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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临潼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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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孙双成转瞬间,已抵破庙。

    这座破庙座落在临潼城西角,地处荒凉,残破不堪,四周静寂若死。

    若以常情推测,此时庙内纵无兵刃相击之声,也应有呼叱之声,怎地此时四周却空荡静寂无一丝声息?

    仲孙双成心知有变,心念路雁安危,顿忘己身利害,一急之下,玉手暗扣一把紫玉蔷薇针,闪身抢入庙门。

    一进庙门,四下略一环顾,不由使仲孙双成,惊骇欲绝,心急如焚,怔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亲目所睹分明已先后进入这座破庙的淡自身影与路雁,此时俱已不见踪迹,更使她看得悲愤填膺,目眦皆裂的是,破庙内布满鸽翎幅粪,网结尘封的神案上,赫然倒卧着一具面目娇好,通体赤裸的女尸!

    她静听片刻,心知这座破庙内,除了自己与那具赤裸女尸外,再无别人匿身其中。

    心念一动,闪身跃近女尸,微一打量。

    那具赤裸女尸,除了下体血肉模糊及两乳之间有一乌黑掌印外,其他再无一丝伤痕。

    仲孙双成家学渊源,武功一流,一看便知这名女尸是被人以内家掌力震断心脉致死。

    再一探掌触摸,女尸体犹微温,分明是死去未久。

    仲孙双成一双秀眉顿蹙,脑中刹那间浮起一好一坏两种揣测:

    好的是,他在破庙内做那丧天害理之事时,恰被路雁飞入撞见,匆忙中一掌击毙这个女人逃走,路雁已蹑尾追去。

    坏的是,他在做禽兽不如之事,被路雁撞见后,惊艳与恼羞成怒之余,出手掳去路雁,果如是,则后果不想可知。

    忖思至此,心内急如火焚,恨不得将周围地面一寸寸翻起来,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但旋即一想,路雁与自己一样的一身乔装,他一时间断难看出,同时路雁一身功力又高出自己多多,胜他不易,但自保有余,大概不致为他所乘。但不见到人总仍不能宽心,转眼又见女尸,在行快仗义胸怀驱使下,她不忍见这具女尸暴露荒庙,赤裸裸的死后仍然羞于见人。

    忙将她自己外穿那件雪白儒衫脱下,将那具女尸掩盖好,望着女尸轻叹一声,暗忖道:这不知是谁家儿女,片刻之间遭此横祸,暴尸破庙,无人收尸,这恶贼一身罪孽必遭天谴!

    忖至此,耳中突然听到几声呼叱之声,由庙外不远处遥遥传来。

    心中一动,跃身出庙。

    双脚才沾实地,呼叱声顿寂。

    仲孙双成面上浮起一丝焦急之色,忙展开身形,绕着这座破庙搜察一周。

    才到庙后,耳边倏又听见一阵衣袂飘风声,由庙前疾掠而过。

    心中一阵惊喜,身形一扭,随又折回庙前。

    妙目瞥处,一条淡灰人影疾若迅雷奔电般,在距庙前百丈处一片树林外一闪而入。

    仲孙双成正感束手无策之际有此发现,哪肯轻易放过?暗道一声:好快的身法!

    展开身形,全力蹑后追去。

    仲孙双成身法快如脱弩之矢,转瞬已近树林。

    心急之下,也不顾“逢林莫入”的江湖格言,飞驰身法停也未停,径自闪身投入林中。

    才一入林,便已瞥见那条淡灰色身影已出林外百丈以外,正在向城墙边飞驰。

    心中一急,身形更疾,闪电飘风般狂追下去。

    仲孙双成此时一身轻功虽说已施展至顶点,但是前面那条灰色人影功力似也不弱,任凭她如何狂追,一前一后二人却始终保持着约百丈距离,仲孙双成别想把距离拉短,那条灰影也休想将距离拉长,足见彼此轻功不分轩轻。

    转瞬间,五六丈高的大青石城墙已在眼前,仲孙双成心想他必定是要进城。

    果然不出她所料,前面那条灰色人影,毫不犹豫地在距城墙尚有两三丈处,袍袖微挥,身形如一只大鹤般冲天拔起,然后在城垛上微一沾足,迅即飘落城外。

    仲孙双成睹状大急,心想:他这一出城外,两下里视线顿断,自己如果稍一失神,必会把人给追丢了。

    心中虽自空急,但是身法已加速至顶点,再也无法加快,只好耐着性子追下去。

    思忖间,她也接近城墙,微一提气,娇小身法已凌空拔起,极其轻灵地在城垛上一落。

    妙目四下略一打量,暗道一声:谢天谢地!

    随即,飘身下城,仍是一路狂追下去。

    不到半里路,前面那条灰色人影,身形突然间渐渐缓下,步履间也已不似先前那等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竟有点真力不继的样子。

    仲孙双成心中狂喜,精神也不觉为之一振,步履间似有如神助般,不但不觉疲累,反而觉得轻快不少,转瞬间二人距离也已被拉近了二三十丈。

    仲孙双成暗忖: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能在我全力施为下逃脱,原来也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儿,这样下去,不出盏茶功夫,我就能将你追上,届时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路的高人。想到这儿,不由一阵兴奋,娇靥上倏地升起一丝得意神色。

    就在她这阵兴奋甫自升起之际,前面那条灰色人影,竟似已知后面有人追踪,有意要捉狭般地,方自渐渐缓下来的身形突然一变,奔势竟较前还疾,并且不往前进,兴了个九十度大转弯,闪电般向西北方一处山拗里奔去。

    仲孙双成不料有此,芳心中又惊又气,一面改变方向猛追,一面咬牙切齿地哺哺骂道:“该死的东西,你倒真是狡猾得可以,稍时若让姑娘追上,不一剑刺你个透明窟窿才怪!”

