婚容易的年代,夏橘儿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我要结婚!

    打从小时候去参加过某个亲戚的婚礼后,她就老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女儿,做娘的拜托你,不要讲这么丢脸的话好不好?”从小到大,不管妈妈如何威胁利诱,夏橘儿就是爱讲,在家讲、上幼稚园讲、去邻居家玩也讲、有客人来家里拜访—她照样当作自我介绍的词儿来讲。

    “我叫夏橘儿,爸爸、妈妈都叫我橘儿,我今年六岁,我要结婚,”

    “呵呵呵呃,很乖、很乖。”客人通常胡言乱语、傻笑带过,留下羞隗万分的夏爸爸、夏妈妈陪著傻笑,一面暗暗发誓以后家里再有客人,绝对不要让她出来。

    原以为这只是年幼无知的童言童语,可是直到四年级,老师来做家庭访问时,级任老师用不知道该说暧昧、还是欣羡的口吻对他们说:“夏先生、夏太大,你们感情一定很好,橘儿在学校常嚷著要结婚呢。”

    夏家两老在羞愧欲绝之余,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并且好不容易想好了一套说辞说服夏橘儿。

    “橘儿,结婚这种事不能随便乱说的。”夏爸爸这天特地把夏橘儿叫进书房,准备长谈。他打直背脊、正经八百地开口。

    “为什么?小美也每天说她以后长大要当女总统啊!为什么我就下能说我要结婚?”夏橘儿理直气壮地反驳。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她,连飞天狗也是!

    “这”为什么人家的女儿这么争气,志向远大,而他的女儿从六岁就立志要嫁人?为什么、为什么?夏爸爸忍住满腔悲痛,长叹了口气。“因为男生比较喜欢含蓄一点的女生。”

    “什么叫含蓄?”

    “这个嘛,含蓄就是”夏爸爸搔搔大胡子。“就是这个啊!嗯!矜持的意思。”

    “矜持是什么?”夏橘儿锲而不舍的追问。

    “矜持”对重要词汇无法解释,夏爸爸越来越困扰,猛抓胡子。

    “矜持就是女生应该懂的一种礼节。”夏妈妈在一旁看不过去,终于跳出来解围。“例如古代书上就有写,一个端庄的女生就必须笑莫露齿、立莫摇裙。”

    “那是什么?”夏橘儿越来越困惑了。

    “也就是说,笑的时候不能露出牙齿,站的时候裙子不能摇动。”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夏妈妈也不太确定。虽说自己是中文系毕业的,不过大学毕业十几年了,能忘的早忘光了。

    “原来是这样啊。”夏橘儿点点头,抿起嘴巴。“呜、呜、呜、呜。”

    “橘儿你干嘛?”女儿古怪的表情令夏爸爸鸡皮疙瘩掉一地。

    “笑的时候不可以露出牙齿。”夏橘儿重述著妈妈的交代,又抿起嘴。“呜、呜。”

    看起来简直就像小变态!

    “老婆!”夏爸爸寒毛直竖,连忙讨救兵。

    “橘儿,妈妈刚刚说那个是古时候的礼貌,现在我们不需要了。”夏妈妈觉得她现在真是既沈重又无力,干脆草率地解套,顺便把话题转回来。“现在我们女生应有的礼貌又不同了。现代的基本礼貌是知道说什么话得体、什么话失礼。”

    “喔。”

    “像你这样一直把结婚挂在嘴边,就很失礼。”夏妈妈交代著。“女生要等到长大,有男生跟你求婚,而你也答应的时候,才可以告诉大家:我要结婚。”

    “对。”夏爸爸连忙补充。“还要我答应、妈妈答应才可以。”

    只要我不答应,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宝贝橘儿!

    夏爸爸老谋深算的布下暗桩。

    “喔。”夏橘儿点点头,当作明白了。

    尽管不能说出口,但一直到二十四岁,夏桥儿还是没改变过她远大的志向。

    对!她要结婚!她就是结婚!

