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十二郎 > 第十七章殉情

第十七章殉情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董淑媛、苗小蛮、还有琼姑娘三个人轻轻的从客栈后门出去,然后直奔东直门,从东直门找到慈心仁镖桑布衣做的表记,一路很顺利,也毫无惊兆的找到了那片树林外。

    到了树林外,董淑嫒先四下看了看,她自己明白,什么也没看见,这才带苗小蛮跟进了树林。

    刚进树林没多远,一个低低话声从身旁树林深处传了出来“三位请停步。”

    琼姑娘吓了一跳,忙靠近苗小蛮。

    董淑嫒立即说道:“我姓董”

    只听那话又道:“果然是董姑娘,请往前走吧,土地庙就在里头。”

    董淑嫒谢了一声又往里走去,转眼间走出树林来到土地庙前,适时一条人影从树林中射出直落庙前,是柳大龙,他抱着刀望着土地庙里微扬话声道:“燕爷,董姑娘到了。”

    土地庙里扑出一条人影,正是燕十二,他出庙便叫道:“董姑姑!”

    董淑嫒含笑说道:“许久不见了,你好么?”

    琼姑娘神色有点忧色,两眼直直望着燕十二。

    燕十二忙道:“好,谢谢您,琼妹妹也好。”

    琼姑娘平静得出奇,道:“谢谢燕大哥。”

    苗小蛮好不诧异,直望琼姑娘。

    进了庙,黑黝黝的一片,桑布衣扶着柱子站着,其他的人都站在他身后。

    董淑嫒一见桑布衣就掉了泪,大伙儿见过面之后就席地同坐谈开了。

    桑布衣道:“司徒英那儿来人说你母女跑出来,我一听就知道你一定会看见表记找到这儿来,你果真来了。”

    董淑嫒讶然说道:“司徒英那儿来人”

    桑布衣当即就把他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毕董淑嫒叫了起来:“原来大嫂司徒英这贼真不是人,我在那儿这么多天,怎没见着大嫂。”

    桑布衣摇头说道:“他怎么会让你们俩见面”

    董淑嫒道:“起先我还当桑大哥遇见十二郎,知道我身陷贼手去救我们呢,我怎么也没想到大嫂也在那儿,怪不得司徒英会知道桑大哥几位在这儿,看来他是早跟踪了大嫂派来的那个人”

    桑布衣神情一震道:“怎么,司徒英知道我们在这儿”

    燕十二道:“这么说董姑姑出来也是他故意放纵的,我得去准备准备”

    他就要站起来。

    董淑嫒伸手一拦道:“用不着,咱们并不怕他知道”

    她把苗小蛮认识冯家的人说了一遍,最后目光一扫解七妞道:“这位大概就是解姑娘吧,没事儿了,请放心跟大伙儿一起待下去吧。”

    解七妞好不激动,望着苗小蛮道:“谢谢您,老人家,晚辈会报答的。”

    苗小蛮道:“说什么报答,任何事都不能勉强,何况是终身大事,我跟姑娘倒挺投缘的,只要姑娘不嫌我这个老太婆,我也就知足了。”

    解七妞道:“晚辈自小就没爹没娘,您要是愿意,晚辈就拜在您膝下”

    董淑嫒笑了道:“好啊,足为武林传一段佳话。”

    解七妞可是说拜就拜,当即跪下去磕头,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娘。

    苗小蛮好乐,乐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只听计老二道:“这一下咱们弟兄都有干娘了。”

    毛胡子道:“可不,七妞的干娘不也就是咱们的干娘么。”

    桑布衣笑道:“一个素手罗刹加上天桥七怪,若不是苗姑娘的性情已大异当年,恐怕这一下非闹翻天不可”

    一条人影扑进庙里,是张一飞,他道:“燕爷,有人来了,看样子像是冯家的人。”

    燕十二道:“告诉弟兄们一声去,冯家人是朋友,千万别乱动,我马上就来。”

    张一飞领命而去。

    燕十二道:“姑姑,我看事情很麻烦。”

    董淑嫒道:“怎么?”

    燕十二道:“司徒英的人必埋伏在附近,火器厉害,咱们不能不防着点儿。”

    董淑媛道:“这个我想过了,只有我跟琼儿在这儿,他绝不会轻易下毒手,除非他不想要那张藏宝图了。”

    燕十二道:“那就不怕他了”

    站起来道;“苗老人家、姑姑、琼妹妹请留在庙里陪桑前辈,其他的都跟我出去。”

    他当先行了出去。

    苗小蛮道:“我不出去一下不行的,夫人请留下来跟她们几位陪桑大侠吧。”

    她跟在燕十二之后走了出去。

    出了庙,只见张一飞抱刀站在庙门口。

    燕十二道:“一飞,有动静么?”

    张一飞道:“燕爷,冯家人似乎是慢慢摸过来的。”

    燕十二道:“是友非敌,告诉弟兄们了么?”

    张一飞道:“您的话我四下已经都传到了,只等他们进树林了。”

    说话间四边有了动静,先是一声叱喝,又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就没了声音。

    苗小蛮一点头道:“不赖,挺像的”

    只听林外响起一声霹雳大喝:“弟兄们,冲进去,杀。”

    这嗓门儿一听就知道是冯天雕。

    接着四面八方都有动静,杀声震天,枝叶晃动,声势惊人。

    没多大工夫,冯天雕手使大砍刀带着几个弟兄就冲进了土地庙前。

    苗小蛮道:“是时候,小五,叫他们歇手吧。”

    冯天雕一摆手叫道:“歇手了,都捆起来,准备带走。”

    苗小蛮上前几步,道:“小五,可曾发现司徒英的埋伏?”

    冯天雕道:“没有,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苗小蛮道:“过来见见,这就是揍你那弟兄的冒牌禁军。”

    燕十二道:“燕十二,冯五少别怪罪。”

    “什么话,”冯天雕道:“咱们不打不相识,何况还有大姑这层关系在,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过来抓住燕十二的胳膊,啧啧有声的说道:“我们小七儿已是关外少见的美男子,跟兄弟这一比,小七儿他可又差多了。”

    苗小蛮哼的一声道:“他配跟燕十二比,他人呢,来了么?”

    冯天雕一咧嘴道:“他留在客栈里没来,他说怕见您。”

    苗小蛮冷哼一声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他还能躲得了我么!”

    蓦然里一个话声自林外传入:“我们统领大人有话,你们听清楚了,这片树林已被我们的火枪手合围上了,要命的就乖乖听话。”

    冯天雕霍然转过了身去道:“冯家的人已把他们收拾了,你们困的是谁?”

    林外那人道:“我们统领大人说了,冯家人也好,马家人也好,都要乖乖听话,要不然下令开火,一个不留。”

    苗小蛮脸色一变。

    冯天雕震声说道:“你们统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食言背信么?”

    “算了吧,姓冯的。”林外那人道:“你们冯家那位七少把该说的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们统领大人了,你还装什么蒜。”

    冯天雕猛然一怔,言道:“小七儿”

    闪身就要扑出去。

    燕十二快速跨一步拦住了他道:“五少冷静些,让我跟他说话。”

    一提气道:“司徒英呢?”

    林外那人道:“你是哪个大胆的,敢直叫我们统领大人的名讳?”

    燕十二道:“我姓燕,问问你那统领大人就知道了。”

    只听一声朗笑从林西传来:“燕十二么?本统领在此。”

    燕十二转望林西道:“司徒英,冯七少在你那儿么?”

    “不错。”

    司徒英在林西笑道:“冯七少找到了我,他不甘心爱侣被夺还要低声下气,他把你们的阴谋全告诉了我,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董淑嫒母女的一动一静都在我监视之中,我刚派人把你们的藏处透给冯天雕,她母女就出了客栈跑这儿来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苗小蛮脸色一变,道:“夫人料中了。”

    土地庙里的人都出来了,只听董淑嫒道:“我不会看错他的。”

    燕十二道:“司徒英,你用火器包围了这个树林?”

    司徒英道:“不错,只要你们听话乖乖交出两个人来,我马上撤走。”

    燕十二道:“你要哪两个?”

    司徒英道:“你跟那位解姑娘,你是我要的,那位解姑娘则是冯七少要的,我答应把解姑娘给他,以报他密告之功。”

    燕十二道:“我们要是不听你的,你就要下令开火是么?”

    司徒英道:“不错。”

    燕十二道:“你不要那张藏宝图了么?”

    司徒英道:“谁说的,有了你我还愁得不到藏宝图么,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看过三分之二的藏宝图了!”

    燕十二道:“我若是不出去呢?”

    司徒英道:“那好办得很,你不出来,我就下令杀这位冯七少,你是个英雄人物,谅必不愿意连累别人”

    冯天雕脸色一变,不由往前跨了一步。苗小蛮忙跟上去拦住了他。

    燕十二道:“记得我刚才听你说,冯七少对你有功。”

    司徒英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一个人能怎么利用他,我就要怎么利用他。”

    燕十二道:“司徒英,冯七少现在在你身边么?”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年轻口音叫道“五哥,我在这儿。”

    冯天雕一挫钢牙,道:“小七儿,你”司徒英话声传了过来“燕十二,你听见了么?”