    那条灰色人影此际身法如电,瞬间已转进山坳,在一座矗立嵯峨怪石后一闪而没。

    那条灰色人影由东北改向西北飞驰,走的乃是曲线,而仲孙双成由后向前追赶,乃是走的直线,故而;在灰色人影方自隐入山坳怪石后,仲孙双成身形也已似掠空惊鸿般疾飞而至。

    仲孙双成甫抵适才灰色人影隐没的那块矗立嵯峨怪石前,心中便已了然,对方已发觉自己在身后蹑踪追赶,有心将自己引来此地。

    因为这个形似袋状的山坳里除了有几块嵯峨怪石外,靠山脚后另有一片不大的树林,若是自己大意地侵入山坳内,对方突然在山坳口现身,自己势难再走脱,由比看来,对方不只有一身深厚的功力,同时也是一个极富心智的人物。

    仲孙双成初生之犊不怕虎,对方这种圈套不但未使她有一丝怯意,反而引起她万丈豪情,微一闪身,便自飘进山勒。

    她站在山坳内举目微一打量,山坳内那几块嵯峨怪石虽块块足有人高,但是仍不足那灰衣人匿身,此时山坳内空荡得并无一丝人影。

    仲孙双成只一思忖,便断定那灰衣人此刻必就藏身林中,静待自己入内。

    她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念,慢慢地走向那片紧靠山脚的树林。

    她情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必难逃过灰衣人在林中偷镇的一双眼,她虽然不惧,但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她不由探掌入囊摸出一把紫玉蔷薇针暗暗扣在手中,以便对方猝然现身时,给他来个满天花雨,措手不及,同时左掌也暗自凝足真力,以防不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仲孙双成与那片树林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但是林内依然寂静若死,不闻丝毫动静。

    灰衣人这种静伏不动,待机出手的方法,顿使仲孙双成有一种莫测虚实的想法,心中越是滴咕,心情也越是紧张,一双玉手心内也渐渐渗出汗来。

    就在仲孙双成距离那片树林不到两丈之际。

    蓦闻“打!”一声,苍劲沉喝响自她背后。

    按说,这种使仲孙双成大出意料的猝骇欲绝,也应花容失色才对。

    哪知喝声入耳,她不但不惊,神色紧张的娇靥上反而陡然升起一片笑意,至此,她已知那灰衣人是谁。而无需防备了。

    心中一动,竟不转身,反手打出三枚紫玉墙薇针,成品字形迎着身后袭来的三缕极轻的破空之间撞去。

    “叮”“叮”“叮”三声撞击,身后袭来的三枚暗器,恰好被她打出的三枚紫玉蔷薇针迎个正着,分别坠地。

    仲孙双成三枚紫玉蔷薇针,甫一出手,猝听背后那人微“咦”地一声,诧声喝问道:“尊驾是哪位高人,因何怀有老朽家传紫玉蔷薇针?请速转身说明,以免引起彼此间误会!”

    仲孙双成暗暗一笑,妙目一眨,仍然背向来人,轻哼一声,冷冰冰地道:“原来暗器也有一定是谁的?在下打出的三枚暗器,竟属名震宇内华山所松谷神医赛华佗仲孙玉前辈的家传紫玉蔷薇针吗?这倒令人不解啦!”

    微微一顿,香舌一吐,冷冰冰地一笑接道:“看前辈超绝的暗器手法,大概就是仲孙前辈本人,前辈名重武林,怎地不问青红皂白对年轻后辈猝下毒手?幸好在下身边也有此物应付,不然在疏不及防情况下中针身亡,老前辈日后在武林将何以自处?”

    一番话说得义正严辞,身后那人似也为之哑口无言。

    半晌,方听身后苍劲之声道:“尊驾教训得极是!仲孙玉不该对阁下猝然出手,尚望谅宥,但是尊驾暗地追踪老朽由城内而至城外,来意不善?却也使老朽释然!”

    仲孙双成对身后父亲这种不以前辈自居而能毅然认过的超人胸襟,敬佩得无以复加,同时也为自己能为其父之女而感骄傲,一笑说道:“仲孙前辈不必过于自责,晚辈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犯读之罪亦望前辈海涵。”

    微顿接道:“至于追踪前辈一事,纯属误会”

    话尚未说完,苍劲之声已自接口道:“既属误会此事便成过去,不必再谈,老朽现有一事请教,尚清尊驾明告是幸!”

    仲孙双成暗暗一笑道:“前辈有话请讲,请教二字晚辈殊不敢当!”

    背后苍劲之声又起:“尊驾究系哪位高人?为何怀有老朽家传紫玉蔷薇针?此二者尚望据实相告。”

    仲孙双成不答反问道:“此二事晚辈稍时均当据实敬禀,不过老前辈须先告诉晚辈,前辈为何不在华山听松谷纵情山水,静享清福,侠驾远下江湖有何贵干?”

    沉寂半晌,方听身后一声轻叹,道:“老朽别有隐衷,无法相告,尚请谅宥!”

    仲孙双成微微一笑道:“晚辈薄具鉴人之能,此时虽未能一睹前辈风采,但由适才前辈一声满含忧虑的轻叹声中已能将前辈心事猜透八分。”

    身后微“哦”地一声,随又说道:“老朽心事无人能猜中分毫,尊驾不必枉费心思,所请教事请速据实相告!”