    当初高中毕业,她就跟爸妈商量过终身大事,可是马上被诸多理由驳回。

    “你没有对象。”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妈妈表情十分得意,直指重点。

    “男生也是会看学历选新娘的,你要多多充实自己才能找到条件好一点的另一半。”爸爸摸摸胡子,佯装理智,实则濒临崩溃边缘地对女儿分析。“而且你大学毕业后,也刚好到适婚年龄了。”

    就为了爸妈的诸多推托,她远渡重洋到美国念书,好不容易念完大学,想想她结婚的时候也该到了吧。

    “爸、妈。”夏橘儿从机场回到家里,梳洗完毕后,下楼拜过祖宗牌位,打直背脊,端坐在客厅里,表情正经的与当初夏爸爸劝退篇如出一辙。

    “橘儿,你变瘦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危机意识强烈的夏妈妈忙装热络的招呼。“爸、妈。”夏橘儿一点也没有被唬弄过去。“我要结婚了!”

    “谁?”迟钝的夏爸爸这才明白过来,吓了一大跳,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要跟谁结婚?”

    “目前没有对象。”夏橘儿想起金发蓝眼的布莱恩,但随即否定。

    她虽然很想生个混血儿那样的漂亮娃娃,可是她实在对外国人没有半点兴趣。

    “那就好,那就好”夏爸爸听了她的回答,大大松了口气。“没有对象的话,就不要急。先找个工作,在工作上认识的男人,选择机会也比较多。”

    “我会的,我会找一份有很多男人的工作。可是我不想慢慢来。”夏橘儿立即反对。“我该结婚了,我从幼稚园等到现在,婚事总是一延再延,现在我好不容易念完大学,终于可以结婚了。我再也等不及了!”

    又是一番令夏家父母面河邡赤的话。

    找一份有很多男人的工作?老天!他们怎么会教出这样古怪的女儿?

    “没有对象你要嫁给谁?”夏妈妈再度露出莫名其妙的得意笑容。

    “相亲,我要相亲。”夏橘儿坚定地说:“只要我不停的相亲,应该很快就可以结婚了。”

    “不停的相亲?”夏妈妈一阵呆愣。

    “这不好吧?相亲有时候也很危险,有些什么红娘公司其实都是诈骗集团伪装的,专门骗女生。”夏爸爸连连摇头。

    “没关系,妈妈不是有个朋友的叔叔的女儿,专门替人家作媒吗?就是我国三时来过我们家玩的那个阿姨,我们可以请她帮忙。”

    这真是个深谋远虑的小孩啊!夏家父母不禁同时感叹。

    这到底是怎样的怪小孩,竟然从国中三年级就开始为结婚做打算?!

    可还能怎么样呢?现在只能请那位朋友的叔叔的女儿,尽量找些品质不良的男人来充数,以退货为理由,来换取女儿留在身边的时间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

    夏橘儿跟爸妈谈完结婚大事的计画,拎著行李,回到睽违已久的房间。

    房间大致维持著原样,妈妈为了迎接她回来,仔细打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被单也刚换洗,夏橘儿扑到床上,嗅闻著床单上日晒的阳光气味。

    回家了!真好!终于回家了。

    她舒服的眯著眼睛,眼角余光却扫到了桌上的一帧照片。

    照片里是个俊秀挺拔的男生,穿著黑红交错的运动服,眉宇间透出一股温文之外的英气,旁边站著一个小女生,身高不及他的肩头,笑得一脸灿然,无忧无虑。

    飞天狗。

    想起这三个宇,夏橘儿嘴角泄露出了笑意。

    很久很久以前,照片里的这个男生,在一栋大楼的楼顶,夺走了她的初吻。

    他总是非常酷,说话爱理不理的,可是那天当他吻完她,她看见了他脸红无措的样子。

    只是很可惜,她也只看过他一次脸红的模样。

    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他爸爸抓坏人的时候被打死了。”那天下午,妈妈这么告诉她。“下午他就被亲戚接走了,真可怜,听说他是联考考到一半听到这消息的,结果连考试都考不下去。唉!这么乖巧的孩子,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夏橘儿捧著那帧照片,看着当时在自己眼中总是那么好看又了不起的大哥哥。