    燕十二没说话。

    苗小蛮道:“十二郎,小七儿他自作自受,活该,你不能出去。”

    “七妞,”只听毛胡子一声大喝,燕十二转眼一看,只见解七妞正在往外跑,毛胡子一个箭步窜过去抓住了她,喝道:“你想找死去。”

    解七妞挣扎着叫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冯天风他不是指名要我么”

    董淑媛闪过身去,一指闭住了解七妞的穴道。

    只听冯天雕咬牙说道:“燕兄弟,大姑说的对,小七儿他自作自受,别管他。”

    桑布衣道“贤侄,你要明白,你一个人事小,天下武林事大。”

    计老二道:“别管他,咱们只不出去,他就拿咱们没办法,有这么多树挡着,还怕他的火器么。”

    桑布衣道:“计二哥说的是”

    只听司徒英在林西叫道:“燕十二,我命人数到十,你跟那位解姑娘要是不出来,我可要拿这位冯七少开刀了。”

    随听一个高声数道:“一二三”

    燕十二作难,他自忖:要以解七妞论,他没有必要救这位没有一面之缘,在东北胡作非为,到这儿来出卖朋友的冯七少。

    可是冲着冯天雕,他不能让这位冯七少死在司徒英之手。

    他明知道,自己只一落在司徒英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个人的生死事小,师仇、少林重托、以及天下武林安危事大。

    他怎么办,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蓦然里一声凄厉惨叫传了过来:“五哥,救救我,五哥,救救我啊。”

    苗小蛮面泛轻蔑之声,道:“这孩子真有出息,冯云山怎么有这么个儿子。”

    冯天雕颤声说道:“大姑,这样不好,让我带着弟兄们冲出去,或许能救小七儿”

    苗小蛮叱道:“外头遍布火器,你是找死。”

    冯天雕道:“大姑,不管怎么说,小七儿总是师父的独生子,他不是我的亲兄弟,要是,我可以不管他”

    苗小蛮道:“不行,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出去。”

    说话之间那数数之人,已然数到了八。

    燕十二从怀取出一物丢给了董淑嫒道:“姑姑,请代我保管,司徒英要的只是这个,没这个他不会就杀我。”

    话落,他就要冲出去。

    忽听林外有人扯着嗓子叫道:“内城起火了,内城起火了。”

    众人一听,越过林梢往内城方向一看,可不,内城方向夜空红红一片,敢情火光已烛天了。

    桑布衣精神一振叫道:“司徒英,不管内城什么地方起火,你身为禁军统领,不赶去救火就是死罪一条,还不快走么!”

    只听林外一暴声大喝,这大喝之声由近而远,去势飞快。

    计老二纵身掠起,直上树梢,旋即听他在树梢上叫道:“司徒英走了,司徒英走了”

    冯天雕闪身扑了出去。

    燕十二紧跟他之后行动。

    出林一看,果然,林外空荡寂静,没一个人。

    冯天雕叫道:“小七儿,小七儿”

    苗小蛮冷冷话声在他身后响起:“别叫了,让司徒英带走吧。”

    事实上四下里的确瞧不见一个人影儿。

    冯天雕闭上了嘴,浑身震颤。

    苗小蛮望着内城夜空冷笑说道:“这不知是哪儿起火,好巧啊,风能助火势,烧他个净光,才叫人痛快”

    目光忽然往前向夜色中一凝,道:“有人来了,这是谁?”

    只见夜色中一条人影奔跑如飞,往这片树林跑了过来。

    燕十二道:“这人来过一趟了,是我桑婶儿派出来跟桑前辈联络的人。”

    两句话工夫,那人已奔至近前,匆忙的向燕十二抱拳,就要往树林里进。

    燕十二见他神色有异,立即拦住他问道:“什么事这般匆忙?”

    那人满面悲痛的道:“小的要见桑大侠,桑夫人放火烧了禁军统领府营已身殉了”

    燕十二神情一震道:“那么你不用进去了,过两天我自会告诉桑大侠。”

    那人道:“燕爷,小的懂您的意思,可是不行啊,桑夫人还有一封信让小的带来交给桑大侠”

    燕十二道:“你把信交给我,我自会代你转交。”

    那人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了燕十二,然后一欠身道:“燕爷,小的走了。”

    燕十二道:“慢着,你要上哪儿去,回司徒英那儿去么?”

    那人道:“是啊。”

    燕十二道:“司徒英那儿回不得了,他已经知道你代桑夫人传信来了,趁他忙着救火之际,逃往别处去吧。”

    那人机伶一颤,应了两声,转身往南奔去。

    苗小蛮道:“烧得好,烧得好,痛快啊痛快。”

    燕十二望着手里那封信,满脸的悲愤色没说话。

    苗小蛮转过脸来道:“这封信恐怕是桑夫人的绝命书。”

    燕十二默默的点了点头。

    苗小蛮咬牙说道:“司徒英这贼,今天害这个,明天害那个,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好大的罪孽啊,老天爷为什么不睁睁眼”

    燕十二道:“老人家,报应是分毫不爽的。”

    苗小蛮满头白发根根竖起,威态吓人,道:“我恨不得活劈了这贼。”

    燕十二道:“世上欲置司徒英于死地而后甘心的人不少,恐怕轮不到老人家。”

    苗小蛮道:“谁杀他都一样,最好能一刀一刀的剐了他,这贼罪孽深重,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燕十二道:“老人家,桑前辈他们还在等咱们,进去吧。”

    转身往树林里行去。

    苗小蛮跟上去问道:“少侠暂时不打算把这封信交给桑大侠么?”

    燕十二道:“我是有这打算,老人家该知道,桑前辈伤势还未全好,身子虚弱,受不了这晴天霹雳般打击。”

    苗小蛮有心再说,而人已经走过树林来到土地庙前,桑布衣他们还在土地庙前站着,她当即闭上嘴。

    董淑嫒问道:“冯七少真让他带走了么?”

    苗小蛮道:“是的,夫人,这贼”

    董淑嫒道:“五少放心,营救七少的事,包在我身上就是。”

    冯天雕这时候两眼都红了,道:“谢谢夫人。”

    只听桑布衣道:“贤侄,刚才是谁来过了?”

    燕十二道:“没有人啊,前辈。”

    桑布衣淡然一笑道;“贤侄,不必瞒我了,我听见林外有人声了,这时候来人,一定是你桑婶儿派来的那个人,给我吧,贤侄。”

    燕十二心里跳动,表面上仍装糊涂:“前辈要什么?”

    桑布衣道:“你桑婶儿的绝命书。”

    燕十二心里猛然一跳。

    苗小蛮诧声说道:“桑大侠怎么知道”

    桑布衣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刚才一听出内城火起我就明白了,拙荆已经跟我父女联络上了,我父女还活着她就没有挂心事了,一个不会武的女人家,除了乘虚放火之外,她还能干什么,她既然乘虚放了火,她就没打算再出来了。”

    桑凤突然捂着脸转身跑进了庙里。

    大伙儿的一颗心刹时都沉了下来。

    燕十二默默的掏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桑布衣接过那封信,一句话没说,也转身进庙而去。

    只听毛胡子怒然说道:“司徒英他害人不浅啊”燕十二抬眼望向董淑嫒,道:“姑姑,这儿不能再呆下去了!”

    董淑媛一点头道:“司徒英知道是桑夫人放的火之后,必然会迁怒桑大侠,你进去知会桑大侠一声,咱们这就另觅安身处吧。”

    燕十二答应一声走进庙去。

    转眼间他抱着桑凤扑了出来,桑凤昏迷不醒,很显然的是让人制了穴道。

    董淑嫒脸色一变,道:“桑大侠呢?”

    燕十二把桑凤往董淑嫒怀里一交,道:“诸位请到东岳庙暂时等我。”

    腾身而起。

    冯天雕道:“燕兄弟,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一移步往林外行去。

    喝声中,赵化龙道:“二弟,毛老大,计老二,查老五,樊老六跟我一块儿去,其他的跟冯家众弟兄护着夫人到东岳庙等去。”

    他几个也跟去了。

    夜色中一条矫捷的人影闪电飞驰,直往内城方向扑去。

    这八位豪杰身法何等快速,-转眼工夫已到了西直门外,只见西直门外守兵依然,安静异常。

    赵化龙道:“兄弟,桑前辈一定是从城墙上翻过去的,咱们也从城墙上翻过去算了。”

    燕十二微一点头,当先腾起。

    这八位都是高来高去的能手,毫不费力的一个连一个翻上几丈高的城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往里看,那禁军统领府方向仍是一片火光,敢情还在烧。

    远远传来一阵阵吵杂人声,也不知道是忙于救火还是正在挑斗。

    燕十二一声走,当先掠了下去。没片刻工夫,八人又来到那禁军统领府的所在地,只见火势熊熊,乱成一片,到处都是人。

    八人隐在十余丈外一处暗隅处看过去,司徒英已站在大门外指挥救火,脸色怕人,却未见桑布衣踪影。

    赵化龙低低说道:“兄弟,难道桑大侠还没到么?”

    燕十二道:“也许,桑前辈伤还没全好,功力多少要打点折扣”

    李广义道:“这么说咱们还来得及拦他”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司徒英身右方向响起一声霹雳大喝,-条人影挟千钧之力,从夜空中掠出直扑站在大门前救火的司徒英处。

    计老二叫道:“是桑前辈。”

    燕十二神情猛震,一声走字还没出口,轰然一声火枪声,那人影身躯一顿,立时落了下来,可不正是桑布衣。

    他落地倒下,下半身衣衫都焦了,只见他腾身又起,双手一抖,十几点银光满天花雨般打向司徒英,然后他身形忽折,一头扑向那熊熊大火之中。

    慈心仁镖镖挂银铃,可是这回那满天花雨般银光却未见一丝声响,可见他恨透了司徒英,不讲一个仁字。

    他所以一头扑进火场中,显然是知道自己伤上加伤已然无救,拼死以成名绝技先打司徒英然后扑进火场。

    燕十二一见这情状吓得呆住了。

    就在他吓呆这一刹那间,十余名火枪手立即转枪向外把司徒英护在当中。

    而也就在这时候,司徒英闷哼一声,身躯为之一晃。

    显然,慈心仁镖成名绝技果然不凡,他那满天花雨手法已然打伤了司徒英。

    等燕十二定过神来,正好这时候毛胡子目眦欲裂,腾身要扑。

    燕十二硬生生揪住了他,道:“桑前辈已然无救,咱们不必再扑过去了,司徒英他有火器,咱们就是再有八个也非都留在这儿不可,那是无谓的牺牲,大不智。”

    毛胡子压着嗓门儿叫道:“难道说咱们就算了!”

