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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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巧儿一路惊声呼喊,十万火急地冲进了厨房。

    “什么事?瞧你急得跟什么似的。”莹姬沉稳地道,对她温和—笑,真拿这个丫头没办法,从小就是这个急性子。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和福晋来了。”

    莹姬怔了下“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他们正坐在大厅里等你呢!”巧儿急得跳脚。

    “那驸马呢?他人在哪儿?”

    “驸马爷正在厅里和王爷和福晋谈话。”

    莹姬心头大惊,会出什么事吗?

    “巧儿,快,随我回房更衣。”话甫落,她人已走出厨房,神情中有着少见的急切。

    “刘嫂,这里就先麻烦你了。”巧儿说道。

    “你快去吧!”刘嫂推她一把。

    主仆二人回到房里,在一阵更衣装扮之后,很快地来到正厅。

    “爹、娘。”莹姬来到两老身前福礼。

    “快起来,让娘好好瞧瞧。”福晋含笑道。

    莹姬立即起身。

    “咦,怎么瘦成这样子?”福晋心疼地转向巧儿“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郡主?”

    “福晋,巧儿该死!巧儿该死!”巧儿立即跪在地上,倘若她早些回府禀告一切,也许郡主会少受些折磨。

    “娘,别怪巧儿,不是她的错。”莹姬为巧儿求情。

    “怎能不怪她?你瞧瞧你都瘦了—圈啦,教娘怎能不心疼?”

    这时静默一旁的黑阎邪开口道;“福晋别怪巧儿,—切都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好了。”黑沉的冷眸掠过—抹诡谲。

    莹姬心头大惊,他该不会是要把折磨她的事告诉爹娘吧?

    靖王爷与福晋互望一眼,静待他解释。

    “爷、娘,其实我很好,你们别怪驸马。”

    “夫人哪,我看咱们就说实话好了,别再瞒王爷与福晋。”他徐缓地道,俊颜似笑非笑地,深不可测。

    “不,不要——你”“夫人。”他打断她的话“其实染了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你我才刚成亲不久,王爷与福晋应该明白的。”他若有所指地隐喻。

    靖王爷与福晋闻言,岂有不明之理。

    福晋微赧地浅浅一笑,靖王爷则朗声大笑起来“也许咱们俩很快便有孙子可抱了。”年轻夫妇刚新婚不久,难免耽于鱼水之乐,实属正常。

    福晋则含蓄地添了句:“再怎么样,天冷也要多加件衣服。”

    莹姬望住他,—时间愣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她隐瞒一切?是怕触怒了爹娘吗?依她对他的了解,他似乎是个不将世俗礼教放在眼里的人,又怎可能惧于权势?

    “夫人,既然王爷与福晋难得来一次,咱们就留他们在府里用膳,你说可好?”他的黑眸闪了闪,薄唇勾起—弧诡笑。

    莹姬心头震了下。他这么恨父亲,为何留他们用膳?难道他想在饭菜里下毒?会吗?

    她尚不及回答,靖王爷便开口道:“也好,咱们难得见上你—面,就留下来起用膳吧!”

    “是呀,瞧你瘦的,要多吃点哪!”福晋拉住莹姬的手嘱咐着。

    莹姬应了声,心头却是惴惴难安。

    好不容易到了晚膳时间,莹姬—反常态,每上一道菜便抢先尝上几口。

    “瞧你饿的,像三天没吃饭似的。”福晋笑道。

    “那你就多吃点吧!”黑阎邪夹了些菜到她碗里,眼里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莹姬默默接过菜,一口—口地吃。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下毒呢?况且在厨房工作的是巧儿与刘嫂,她又何须多心?

    “来,再吃一点!”黑阎邪又夹了块肉到她碗里,状似深情无限。

    是她想错了吧!

    “你也多吃点吧!”她亦夹了菜到他碗里。

    “谢谢。”他目不转睛地凝睇着她。

    靖王爷夫妇见他们夫妻俩鹣鲽情深,莫不欢喜在心底。

    “皇上登基不久,你是他身边的人,可得多费点心,我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皇上惟—的弱点便是太过仁慈。”靖王爷语重心长地道。

    “我认为仁德乃帝主必备之基本,皇上仁慈实乃天下百姓之福,怎能算是弱点呢?”黑眸闪了闪,掠过一道冷戾的精芒“比起皇上,失德之人还少了吗?纵使是皇亲国戚之中,也有专横跋扈、祸国殃民的,夫人你说是吗?”他另有寓意地说道,黑眸淡淡地扫过莹姬,神情似笑非笑的,像在看一出戏。

    “我我想是吧!”她明眸半垂,避开他锐利的眸光。

    靖王爷闻言,忽然想起一事。

    “听说前些日子,你参加了成王的寿宴,可是真的?”

    巧儿立于一旁,脸色变了变。

    难道王爷知道成王爷送了驸马爷一个舞娘?这下可糟了!