    仲孙双成毫不理会,径自说道:“晚辈认为老前辈使驾重现武林,为的一前一后追寻两个人儿,可对?”

    此言一出,身后那人显已沉不住气,忙喝问道:“尊驾究是哪路高人,何不转身来让老朽一识庐山真面目,如再如此相戏,休怪老朽要出手得罪啦!”

    仲孙双成一听老父已生薄怒,心里暗暗一紧,忙道:“前辈且请息怒,晚辈一介后学乃是武林无名小卒,就是转过身来前辈也不一定能认得,不信请看!”

    话声一落,身形便自转过。

    对面五六丈处站定一位风尘满面,面现清瘦的灰衣老者。

    这老者虽然神情显憔悴,但是掩不住那股自然的慑人威严。

    仲孙双成这时仍然强忍一股激动和两行热泪,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态,静静地将一双目光凝注在老者身上,飘然绰立。

    原来这位老者正是万里跋涉,仆仆风尘,追寻爱女的华山神医赛华佗仲孙玉。

    仲孙玉一双慈目神光炯炯,将乔装的仲孙双成细细地打量一番后,清瘦的脸庞陡然升起一片困惑不解神色,半晌方自喟然一叹道:“尊驾果然说得不错,老朽委实看不出尊驾是哪路高人?”

    仲孙双成肚内暗自一乐,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不觉得晚辈面貌酷似一人?”

    仲孙双成神情一震,脱口说道:“不错尊驾确实像老朽一位故人之子!”

    随又神情一黯,长眉深蹩,哺哺自语道:“天下哪有容貌这般相似之人?奇怪”

    话声至此,似有所悟,陡地目中神光暴射,凝注乔装仲孙双成沉声问道:“尊驾怎知老朽觉得尊驾容貌酷似一人!”

    仲孙双成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忘了晚辈薄具鉴人之能?”

    微微一顿,又故作神秘地道:“晚辈不但知道自己容貌酷似一人,而且知道酷似的何人!”

    仲孙玉神情大震,面色一变,闪身疾进一丈,沉声喝道:“什么人?说!”

    仲孙双成仍是神色自若地缓声道:“老前辈掌珠飞天彩凤仲孙双成”

    “住口!”

    仲孙玉心念爱女安危,惊气之下灵智尽失,不暇多思,便自一声怒喝,闪身欺进一掠而至,右掌五指箕张,一招乌龙探爪疾扣对方腕脉穴,意欲将这年轻后生擒下,再追问爱女踪迹。

    仲孙双成一见其父含怒出手,心知玩笑不能再闹下去,此时应该适可而止了。

    忙足踏天璇步法微一闪身,避过来招,激动地娇呼一声:“爹!”

    仲孙玉闻声,猛感一震,倏然撤招抽身疾退。

    一双慈目圆睁,满面诧容地怔怔凝注乔装的仲孙双成脸上。

    这回他看清了,眼前这位年轻书生正是下山出走多日,使自己一直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的爱女。

    突然,他那袭灰色长袍泛起一阵波动,须发无风自动地颤声呼道:“成儿”

    “儿”字南出,仲孙双成乍听慈祥呼唤,再也忍不住内心激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时间羞愧顿生万感交集,嘤咛一声,娇躯一扭,飞鸟般投入其父怀抱中,痛哭失声,万斛哀怨尽泻而出。

    仲孙玉无意中巧逢爱女,连日来忧虑疲劳,一扫而空,此时爱女在怀,天伦之情能不动心?遂也不禁老泪纵横,一阵唏嘘。

    半晌,方各自收泪,恢复常态,仲孙双成也缓缓将一个乔装娇躯挪离其父怀中。

    仲孙玉爱怜地为爱女拭去粉靥上泪痕,然后一抹老泪,指着刚在怀中起身的女儿骂道:“你这丫头越大越不像话,竟敢披起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蒙骗爹爹,也是爹爹老眼昏花,不但上了你的大当,还被你教训得哑口无言,真是”

    仲孙玉中年丧偶,爱极了这颗掌珠,平日根本不忍加以苛责,此次仲孙双成下山出走,他虽说是盛怒下山追寻,此时乍逢爱女狂喜之下,忧虑、疲乏尽消。眼见爱女哭得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仿佛含有莫大委曲般,心中痛得如同挖去了一块肉,更不忍加以责骂,故而出言相逗。

    知女莫若父,仲孙玉这一着果然有效,话犹未完,仲孙双成已自破涕为笑,一个娇躯倏又复移入其父怀中,嘟着小嘴儿,撒娇地道:“不来啦!爹爹老是爱笑人家,谁叫你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就打人家一把紫玉蔷薇针嘛?”

    仲孙玉一见爱女这副娇态,老怀顿开,眉峰一展,乐得哈哈大笑:“好啦!好啦!算爹爹又说错啦!廿出头儿的大姑娘了,还没臊没羞的偎在爹爹怀里撒娇?来,咱爷儿俩到这边儿来谈谈吧!”

    说着,径自牵着仲孙双成玉手往树林边走去。

    父女二人在林边拣了一块大青石,傍着大树坐下。

    仲孙玉一捋长髯,慈目中轻射一片柔光,满面关怀地道:“成儿,这儿密树成荫,正合对坐长谈,你且将别后情形对爹爹详述一番。”

    仲孙双成一见自己爹爹对自己私自下山出走,累他老人家劳心劳力,不但不责骂自己,反而轻言柔语,满怀关切地垂问自己别后诸情,满心中羞愧得无可言喻,一个身子沐于其父一双慈目射出的一片柔光中,顿时又感到身心舒泰无比。

    幽幽一叹,随即将自己那日偷下华山,如何一路劳累风尘,如何在身心交瘁之际遇到风流郎君蓝九卿,如何被救,如何结识路雁,一直叙述到猝闻惊耗,与路雁连袂出来追察柳含烟。

    说完之后,满腹委曲地偎在其父怀中又是一阵痛哭。

    仲孙玉静静听完爱女详叙的一番别后,轻抚怀中爱女,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半晌,方爱怜地轻抚着仲孙双成满头秀发,柔声说道:“成儿,此事已成过去,不可再过于悲伤,人就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切不可如此任性,让爹爹为你操心啦!”