    燕十二两眼发红,泪光闪动,道:“咱们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闹他一闹,现在距离太远,咱们的暗器打不到,你跟计二哥到那边去。”

    拍手往左一指道:“等我把他们引过来,然后你们俩用飞刀招呼他们。”

    毛胡子跟计老二应声掠了出去。

    看看毛胡子跟计老二隐好了身形,燕十二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头抖手打了出去。

    石头落在他藏身处前五六丈外“叭”的一声。

    这一声立即惊动了那些火枪手,有两个端枪就要走过去。

    只听司徒英喝道:“火枪手不许动。”

    他一挥手,四名持刀禁军扑向石头落地处。

    查老五咬牙说道:“好狡猾的东西。”

    说话间那四名禁军已扑到石头落地处,只见毛胡子跟计老二隐身处寒光一闪,四柄飞刀闪电打出去。

    惨叫声中,两个刀中咽喉倒了地,另两个躲得快,可也被飞刀打中肩膀。

    樊老六道:“让我去收拾那两个狗腿子。”

    可是毛胡子跟计老二比他快,人似两只展翅大鹏目隐身处掠出,当头扑下,一人一刀,血溅当场,那受伤的两个,硬生生的被活劈了。

    毛胡子溅了一身血,他出刀一指司徒英,大叫说道:“司徒英,有种的你过来。”

    司徒英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神情道:“我还当只来桑布衣一个呢,原来都来了,好。”

    他一挥手,两名火枪手带着十几名禁军一起拥了过去。

    燕十二叫道:“毛老大,快退。”

    毛老大跟计老二抖手就是四柄飞刀打了出去,然后双双身躯一翻,直往燕十二等人藏身处掠去。

    轰、轰两声火枪声,硝烟弥漫,铁砂横飞,只差半分便打着了毛胡子跟计老二,好险。

    燕十二道:“这两根火枪暂时不能放了,咱们冲出去杀他一阵。”

    桑布衣的死已经使他红了眼,他当先扑了出去,一手一根,劈手夺过两根火枪抡枪横扫,火枪断了,那两名火枪手也倒了地。

    赵化龙等跟着掠到,虎入羊群般,十几个禁军碰上就倒,冯天雕杀人杀惯了,转眼工夫砍倒了三个。

    这时候司徒英已带着另几个火枪手跟大批禁军扑了过来。

    燕十二一见情势不对,一声走,带着大伙儿转身奔去,一口气跑到西直门翻上城墙,再看眼前空荡寂静,司徒英居然没追过来。

    毛胡子道:“痛快,我宰了四个,只是便宜了司徒英那兔崽子。”

    李广义道:“以后不愁没机会。”

    冯天雕道:“怎么没看见小七儿?”

    计老二道:“对了,怎么没看见冯七少。”

    燕十二道:“大概司徒英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冯天雕道:“燕兄弟,你几位先走,我再进去找找他去。”

    燕十二道:“五少,桑前辈的情形你是亲眼看见的。”

    冯天雕道:“我知道,可是小七儿是我们老爷子的独生子,他是跟我出来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叫我”

    燕十二道:“这样吧,要进去我跟五少你一块儿进去。”

    毛胡子道:“您这叫什么话,要进去咱们都进去。”

    赵化龙道:“说得是,既然一块儿来了,无论干什么,大伙儿都该行动一致。”

    冯天雕激动道:“诸位让我感激”

    计老二道:“自己人,说这个干什么,五少放心,这儿都是能共患难,同生死的血性朋友。”

    冯天雕道:“小七儿他出卖朋友,朋友们却拼死去救他”

    只听城外有人轻叫道:“小五,小五”

    冯天雕一怔,道:“我大哥”

    大伙儿回身往下一看,只见城外站着两个人,一个魁伟高大,一个高高的个子,冯五少忙喊道:“大哥,在这儿呢。”

    两条人影腾身拔起,只在半腰一借力便已轻捷异常的翻上了墙,再看,那魁伟高大的一个,浓眉虎眼,狮鼻海口,好威武,那高个子是个白净脸,斯斯文文的,单看外表,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关外冯家人。

    只听冯天雕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魁伟大汉脸色凝重,道:“老爷子也到了,小七儿呢?”

    冯天雕道:“还没找着,见着大姑了么?”

    魁伟大汉道:“见着了,不见着怎么知道你们进城来了,老爷子本来亲自要来,让我跟你二哥给拦住了,我就知道小七儿一来准出事儿,果然没错。”

    冯天雕道:“小七儿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

    “别说了,”魁伟大汉道:“老爷子一听几乎没气晕过去,老爷子交待下了,先把小七儿找回去再说。”

    只听那白净脸高个子道:“大哥,大姑让咱们听燕兄弟的,先见见燕兄弟再说吧。”

    冯天雕马上为他们介绍了燕十二跟赵化龙等,原来魁伟大汉叫冯天鹏,白净脸高个子叫冯天鹗。

    彼此见过之后,冯天鹏道:“燕兄弟,咱们这就进去,还是”

    燕十二道:“我几个刚从里头出来,司徒英不会想到我们会再回头,这时候进去,他的防卫应该松懈点儿。”

    赵化龙道:“只怕司徒英不会待在他那统领府附近了。”

    燕十二往里看了一眼道:“火势不大快要熄了,他已无府可住,无家可归,定然会在别的庄子里暂时安身,咱们进去找个人问问再说吧。”

    原先八个人,又加上冯天鹏、冯天鹗共是十条好汉,燕十二在前,十个人成一线的,未几里路处便摸了进去。

    看看已近统领府所在,燕十二突然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往前一咧嘴,低低说道:“前面街角站着一个,只能把他弄出来,就可以知道司徒英住在哪儿了。”

    计老二道:“我去。”

    随即矮身从后头径道窜了过来。

    燕十二道:“司徒英哨岗不会离得太远,必然是五步一个,或十步一个,彼此都能看得见,你可要多加小心。”

    计老二微一点头道:“我知道。”

    矮着身又窜了过去。

    毛胡子道:“不防这个可要防别个,我跟去接应老二去。”

    他也矮着身窜了过去,没两步他便翻上了左近一处墙头,这样居高临下,他便可看清了各处。

    燕十二等的藏身处,跟街角那一名岗哨不过四五丈距离,转眼工夫计老二就摸到了他身后,计老二扔过去一块小石头,引得那人-分神,他立即窜过去勒住了那人的脖子,一拖就拖了过来。

    这时候毛胡子忽然在墙头说道:“老二,快,另一个过来了,让我去收拾。”

    说话间人影一闪,另一个人又过街角,一见同伴被人勒着脖子往后拖,一张嘴就要叫喊。

    毛胡子没容他叫,一飞刀已贯穿了他的咽喉,毛胡子顺势纵落墙头托住了他,连落都没让他落地,干净利落,点尘未惊。

    计老二拖着那人来到近前,燕十二伸手扣住了那人的肩头要穴,道:“告诉我,司徒英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人挺硬的,没吭气。

    燕十二五指一用力,那人想叫,可是计老二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连吭都没敢吭出声来。

    计老二道:“说吧,世上没比命更值钱的东西了。”

    那人道:“我们统领在在侍卫营里”

    燕十二道:“跟他在一块儿的那个姓冯的呢?”

    那人道:“也在侍卫营里。”

    燕十二道:“侍卫营怎么走法?”

    那人道:“从这儿往前一直走,就在午门外,旗杆儿最高的那一片营房就是。”

    燕十二松了他的肩井,垂手一指点在他腰上,他眼一闭,整个人躺在计老二身上。

    计老二道:“你别那么舒服了,地上躺会儿吧。”

    他把那人放在地上,道:“燕爷,咱们再往前摸吧。”

    燕十二一点头,当即先往前窜去。

    通过了十几道岗哨,放倒了十几个,几个人到了午门外,紫禁城大内近在咫尺,禁卫之森严是可想而知的,到处灯火通明,光同白昼,午门廿丈内连个能藏身之处都没有。

    几个人看见那一大片营房了,也看见那高高的旗杆了,旗杆上头一个木斗,木斗下挂着一盏大灯,大灯下半天吊着一个人。

    旗杆上那盏大灯挺亮,藉着灯光,几个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冯天雕开口先叫:“小七儿。”

    可不是么,谁都看见了,旗杆上吊着的那个人正是小七儿冯天风。

    冯天鹏那高大身躯为之一晃。

    计老二一把扶住了他,道:“大少,别紧张,看清楚了,那还是活的。”

    毛胡子咬牙说道:“好阴毒的司徒英。”

    燕十二愁聚眉锋道:“现在咱们要好好儿商量商量了”

    查老五道:“怎么,燕爷?”

    燕十二道:“咱们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冯七少高吊在旗杆上,救人不好救,而且显而易见的这是个陷阱,只要谁爬上去救他,那就是一个火枪的活靶”

    冯天雕道:“燕兄弟,那,你看该怎么办?”

    燕十二道:“为今之计只有冒个险了”

    他双眼打量了那旗杆一眼道:“这根旗杆离地太高,冯七少是被一根绳子拉上去的,只能想办法砍断那根绳子,冯七少就会掉下来”

    冯天雕一惊道:“燕兄弟,你是要”

    燕十二像没听见,眼望着那片营房道:“此处离侍卫营只有廿丈左右,咱们在这儿没法子动手,只有摸进去才能打出飞刀斩断那根扯着冯七少的绳子”

    冯天雕道:“绳子一断,小七儿不就掉下来了?”

    燕十二道:“正是要他掉下来,要不让他掉下来谁也没办法爬上去,或到旗杆下放绳子救他,那根本不可能,也是去送死。”

    冯天雕道:“那总得有个人接住他啊。”

    冯天鹏道:“我管接他。”

    燕十二道:“大少,接冯七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先必须要拿准时间,快半步,迟半步都不行,然后得凌空从旗杆下掠过,接住冯七少就走,绝不能有一瞬之停留”

    冯天鹏道:“我知道。”

    燕十二道:“大少听我说完,冯七少从高空落下来,一个人是有两三个人重,接他的人绝不能让他带下了地,只一落地两个人可是都完了。”

    冯天鹏皱了浓眉道:“这我做不到,我一定会落下去”

    燕十二摇头说道:“那不行,绝不能落下去,司徒英一定在下头布有火枪。”

    冯天雕道:“那怎么办?”