    “我确实受邀赴宴。”俊颜上仍是一贯的平淡,未有半分愧色。

    靖王爷眉头微蹙“成王可是想拉拢于你?”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未置一词。

    “有些话明知不当说,但你我已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成王为人冷戾阴沉,除了太皇之外,他谁也不放在眼里,时日一久,只怕皇上也制不住他。”

    “照王爷所说,我岂不是更要拉紧他这一条船才是?”他抬起眉,眼底有三分狂恣。

    “你你真要效忠这种人?”六王爷颇感诧异。

    他撇嘴—笑“人生如棋,不到最后胜负难论。”黑眸微闪,深不可测。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望住他,细细咀嚼这一番话。

    “无论如何,我还是劝你少与成王来往。”

    黑阎邪笑了笑“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未办,你们慢话家常,我失陪了。”话甫落,他即起身离席,留下一室的怔愕。

    女儿婚前,他虽曾听闻钦天监为人向来不羁,不受一般道德礼教所缚,看来,果然八九不离十。

    “他怎可如此无礼?”靖王爷向来被人奉承惯了,难免不悦在心。

    “爹,驸马一向率性,您别生气了。”莹姬紧张地为黑阎邪辩解。

    “他待你也是如此态度吗?”靖王爷不禁怀疑地问。

    “是呀,是呀,他待你好吗?你可要照实说,别骗咱们。”福晋关心地问。

    “爹娘放心,驸马他待女儿很好。”

    巧儿在一旁满脸的不以为然,却在迎上莹姬祈求的眼神之后而软下心,没有向王爷与福晋透露实情。

    郡主啊郡主,但愿你对驸马爷的一片痴心当真有—日能感动他才好!

    “真的?”

    “女儿真的很好。”莹姬淡淡一笑,隐去眼底的酸楚。

    一顿饭吃下来,吃得莹姬几乎笑僵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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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完晚膳后,靖王爷与福晋便打道回府。

    莹姬直送爹娘到大门口,目送两老离去,这才转身回府。

    “郡主,累不累?”巧儿见她精神似乎颇为颓靡。

    “我很好,谢谢你。”

    “郡主与巧儿从小一块儿长大,又何须言谢?巧儿只希望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心怜地道。

    她哪里知道驸马视她为仇人呢?

    这注定是—场没有爱的结合。而她根本无从选择!

    刘财这时提着灯迎了过来“夫人,我送你们回房去。”

    “爷呢?他人在哪里?”

    刘财眼神微闪。“呃,爷爷在书房。”他支支吾吾地回道。

    “那么你先下去吧,我到书房去一趟。”书房离这儿不远,她自己走过去便成,毋需灯火照路。

    “夫夫人,夜深了,您身子才刚好,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无妨,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她直往书房方向而去。蓦地,她又停下脚步“巧儿,你也先下去吧!”

    “郡主,还是由我陪着你吧!”打从上一回郡主落水之后,她吓都吓死了,有机会总是陪在她身旁。

    “不必了,我只是想去瞧瞧他而已,不会有事的。”

    巧儿叹了口气,不再执意陪同,郡主的心她很明白。

    刘财见夫人渐行渐远,脸上不禁出现了担忧之色。

    不一会儿,莹姬进入书房,她悄悄推开内门,走入书房。

    案桌前并无人!

    忽然,她听见后头休憩的房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她悄悄走近,揭开了垂帘,帘后是一双交缠的男女,男人半靠在躺椅上,双手扶在跨坐在他身上的女子身上。女人笑得浑身轻颤,百般勾挑地瞅着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重要的事!

    莹姬急痛攻心,脑子一阵晕眩,踉跄地退了出去,不意却撞上了桌角,扫落一地的纸笔墨砚。

    “什么人?”黑阎邪喝了一声,旋即推开丽妲走出帘幕。

    莹姬对上他冷惊的眼,开口说道:“对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她慌乱地拾起一地的纸笔。

    “唉,我当是盗贼偷入呢!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丽妲我有失远迎,真是该死。”丽妲裸着身贴靠在黑阎邪身上,魅人的美丽容颜尽是恶劣的笑意。

    莹姬充耳不闻,跪在地上收拾残局。

    “唷,夫人怕是瞧不起丽妲的出身,不同我说话呢!”她娇声地抱怨道,心底乐得借机折磨她。她早就看出莹姬并不受宠,更放大胆地说:“爷,您瞧瞧,她连理都不理人呐!”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女,而你只不过是只野鸡,怎能同她比!”黑阎邪徐徐地道。

    “嗯人家不管,爷怎么这么偏心,说丽妲是野鸡。”她撒娇地在他胸膛上磨蹭,神态煞是撩人。

    他一手欺近她胸脯,邪谑地说:“我怎么偏心?凤凰好看不好吃,只有野鸡才对我的胃口。”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丽妲嘤咛—声,整个人似一滩水似的贴在他身上:“爷,丽妲要爷”黑阎邪纵笑数声,拦腰抱起她,对莹姬开口道:“收拾好了,你就回去吧!”说完,他转身进入帘后。

    莹姬抬起头,凝睇着没入垂帘后的身影,脸上早已布满了无声的眼泪。

    她的心好痛、好痛

    以往无论他如何地折磨于她,她总无怨地接受,认为一切是她为父亲当年的过失补过;要到了这一刻,见他和丽妲在—块儿,她才真正明白心痛的滋味,像刀口划在心上。

    而帘后——

    在—阵云雨过后,丽妲开口探道:“听说皇上近日要出宫?”