    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

    ~~~

    非常保全

    罢从美国出差回来的温望非,此刻正端坐在办公室里,仪表堂堂,堪称玉树临风。

    俊秀的眉目间下再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而是一股令人信任的内敛气质。

    深色的头发有几络铁灰的性格挑染,手腕上戴著米色的麻绳手环,这两样颇有流行感的标志放在他身上却没显出任何轻佻,反而像是一种高级品味的时尚。

    温望非身为一家保全公司的企划兼器材部主任,办公室里时常有大客户进出,不过今天来的不速之客,却跟非常保全毫无关系。

    而这不速之客,不只一个,总共四个,个个都穿著深色西装,表情认真严肃,把室内的气氛弄得凝滞。

    “望非,你不再考虑看看吗?”为首的中年男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虽然你已经离开党部半年了,可这次党内初选,党内高层仍强烈希望你能回来参选。”

    “陈委员,我很感谢党部的好意,不过目前我很满意自己的工作,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希望您能谅解。”温望非不亢不卑的回答。

    “唉。”已经费尽唇舌却仍劝不动他,陈委员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党部待了这么多年,自认看人有一定的眼光,你的潜质绝对是个将才,只要在政界继续发展,你一定能成为同辈中的领袖人物。”

    “陈委员过誉了。”

    “只是我个人很好奇,为什么你当初会突然离开党部呢?到这家呃规模不大的公司?”陈委员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诃,惹来温望非一笑。

    “规模不大”这词汇,对总资产全都是负债的非常保全而言,还算是赞美呢。

    非常保全公司负债累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家公司的原先老板在经营上出了困难,卷款潜逃前,把空壳子丢给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企划部主任耿仲平,就销声匿迹。

    而事实证明,该老板虽然经营不力,可是识人眼光独到。

    临危受命的耿仲平,天生心肠软,为了员工生计,不愿宣布破产了事,只好扛下赤字累累、摇摇欲坠的“非常保全”并抓了高中时代四位曾欠过他人情的学长来当空降部队,温望非也是其中之一。

    大概是公司命不该绝,在空降部队力挽狂澜之下,公司渐有起色,但目前却仍旧保持负债状态。

    “你在政坛应该会有更好的发展,为什么放弃了呢?”陈委员见他表情放松,追问著。

    他还清楚记得,温望非从大学时代一路走来意气风发。

    温望非自大学时代就对公众事务抱持相当的热忱,不过这热忱并不是对权力、金钱的热忱,而是一种近似孩子对游戏的热忱。

    这种热忱,让他行事风格带著几分大胆狂气,比起小心翼翼往政界发展的人,多了一份特殊魅力,令许多与他共事过的党部人员对他仍难以忘怀。

    当时温望非用他特有的个人魅力,在政坛里玩得风生水起。

    大老们对他极其赏识,友党也不讳言他将是政坛闪亮的新秀,甚至在他尚未成为重要幕僚时期,就频频与他接洽示好。

    可就在这高峰时期,他忽然消失了,毫无眷恋,留下诸多疑问。这也令他至今仍猜不透。

    “为了还一个人情。”温望非想起什么似的神秘一笑,不愿多提。

    “原来如此啊。”见他不愿多讲,陈委员也不便过问。“希望这个人情还得值得。”

    只是究竟是怎样天大的人情,会让一个前途似锦的大好青年放弃前程,宁愿待在这岌岌可危的负债公司呢?陈委员无法理解。

    “总之,望非,离党内初选的登记时间还有几个星期,请你至少答应我,会谨慎考虑回来参选的事情,我会在党部等待你的好消息。”陈委员微笑地站起身。

    “我明白,我会仔细考虑的。”温望非跟著站起身,从容地和池握手。

    “如果这次无法参选也不要紧。”虽然温望非口头答应了,但见他意志坚定,陈委员心知无法动摇他的决心,只好恳切地转达党部的诚意。“如果哪天你还完了那个人情,决定重回政界,请务必跟我联络,党部方面随时欢迎你回来。”