    燕十二眼睛望着旗杆道:“我可以勉力一试”

    冯天鹗突然说道:“燕兄弟,咱们没别的法子了么?”

    燕十二道:“恐怕没有了,不过我希望能有别的法子,这法子相当危险,只出一点错冯七少就非摔死不可,再多错一点儿一死就是两个,假如三位愿意,我可以勉力一试,要是三位不愿意”

    冯天鹏道:“既然有这么一个办法,也只好试-试了。”

    冯天雕忙叫道:“大哥”

    冯天鹏脸色十分凝重道:“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一切自有我担待。”

    冯天鹏没再说话,可是他身子却抖得厉害,纵横关外,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也知道怕,可见这法子实在太危险。

    冯天鹏道:“燕兄弟,午门外廿丈内连个藏身处都没有,咱们怎么摸进去?”

    燕十二道:“难就难在这儿,咱们人得分成两拨,一拨引得他们的注意,一拨抓机会救人,十丈内出手,以飞刀斩断旗杆上的绳子,大少有这十分把握么?”

    冯天鹏一点头道:“这我有把握,我不用飞刀,我用的是斧,十丈内我可以把斧头丢出去拦腰砍断一只苍蝇。”

    “好准的飞斧。”燕十二道:“行了,还有哪位有自信?”

    冯天鹗道:“得两个人么,我的飞刀玩得不赖。”

    “那就行了。”燕十二道:“咱们现在说好,我跟大少,二少负责救人,大哥,二哥,五少跟毛老大他们负责转移这些岗哨的注意,只待我一声走,咱们就分头行动”

    转望冯天鹗道:“二少,你准备接替大少,万一大少不能了事,或者一斧不能砍断绳子,你马上飞刀出手”

    冯天鹗点头道:“我省得。”

    他探怀摸出了两柄短刀掂在手里。

    燕十二转望赵化龙道:“大哥记住,只把他们的注意引转后,马上就往外走,咱们东直门外碰头。”

    赵化龙点头说道:“我懂了,兄弟。”

    燕十二道:“大伙儿请准备好,咱们这就”

    一阵蹄声传来,由远而近,飞快,转眼工夫已到侍卫管前。

    马是蒙古铁健骑,鞍上是个穿长袍的汉子。

    只见他在侍卫营前离鞍下马,匆匆走了进去。

    毛胡子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燕十二道:“不管他了,看样子他还要走,等他走了以后,藉着那阵蹄声,咱们马上开始行动。”

    查老五道:“您怎么知道他还要走?”

    计老二道:“没见他的坐骑还停在营门口么?”

    就这两句话工夫,那汉子出来了,没见人送他,只见他翻身上马,又疾驰而去。

    燕十二听听蹄声已然远去,轻喝一声:“走。”

    赵化龙带头,七条好汉自藏身处窜起,如七条蛟龙般往午门方向扑去。

    这一来立即牵动侍卫营以及午门前的守护,叱喝声中,有的截,有的追,纷纷向着赵化龙七人扑去。

    燕十二看准了机会,轻拍了冯天鹏一下,道:“大少走,二少,跟上。”

    冯天鹏在前,冯天鹗在后,三个成一线般往侍卫营扑去。

    三人身法极速,一转眼间已扑近侍卫营,冯天鹏探腰出斧,猛一抡,利斧化成一色银光,直向矗立在侍卫营里那根旗杆半腰飞去。

    燕十二猛提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

    冯天鹏臂力大得惊人,一柄利斧突然一飞近十丈远砰然一声砍在那根旗杆上,只听旗杆上吊着的冯天风大叫一声,拖着绳子飞星殒石般落下。

    燕十二身法之快令人咋舌,冯天鹏那柄利斧刚砰然一声砍中旗杆,他已然凌空掠到,单臂一抄,恰好拦腰接住冯天风。

    他的身形被冯天风带得猛往下一坠,他右手挥出一把抓住旗杆,两脚往旗杆上一跺“噗”一声,旗杆摇晃着向下倒去,他只这么一借力,人又凌空腾起,直向附近一处屋脊掠去。

    在那处屋脊上再借力,同时左手剪断绳子,拔起,一个起落已离开了侍卫营。

    侍卫营里当然一点动静没有。

    为什么,难道里头没人?

    不,有人,弓上弦,刀出鞘,还携着火枪手,如临大敌,所以没动静,只因为他们全都看呆了。

    这凌空救人的一幕,他们白活了这么大,算是开了眼界。

    等到燕十二离开了侍卫营近百丈,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叱喝嚷嚷。

    低头看看冯天风,人事不省,穴道没被制,大概是早吓晕了过去。

    正如苗小蛮所说,没出息!

    燕十二翻城墙出了内城,赵化龙他们也已经到了,可是冯天鹏、天鹗兄弟俩还在里头。

    冯天雕要去迎,两条人影翻出了城墙,天鹏、天鹗俩已经到了,十条好汉,连一根寒毛都没有掉。

    天鹏一到直望着燕十二道:“燕兄弟,今天我才算是知道什么叫武学”

    燕十二自己知道,他一身冷汗还没下去呢,道:“只能说托天之福,侥幸中的侥幸”

    叱喝声已近,显然里头的已然都出来了。

    燕十二道:“别在这儿久待了,走吧。”

    冯天雕道:“把天风给我。”

    一把抢过冯七少,当先奔去。

    东岳庙在齐化门外二里处,这是管理阴司质疑问疑的一座庙。

    庙里有七十二司,每司负责一种职业,各种地狱型像陈列,都栩栩如生。

    一行十-人驰进了东岳庙,庙外的桩卡都是冯家兄弟。

    东岳庙里插着火把,挺亮的,一听说他们回来了,都迎了出来,一个关外打扮的福态老者满脸皱纹,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不怒而威,可是只一只眼,那一只眼里威棱外射,异常慑人。

    苗小蛮跟他站个并肩。天鹏三兄弟上前见礼。

    独眼老者却不管的道:“小五,把小七儿给我放下。”

    冯天雕迟疑了一下,没动。

    独眼老者沉声喝道:“小五你聋了么!”

    冯天雕没奈何,只得把冯天风放在地上了。

    独眼老者一挫牙道:“畜生,冯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跨步上前,照准冯天风那颗头扬掌就劈。

    燕十二跨步而至,伸手托着了独眼老者的铁腕,独眼老者劈不下去,他一怔道:“小伙子,你”燕十二昂然应道:“晚辈燕十二。”

    独眼老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十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

    独眼老者道:“你怎么知道他过而能改?”

    燕十二道:“老人家可以等七少爷醒过来之后放他走,他要是再投司徒英,你剜去我一双眼。”

    独眼老者道:“小伙子,你会说话,司徒英要杀他,他当然不敢再去了。”

    燕十二道:“这不就行了么,老人家还求什么。”

    “不行,小伙子。”独眼老者一摇头道:“我冯某人丢不起这个脸。”

    “老爷子。”一声老爷子,天鹏兄弟全跪下了。

    独眼老者怒喝说道:“气死,都给我滚起来。”

    抬脚就踹。

    苗小蛮伸手拦住了他,道:“云山,你这是干什么,小七儿他有今天,你也该负纵惯的责任,干什么对孩子们这样儿。”

    冯云山一摇头道:“大姐,我今儿个绝不能饶了这畜生,要是让他活着,我今后拿什么脸来见众弟兄们。”

    燕十二道:“老人家,可容我再说-句?”

    冯云山道:“小伙子,你说。”

    燕十二道:“令郎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是我救回来的,这条命该归我,您不能杀他。”

    冯云山瞪着独眼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话?”

    燕十二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冯天雕一旁忙把燕十二救冯天风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一说不要紧,别人都瞪大的眼。

    冯云山则是满脸佩服之色,叫道:“小伙子,你好大的本事”

    “那当然。”苗小蛮道:“乾坤圣手南宫大侠的衣钵传人,还错得了,人家说得是情是理,云山,把你的手收回来吧。”

    冯云山身躯忽然一阵颤抖,道:“这畜生,老大,把他弄醒了。”

    冯天鹏忙爬起来在冯天风脖子后头拍了一掌,冯天风是吓晕过去的,这一掌正好拍醒了他。

    还没睁眼便叫道:“救救我,救救我,谁救救我”

    “我救你。”冯云山一脚踹了出去。

    苗小蛮上前一脚把冯天风拨开了,道:“好出息,小七儿,起来看看是谁来了。”

    冯天风睁开了眼,一见冯云山脸色铁青站在跟前,不由脸色大变,机伶一颤低下头去:“爹”

    冯云山“呸”的一口唾沫,道:“我没你这种儿子,冯家人出卖朋友,投靠六扇门,你是头一个,给我跪下。”

    冯天风还甚听话,忙跪了下去,追:“爹,我下回”

    “下回。”冯云山道:“有这回就够了,你还敢有下回!”

    解下腰间宽皮带,丢给了天鹏,道:“老大,给我打,狠狠的打。”

    天鹏迟疑着道:“老爷子”

    冯云山独眼一瞪道:“还叫什么,我没杀他就算他天大的便宜了。”

    苗小蛮一旁冷笑说道:“打吧,老大,他也该受点管教了。”

    冯天鹏不敢再迟疑,心一横,身一转,抡起皮带抽了下去。

    只听冯天风杀猪般一声声大叫,足足抽了五十下,冯天风的屁股都肿起老高,苗小蛮一抬手道:“够了。”

    冯云山道:“不够,还不够,打死算了。”

    苗小蛮道:“我说够了就是够了,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能真活生生的打死他不成。”

    “那”冯云山道:“叫他起来给燕少侠磕头,给大伙儿赔罪。”

    可怜的冯天风哪能爬得起来。

    燕十二道:“老人家,我们不怪他,要怪我们也不会冒杀身之险闯进去救他。”

    苗小蛮一点头道:“说得好,小七儿,你听听,你那张脸还往哪儿放。”

    刚才挨那么重的打,冯天风只呼叫没哭,如今一听这话,他突然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苗小蛮又一点头道:“还好,你还知道后悔”

    “畜生。”冯云山怒喝说道“你给我听着,从今后我不许你再提玉娇!”