    仲孙双成埋首其父怀中,抽答着将螓首连连轻点。

    仲孙王老脸上掠过一丝安慰微笑,复道:“成儿,你如何那么肯定,这两件血案就是你烟弟弟所为?”

    仲孙双成倏地抬起螓首,挪开娇躯,面色肃然地道:“成儿以前的烟弟弟已经死去,他那完美的人格,将永远深埋成儿心底,今日的柳含烟是个万恶不赦的淫凶之徒,请爹爹但以柳含烟呼之!”

    仲孙玉一睹爱女目光,心中暗感一震,暗忖道:这孩子好重的杀孽情孽,一念之别,竟使她变得如此刚烈,看来这段姻缘前途堪忧!

    付至此,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忙一整面色道:“成儿不可如此,爹爹闯荡江湖数十年,识人多矣!依爹爹看来,柳含烟一脸正气充沛,断非淫凶之徒,这两件天人共愤的血案,不可能是柳含烟所为”

    仲孙双成不等其父把话说完,便自秀眉双挑地接口道:“成儿原先也作如是想,但是片刻之前成儿曾亲眼目睹他进入城西角那座破庙,俟成儿赶到破庙时,凶踪已渺,神案上赫然倒卧一具裸体女尸,如此看来这淫凶之徒不是他还是谁!”

    仲孙玉毫不以为然地淡淡问道:“你可亲眼见他行凶?”

    仲孙双成螓首微摇,道:“未曾!”

    仲孙玉长眉微轩,道:“这就是了,你既未亲眼目睹他下手行凶,单凭曾见他进入破庙岂可如此武断血案是他所为?如果说你身后也跟定一人,见你进入破庙,是否即可说凶案也是你所为呢?”

    仲孙双成秀眉一挑,仍不以为然地道:“请问爹爹,恶徒行凶后,粉墙沾血留名,则又作何说?”

    仲孙玉闻言不禁失笑道:“成儿,你怎地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如果柳含烟真是那种凶狠之徒,他敛迹隐声犹恐未及,怎可能再去明目张胆地粉墙留名?”

    “爹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成儿之前曾有人亲眼目睹他在临潼城外一连击毙各门派数名高手,那人九死一生,侥幸逃生归来后,曾对成儿描述凶徒身材、举止、武功、口气,无一不与柳含烟毕肖,爹爹试想除了柳含烟本人以外,追寻宇内哪能再找出一个与他如此相似之人?这么一来,不是他还有谁?”

    仲孙玉静听爱女话后微一沉吟,笑问道:“可曾窥见凶徒容貌?”

    “因他以黑纱蒙面,故无法窥及!”

    仲孙玉摇头笑道:“世间尽多身材相似之人,举止、口气也可模仿,柳含烟一身深奥武学连爹爹都无法看出他是何来路,你怎可轻信别人之言?你应该相信你爹爹的眼光不会错!”

    仲孙双成虽经其父对此血案一再细心求证,无奈先入为主的成见已深,对其父所说的话虽深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她却也不敢顶撞些什么,只是面色木然,淡淡地道:“爹爹也应相信成儿不会走眼!”

    仲孙玉闻言心知自己一向对爱女溺宠过甚,养成她一种固执己见的倔强脾气,目前如无事实证明,绝难使她口服心服,心中虽然深为其女这种坚决的态度,执一不二的想法担忧,但是这种事情却也不便强使她相信,只有满面黯然,长眉深蹙地喟然一叹,道:“目前虽难断定咱们爷儿俩谁是谁非,不过爹爹可以保证柳含烟断非淫恶之人,此两件血案,必出自他人借刀杀人之计,你若不信,等着看好啦,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届时真相大白,你就会对你今天的想法感到孟浪与懊悔!”

    仲孙双成目睹自己爹爹那张风尘仆仆满布慈祥,为自己而日渐清瘦的脸庞,再一回想自己造才取自己爹爹的那种谈话态度,心中歉疚油然而生,暗暗感到心头上一阵刺痛,一双妙目中泪光潸然,方要说几句安慰之话。

    仲孙玉观色知意,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成儿,你对柳含烟爱之深,责之切,因是人之常情,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也是常有的事,爹爹不会怪你的。好啦!此事以后再谈,爹爹由于连日奔波,此时已是累甚,咱爷儿俩且到城内歇息歇息,爹爹再陪你一察此案,务使恶人伏诛,好人脱嫌,如何?”

    仲孙双成适才在城里那座破庙内与结伴儿同来的路雁猝然走失,芳心中正感彷徨无依,不想无巧不巧的竟计地碰上下山追寻自己的爹爹,闻言哪得不依?遂站起娇躯,随其父身后向着来路走回。

    来时疾驰,回时缓行,无形中已将回城道路拉长甚多,但是父女俩,说说谈谈,倒也不觉寂寞。

    正行走间,仲孙玉话头一止,倏然止步,侧顾身边爱女,轻蹙双眉地道:“成儿,背后有人来啦!”