    陈委员再三表明诚意后,便跟著随从离开了。

    “感谢党部的好意,我心领了啧啧!”客人前脚刚走,项敬之后脚跟著踏进来,还一面模仿温望非客套的语气,顺便附上评语。“温望非,你真是天生的官僚人物啊。”

    “你跟温望非有深仇大恨吗?这么骂他?”蒋承礼回国之后,连著几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闲闲有空地嘲讽同伴。

    眼前两位大胆嘲弄温望非的,正是耿仲平当初找来的四大高手之二。

    染著金发挑染的项敬之,以前是市警局少年队的组长,个性痞得不得了,简直就是个不良少年,不过目前还算安分的待在非常保全,当他的电子器材组组长,顺便兼任只有两名员工的电脑部门主任。

    另外一位身形较高大的是蒋承礼,他个性稳重,平日就喜欢用辛辣口舌嘲讽别人。他从前是职业军人,身手更在水准之上,是非常保全行动组的训练官兼主任。

    “两位—”温望非依然一贯儒雅笑容。“像政治这种需要用到脑子的事情你们无法明白,我完全能体谅。”

    “良心建议,前进政坛前先跟我们练练不动脑子的东西吧!”蒋承礼辛辣的撇唇微笑。“要是到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你被打得头破血流,就难看了。”

    “两位有什么事吗?”温望非笑了笑,转移话题。

    “特地来传懿旨的。”项敬之不怀好意地对他挑眉。“刚远在异乡的伯母大人打电话来,要你今晚相、亲、去!”

    “相亲?”蒋承礼嗤笑一声。

    “也该是时候了。”温望非一点也没有出现项敬之所预期的震惊或沮丧,只是点点头回答。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发布消息的项敬之,自己惊恐了起来,又下免怀疑,骨子里爱整人的温望非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不是。”温望非回答的简明扼要。

    “所以你决定抛弃我,退出单身俱乐部了吗?”项敬之难以置信地大喊,顿时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慨。

    蒋承礼那家伙已经被舒家小美人绑死,要是连温望非也抛弃他的话,以后他上pub泡美眉岂不太寂寞、太无聊?!

    “我还舍不得呢。”温望非好笑地瞥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项敬之大喜过望,直想冲上去抱住好夥伴,不过一想到对方是个男人,很快兴致全退。“就一个标准优秀的现代青年而言,三十五岁之前结婚,都算是笨蛋!”

    项敬之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场有位急切想成婚、却屡屡被拒的三十五岁以下笨蛋—蒋承礼,兀自继续发表议论。

    “算算看,一个男人好不容易念完大学、研究所、服完兵役,已经二十五岁,人生最精华的部分才要开始,世界还没看够、女人还没玩遍,就要往坟墓里跳,不是笨蛋是什么?”

    这可是他“女人丛中过,半点不留人”的项敬之大爷,年过二十五之后的处世基本原则。

    “信不信,很快你也会想当笨蛋?”蒋承礼不介意的斜睨他一眼。

    “我可没那种变态兴趣!”项敬之转向温望非,寻求支持。“你一定也赞同我的理论吧!”

    “这种因为本身贪图美色,而导致立场严重偏颇的理论,我并不赞同。”温望非口气温和,却一针见血。“不过,我喜欢单身的自由。”

    他并没有项敬之那种“牡丹花下死”的风流志向,只是他也不认为结婚是件有趣的事。

    扁是想像以后为了吃晚饭,就得准时回家,想跟那群不良夥伴上酒吧喝酒、聊天,还得婆婆妈妈的打电话回家报备,就让他提不起劲来。

    “那相亲是?”蒋承礼兴味盎然地直视他,将话题转回重点。

    “是保持单身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