    苗小蛮一把拉住了他道:“行了,云山,上了年纪的人,别再生气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里头歇歇去吧。”

    连拖带推把冯云山劝走了。

    冯天鹏道:“小五,把小七儿扶到偏殿去。”

    他自己则跟着冯云山往后头去了。

    冯天雕把冯天风抱往了偏殿,燕十二这才向董淑嫒欠身一礼,叫了声:“姑姑。”

    董淑嫒忙道:“桑大侠呢,没找着他么?”

    燕十二抬眼四下望去。

    董淑媛道:“你凤妹妹在后头,不要紧,你说吧。”

    燕十二两眼涌泪,当即把桑布衣殉妻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董淑媛那么坚强个人也哭了,连连说道:“桑大哥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刹时间一片悲惨气氛,大伙儿低着头,没一个吭气儿。

    苗小蛮从后头匆匆走了过来,道:“桑大侠呢,没找着”

    她看得气氛不对了,一怔忙道:“桑大侠他怎么了,难不成”

    董淑嫒流着泪告诉了她。

    这一听,连当年杀人不眨眼的素手罗刹,也哭了个满头白发竖起,良久良久才敛去,感叹的说了一句道:“桑大侠怎么这么痴情”

    琼姑娘哭得更厉害,简直泣不成声。

    按说,她跟桑布衣不过才见面,才认识,她不该这么伤心,可是姑娘家毕竟心肠软,也基于人本有的-颗同情心。

    半晌过后,燕十二突然抬起了头,道:“姑姑,您说要不要告诉桑姑娘?”

    董淑嫒摇头说道:“现在别,她哭老半天了,经不起这刺激,看样子大侠是把她留给我了,以后我再告诉她吧。”

    燕十二道:“我只怕万一她问起来”

    董淑媛道:“或许她不会问,桑大侠没回来,她还能不明白么?”

    脂粉花三郎走了进来,脸色煞白。

    董淑媛道:“凤姑娘呢?”

    “睡了。”脂粉花三郎道:“我闭了她的穴道。”

    董淑媛道:“我该让你知道一下,你爹他”

    脂粉花三郎头一低道:“前辈,我听见了。”

    只见冯天雕从偏殿急步奔了过来。

    苗小蛮一惊,忙问道:“小五,什么事?”

    冯天雕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偏殿近在咫尺,何至于累成这个样子,他不是累,是急、是惊喜,只听他道:“大姑,有件不得了的大事”

    苗小蛮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你跑得这样儿。”

    冯天雕道:“小七儿说司徒英那家伙想当皇上。”

    苗小蛮一怔:“小五,你怎么说?”

    冯天雕咽了口唾沫,道:“小七儿说,司徒英那家伙勾结了外人,有心谋叛,想当皇上”

    燕十二道:“五少,这外人两个字指的是”

    冯天雕道:“小七儿不知道哪是些什么人,只听见司徒英提过新疆,司徒英让那些人从新疆起往这边儿打,他掌握着禁军来个里应外合”

    苗小蛮道:“小七儿是怎么知道的?”

    冯天雕道:“司徒英把小七儿囚禁在他那密室隔壁,小七儿听不怎么真切,可也听进了六七分。”

    苗小蛮面泛惊容,道:“小七儿要是没听错的话,司徒英的胆子和野心可是不小啊。”

    董淑嫒道:“在江湖上他掌握着雷家堡、齐家、鲍家三大家,在京里他掌握着官家精锐,他要是生心谋叛的话,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冯天雕道:“他要是当了皇上,咱们就成了瘪十了。”

    苗小蛮瞪了他一眼道:“这是个什么事儿,你还在这儿耍贫嘴。”

    冯天雕道:“大姑,我说的是真话,您跟董前辈在这儿我怎么敢耍贫嘴,您想想看,现在他只是个禁军统领就那么横行霸道,神气活现的,若让他当了皇上,还有咱们活的份儿么?”

    董淑嫒点了点头道:“五少说的是实情实话,这件事不能等闲视之,要让他当了皇上,操天下人之生杀予夺大权,不但武林中人无法继续生存,就连百姓万民恐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苗小蛮沉吟了一下道:“这倒也是,要让他当了皇上,恐怕是个前所未见的暴君。秦始皇焚书坑儒,建阿房,修长城,百姓怨,万民哭,他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阴谋得逞,咱们得拦拦他,坏坏他的事。”

    董淑嫒摇头说道:“他有火枪为恃,掌握宫里禁军,咱们的力量恐怕不够。”

    苗小蛮道;“即是明知力量不够,咱们也得想想办法,固然,现在满洲入主,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可是要让司徒英得了天下,百姓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

    燕十二突然说道:“姑姑以为新疆有哪些人会和司徒英勾结?”

    董淑媛道:“你是从新疆来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燕十二沉吟着道:“据我所知,新疆除了回民之外,没有人值得司徒英去勾结-一”

    苗小蛮道:“新疆当年不是闹过回乱么?”

    董淑嫒道:“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准噶尔跟回部都有叛乱,尤其乾隆时平乱打得更有声有色,不但平了大小和卓木,定了天山南北路,而且还为乾隆带回了一桩最佳战利品香妃,自那一战,准部跟回部元气大伤,似乎无力再叛”

    燕十二摇头说道:“姑姑,准回二部隔几年便有一次叛乱,他们是屡叛屡平,屡平屡叛,根据这一点看,他们很可能东山再起,何况这-次又有强而有力的内应。”

    董淑媛道:“这么说你认准了是回部?”

    燕十二摇头说道:“事关重大,不敢轻易猜言,捉贼拿赃,咱们必须先行确定那所谓外人是何许人,咱们再下第二步棋。”

    董淑嫒道:“还有第二步棋,你似乎已经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燕十二笑笑说道:“我只是想出一个对付司徒英的办法”

    董淑嫒道:“什么办法,愿听高明。”

    燕十二道:“您这么说,我怎么敢当,我只是想先找到证据然后把证据往官家手里-交,让官家去对付他。”

    董淑嫒笑了。

    苗小蛮-点头,道:“对,好办法,这叫做以官制官,有他受的。”

    董淑媛道:“办法好是好,只是怕的是官家也奈何不了他。”

    燕十二道:“咱们现在所以无可奈何,是因为他以官家为恃。掌握京师精锐,必要时往内城一躲,谁也奈何不了他,若是由官家对付他那就不同了,官家纵然无奈何他,但却可以去他的官,削他的权,他一旦丢官去权,内城无法容身,咱们可就好对付他了,您说是不是?”

    董淑嫒含笑点头,道:“对,对极了,野兽一旦去了爪牙,任谁都可以打他,这办法高明,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司徒英现在正应了这句话。”

    苗小蛮道:“现在头一步是先抓他的证据,只抓着了他的证据,他就算倒了霉了。”

    董淑嫒望着燕十二道:“怎么抓他的证据,你说?”

    燕十二道:“我见见七少去,再听听他怎么说。”

    苗小蛮道:“对,弄清楚了再说不迟,别捕风捉影,打草惊蛇,到头来弄巧成拙。”

    几个人到了偏殿,冯天风还在那儿哼哼的,这一顿打挨得不轻,坐也不能坐,站也不能站,只有在地上趴着。

    天鹏跟天鹗在那儿陪着他,一见几个人进入偏殿,两个人-起站了起来,冲着董淑嫒跟苗小蛮见了个礼。

    苗小蛮道:“怎么样,小七儿好点儿了么?”

    冯天风苦笑道:“好?大姑,我恐怕十天半月不能动”

    苗小蛮道:“谁叫你,这是自作自受,听你五哥说,你听见司徒英在密室里跟人计划着谋叛是么?”

    冯天风道:“我只听见了六七分,隔着-堵墙,我听不真切。”

    苗小蛮道:“瞧见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了么?”

    冯天风摇头说道:“没瞧见,我被他囚在一间黑屋里,哪能瞧得见,不过我听出跟他说话的人不只一个。”

    苗小蛮道:“哪儿的口音,听出来了吧?”

    冯天风道:“话说的跟司徒英一样,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不过我听见司徒英说几位从新疆远来辛苦,这句话说了有好几遍。”

    苗小蛮哼的一声道:“他倒是挺知道体恤人的。”

    燕十二道:“七少可曾听见,他们打算怎么个谋叛法?”

    冯天风摇头说道:“没听真切,反正是里应外合。”

    苗小蛮道:“可曾听见那几个人住哪儿?”

    冯天风道:“没听司徒英说,不过司徒英说了这么一句,几位先请回吧,一两天之内我自有答复,从这句话看,那几个人还可能住在司徒英那儿”

    燕十二点头说道:“七少分析得是,回人长得跟汉人不一样,一看就能看出来,司徒英断不会让他们住在内城之中。”

    苗小蛮道:“不在内城就应该在外城。”

    燕十二道:“或许”

    苗小蛮道:“事不宜迟,咱们何不这就”

    冯天雕道:“三更半夜的,上哪儿找人去?”

    燕十二道:“司徒英既然跟他们勾结上了,必然经常跟他们有联络,咱们可以派人在几处城门口监视着,只要他派人出来便暗中跟踪,不愁找不到那些人的住处。”

    董淑嫒道:“司徒英不是等闲之辈,这种事是极秘密的,既然是极秘密,他断不会经常派人去联络,那样容易走漏风声,即或联络一次,他也会在极秘密的情形下进行,我并不是说这办法不可行,而是说不能单靠这办法,应该另外再派出人在城里各处暗中查访,分头并进,双管齐下。”

    燕十二道:“您说得是”

    忽听赵化龙在身后接口说道:“三弟,要不要我几个这就出去?”