    微微一顿,凝神略一细听,又道:“嗯,来人不止一个,四匹健马,奔驰甚急,可能是为血案而来!”

    仲孙双成闻言也忙凝神细听,但是听了一阵竟是毫无所闻,方感诧异要问之际。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急促蹄声,回顾之间,通往临潼的官道上,已是尘头大起,不多不少,四匹健马如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

    仲孙双成无限叹服地妙目一瞥其父,但见其父一双虎目凝眺四骑,双眉轻蹙喃喃自语道:“嗯!黑衣,黑马,四个人,不错,武当四剑,成儿,小心了!”

    仲孙双成年幼识浅,不知其父出言何指,闻言不由征了一怔。

    就在她微一怔神之际,四匹黑色健马已如闪电飘风地疾飞驰近,倏然间扬起一片尘土擦着二人身边如飞掠过,阵阵尘土扑得二人一头一脸。

    仲孙双成年轻气盛,气得柳眉倒挑,冷哼一声,玉手疾探入囊,摸出四枚“紫玉蔷薇针”一扬手四点紫芒闪电般射向马上四人背后。

    仲孙玉喝止不及,顾不得出言责骂爱女,忙挫腰扬掌,拍出一片罡风,狂飚般向那四点紫芒撞去。

    还好他见机出手得早,四点紫芒中已有三点被这片罡风撞得斜斜飞落路边,另外一点紫芒虽也被震斜飞,但是并未坠下,却斜斜地射在四匹健马中走在最后的一匹马臀上。

    蓦听“唏聿聿”一声马鸣,后蹄突然一掀,已将马上那名黑色劲装汉子掀离马背,眼看他就要摔落地上,倏见他匆忙中双足疾点马头,身形突然拔起五尺,然后拧身沉肩轻飘飘地落在路旁。

    应变之速,轻功之佳,看得仲孙玉父女双眉顿蹙暗暗赞叹。

    另外三名黑衣汉子也在那名大汉自马背腾身而起时,各自勒转马头,飘然离鞍,一齐飘落在那名汉子身边,身法灵妙,动作利落,显示出这四人均是江湖一流好手。

    四人一落地,先前那名汉子目光炯炯一扫倒卧路旁的坐骑,然后又将目光移注在仲孙玉父女身上。

    倏地冷哼一声,向身边三人一打眼色,闪身抢至仲孙玉父女面前两丈处,冷冷说道:“适才暗中偷射在下坐骑者可是尊驾?”

    仲孙玉尚未来得及答话,仲孙双成已抢至其父面前,秀眉微挑,冷冷答道:“不错!正是在下所为!”

    黑衣汉子深望了仲孙双成一眼,冷冷说道:“朋友这份胆气,令在下佩服得紧!”

    一顿,沉声又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武当四剑与尊驾素昧平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尊驾为何出手偷袭在下坐骑?”

    仲孙双成故作一怔,微“哦!”一声道“原来四位竟是大名鼎鼎的武当四剑,在下倒是走眼啦!”

    面色一沉,冷冰冰地又道:“若换别人我便不为己甚,尊驾等既为名重武林的武当四剑,我却要请教一下,尊驾等官道策马狂奔,使人一头尘土,不知认错.犹这般穷凶极恶,如此看来,武林名门正派作为也令人齿冷得紧!”

    黑衣汉兴师问罪不成反而被对方抢白一顿,怔了一怔,气得嘿嘿冷笑连声:“尊驾实在胆大得可以,十数年来尚无人敢在武当四剑面前如此说话,可否将尊姓大名示下?”

    其实他说的倒也是实话,武当四剑虽然出道较晚,但是一身功力俱已获武当上代掌门志清道长真传,为武当派俗家弟子中之佼佼者,由于他四人各有一身与武当现任掌门紫虚道长相伯仲的功力,加以四人自创一套威力非凡,精绝奥妙的“四象剑阵”顿使这原本就功列一流高手的武当四剑如虎添翼,功增数倍,再靠上武当一派在武林中数十年的威望也实在无人敢轻撄其锋而树强敌,是故武当四剑十余年来鲜逢敌手,名震武林,也即因此,养成了武当四剑一向对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态度。

    哪知今日他们竟碰上傲骨天生的飞天彩凤仲孙双成,他狂,姑娘比他更狂几分。

    仲孙双成嘴角上掠过一丝不屑冷笑,晒然说道:“彼此!彼此!不要说尔等区区武当四剑,即是紫虚老道亲下武当对我也得恭谨几分,我的姓名,单凭尔等四人尚不配一问!”

    黑衣汉子神色倏然一变,厉声道:“好狂妄的小子,竟敢污蔑我掌门师兄,今日你是死有余辜,你当大爷们真不知你小子姓什名谁?大爷们此次远下武当就是为你柳含”

    “哈,哈”仲孙双成起初真以为他知道自己是谁,微感一愕,听至后来,不等他“烟”字出口,便自扬起一阵轻笑。

    黑衣汉子吃她笑得满头雾水,诧异地问道:“你笑什么?”

    仲孙双成冠玉般面色一沉,冷冰冰地道:“我道武当四剑是如何的了得,原来竟是一些有眼无珠之辈,似这般张冠李戴,错把杭州当汴州,竟出自名重武林的武当四剑之口,怎不令在下好笑?”

    此言一出,不但与仲孙双成答话的黑衣汉子面上一热,大感意外,就是他身边的另外三剑也自将六道探询目光一齐注在他面上,似是在问,这小子到底是否柳含烟?

    居左的一个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道:“老二,这后生是否就是掌门师兄所说的柳含烟?此事体大可弄错不得!”