    黑阎邪的黑眸闪了下。她不该知道的!但他并未揭穿。

    “你问这做啥?”他不动声色,徐徐地问。

    “人家好奇嘛!皇上出宫会去哪儿呢?”她双手轻轻在他精壮的胸膛上画着。

    “去打猎!”他似不太在意地回答。

    “什么时候启程呢?”

    “三天之后。”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样。

    丽妲睁大了双眸“真的?”

    “你想去吗?”

    “可以吗?”她略微吃惊。

    “当然不行!女人是不许去那种地方的。”他轻笑。

    “爷好坏,吊我胃口!”她娇声道。

    黑阎邪听外头已无声响,眉头微皱“你下去吧!”

    “爷,丽妲要——”

    “下去,你听不懂吗?”俊颜在这一瞬转为冷酷。

    丽妲心一悸,着衣离去。走着瞧,她在心中暗忖。

    俊颜转向窗外皎月,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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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莹姬回房之后,麻木地坐了一会儿。

    须臾,她取出木柜中的女儿红,倒了一杯,一饮而荆诗与酒是历来才女所备,她才貌双全,却注定得不到丈夫的欢心。

    苦涩地笑着,她取出纸笔,随意划了一会儿,不由悲从中来,默默流了满脸的泪。满腹才华有何用?貌似芙蓉有谁怜?

    她再次举杯,吞下满口的辛辣。

    黑阎邪回房之后,见到莹姬伏在桌上,摇曳的烛光映着她满脸未干的泪。

    他的视线由她脸上移开,落在桌上的酒坛上。

    她喝酒?浓眉微微聚拢,随即他注意到地上的纸团。

    他随手拾起其一,摊开一瞧,上头有着娟秀的字迹——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眉心纠结,一—拾起地上的纸团,竟发现纸上写的全是同一首诗!

    心口在烧,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强烈感觉,自制的冷疑之心似要溃决,这是头一遭!

    掌心逐渐捏紧,气息有了前所未见的剧烈起伏。

    然后,他靠近她,不由自主地以一种以往未有的温柔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床炕。

    朦胧间,莹姬感觉一阵温暖,努力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张令她心痛的冷魅俊颜。

    “邪,是你吗?”她轻轻伸手抚上他面庞,心口传来阵阵的痛。

    这是梦吗?

    “是我!”他轻轻应了声,将她放在床炕上。

    “不,不要走”在恍惚间,她仍不忘拉住他的手。

    不管他如何折磨她,对他,她总是无怨无悔。

    “你喝多了。”声音中少了平日的冷硬与嘲讽。

    “倘若倘若喝多了,可以时时在你怀里我情愿日日沉醉;永远不要有清醒的一日”酒醉使她忍不住说出平日不会出口的话语。

    黑眸锁在她绝美的容颜上,眉心再度纠结。

    她为什么这么傻?

    可这痴傻,却奇异地紊乱了他的心,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涛巨浪。

    “陪我不要走好不好?”她醉声央求,一颗心在清醒与昏沉间起伏。

    “我不会走!”他僵硬地回答,俊颜露出不自觉的温柔。

    莹姬浅浅一笑,挂着未干的泪,进入梦乡。

    一双大手,悄悄地为她抹去了泪。

    冷魅的眼凝视着她,眸底强烈地升起复杂的挣扎。

    那一夜,莹姬做了个美梦。

    在梦中,她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紧紧地圈住,虽然始终看不清男人的面貌,但她却无丝毫畏惧,安心地沉浸在他所给予的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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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阳午后,天气稍解清冷的寒意。

    晓春阁的窗子悄悄地打开。

    一双纤细的玉手伸出窗外,蓦地,一团灰色的东西自手上急速上扬,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是信鸽!信鸽飞去的方向正是紫辰宫!

    倏地,窗子又迅速地合了起来。

    小径上的树丛后蓦然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在他邪魅的俊颜上缓缓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另—方面,在紫辰宫里——

    颛嚣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似有所等待。

    蓦地,一阵拍翅声传来,一只灰色信鸽悄悄落台上。

    他微微一笑,捉住信鸽,解下它脚上所系的纸条三日之后,皇上出宫打猎!

    好机会!他击掌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