    燕十二转过身去一看,赵化龙、李广义跟毛胡子几个都在,他当即说道:“咱们这就走。”

    冯天雕道:“我也去。”

    燕十二道:“不,大少、二少跟五少陪令尊、董、苗二位前辈留在这儿以防万一。”

    他是说走就走,说完了话,辞别董淑嫒跟苗小蛮,偕同赵化龙、李广义等几个出东岳庙直奔齐化门。

    燕十二、赵化龙、李广义、张一飞、柳大龙、老黑、毛胡子、计老二、查老五、樊老六一行十条好汉翻过城墙进了城里。

    在城墙垛口,燕十二分配了任务,赵化龙、李广义带着张一飞、柳大龙跟老黑,负责监视内城几处城门。他自己跟毛胡子几弟兄负责查访外城各处。

    这任务分配得很恰当,毛胡子几兄弟城里熟得不得了,由他们到处查访,那是再适合也不过的了。任务分配好,两方面立即分了手,临分手时燕十二还提醒各自留神提防司徒英那禁军中的好手。

    望着赵化龙一行五人消失在夜色中,计老二立即说道:“燕爷,咱们也行动吧。”

    燕十二皱着眉摇摇头,道:“不忙,半夜三更的,上哪儿去找”

    计老二-咧嘴,道:“燕爷,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用得着满城去找么,只找几个地方也就够了。”

    燕十二两眼-睁,笑了:“还是二爷脑筋动得快,多谢指点。”

    毛胡子道:“怎么回事儿?老二。”

    计老二道:“大哥怎么也糊涂了,回人是不吃猪肉的,他们能到处乱住么?”

    毛胡子一怔,旋即也笑了。

    计老二道:“咱们只找那些回回开的饭庄子,找回回开的客栈就行了,城里那有几处,屈指可数,走吧,咱们先到白回回开的那家清真馆瞧瞧去。”

    计老二带路,东拐西转没多久就到了一处。抬眼看,招牌上五个字:“白记清真馆”

    几扇门户关得紧紧的,里头连一点灯光都没有,静悄悄的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本来是,这时候哪有灯光,哪有人声。

    毛胡子道:“怎么办,咱们是敲门还是翻墙。”

    计老二道:“别翻墙,白回回这人为人不错,惊了他的家小不好,咱们敲门吧。”

    毛胡子道:“一家人没有不帮一家人的,像咱们这样敲开门问,人家会说么?”

    计老二道:“我自然有主意,白回回没见过燕爷,咱们躲在暗处,让燕爷上前敲门,冒充六扇门里的唬他一唬。”

    燕十二含笑点头道:“我懂了,几位请暗处去吧。”

    毛胡子几个立即退到了暗处。

    看看毛胡子几个躲好了,燕十二上前敲了白记清真馆的门儿。

    敲了老半天,才听见里头有动静,有个年轻口音含含混混的问道:“谁呀,三更半夜的吵人。”

    燕十二立即说道:“查店的,开门。”

    这一句把里头那位的睡意全吓没了,门很快的开了一扇,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当门而立,只披着衣裳,裤腰带都没扎,赔着笑冲燕十二哈腰道:“您这位爷是”

    燕十二道:“我是九门提督衙门里来的,听说有几个新疆来的客人住在你们这儿,我来查查看。”

    那年轻伙计赔笑说道:“您这位爷怕是弄错了,我们这儿是饭馆儿,可不是客栈,怎么会有客人住在我们这儿。”

    燕十二道:“你可知道,新疆来的那几个人是回人。”

    那年轻伙计道:“是,是,可是我们这儿没有”

    燕十二道:“你们这儿真的没留客人么?”

    那年轻伙计忙道:“您要不信可以进来查查看,家里要有-个外人,我们情愿吃官司。”

    燕十二心念动了一动,道:“那么,你们这儿是城里首屈一指的清真馆儿,总有人从你们这儿叫菜的吧。”

    那年轻伙计道:“这倒是有,只是那都是几个熟地儿”

    燕十二道:“都哪几个熟地儿?”

    那年轻伙计道:“那就多了,您是知道的,小店的老主顾不少,大都是天天从我们这儿叫菜的”

    燕十二道:“可有新主顾?”

    年轻伙计刚-摇头,燕十二已然说道:“想想看再说。”

    年轻伙计哪敢说个不字,忙道:“是,是,让小的想想看,让小的想想看。”

    他皱着眉偏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小的想起来了,有这么一家”

    燕十二道:“什么地方?”

    年轻伙计道:“前门大街有家老京华客栈,今天晚上叫了个菜,几碗羊肉汤,几十个牛肉蒸饺,还有几个菜,菜是老华的伙计来叫的,也是他们带回去的。”

    燕十二道:“你没记错么?”

    年轻伙计忙道:“您放心,错不了的,是老京华客栈。”

    燕十二一点头,道:“那好,关上门,睡你的吧,要是有错我拐回来找你。”

    他走了,年轻伙计怔了一阵,连忙关上了门,心里直祷告,菩萨保佑,千万别出错,出了错要拐回来找他,到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冲着燕十二那句话,这后半夜他就别想再睡了。

    燕十二害人不浅。

    毛胡子等从暗处窜出来走近了燕十二。

    毛胡子道:“燕爷,那小子不会说瞎话吧?”

    燕十二摇摇头道:“谅他也没那个胆。”

    樊老六道:“燕爷,您看老京华那几个叫菜的是么?”

    燕十二道:“谁知道,碰碰运气,碰对了司徒英倒霉,碰不对咱们再找,只要那几个没回去,不在内城里,总会有找到他们的时候,除非他们会升天遁地。”

    樊老六没再说话。

    拐过几个弯,前门大街到了,一出小胡同,眼前就是老京华客栈,半掩着门儿,还有灯光。

    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关门,唯有这开客栈的不能熄灯关门,要是开客栈的也跟别人一样熄灯关门,那是把客人往门外推,还哪来的生意。

    燕十二伸手拦住了毛胡子几个,道:“咱们不能都进去,毛老大跟五爷六爷,绕到后头把守三边,我跟二爷从前门进去查问去。”

    毛胡子一点头道:“您说得是。”

    带着查老五跟樊老六窜了出去,转眼工夫消失在夜色里。

    只听梆子声动,敲出了四更,这时候正是好睡的时候。

    约莫着毛胡子已经带着查者五跟樊老六绕到后头,把守住了,燕十二带着计老二出胡同直奔对街。

    推开老京华那半掩着的门儿,惊醒了一个正在柜台那儿打盹的年轻伙计,他揉揉眼,定定神,忙迎了上来。

    “二位住店,后头有清静上房”

    计老二两眼一翻,冷冷说道:“我们是九门提督衙门里来的。”

    伙计一惊,连忙赔笑哈腰:“原来是两位公爷,小的有眼无珠,请爷恕罪,二位爷请坐,容小的倒杯茶”

    计老二大刺剌的一摆手道:“不用了,我们是来查件事的,听说今儿晚上你们这儿有人到白记清真馆儿叫了几个菜,有这回事儿么?”

    那伙计一怔道:“有啊,是小的去叫的,怎么了?”

    计老二道:“不怎么,我们来查查,是谁这么阔?跑老远从白记清真馆儿叫菜吃。”

    照理说:大爷有钱,爱往哪儿叫菜吃,就从哪儿叫菜吃,管得着么。

    可是那年头儿话不能这么说,官里的就管得着,你就得受着。

    只听伙计道:“是几位客人,人家是回回,小号的饭菜人家不能吃”

    计老二两道眉毛动了一动道:“客人一共有几位?”

    伙计忙道:“三位,共是三位。”

    计老二道:“住在哪间屋,带我们看看去。”

    伙计道:“是,是,小的这就带路,小的这就带路。”

    连声唯唯着,唯恐稍迟的转身往后而去。

    燕十二跟计老二紧跟在他身后,计老二道:“燕爷,大概不会错了。”

    燕十二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

    这家老京华客栈一共有三进院子,伙计带路进了最后-进,老京华不愧是老京华,挺幽静的院子里有树,也有花。

    伙计直趋北上房,这间上房不小,还透着灯光,不过灯光挑得很小,只能说有点儿亮。

    计老二没等伙计说话就便拍了拍他道:“你叫门去。”

    伙计应了两声,上前拍了门,刚拍两声,里头便有人粗声粗气的喝问道:“谁呀?”

    “我。”伙计忙应道:“伙计”

    计老二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松手,伙计马上说道:“内城里有两位爷要见您三位。”

    听得房里有人哦了一声,接着是一阵悉悉卒卒的穿衣声,随即灯也挑亮了。

    计老二在伙计耳边低低说道:“没你的事了,你回柜台去吧。”

    伙计巴不得走开,答应一声拔腿走了。

    两扇门开了,灯光外泄,开门的是个身穿长袍的白胖汉子,年纪在四十上下,浓浓的眉,两手寒毛老长,络腮胡,里头还站着两个。

    白胖汉子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是”

    计老二道:“我们是司徒大人那儿来的,有封信要面交贵白胖汉子向计老二伸出了手。

    计老二笑笑说道:“我刚说过,信要面交贵上。”

    白胖汉子道:“内城住的人都有腰脾,是么?”

    计老二转脸望向燕十二笑道:“这位朋友倒是挺小心的。”

    嘴说手不闲,他快如电,一把扣住白胖汉子腕脉,人跟着冲了过去,一下硬把白胖汉子撞了进去。

    燕十二一步跟了进去,里头那两个转身要往炕上扑,炕上有三具革囊。

    燕十二向来占个快字,一指点出放倒了一个,人跟着过去,右手往前一递,那柄雕玉小刀向上挺在另-个心窝上,道:“朋友,识相点,别让我扎得你前后透窟窿。”

    这个人四十多年纪,个子高高的,长眉细目,隆准薄唇,唇上还留着一撮子胡子,他没再动,可也挺镇定,望了燕十二一眼道:“你们不是内城来的。”

    燕十二道:“不是,我们是从外城来的。”

    这时候计老二已放倒了那白胖汉子,退一步掩上了门。

    那小胡子怒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劫财么,炕上的东西你们尽管拿去。”

    计老二笑道:“朋友,我们已经进了屋子你不该再从门缝儿里瞧人了,我们不要钱财,要的是你几句话。”

    燕十二抬手指了指炕,道:“请坐。”

    小胡子客迟疑了-下,退-步坐在炕沿儿上。

    燕十二翻腕收起雕玉小刀。

    小胡子客看的清楚,趁这机会便要翻身抓炕上的革囊,可是他刚一动,燕十二那把雕玉小刀又抵在了他心窝上,他一震,收势说道:“阁下好快的手法。”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夸奖了,阁下要自信能快过我去,尽管再动,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便宜事有一有再,不会有三。”

    他翻腕又收起了那把雕玉小刀。

    小胡子客知机识相,没再动,两眼一扫道:“二位是”

    计老二道:“这不关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问你话,你据实作答。”

    小胡子客道:“我跟二位素昧平生,二位有什么话要问我?”