    其实黑衣汉子实在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俊美的白衣书生是不是柳含烟,他不过是根据传闻想冒一声罢了!他神情窘迫地向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一笑,方要答话。

    倏听另外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黑衣汉子冷冷发话道:“大哥,你做事一向误在过分慎重,依我之见这小子纵非柳含烟,由他适才对二哥有意挑衅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路数,何不先将他擒下再说!”

    仲孙双成虽然是西贝书生假男人,但因一身乔装也被他几声“小子”叫得芳心暗动无名,不等年纪较长的黑衣人答话,便自满面不屑地冷笑道:“单凭你们四块料儿,若真碰上柳含烟,不出三招便得乖乖躺下,犹自妄言擒人,真是大言不惭!”

    冷哼一声,又道:“在下自知比不上柳含烟,但也未将尔等那劈柴剑式放在眼内!”

    此言一出,武当四剑齐齐霍然色变.身材瘦削的黑衣汉子一声狂笑,目中凶芒暴射一注仲孙双成,阴森森地道:“好朋友端是快人快语,在下兄弟四人正要领教朋友高明绝学!”

    “铮”的一声,已将背后长剑抄在手中,目光一扫另外三人,沉声又道:“大哥、二哥、四弟,人家既不将武当劈柴剑式放在眼内,咱们还犹豫什么!”

    另外二人齐向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射过两道探询目光,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略一犹豫,坚决地猛一颔首。

    “挣”的一声,三柄长剑同时出鞘,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仲孙双成面上掠过一丝不屑冷笑,双臂暗蓄真力,静峙待敌。

    “且慢!”苍劲之声如黄钟大吕,其声嗡嗡,历久不散。

    旁边一直未开口的仲孙玉此时倏地一声断喝,飘身挡至爱女身前。

    他因知道武当四剑各具一身深厚功力,四象剑阵又是奇绝深奥,威力无边,单打或可致胜,四剑合壁其女断断不是敌手,又看不惯对方那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神态,故而一上来便暗将他数十年内功修为化为一股无形劲气,灌注在喝声中传出,意欲先将四人震慑住。

    果然这一着立即奏效,武当四剑虽各具一身深厚功力,但到底较仲孙玉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要逊色得多。

    喝声入耳,便各党心头猛震,血气一躁,大骇之下脸色倏变,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目射凶芒地一注仲孙玉,方要发话。

    仲孙玉已自轻咳一声,道:“尊驾想必就是武当四剑中的老大无影剑沐大侠士!”

    年纪较长的黑衣汉子闻言怔了一怔之后,因慑于对方适才沉声一喝,色厉内荏地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沐义方,尊驾高姓大名,怎识得在下?”

    仲孙玉微微一笑,道:“武当四剑名满武林,何人不知,谁个不晓,老朽若不知道,岂不太孤陋寡闻?”

    笑意一敛,又道:“老朽华山仲孙玉。”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华山听松谷神医赛华佗仲孙玉活人无算,在武林中声望较之武当掌门紫虚老道有过之无不及。

    武当四剑“仲孙玉”三字人耳,齐齐感到一震,老大无影剑沐义方目中凶光顿敛,忙将长剑人鞘,抱拳笑道:“原来是华山仲孙前辈,沐义方有眼无珠不识前辈仙颜,尚请谅宥!”

    仲孙玉见沐义方前倨后恭,心中暗暗好笑,人家依礼而来,自己也不便说些什么,于是微笑说道:“仲孙玉山野闲人,前辈二字愧不敢当,在四位面前班门弄斧,倒叫四位见笑啦!”

    话声一落,回顾身后仲孙双成轻喝道:“成儿,还不快过来与四位叔叔陪礼!”

    仲孙双成听其父如此一说,心知其父必有道理,虽然心中极为不愿,但也不敢违拗,只得讪讪地上前向四人略略一揖。

    仲孙玉一指仲孙双成对无影剑沐义方道:“这是小女,秉性顽劣,日后行道江湖,尚请四位多多照顾!”

    姜到底是老的辣,仲孙玉因深知武当四剑四象剑阵厉害绝伦,真动起手来,自忖父女二人难以对敌,故而先以一个礼字将四人紧紧扣住。

    武当四剑此时既知眼看前这位灰衣老者是名重武林,身怀绝学的神医赛华佗仲孙玉,又震于此老适才那手驭气伤人的内家神功,在自己重任未完成以前更不欲树此强敌,闻言见状,沐义方领着三个师弟尴尬异常,忙不迭地还礼道:“不敢,不敢,晚辈等不知这位书生竟是令媛乔装,失礼更甚,还望前辈海涵!”

    仲孙双成童心未泯,一见四剑那副窘态毕露的样子,不由暗暗一乐。

    仲孙玉一旁也自连称好说,答话随突然忆起四人适才所说之话,心中一动,笑问道:“四位行色匆匆不知有何大事?”

    沐义方略一犹豫,道:“不瞒前辈说,晚辈四人此次远下武当,是为一名叫柳含烟的年轻书生而来!”

    仲孙玉诧声问道:“老朽父女也为这柳含烟而来,四位此来可是与临潼血案有关?”

    四剑面色倏地一变,沐义方急道:“前辈是为他”

    仲孙玉一笑接道:“老朽父女正为此次血案而来,难道四位不是?”

    四剑面色突然一松,沐义方忙不迭地随身附道:“是!是!晚辈等也是为此血案而来!”

    仲孙玉犹不肯放松,故作愤然地道:“怎么?难道贵派也有人遭了毒手?”

    无影剑沐义方想不到此老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正感难以作答之际。

    突听老三摩云剑刘毓臻插口道:“敝派此次虽无死伤,但敝派掌门鉴于整个武林安危,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顾,故派晚辈等连夜下山赶赴此地会合其他各门派高手,歼此顽凶以维天下武林安宁!”

    无影剑沐义方松了一口气,忙随声附和道;“正是此意,正是此意!”

    四剑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不露一丝痕迹,但仲孙玉何等老江湖,一睹四人神色,便知武当四剑此次远来临潼除了追凶外必另负有绝大使命;他深知紫虚老道不是那种急公好义之人,若不是于自身有天大好处,他断不会插上一手为天下武林出上一份力量。就他自己所知目前已有武当、邛崃、崆峒、峨嵋四派高手赶来临潼,心中虽暗为柳含烟担心,但面上却不露一丝痕迹,肃然说道:“紫虚道长此举实令老朽佩服不胜,四位与老朽此行目的不谋而合,今后还望大家同心戮力为武林安宁而共进退,四位请先行,老朽率小女随后便到!”

    四剑闻言,以为自己果然将此老江湖瞒过,心中暗喜不胜,面上却不动神色,齐齐抱拳朗声道:“晚辈等敬遵前辈金谕,晚辈等就此先行一步,告辞啦!”

    随即,四人一齐转身跨上三匹健马,忙不迭地急驰而去,连倒毙地上的那匹黑马望都不望一眼。

    仲孙玉目送四人三骑背影消失后,老脸上禁不住泛起一丝得意微笑。

    仲孙双成不解地嘟起小嘴埋怨其父道:“都是爹爹好管闲事,这一来架也没打成反而向这些狗东西们赔了一礼,真气死人啦!”

    仲孙玉面色一整,轻责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你以为他四人是好惹的啊?不是爹爹妄自菲薄,若是单打独斗他四人谁也难在爹爹手下走完廿招,可是如果四人连手施出四象剑阵,再多一个像爹爹那等功力之人也是枉然,若不是爹爹先声夺人,再拿话把他们套住,动起手来,你以为我们能讨得了好去?下次未得爹爹允许绝不准你再胡乱出手!”

    仲孙双成撒娇不成反而碰了其父一个大钉子,心中顿感无限委曲,瑶鼻一酸,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仲孙玉一见爱女垂泪,心中却又顿感一软,长叹一声,柔声道:“别哭啦!爹爹算是怕定了你啦”

    微微一顿,脸色一整,道:“成儿,此时不是流泪的时候,正事要紧,目前爹爹虽知武当四剑除了追凶外还另负有极重大的使命,只是一时此事难以侦知,四人究竟是负的何种使命,看来此事非小,快快收泪,咱爷儿俩赶上去看看!”

    说完,拉起爱女手儿,向临潼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仲孙玉父女背影刚自消失之际。

    官道远方,适才武当四剑来处,倏地飘起一缕淡淡白烟,这缕淡淡白烟不但是迎风飘荡,而且飘荡得竟比顺风还疾,简直就像闪电一般。

    转瞬间,这缕白烟已飘至仲孙玉父女适才立身之处。

    蓦听这缕白烟中有人微“咦!”地一声,白烟倏止,哪里还有什么白烟?原来竟是一位丰神如玉,俊美挺拔的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倏然驻足后,寒星般双目一扫倒毙路边的那匹黑马,面色突变,白影一闪,马臀上探掌吸出一枚适才仲孙双成打出的紫玉普该针。

    他冠玉般俊面上倏时间泛起一丝不可言状的表情,一双星眸凝注在掌心针,嘴唇不住翕动,显然他是在哺哺自语,但是声音极其低微,使人无法听到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俊面上突然升起一片坚决神色,探掌人怀,摸出一物向冠玉般俊面上一罩,倏时间一个俊美绝伦的书生竟变作一个脸色蜡黄如大病初愈的中年儒生。

    然后,他长叹一声,扬手将那枚紫玉蔷薇针打入草丛,转身向临潼城飘然举步而去。

    此时身法虽不如适才快捷,但是看上去步若行云流水,神情洒脱从容已极,转眼身形又在官道上消失

    仲孙玉带着爱女仲孙双成一路展开身形飞驰,快到了临潼城门方缓下身形,飘然进入城中。

    甫一进城,仲孙双成发觉城中行人齐齐对她射过难以数计的诧异目光,困惑不解之余微一俯首,不由大窘。

    原来,她此时才发觉自己现在仍穿着一件短衫与一条长裤,外面的那件儒衫已经在城西那座破庙内脱下,为掩盖那具无名女尸用了,眼下这身衣衫不整的怪模样,难怪路人为之侧目了。

    这一来,她险些窘得掉下泪来,此时她身侧仲孙玉也自发觉爱女神情有异,诧异之余双目一瞥,不禁失笑道:“成儿,你这身奇装异服,招摇过市难免要引人注目了,走吧!咱们先找间客栈休歇一下,换换衣服再出来好啦!”

    说着,一拉仲孙双成急往十丈开外处一家悦来客栈走去。

    一进悦来客栈,店中伙计已笑脸前迎。

    仲孙玉略一环顾,道:“可有清静雅房?我二人只要一间就行!”

    伙计忙躬身笑道:“二位来得正好,小店内除只剩两间雅房外,其余均已客满,二位请随小的来!”