    计老二道:“自然是有”

    转眼望向燕十二。

    燕十二当即问道:“三位是远从新疆来的客人,是么?”

    小胡子客微一摇头道:“不是。”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不瞒你阁下说,我是从和阗来的,自小在和阗长大,新疆的一切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小胡子客道:“我没有瞒你什么。”

    燕十二目光往炕上扫了一下,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三位该是从山南(天山)来的缠回(喀什噶尔人),对不?”

    小胡子客脸色-变,道:“缠回说的是突厥语。”

    燕十二道:“可也有会说汉语的,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几度用兵回疆,缠回还能没有会说汉语的么!”

    小胡子客深深地看了燕十二一眼道:“你对新疆的一切,的确很熟。”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那当然,谁叫我是新疆土生土长的”

    顿了顿道:“请容我问话,三位到京里来干什么?”

    小胡子客道:“做生意。”

    燕十二笑笑道:“什么生意,入侵中原争夺天下的生意么?”

    小胡子客脸色一变,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燕十二笑笑说道:“你阁下或许不懂,可是汉清官家自有人懂,我这话阁下信不信?”

    小胡手客道:“我不信!”

    燕十二道:“那就试试看吧,二爷,带人。”

    计老二答应,伸手就要去抓那白胖汉子!

    小胡子客伸手一拦道:“慢着,两位究竟是干什么的?”

    计老二道:“刚才不跟你说了么,这无关重要”

    燕十二抬了抬手,道:“告诉阁下也无妨,我们是江湖上的。”

    小胡子客神色微微一松,道:“原来二位是中原武林豪客,二位应该是汉人?”

    燕十二道:“不错,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小胡子客道:“那么二位不该管这件事,满清入关,山河变色,江山易帜,陷生民于水火,置百姓于铁蹄之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有志忠义之士时刻悲愤填膺,为匡复大计抛头颅洒热血,不惜牺牲,不遗余力”

    燕十二笑道:“听阁下这么一说,好像我二人是弃宗忘祖的汉奸一样,其实阁下错了。”

    小胡子客道:“我怎么错了?”

    燕十二道:“阁下可知道司徒英是何许人?”

    小胡子道:“禁军统领,汉人中的杰出人才!”

    燕十二道:“他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他才是个道道地地的汉奸。”

    小胡子客道:“可是现在他要起义举事。”

    燕十二摇头说道:“阁下,那不叫起义,他为的不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亿万百姓,他为的是他自己,他想席卷天下,据为已有。”

    小胡子客道:“即便是,毕竟他是个汉人。”

    燕十二道:“这种汉人远比满清来得残暴,来得可怕!”

    小胡子客摇头说道:“我看不出,也不这么想!”

    计老二道:“你当然看不出,你才跟他接触过几次,而我们却知他最深,也跟他争斗了不少时日。”

    小胡子客道:“你们跟他争斗了不少时日,就为这件事么?”

    计老二道:“不,他是武林中的败类,跟我们有仇!”

    小胡子客道:“原来如此,那么是私仇,对不对?”

    燕十二道:“不错,是私仇,可是为天下武林,其实,司徒英他要是个正人君子,是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及天下亿万百姓举事,就是不共戴天的亲仇我们也可以舍弃,甚至还会追随他左右,竭尽绵薄。”

    小胡子客摇头说道:“我认为你阁下还是轻重未分。”

    燕十二淡然笑道:“别以大义责我,你们为的是什么,是为普天之下的亿万百姓么?”

    小胡子客似乎理直气壮,一点头道:“当然!”

    燕十二道:“恐怕你们为的也是私仇吧。”

    小胡子客道:“我们跟满清朝廷之间没什么私仇!”

    燕十二笑笑说道:“满清朝廷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对回疆用兵,乾隆大将军兆惠除了平定天山南北路,杀了大小和卓木之外,还给乾隆把香妃带了回来,你们回疆之人视为奇耻大辱,这不是仇是什么?”

    小胡子客脸色变了变,道:“你们既然知道这情形,知道这血仇,为什么还横里伸手管这个闲事!”

    燕十二道:“要冲着满清朝廷这件事我们绝不会管,我们为的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跟亿万百姓。”

    小胡子客冷笑一声道:“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何不说你们弃宗忘祖,自甘亡国灭种。”

    计老二双眉一竖,道:“放你娘的屁”

    燕十二伸手一拦,淡笑道:“随你怎么说吧,但得仰不愧,俯不作,我们不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小胡子客道:“那么,你们究竟打算怎么样?”

    燕十二道:“我们要杀司徒英,你二个就是司徒英的最佳罪证!”

    小胡子客脸色大变,冷哼一声,抬手要动。

    世上挑不出一个能快过燕十二的,燕十二一指点出,正中小胡子客的黑甜睡穴,小胡子客两眼一闭,往后便倒,四平八稳的倒在了炕上。

    计老二道:“行了,一下逮三个,没想到这么顺利。”

    燕十二道:“多亏了二爷你,要不是你脑筋动得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他们,要论功行赏,二爷你该拿头一个!”

    计老二道:“行了,燕爷,您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去叫大哥他们进来一个帮帮忙。”

    说着他出了屋,跃身掠上瓦面,叭!叭!叭!弹了三声指甲,三声过后,人影闪动,毛胡子等全掠飞上来。

    毛胡子道:“怎么样,老二,找着了么?”

    计老二道:“得手了,他们有三个,我跟燕爷弄不了,叫你们进来帮帮忙。”

    转身跃了下去,带着毛胡子等进了屋。

    毛胡子一打量那三个,道:“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这三个确然长得跟咱们不一样,燕爷,他们是新疆来的么?”

    燕十二点了点头道:“新疆回部共分两种,住在天山以北的叫汉回,又叫东干,务农商,说汉语,住在山南的是喀什噶尔人,俗称缠回,务农牧,说突厥语,这三个是来自山南的缠回!”

    毛胡子道:“不管他们是什么回回,反正是回不去了,燕爷,咱们把他们弄到哪儿去,您吩咐。”

    燕十二道:“恐怕得暂时弄回东岳庙去。”

    毛胡子道“那就走吧,别耗了,赵大哥跟李二哥他们还在五处城门口瞅着呢。”

    燕十二道:“我去知会他们一声,你几个带着这三个先走。”

    樊老六道:“您别跑了,让我去吧。”

    燕十二摇头说道:“还是我去吧,我去比较合适点儿,万一让他们发觉,我跑得也比你快点。”

    其实他是怕万一让人发觉,樊老六无力断后,大伙儿撤不回去。

    他不便明说,好在樊老六一点就透,比起燕十二来,他明知道自己差得远,也就没再说什么。

    几个人在老京华客栈分手,毛胡子等带着三个缠回回了东岳庙,燕十二独自一个人走了前门!

    离前门没多远,忽听身左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步履声,燕十二停步仔细一听,立即听出步履声竟有三人之多,而且步履轻捷稳健,一听就知道是练家子。

    这时候在前门外大摇大摆的练家了,不会有别人。

    燕十二连忙闪身隐入了一处暗隅中。

    他刚藏好身形,一条小胡同里转出一前二后三个人来,二个人俱是一身长袍,穿着相当气派讲究。

    前面-个是个卅多岁的中年人,长眉凤目白净脸,有一种雍容高华的气度及自然慑人之威,顾盼之间威仪自生,令人不敢仰视。

    他背着手洒脱迈步,走得不徐不疾,四平八稳。

    后面是两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胖一瘦,两个人-般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锐利,-看就知道是两个内外双修的好手。

    两个老者腰里鼓鼓的,脸上没有表情,肃穆而恭谨,并肩迈步,紧跟在那中年人身后。

    燕十二何等人,一看就知道这中年人大有来头,纵不是亲王,郡王、也必是贝子、贝勒一流。

    天这么晚了才回城,八成儿是逍遥去了。

    燕十二没惊动他们,躲在暗处一动没动。

    那三个从他身前丈余外行过,也没发觉暗隅中躲的有人。可是这三位刚从燕十二身前丈余外过去没多远,忽听前门方向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人躲躲藏藏的?站出来!”

    两个老者好机警,那瘦老头儿一步窜到了中年人前面,伸手拦住了中年人。

    那胖老者没动,镇定的站在中年人身后,一前一后护住了中年人。

    随听前门方向又传来叱喝:“大胆贼徒,还不站住。”

    随着这声叱喝,衣袂飘风声响起由远而近,显然是有夜行人扑了过来。

    只见瘦老者往后一抬手道:“护着主子退到暗处去!”

    有他这一句,那胖老者立即护着中年人往燕十二藏身处暗隅退了过来。

    燕十二皱了眉,这一下可怎么好,那胖老者跟中年人再退过来,自己要是不赶快躲的话,两下里非碰头不可。只一碰头,难免会发生误会。

    一念及此,燕十二立即抽身往后退去,想不到那胖老者耳目相当敏锐,他刚一动便被胖老者发觉了,只见他伸手拦住了中年人,沉声喝道:“什么人躲在暗处?”

    人影一闪,瘦老者电一般掠到,直往暗影中掠了过来。

    燕十二眼见再躲是来不及了,不动手准是挨打,当即一声:“阁下请停步!”

    抖手一掌拍了出去。

    那瘦老者闻声惊觉,抬手也劈出一掌。

    两下掌力相接。砰然一声大震,瘦老者立即被震得退了出去。

    燕十二身躯也为之一晃,暗暗惊道:“这老头儿人瘦,内力可不弱,掌力好不雄浑。”

    他这里心惊,瘦老者那里更心惊,一探腰,铮然一声掣出一柄短小软剑,抖剑再次扑上。

    燕十二立觉剑气逼人,马上也知道这瘦老头儿在剑术上的造诣不弱,除了司徒英之外,他还没有见过官家有瘦老头儿这般出色的好手!

    他不敢怠慢,翻腕掣出雕玉小刀,挺腕一迎

    “铮!”的一声,格开了瘦老头儿一剑,雕玉小刀顺势跟进,疾点瘦老头儿胸前要穴。

    瘦老头儿软剑被震斜飞,本就一惊,及见暗影中一点寒光袭来,更是大吃-惊,连忙抽身暴退,退身中他喝道:“护着主子先走。”

    胖老者护着中年人往前门方向退去。

    几度惊变,中年人颜色不变,镇定如恒。此刻他不但没走,反而望着暗隅中喝道:“什么人躲在暗影里,出来见见我!”

    燕十二道:“阁下,我没有恶意”

    那中年人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要不然你早就扑过来了,既然没有恶意,出来见见我何妨。”

    燕十二心念略-转动,心想:此人要是个有来头的人物,说不定可以用他对付司徒英

    一念及此迈步行出去。

    只听中年人喝了一声:“好人品!”

    燕十二笑笑道:“阁下夸奖!”

    中年人深深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放着大路不走,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瘦老头儿挡在中年人跟燕十二之间,锐利目光一瞬不转的望着燕十二,仗剑而立,准备随时出手。

    燕十二道:“我本来是走大路的,听见三位的步履声才躲进了暗处”

    瘦老头儿冷然说道:“躲什么?你见不得人么?”

    燕十二目光-转,望着他道:“说话客气点儿,要不看贵上的面子,我就掌你那张老嘴。”

    中年人突然笑了:“好大的火气,怎么,在京城里躲躲藏藏的,你还有理么?”

    瘦老头儿变色欲扑。

    只听中年人道:“我在跟他说话,不许动!”

    瘦老头儿欠身恭应-声,收势未动。

    燕十二道:“我躲在暗处,一不偷,二不抢,心安理得,贵属出口不逊,是谁有理,谁没理?”

    胖老者两眼一睁,喝道:“大胆!”

    中年人一抬手道:“让我跟他说话,别打岔。”

    胖老者立即敛去威态,欠身恭应了一声。

    中年人淡然一笑,望着燕十二道:“有意思,你倒跟我谈起理来了,好嘛,咱们就谈谈,反正我不急着回去”

    顿了顿道:“京畿重地宵禁早,在宵禁的时候你在暗影中躲躲藏藏的,要换你是我们,你怎么想。”

    燕十二道“不管我怎么想,我断不会出口不逊。”

    中年人道:“别先怪人,问问自己为什么听见人声就躲?”

    燕十二道:“京城不是有宵禁么,避免误会而已!”

    中年人道:“你会说话,既然明知京城有宵禁,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三更半夜的到处乱跑?”

    燕十二道:“阁下,请告诉我,走江湖的有几个有家的?”

    中年人道:“走江湖的到处为家,可是你总该住在客栈里!”

    燕十二道:“没错,我是住在客栈里,难道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不能往外头跑么!”

    中年人道:“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非在宵禁的时候办不可?”

    燕十二道:“阁下,江湖人办事,大半是在夜深人静之后”

    中年人道:“光明正大的事,大可以在白天里办!”

    燕十二摇头说道:“这件事不同于一般事,这件事若是迟办一刻,对你们朝廷就有一刻不利。”

    中年人道:“我们朝廷?”

    燕十二道:“事实上我并不是官家人。”

    中年人摇头说道:“用不着解释,我问你,什么事迟办一刻便对朝廷有-刻的不利?”

    燕十二道:“谋叛造反!”

    中年人一怔,瘦老头儿冷冷说道:“谋叛造反论罪要家灭九族,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要冲着你这种对人态度,我这句话就不说了。”

    瘦者头儿脸色-变,就要发作,但旋即他又敛去怒态忍了下去。

    只听中年人道:“谋叛造反?是谁要谋叛造反?”

    燕十二道:“远来的百姓,勾结吃粮拿俸的官家人!”

    中年人两眼一睁道:“谁,你说谁?”

    燕十二道:“告诉阁下有用么?”

    中年人道:“告诉我有用么?什么意思?”

    燕十二道:“我刚才说过,这件事牵连着一个官家人,而且是一个颇有权势的官家人,-个不好,消息走漏”

    中年人道:“朝廷并不畏权势,也不会包庇谁,论权势,没人比得上和砷,和砷的下场怎么样,在乾隆年间他比皇上的权势还大,在如今这嘉庆年间,他却被抄家问了斩,像和坤那样的军机大巨大学士,公爵,朝廷都毅然将他问斩抄家,别的还有哪个不敢动的!”

    燕十二道:“朝廷固然没有不敢动的人,和坤伏诛,朝野额手官民称庆,我不是指朝廷,我是指阁下你。”

    中年人道:“我怎么样?”

    燕十二道:“我不知道阁下是否对付得了我说的这个人。”

    中年人道:“我对付得了,即便我对付不了,我也可以上报。”

    燕十二道:“我怎么知道阁下跟我说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说得是,你做事相当小心,这样吧,你不放心我,我给你推荐个人,我派我的一个护卫,带你去见御史广兴,广兴刚直,方正不阿,铁面无私,当日上疏弹劾和坤的也就是他,他你应该信得过吧?”

    燕十二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这位御史不畏权势,刚直无私,我信得过。”

    中年人当即侧顾胖老者,道:“你带他到广兴那儿去一趟,让史崎护我回宫。”

    胖老者一欠身道:“您怎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中年人道:“谋叛造反是大事,这种事我宁可信其有,查查总是好的,反正对朝廷没什么害处。”

    胖老者迟疑了一下,躬下身去,没再说话。

    中年人转眼朝向燕十二道:“你跟他去吧,只要这件事属真,对你,我会有所报偿的。”

    话落,转身要走。

    燕十二忙道:“慢着,阁下请留一步!”

    中年人回过身来道:“什么事,你还不放心么?”

    燕十二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两字回宫。”

    中年人道:“不错,你耳朵很尖。”

    燕十二道:“容我请教,阁下是”

    中年人道:“我么?禁宫大内是我的家,我住在那儿。”

    燕十二心头猛然一震道:“皇上!”

    中年人倏然而笑道:“难得你终于明白了!”

    敢情是嘉庆当面。

    燕十二双眉一扬道:“既然是皇上当面,我何必再去见御史广兴。”

    中年人目光一凝道:“你好大的胆子啊,先前不知道还则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皇上,居然还挺直站着,你呀我的?”

    瘦老者大喝一声:“跪下!”

    抖剑扫了过来。

    燕十二比他快,雕玉小刀-闪,飞快递出,立即逼退了瘦老者,接道:“请皇上约束约束他,刀枪无眼,别让我伤了他。”

    中年人-抬手,拦住了瘦老者:“你是唯一能击退我的护卫的人”

    燕十二道:“皇上错了,江湖上能人甚多,我这一点末技算不了什么。”

    中年人道:“你很谦虚,既然谦虚,就该懂礼。”

    燕十二道:“皇上刚才应该听见我说过-句,你们朝廷!”

    中年人微-点头,道:“我明白了,显然你也是个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的人。”

    燕十二道:“不错,天下万民莫不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事实上他们也都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中年人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淡笑说道:“那我就不懂了,你既然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还管什么谋叛造反,那不正合你们的意思么?”

    燕十二道:“我不为别人,我为的是天下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中年人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这谋叛造反,不是你们那些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居的人想举事么?”

    燕十二道:“要是的话,我就不会称它为谋叛造反,更不会横加阻拦了。”

    中年人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十二道:“是你们朝廷那位禁军统领司徒英,勾结新疆缠回谋叛造反,打算里应外合,一举把你从正大光明殿里赶出来。”

    中年人脸上变了色道:“司徒英勾结缠回,是真的么?”

    燕十二道:“当然是真的。”

    中年人道:“事非小可,你可有证据?”

    燕十二道:“三个来跟司徒英商谈勾结的缠回被我擒住了,如果你们要这三个人证的话,我愿意把他们交给你们。”

    中年人道:“那三个缠回现在什么地方?”

    燕十二道:“这皇上不必问,只管派几个人跟我去带人就是!”中年人冷然说道:“到前门叫几个人去。”

    瘦老者恭应一声,要走。

    燕十二及时说道:“慢着,那些站门的可是司徒英辖下的禁军?”

    中年人道:“不是,他们是九门提督步军。”

    燕十二道:“那就不要紧了,司徒英功高而多智,要让他得到一点风声,你们休想拿住他。”

    瘦老者转身而去,转眼工夫带着几个步军过来。

    中午人吩咐胖老者道:“你带着人跟他去吧,人带回来之后直接押进宫里!”

    胖老者立即躬身恭应。

    中年人转眼望向燕十二道:“不管你是谁,你为的是谁,你为朝廷揭发了一桩谋叛造反大奸恶,也及时阻拦了一场刀兵之灾,这件事只要属实,我自会对你有所报偿,告诉我,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

    燕十二道:“好意心领,我受之有愧,皇上如果真要对我有所报偿,请免各省贫苦百姓赋税一年,我将感同身受,感激不尽。”

    中年人悚然动容,一点头道:“好,就冲着你这份心意,我免他们三年赋税。”

    燕十二躬身道:“多谢皇上,草民永远感激。”

    转身而去。

    中年人冲胖老者一摆手,道:“跟他去!”

    瘦老者躬身恭应,忙带着几个步军跟了去。

    中年人目送燕十二离去,眼望着那顾长身影,脸上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道:“此子出其类,拔其萃,是个罕见的奇人,若能让他在朕身边听差”

    脸色-沉,道:“史崎,护朕回宫。”

    瘦老者“喳!”的一声,躬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