    说着,转身领路向后院而去。

    院内雅房分十间,左右各四,对面两间。

    仲孙玉目光所及,八间客房内已分别住满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这些来自三山五岳的群豪在他眼内都不算陌生,雪山、峨嵋、点苍各派差不多均有人,单单未看见武当四剑。

    这种情形看在仲孙玉眼内,不由他双眉微蹙,暗为柳含烟担心。

    这些各派豪杰大都出道在仲孙玉隐居华山以后,所以对这昔年名震遐迩的赛华佗仲孙玉,均面生得紧。

    是故,仲孙玉父女能在伙计的领路下,毫不引人注目地进入对面靠左一间雅房。

    一进房门,仲孙玉略一打量房内,窗明几净,点尘不染,虽说不上雅致宜人,但也算得上一间清净上等房间。

    仲孙玉看过房内,将目光移注在爱女面上,仲孙双成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仲孙玉转向伙计道:“行了,我二人就住这间。”

    探囊摸出一锭银子,递与伙计,笑道:“劳你神到街上给我买一套儒服,剩下的送给你喝茶啦!”

    伙计双手接过雪花花的白银,乐得眉开眼笑,躬身连道:“谢老爷子赏赐,谢老爷子赏赐,小的这就去办,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又深深躬身而去,一路走,一路暗道:“乖乖!我做了这么多年伙计,这么大方的客人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剩下来的银子怕不够我吃穿半年哩,哈哈!”

    他正满怀得意,心花怒放之际,不防迎面正有一人走来。

    “碰”的一声,与那人正好撞个满怀。

    这一撞痛得伙计“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他眼睛一翻方待发作,两道目光一触那人寒星似的一对眼神,忙又将要出口的话吞下肚中,忍痛赔了个不是,掉头而去,心中却暗自忖道:这家伙看上去弱不禁风,怎地一身骨头这么硬!

    那人显然脾气甚好,虽然无端地被伙计撞了一下,但却一点也未在意,只是转过头去瞅着伙计一跛一拐的背影,不住摇头微笑。

    正在这个时候,房内仲孙双成被适才伙计那一声惊叫所引,就房门中循声外望,恰好看见那人的背影。

    突然,仲孙双成脸色大变,心中猛感一震,脱口轻呼道:“是他,爹爹快来看!”

    仲孙玉正坐在床边休歇,闻言也感心中一震,霍地站起身形,顺着爱女手指往外一看,果然是一个极熟悉的白色儒服背影映人眼帘,心中一紧,方待说话。

    正在此时,那人也自缓缓转过身子,负手向邻房走去。

    父女二人四道目光一触那人脸孔,仲孙双成心底倏地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失望,仲孙玉顿感心中一松,吁了口气,道:“成儿,爹爹说得如何?普天之下,尽多身材服饰相似之人,若不是咱们窥见那人一张蜡黄脸孔,即连爹爹也险些认定那人就是他,看来以后咱们爷儿俩得小心行事啦!”

    一句话说得仲孙双成螓首倏垂,默然不语,芳心中却不禁暗暗责备自己大惊小怪,险些错怪了别人。

    正在此时,伙计双手捧定一套雪白儒服,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将那套儒服往床上一放,向仲孙玉躬身笑问道:“老爷子,吃饭的时候到啦,二位可要在小店中用点什么?”

    仲孙玉微微一笑,方要开口,仲孙双成一边穿上儒服,一面插口道:“不用了,午间我们另有一点事情不在店中用饭,晚上再说罢!”

    伙计闻言忙躬身唯唯退出。

    仲孙玉望着伙计转过那堵风火墙,方笑问仲孙双成道:“成儿,吃饭的时候到啦,难道你又有什么鬼花样?爹爹的五脏神可等不及啦!”

    此言一出,仲孙双成不禁失声笑道:“爹爹总是尽说吃,忘了正事,爹爹不是要追查武当四剑嘛?适才成儿一进客栈便留上了意,在那些三山五岳群豪中女儿并未曾看见武当四剑,由此足见他们四人并未在此店落脚,临潼城如此之大,咱们又是人地两生,一时上哪儿去找?女儿适才突然想起南大街有一座群英酒楼,那地方儿平素龙蛇杂处,酒客极杂,如果女儿推断得不错,武当四剑以及为血案而来的武林人物必会齐聚彼处,咱们如到那儿去凑凑热闹,岂不比坐在这儿守株待兔要好得多呢?”

    仲孙玉静静听完其女一番话,不禁拊掌笑道:“好,好,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儿今已强过爹爹多矣,不愧为再世女诸葛,吾家千里驹也!”

    说完,又是两声得意轻笑,神情欢愉已极地一拉爱女工手,忘形地道:“走!咱们爷儿俩上群英酒楼坐坐去!”

    仲孙双成望着其父苦笑一声,随着其父身后走出房门。

    父女二人方自转过风火墙,他们所住的那间雅房隔壁屋内,缓缓地走出那个被店中伙计撞了一下的白衣黄面书生。

    他望着仲孙玉父女二人的背影,蜡黄的脸孔上泛起一阵阵抽搐,显然地仲孙玉父女适才在房中的谈话已悉数被他听去。

    他呆立了片刻之后,突然双目神光暴射,立即跟着仲孙玉父女二人身后而去。

    仲孙玉父女步履甚疾,不到片刻功夫,便已转入南大街。

    仲孙双成眼尖,老远地,便看见群英酒楼下挂马桩上,正拴着三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健马,心中一喜,一扯其父抱袖轻声道:“爹,女儿说得如何?你看,那不是武当四剑的三匹坐骑?”

    仲孙玉此时也已瞥见那三匹黑马,老脸上喜容顿现,心中不由暗赞爱女果然料事如神,反手一拉爱女儒袖,轻声说道:“快!咱们快点赶过去,免得他四人吃完走了不好办。”

    父女二人步履一紧,转瞬已至群英酒楼。